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长生录 > 第113节:情仇不眠即成殇(十七)

第113节:情仇不眠即成殇(十七)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壮汉闻言,双眼睁得如斗大,直起身子,怒道:“妈的——不卖,你叫老子作甚,讨打不是?他”言毕飞起几脚,将那书生的书堆踢得七零八落,复有踏上了几脚,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那书生气得满面通红,却又不敢生事,神情愤怒却又甚是隐忍。见那人走远,这才叹了口气:“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莫不是天要亡我李氏?”

    话音刚落,忽闻天际一声惊雷,“噼哩——”雷声滚滚,闪电霹雳,云雾密集,风云瞬息变幻。

    “难道天真要亡我?”

    他大声长叹,急忙躬身收拾地上堆积的书卷,生怕收拾不急,一会大雨倾盆,便将这书淋湿了。

    方才天空还万里无云,碧空晴天,突而便要下起雨来,还时而雷声大作,电闪风驰,那雨显是立时就要下来了。洛阳街头人们四散而逃,各奔各路,哪里还顾得上别人,那书生掉在地上的书,却被人踩踏不少。

    那书生爱书如命,急急忙忙伸手去捂,? 却不知被哪个人正好踩上了手,生生吃痛,却不肯离开那书的封面,口中急喊:“哎呀——别别……你们别踩我的书,别踩……”

    经过的人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四散奔走,照踩不误。

    那书生正惘然不知所措之际,忽闻一女子轻言悦色道:“我来帮你!”

    抬眼一看,竟是位浑身素白衣衫的姑娘,只是蒙着纯白面纱,看不清脸,可那双露出的眸子闪烁着魅人的光芒,甚是熟悉美丽。

    “你是……?”书生一脸诧异,眼前这位蒙面姑娘熟悉是熟悉,可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那白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骤眼变化的天际,眼中尽是忧虑,凑近那书生取下面纱,低声道:“是我——”复又急忙戴上。

    “是……”

    那书生当即认出那女子容貌,脸上忧色全无,喜出望外,正欲高声欢叫,见那白衣女子摆手,急忙打住,压低声音道:“怎么是沈姑姑你?姑姑何以不以真面目示人?”忽而想到眼前是何等佳人?若是常以真面目示人,恐也遭祸端。

    想他妹妹李贤凤嫁到了和家,他也见过这沈慕容几次,毕竟是风华绝代佳人,可因了和老三的缘故,故而只能叫姑姑的。但他至今也搞不懂,如何那草芥之民的和老三,会如此好运得遇一个如沈慕容一般的貌美女子?

    来人正是那古墓派的沈慕容,那日与赵小玉相约三日后在那关耳子的破房中相见,可她又被自身私务所缠,晚到了一日,却已经见不到赵小玉的踪影。无奈之下,她只得沿路打探,总算得知那日小侄的确是去了妓院,妓院人多嘴杂,可却始终见不到如赵小瑜那般条件的年轻后生出入。

    沈慕容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前往洛阳,赶在那八月五日前,去观风台,想起二十年前,与师姐沈绿萼的约定,也到了时候,是应该去问师姐讨要了,更何况卞延和那边已经成了枉然,若是从保守卞氏一族的秘密而言,他的确是个高节之人……

    沈慕容倒也不答,只是思及此处,有些惆怅,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那书生道:“李家声名显赫,你爹又是当朝丞相,知贤你是长子,你妹妹走后便只有你独自一人继承你爹爹那万贯家业,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李知贤无可奈何一笑,道:“就算是丞相的儿子又如何?想当初,妹妹因为要下嫁于那和守密的缘故,而不惜与爹爹反目,以至于这么多年都音信全无,爹爹嘴上的确固执说不再认妹妹,权当没生过这女儿,可其实现下这般情形看来,倒成了好事!”

    沈慕容长居古墓,对朝廷中的权力争斗,向来不闻不问,可眼下这李知贤乃当朝丞相李适之的儿子,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一生衣食无忧,可如今却沦落到要当街卖书的田地,处境应当是相当困难了。

    她心中不由一惊:“难道是朝中生了什么大事?那传国玉玺……”急道:“朝中到底生何事?以致你李家落得如此田地?”

    李知贤将书收进书担,左右探视一望,道了一声:“姑姑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遮雨的屋檐下,李知贤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如今朝中大权全由那李林甫掌控,皇上如今已经愈迷惑那太真妃,看来不几年后,便要封为贵妃,现下正忙着替他那被抢了媳妇的可怜儿子物色新的寿王妃呢!”

    沈慕容蹙眉道:“真有此事?看来那太真妃确是红颜祸水,若是皇上不早朝,那岂不是那玉玺……便终日闲置不用?”

    李知贤不明其究,道:“那倒也不是,如今皇上虽根本不管朝中大事,朝中如今已被奸相搞得乌烟瘴气,现下李林甫摒除异己,培植自己在朝中势力,日益壮大……可但凡遇重要奏折批示,便由那李林甫先行过目再呈上,可却只报喜不报忧,皇上很多事都被那奸相蒙蔽了圣目,不能以正视听。”

    “朝中不是有你爹和其它位丞相吗?”沈慕容不解道。

    李知贤摇摇头,道:“姑姑有所不知,自从那‘文献公’1张丞相过身以后,朝中再无什么能与那奸相抗衡的势力,爹爹虽与之同朝为相,可办事已是极为认真,从未有何过失,但许是爹爹才学高出那奸相许多,引致嫉恨,一日那奸相特意告知爹爹,说‘华山有金矿,若是得以开采出来,朝廷就富足了。’爹爹一时疏忽,将此事奏明皇上,可待得皇上问起李林甫之时,那奸相却说,此事他早已得知,只是华山是大唐的根基,掌控我大唐龙脉命数,挖山会动摇皇气,所以一直不敢上奏。爹爹顿时失势,即便将全部家当捐往国库以表忠心,也再也得不到皇上另眼相待……至“华山”一事以后,爹爹说得话,皇上再也不听,反而要爹爹今后一旦要上奏何事,定要跟那奸相合议……如今爹爹又为乱党之事被那奸相找去问话,已是很多日子了……”

    李知贤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一旦话匣子打开便有点滔滔不绝,更何况家道中落,如今他一个丞相儿子,却要当街叫卖维持生计,已是相当羞愤,更遇上沈慕容这般美貌侠女,更是知音难遇一般,说不停嘴。

    而此刻沈慕容心里却是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

    天空果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不多时便成了瓢泼倾盆,电闪雷鸣,风声呼呼大作,街市上行人早已**了,只剩下几个人在旁边民居屋檐下躲雨,其中一男子相貌堂堂,一身儒雅秀丽打扮,不时向角落这边巷内僻静处,沈慕容这厢看过来。

    沈慕容忽而想起一事,打断李知贤的话道:“对了,你妹妹有没有来找过你?”

    李知贤一诧:“什么?贤凤?”遂摇摇头,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沈慕容心道:“看来他还不知和家破败身死,自打那次和氏茶馆被那和合公主尽毁,甚至亲手杀了她亲爹……那卞守密的浑家李贤凤便不知所踪,相信卞守密也正找她!那和氏璧与随侯之珠的事,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的好。”便笑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随口问问,看你那固执的爹爹如今认你妹妹嫁的婆家没有?那和老三虽是一介草民,可他娘子的娘家却是那龚州使君冯孝诠家,虽说比起你爹爹的相位确是小了点,可到底还是官爷?”

    李知贤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其实小侄也不是很看重那些门第身份的,只要两厢情愿,又是真心相爱,又有何不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微红,别有深意的看了沈慕容一眼。

    可沈慕容此时此刻却是将眼光看向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自从她与李知贤拐进这僻静巷子,便一直盯过来,尽管她蒙了面纱,可依然觉得此人的双眼,如豺狼捕获猎物一般敏锐。那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可那如此儒生打扮的容貌,却实在没有印象。

    天空那片成团的黑云果然奇怪,方才还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现下却突而骤停,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瞬之间,乌云散开,天边那片黑雾已是不见,太阳又从四散的云朵中探出头来,顿时金光四射,普照大地,便如方才根本没有那场怪雨一般。

    路人皆皆称奇,街市上很快又热闹起来。

    沈慕容看着那地上些许未干的水渍,映出头顶艳阳刺目的光芒,心中甚忧:“莫不是姐夫已经到了那观风台作法施雨。”她曾与师姐一道,看到过姐夫施雨,那雨便似方才这般奇怪,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她抬眼看见那厢男子依旧目不转睛看向自己,便对李知贤道:“姑姑尚有要事在身,这便要走了。”言毕不待李知贤反应过来,便匆匆向观风台方向奔去。

    “哎——姑姑……”

    李知贤对着她的背影喃喃,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望着沈慕容远去的方向,有些移不开目光,道:“卿本佳人……”

    忽而他见到一个男子向自己这边笑笑,突而又紧随沈慕容而去,顿觉奇怪。

    李知贤总觉得那男子在何处见过,那眼神如此熟悉,如豺狼一般,似乎在哪里见过……忽而脑中影像一闪,惊得张大了嘴,让他认出那男子的也正是那眼神……

    ◆◆◆◆

    “文献公”1新逝之时,李林甫宴请大小官员到家中饮宴,其中不乏都史、御史,记得爹爹李适之也收到了请柬,为避免其多心,便也带了李知贤一同赴宴。

    席间,有人谈及文献公生前由相位贬至荆州长史一事,李林甫大笑,眼神却甚是阴毒凶狠:“当今圣上英明仁惠,当臣子的顺从还来不及,如何能说三道四?”

    遂命手下一人牵来两匹骏马,淡淡道:“各位请看,这便是宫内仪仗队的马匹,它们每天吃三品草料,待遇已是很高了,可若是哪天这畜牲在不当叫的时候叫了,便只有一个下场,那时便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林甫言毕,向那牵马之人点头示意。

    那人满脸虬髯,手持斩马刀,可眼神却如豺狼一般,像盯着自己猎物一般,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当时落座的众位,即刻手中长刀一扬,身边那匹骏马长嘶一声,咽喉处鲜血四溅,四腿一伸,顿时倒毙。另一匹马惊得奋蹄嘶鸣,却无奈被人牢牢拴住,动弹不得。

    李林甫点头哈哈大笑,“列位,这便是老夫新近提拔的门下新丰丞,吉温——吉大人。”

    那满面虬髯之人脸上沾了血迹,却也不擦拭,眼神甚是犀利,拱手禀报道:“吉温见过列位!”随后,又看了那倒毙的骏马一眼,顿顿道:“别看这畜牲比下官强壮,可一旦刺中要害,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

    李林甫与吉温这一唱一和,演得确是一场好戏,在场的列位,包括与李林甫同朝为相的爹爹李适之在内,惊吓的程度并不比一旁那匹幸存的骏马小多少,李知贤陪同爹爹一同赴宴,如今也是吓得面色白,兀自有些哆嗦。

    李林甫见状,笑道:“李大人,想不到犬子如此胆怯,本相不过让人杀了一匹畜牲而已,今后你我二人同朝为相,适逢乱党结党营私之事之时,必定还要用重刑伺候那些对圣上不忠之人,届时可要令郎多多锻炼,相信他日也可成器的……”言毕哈哈大笑,列座各位众人早被李林甫威慑折服,纷纷言笑附和。

    李适之受了闲气,却不好他何尝不知这李林甫“口蜜腹剑”,只得跟着尴尬地笑笑,道:“呵呵~李大人,犬子年纪尚轻,还望大人今后多多提携才是。”

    “结党营私?”他万万料不到这便是这奸人后来安在他头上的罪名。

    他只得愤愤瞪了儿子李知贤一眼,眼神中颇有怪他胆小如鼠之意。

    那吉温见状也扬扬嘴角兀自一笑,道:“丞相若无它事,下官告退!”

    那眼神却兀自盯着李知贤那苍白的脸,脸上是挂着笑意,可眼神却甚是冰冷,李知贤从此记下了这如狼似虎般的眼神。

    ◆◆◆◆

    李知贤想到这里,瞬间打了个寒战,暗道不好,沈慕容有难了,虽然他不知沈慕容如何得罪了那吉温,可方才那跟随沈慕容而去的男子,确实是那李林甫的门下——吉温不错。

    虽然那人与当日宴席之上初见时容貌大不相同,原来他那满脸虬髯不过是假的,却是为了使他更添凶悍之气,也不知他为何要瞒天过海,改头换面。

    可此人是吉温,李知贤是绝不会认错的。那吉温与那那罗希奭酷吏,一并号称为当朝的“罗钳吉”,如今已是那户部郎中兼侍御史。听闻此次来此洛阳,已经查办了不少官员,包括那日席宴之后,偷偷向皇上禀报此事的谏官。可不知他如何要盯上沈慕容?

    “糟了——他定是瞧出沈姑姑美貌,生出豺狼之心!”李知贤顿觉不妙,顾不上货担,便要追去,刚至巷口却又被逼退回来,只因巷口来了几个人,眼神不善。

    为一个淡淡道:“大人说了,你这小子交给我们!”

    “你们……你们是……吉温的人?”李知贤缓步退后,回身一看,后面虽然无人,却是死巷,便如死路一条。

    那人双眼一横,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然知道这么多,便留你不得!”这几人皆是那吉温的亲信,誓要保住吉温易容的身份,如若不然,自身也要遭祸。

    李知贤急得大叫:“我好歹也是当朝丞相的儿子,你们这群小厮岂能动我?”

    那几人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们只知道,如今朝中只有一位丞相大人,也是姓李,不过,却是——李林甫李大人。大人吩咐了,早就看着你等碍眼,你那老子如今接了颗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等着免职吧!”

    那为的人当即手中短棒一扬,道:“小的们,给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便除了他,只有阎王爷知道你是我们杀的!上——”

    那几人即刻冲将上来。

    李知贤见识过吉温的手段,料定他手下之人必也凶险,当下将书担掀翻在地,将手中扁担向众人挥去,他虽不会武功,可那扁担也是武器,挥舞起来,那伙人一时也不敢*近,他慌乱得挥了几下,心下更乱,手一抖,索性扔了扁担便逃。

    转身向后,跑不多远却是死路,李知贤心下甚慌,看那伙人也不慌忙,慢慢逼近,他看四下无路,忽而见到一处筐萝堆砌处,隐隐显出一处洞,却是狗洞,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即刻抓了那些筐萝扔向那群人,俯身没命似的钻了出去,却是一长草坡,坡下便是洛水。

    注解:1文献公:即张九龄,为唐玄宗开元时期的丞相,为人守正不阿,后受李林甫陷害,贬至荆州做长史,开元二十八年(740),张因病在韶州曲江逝世。追封为文献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