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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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算不算是我有福气,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阮郁夫人他们那边就有了莹绿海灵珠的消息,到了九月中旬,便派人如期送到了京城。

    过八十年的莹绿海灵珠,我还是一次见,当即便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卷毛儿皇帝也这样,一收到珠子,他几乎已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

    谁想等这海灵珠收好,这人忽又试探着问我:“沐莲,为了解除这命运之说,我若不得已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你……会不会就此不原谅我了?”

    卷毛儿的话问得有些蹊跷,我仔细地想了半日,这才低下头答道:“胤禛,不管是不是为了我,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不原谅你的。”

    我表现的如此宽宏大量,这人应该如释重负才是,没想到他脸上却又露出了很不自在的表情来:“沐莲,害你昏睡的人,已经查出< 是谁做的了。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严惩不贷,可……事到临头,我还是不能为此废除她皇后的封号……”

    茹双已告诉过我,卷毛儿早就认定此事和那拉氏有关。而且恬馨也对我说过,切实的证据在七月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卷毛儿那时没有立时向我提起,我便越相信这可能与海灵珠没有到位有关。现在阮郁夫人帮我们找到了,那拉氏那里自然就没了什么顾虑,难怪他会借此提出这个来……

    我坐在原处久不接声,他随即也踱步挨了过来:“沐莲,我可以把此事全权交给你处理,可这封号……我真的不能……”

    “我可以理解。”我把心一横,接着便抬眼对视了过去,“胤禛,她如此做,无非就是因为这些年你对我的宠爱。她跟了你几十年,如果最后封号不保,我想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有的女人活一辈子,为的就是家族荣辱,光耀门楣。你既然对她念往日情分,我怎么会让你为难呢?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她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我实在是难以释怀……”

    他听了,忙揽着我的肩膀急声道:“沐莲,我没有让你宽恕她的意思。她屡次对你不利,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上次元寿和天申中毒,她就难逃干系,可想想这么多年……我就没有严惩她,也只略略做些警示。派人作法诅咒你的事,我原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可惜她始终不肯交出海灵珠,更不愿弃恶从善,既然这样,那我也没必要再容她。沐莲,这件事如何处置,就随你自个儿的意愿办吧……”

    听说卷毛儿让我随意处置那拉氏,耿青岁忙欢喜着对我说:“沐莲,这回你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哼!”我没好气地笑,“姐姐,这个听起来似乎有很大的空间,但做起来却成了鸡肋。像那拉氏置人于死地的手段,你说咱们做得来吗?可要人宽宏大量不计较,那我岂不是成窝囊废了吗?”

    “沐莲,这有什么难的?”耿青岁很不以为然地看着我笑道,“你可以向皇上好好说一说,把那人的封号废除不就行了吗?”

    一提这个,我心里就来气。报复一个人的最佳手段,就是毁去她最最在意的东西。可卷毛儿偏偏在这一环挡住了,还要人怎么能出气啊?

    青岁见我不语,这就忙拉过我的手道:“沐莲啊,那人如此对你,若搁在我身上,我可绝对不会忍下去的!”

    我接口道:“姐姐,我受了人家那么多气,这回都快被她给治死了,我凭什么要宽宏大量啊?皇上也说了,上次天申和元寿中毒,她也难逃干系,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她好过!”

    说起天申,耿青岁这边儿的怒气也开始上脸:“哼,说什么也不能如此算了。沐莲,你说该怎么办呢?”

    “姐姐,我才不劳自己动手呢!”说着,我就凑在她耳边道,“那人平日不是最喜欢利用别人、借用时机吗?那咱们这回也利用利用舆论,好让那些宫女儿太监们把她平日所做的黑心事,一件件地在紫禁城内传上个几百遍,还说皇上准备废除她的封号。我倒要看看,这人还能撑多久!”

    耿青岁听了,似乎有些顾虑:“沐莲,这……合适吗?万一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或是忍受不了走了绝路,那……”

    我不以为然地怒答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封号废不废除,那是皇上的事,只要他不出来澄清,别人都会这么想的。至于她,这些都是她自作的,咱们可没有半点儿污蔑之语。既然她做的出,难道还怕别人说啊?姐姐,这样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没有拿毒酒灌她已是够宽厚的了!”

    耿青岁赶忙陪笑道:“沐莲,你说的是!咱们熬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在这后宫立立威了。”

    我淡淡地笑:“自那年千秋宴皇上了怒,她那皇后早就有名无实了。咱们几个在园子里逍遥自在,哪还用得着立什么威啊?”

    她听过玩笑道:“沐莲,你没想过吗?以后皇上万一再选秀女的话,难道你就不在意,不想让她们敬你?”

    卷毛儿选秀女?我先是怔了怔,随后便满不在乎地笑说:“这有什么?他若真有了新宠,那就随他去呗,难不成还能让新人做皇后压在咱们头上啊?”

    她这才也笑:“那倒不会,不过……我可不信你心里就不吃味。”

    自登基后,卷毛儿都把那些八旗秀女指给了自己的子侄、兄弟,还有朝堂上的年轻内臣,他留下的都是一些服侍宫女。我昏倒那半年,这人也没有收纳别的嫔妃。可岁月不饶人,我毕竟已进四十了,若真有这么一天,谁也挡不住。

    想到这里,我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吃味又怎么样?谁让咱们嫁的人成了皇上呢?姐姐,咱们倆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只要还能得到别的欢乐,这老天爷已算是厚待咱们了!”

    青岁今年四月份儿得了长孙,也正式升级为祖母辈儿的人。我一提起这大胖孙子,她的脸立时就笑成了一朵花:“谁说不是呢!只要孩子们过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沐莲,你放心吧,紫禁城里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

    那拉氏果然也是凡人,宫里的闲言碎语才散播四五天,她便熬不下去了,当即就在禁闭的屋子里大吵大闹着要见卷毛儿皇帝。

    卷毛儿虽已决定不废除她的封号,但并没有亲口对这人下过保证。而且他也答应过此事要我随意处置,现在我如此做,他自然也默而不语,不再插手。那拉氏让人过来请示了好几处,卷毛儿都没有任何回应。

    看那边儿的精神头儿已被折磨得差不多了,我这才亲自带着一壶上好的美酒到了久不曾来的紫禁城。

    自七月卷毛儿得到了确凿的证据后,那拉氏就被迫搬离了永寿宫,禁闭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我住惯了大的房间,现在一到这儿,立时便有一种很逼仄的感觉。原以为那拉氏会很惨,没想到这人却穿了一套皇后的吉服,就那样端庄十足地坐在里面唯一的一张桌子旁。

    一见她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在心里轻哼一声,随后便转头吩咐随行的人:“刘进忠,你还是先宣读皇上旨意吧!”

    他一得令,随即忙躬身道了声“是”,接着就依言对那拉氏道:“皇上有旨,罪后那拉氏请听旨!”

    此人是圆明园五品太监宫殿监督领侍,卷毛儿下了旨意,那拉氏不得不跪。刚刚还正襟危坐,装模作样,这会儿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倒在地听刘进忠宣读:“传皇上口谕,赐罪后那拉氏女儿红一坛,即日起每日饮用三大杯,仔细悔过,不得忤逆,钦此!”

    当年卷毛儿和那拉氏成婚宴客时,所用的就是这女儿红。她一听这个,果然立马骇然变色,然后便起身到我近旁气急败坏地大吼道:“熹妃,你还真是恶毒!”

    “恶毒?”我冷哼着重复了一遍,这就又朝跟随的人打了一手势,“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还有话想要单独和皇后娘娘说一说。”

    等他们退至门外,我才又笑道:“皇后娘娘,不,或许明天就不会再是了……”

    “你——”

    “我怎么了?”我继续满脸带笑地说,“哦,对了,你刚刚说我恶毒是不是?那拉氏,真要说到恶毒,你好像比我强劲一百倍,不,是一千倍,一万倍!我余沐莲活了四十年,还从没黑心肠地派人作法诅咒某人,更没有做过这杀人子女、丧尽天良的坏事儿。你自己说说,咱们两个到底是谁恶毒啊?实话告诉你吧,这些还都是胤禛他亲口对我说的,难道他还会冤枉你不成?”

    我揭到她的短处,那拉氏的脸一下子就又变得铁青铁青的。现在又当着她的面儿亲昵地叫起了卷毛儿的名字,她的眼里顿时怒气狂喷:“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

    看她乱了分寸往这边扑过来,我瞬时躲了开去。由于冲劲儿太大,这人当即就很是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见她尴尬十足地缓缓起身,这就满脸悠闲地坐了下来,语气恬淡地对她道:“那拉氏,我今儿个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给你送酒的。一会儿回去若有什么差错,你这皇后的头衔怕就真的保不住了!怎么样,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我一提皇后头衔,这人还真的冷静了下来,立时便冷声道:“钮祜禄?沐莲,你今儿个来,不就是想看笑话的吗?现在既然见到了,你还不快走!”

    “这么好看的戏,我干嘛要走啊?”说着,我就揭开那坛女儿红,故意凑过去闻了闻,“嗯,还真是香呢!皇后娘娘,这可是皇上亲自赏赐给你的,记得要每日痛饮三杯,努力悔过啊。如果做的好,皇上那里,或许我还可以帮你说说情,让你这个皇后一直当到阴司里去,让那些曾受你迫害的人再拜拜你,你看这么样啊?”

    是人都怕死,除非她不想活了。那拉氏一听,便又反应激烈地冲我喊道:“你这个坏女人,酒里被你放了剧毒,是不是?”

    我故意坏坏地冷笑道:“哼哼哼,皇后,这酒可是皇上赏赐给你的。里面有没有什么,我怎么知道啊?刚打开时,其他人可都是亲眼见着的,我有没有放什么进去,他们都可以作证。”

    说完,我就又笑着朝门外的人问道:“刘进忠,刚刚你看见本宫放什么进去了没有?”

    他见我问,赶紧进门恭声答道:“回娘娘,奴才什么也没有看到!”

    自我进门,那拉氏既失面子,又凄惨地跌倒遭受皮肉之苦,早已被我气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听我们一搭一唱地说话,她的脸色自然更是好不到哪儿去。

    顿了好一会儿,这女人却又笑道:“钮祜禄?沐莲,哼哼,你先别得意!据我所知,你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吧?有了海灵珠又如何,你还真以为皇上能凑齐那九样物什吗?实话告诉你吧,其中有一种早就被人毁灭了。依我看,你还是乖乖地等死吧!”

    九样东西,有一种还被人毁灭了?听了这个,我立马就呆住了。

    那拉氏见我愣怔不语,随即便又幸灾乐祸地笑说:“你有这样的劫数,还真是老天有眼啊,帮我们惩罚你这样的坏人,就该如此!哈哈,你是大夫,大夫又有什么用?你救了别人的命,最后自个儿还不是难逃一死吗?如此看来,你还真是罪有应得啊!”

    看着她那张大笑几近变形的脸,我心里的火焰也越升越高:“我有什么罪了?自嫁进四爷府,我就从来没对你起过坏心。是你,每每利用别人故意挤兑我。你说,我什么地方有罪了,啊?!”

    “你没有吗?”那拉氏停住笑,缓步过来冷声问道,“我们都是圣祖爷指给皇上的女人,难道他只是你一个人的吗?自弘晖去后,我就一直想再生一个,可是……这全被你给破坏了!”

    婆婆的,这女人真是疯了!我一听,就很是无奈地急声反问:“你弄错了吧?你的弘晖去世时,我还在嘉兴为外公守孝,又没有使什么手段毒害你的身子。你自个儿不能再生育,这与我何干啊?”

    “怎么会与你无关?”那拉氏说着,就重又坐在桌子旁,语带哽咽地道,“我一心想再要个孩子,所以特意让人调理了身子。谁想你一回京,就把事情给搅乱了。你要独宠,好啊!难道我们这些女人都是木头,心里就不会怨恨吗?错了!我们都对你咬牙切齿,恨不得老天早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日日忍受刀山火海的熬煎!”

    “这都是让你给逼的!”我满是气愤地回了过去,“我原打算与你们和平共处的,可是你呢?硬指使着那个年氏生事儿。她不就生了个女儿吗?你就故意带她们母女到府门口去迎接四爷,把他死缠到她屋子里去。哎,那拉氏,说到孩子,我还真想问问,除了那次天申和元寿中毒,你就没有做过其他的手脚吗?耿青岁那次有孕,有人在煎药的水中兑了些石竹,弄得孩子差点儿不保,难道这就与你无关吗?四爷是什么人!你做的那些事,他什么都知道。你若有了孩子,四爷府怕是早就绝后了,害人如害己,皇上之所以不愿给你孩子,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心存歹毒的缘故?”

    说着,我就又冷笑着站了起来:“你放心吧,现在我还不怕死呢。更何况我已对皇上说了,真要轮到死,一定让你走在我前头。下月可又是万寿月了,你还是好好地在这里饮酒悔过吧。万一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还愿意留着你的头衔呢!哈哈哈……”

    那拉氏见我大笑着起身,立时就疯了似的抓住我的身子,咬牙切齿地对着我说:“,你真狠啊!我若是去了阴司,也要每日诅咒你千儿八百回,更不会让你好过。你就等死吧!”

    刘进忠他们看她这样,慌忙进屋用力把她扯开,毫无怜惜地把她背手摁在了桌子上,然后便又躬身讨我的示下:“娘娘,罪后该如何处置呢?”

    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然后漫不经心地扫了那拉氏一眼:“像罪后这样的疯子,干嘛还要和她计较啊?再过两天就是万寿月,别让这人坏了万岁爷的兴致,你们也自己看着办吧……”

    刚出了屋子,那拉氏就又不顾尊荣、大吼大叫起来:“钮祜禄?沐莲,你以为你能长久得宠吗?告诉你,皇上他又开始让户部甄选八旗秀女了,你就等着看新人欢笑做旧人哭吧,哈哈哈哈……”

    耿青岁开玩笑说卷毛儿以后可能会纳新宠,那拉氏又说户部要甄选八旗秀女,难道……这都是真的吗?我心里面一有疑惑,刚刚羞辱那拉氏的那份儿痛快之感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回到园子里,我就忐忑不安地叫来茹双:“茹双,皇上明年又要户部甄选八旗秀女了吗?”

    我忽地说起这个来,她的脸色当即就变得煞白煞白的。怔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主子,您不要多心。您也知道的,这些八旗秀女,每隔三年都会甄选一次。明年刚好又到了年岁,皇上他让户部如此安排,这都是按祖制办事来的啊。”

    茹双这么说,我就越肯定卷毛儿真是要准备充实后宫了。之前我一直说自己不会在乎,现在事情来了,我的心却像被尖锐的刀尖不经意刺了过来一般。

    我一个人坐在穿堂的躺椅上吹了半天的秋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到最后,我的脑袋里依然混乱一片。那拉氏说有样物品已经毁坏了,卷毛儿他根本就不可能凑齐,我是死定了。没想到还不等我死掉,这人就又这样伤我的心……

    正胡乱想着,卷毛儿就从勤政殿回来了:“沐莲,你怎么坐在这儿啊?来,快进屋吧,可别受凉了!”

    我忧心忡忡地倚着他站起来,腿脚酸软地进了里间儿:“胤禛,今儿个我去了紫禁城,给皇后娘娘带去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可惜她怀疑我在里面下了毒药,吓得连碰都不敢碰……”

    卷毛儿听了,却满脸担忧地扶着我的膀子问:“沐莲,你这是怎么了?”

    “胤禛,我就要死了……”说着,我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皇后说那些要凑齐的物品,有一样已经被人毁了,我真的是要死了……”

    他的身子僵了僵,然后就慌忙安慰我说:“不会的,你听她在那里胡说!沐莲,我怎么可能会凑不齐呢?你要放一万个心,我很快就把这九种物品给凑齐,帮你解除那个命运之说!”

    我无奈地苦笑道:“胤禛,你就别再骗我了。皇后她说的言之凿凿,我就是快要死了!”

    “快不要再胡说了!”卷毛儿拿帕子帮我擦了擦眼泪,接着便气哼哼地说,“沐莲,那人是死到临头,你怎么能信她的话呢?今儿个你不是过去出气的吗,怎么反倒被她弄得不高兴呢?我听说皇后的举止言行疯疯癫癫的,来,你快坐下,给我好好地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起那拉氏,我就觉得自己太窝囊了:“胤禛,我心里的气还是没有下去。皇后口出恶言咒我死,所以我也在她面前放话,说你已经答应过,一定要她死在我前头!”

    我说这样的狠话,原以为卷毛儿会怪我,没想到他却紧紧地抱着我说:“沐莲,她如此冥顽不灵,我自然不会饶过她的,你心里的这口气,我一定帮你出。不过她的那些疯话,你可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啊?”

    选秀的事,我哪能不放在心上?可是在卷毛儿没有册封新人之前,我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闹了开来。他这么说,我也只好点点头:“嗯,胤禛,我相信你。不过,你可不能让我太失望,太伤我的心!”

    卷毛儿轻轻地刮着我的鼻子柔声笑道:“沐莲,我怎么可能会伤你的心呢?你等着吧,我这就派人过去,好好地再给你出口气……”

    我怔了怔:“你打算怎么办啊?”

    “怎么办?”他恨恨地冷哼一声,“她既然不知好歹,没有一国之后的体统风范,胡乱言语,那我就让她在性命和皇后封号之间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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