第48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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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生燕眉宇间一凝,垂目为靳沅斟了茶,道:“物有不可强者,则顺其变,不可求者,则安其然。”

    靳沅一听,顿觉女婿失了从前的锐气,皱眉道:“还这样年轻就有了安顺之心,竟不知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道理?”

    张生燕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微微叹息一声,终于说回了正题:“太子薨逝五年整,陛下有皇子七人,却未有立储之意,京中魏楚已有争锋,群臣观望,实不知陛下心意如何。”

    靳沅冷冷一笑,道:“天意难测,我如何不知,不然也不会起了归山之心。只是储位一日不定,你我这些太子亲旧又如何能真正安枕呢?便是你我避其远,自有旁人要费尽心机。”

    他顿了顿,接着道:“半个月前,镇国公有消息称,魏王的人在查淳于逆案。”

    镇国公身为皇帝心腹重臣,一向消息灵通,张生燕不疑有他,脸色一变,道:“淳于逆案已过去这样久,魏王旧事重提意欲何为?”

    靳沅声音里透着清冷,“你忘了太子薨逝前一年还奏请过宽宥国舅淳于业流放岭南的子孙么?当时朝中就有人发声,意指太子同情叛逆,有不臣之心。陛下也有申饬,若非镇国公从中周旋,罪远不止此。幸而后来太子因患病卧床,而未能一错再错,不然……”

    这其中的原委,张生燕虽知一二,但当时不过刚中探花,内情必然不如身为次辅的靳沅清楚。原以为只是小波澜,现在得知是未能掀起的暴风雨,顿时面色微白。喃喃道:“如此说,魏王也是司马昭之心了。只是太子已薨,他仍欲落井下石,难不成是防……长孙殿下?”

    靳沅不言不语,张生燕却从他脸上看到了答案,不觉心下一沉。

    然而他虽机敏,却不如宦海沉浮的靳沅老辣。不由思忖道:“不应该啊。陛下难道取孙不取子?太子虽系嫡出,也非淳于元后己出,然而魏王也是元后抱养。与太子出身如出一辙,如今又居长位。便是楚王,更是当今皇后嫡子……”

    靳沅负手踱步:“我远离中枢已有六年,不敢轻易猜度圣心。但魏王既然处在漩涡之中,若非被明示暗示。只怕也不会先把主意打在承孝太子,而非楚王身上。但他既然已经将主意打在太子身上,我也无法视而不见。”

    张生燕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问道:“岳父决定回京了?”

    “穷则思变。至于胜负,总好过引颈受戮。”靳沅长长的叹息一声。

    魏王暗中经营淳于逆案,显然是想借淳于逆案来清算太子党。但太子党已无太子,无主雄狮也与乌合之众无异。届时靳沅、深知他与靳氏这些太子故旧必难落好。

    张生燕心里升起一股惧意来,这件事竟必他所料的还要糟糕,几乎退避无门。

    然而靳沅的无奈仅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名儒般的风度,目中精光微闪,淡淡道:“方才听到令仪说长孙殿下延请名师,既问我意,想必太子妃心中也有主意。我忝为先太子之师,教授长孙殿下,想必能如其所愿。”

    虽知靳沅这是借太子妃而冲回中枢,以此掌握主动权虽好,但从此以后,他便站在了魏王的对立面。张生燕双唇紧抿,俊秀的脸如紧绷之弦,他深知靳沅此次入京一个不慎,就是祸延全族的深渊。

    窟室里这边乌云密布,张瑾的怡然斋却天朗气清。

    这处怡然斋是正院其中一处小四合院,五间的正屋还带着三间的抱厦,布置的大方简洁。抱厦的槅扇是今年春天重新做的,全是江南流行的十样锦式样。

    门上挂着猩猩红夹绸帘子,堂屋放着黄花梨镶玉八扇的屏风,金漆高帽拔步床,西次间临窗设有镶楠木的凉床,稍间卧室放着黑漆镙钿矮榻,炕桌上摆着粉彩茶具,小几摆着自鸣钟,一侧是书案插屏,正是书香官宦又几分活泼的陈设。

    张瑾与霍赟说完了体己话,在西次间临窗的凉床上躺下,一个撑着头吃果子,一个从小几的抽屉底层翻出那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霍赟因见那书上的题名十分眼熟,不由夺过那书,仔细一看,“郭旻,可是那个扬州盐务总商的儿子?”

    “你知道他?”张瑾一愣,转念一想,又释然了:“难怪,我听说外公收了旻七郎做学生,想来你们在新安书院也见过了。”

    “果然是他,我说谁比我还不务正业,专门写戏本……”霍赟很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张瑾不由起了好奇,问道:“连你都知道了,难不成他在书院里都写不成?”

    霍赟笑道:“那还有假,夫子是撕过几回了,偏他不死心,还闹着小厮带他偷溜出去看戏。不过外公倒是喜欢他,不然早打发他回扬州了。”

    张瑾“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全是国公爷的面子,外公才收了他。”

    “这么说也对……”霍赟说着低声了下去,然后看到屋里还有旁人,于是就移近到张瑾的耳边轻声说:“外公让他编戏。”

    这话没头没尾,虽然张瑾听见了,别人没听见,但是禾香见了,掩嘴而笑,轻轻将手里的茶水放在了小几子上,添了茶果后,便领着秋雨、秋萍退出去了。

    张瑾觉得这事蹊跷,没听说靳沅喜欢听戏,便是喜欢听,也不见得会喜欢个半大孩子编的。她不过是闲得无聊,觉得这戏本比外头的话本多些野趣,于是就想知道靳沅此举的所以然。

    但霍赟只是摇头,道:“我也只知道这层,旻七郎那小子的戏本又不轻易给人看,哪儿晓得更多的。”

    张瑾再问相干的,霍赟便不说了,翻过身去只道“乏了”。她微微蹙眉,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从立柜里拿出一床小被搭在了霍赟的身上,自己收拢杂念,不作他想,看着书,时不时的喝口茶,渐渐有了倦意,歪在大引枕上睡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