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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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火炉上的砂锅里扑哧扑哧滚着热气,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弥漫了整个小屋,看顾的婆子听闻杨妈妈要照顾旧疾犯了的老夫人,不来探看检查,便支棱着脑袋,眼皮打架,被火炉烘热的脸庞愈发困顿,没一会儿的竟然呼呼睡着了。

    倏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窜出一个黑影,蹑手蹑手地挨近,见人睡熟,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小纸包,快速地抖落到砂锅里,将空纸包攥在手心快速地离开,不一会儿就匿去了身形。

    “啪”的一声,控火的竹扇子从那婆子的手里滑落到地上,婆子一惊,睁开了睡眼,下意识地往外一探头,外面寒风呼啸不止,寂静无声,不由的裹了裹袄衣,擦了把嘴角溜下的哈喇子,这才起身掀开盖子查看砂锅里的药,见煎熬的到了火候,便按着盖子将一碗汤药倒进碗里。

    “荣姨娘的药可好了?”孙妈妈提着雕花的漆盒恰好走进来。

    婆子忙迎上前去笑称,“一直瞧着呢,这会儿刚熬好,正是时候。”

    孙妈妈满意的点头,让其将药装进了漆盒内,这般冬日里不易散了热气,便折身回明絮苑的偏院了。

    荣姨娘近来身子一直不太爽利,害喜越发厉害,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下一口,待到眼下老夫人病着,无暇顾及偏院这里,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心结不开,这每日两副药,也加成了每日三副的煎熬。

    房门被推开,荣姨娘正歪着身子靠着软枕小憩,大抵是睡得不安稳,还没一小会儿的就被孙妈妈的脚步声扰醒了,伺候的丫鬟瞧孙妈妈进来也便退到耳室。荣姨娘乌溜溜的黑眸子透着疲惫,朝着漆盒瞧了一眼,就知道要喝药了,悠悠坐起身子。

    孙妈妈笑了笑,“老奴刚才又去了一趟小厨房,给姨娘端了一碗甜粥,这药刚好凉到五分热度,姨娘喝正是时候。”她将那碗乌黑的药汁捧出来,呈给荣姨娘,荣姨娘并未像往常一样接过药仰头喝了,反而捧在手中顿了顿。

    孙妈妈微微一怔,瞧着药汁,略显浑浊的眸子隐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心思,开口劝道,“为了孩子好,还是赶快将这药喝了罢,这会的药温恰好,凉了许会失了功效,且又苦又涩的,姨娘喝着口感也不甚好。一会儿的喝完,吃点甜粥,再舒舒服服的睡个觉。”

    荣姨娘端着碗地仍是没喝,蹙着眉梢,一副哀怨神色,“妈妈,我去湘竹苑一连几日都让雪雁找着理由挡在外面,压根见不着人,这可怎么才好?大小姐是不是有心躲我?”

    “姨娘切莫想那么多,忧思重对孩子可不好,大小姐好端端地躲您做什么,大概是真有什么事儿罢,你不妨等身子好些再去,让人瞧着也精神些。”

    “真的?”

    “当真。”孙妈妈极有耐心的开导安抚,又推了推那药,“姨娘赶快喝了吧,一会儿就真的凉了。”

    荣姨娘点点头,捧着的药一口口艰难地喝着,只喝了几口便停顿了下来,“这药……”她欲言又止,深深的蹙起了眉头,瞧了一眼乌黑的汤汁,只映出一双惶惶的眸子。

    孙妈妈关心问道:“怎么?”

    荣姨娘摇了摇头,仰头将药一口气喝完了,将空碗递给了孙妈妈。后者瞥了眼见底的药碗,厚厚的唇角斜起一抹弧度,顺手递了那碗略显发红的甜粥,荣姨娘虽没胃口,还是简单吃了几勺子,便让孙妈妈都撤了。

    孙妈妈为其掖了掖被角,熄了油灯便退了出去。

    周遭静悄悄的,天空黑沉,仿若一团瘴气乌压压的扑来,赵文宛半夜里正是睡着,忽而听的外面乱糟糟的,喊了当值的金玲进来,披了长衣坐在床上,问:“外面是怎么了?”

    金玲进来的时候裹着外头一缕寒霜,显然是方才出去过,听着赵文宛就立马回道,“听说是偏院的荣姨娘见血小产了,被褥上染了不少血,十分凶险骇人,这会的惊动了各房的人都去探看,老夫人也去了,小姐要不要……”

    小产?

    赵文宛靠着引枕,若有若思,乌眸渐沉,缓缓道:“你去叫雪雁过来给我备衣裳,我这就去明絮苑瞧一瞧。”祖母年事已高,怕受不住打击罢。

    “是!”金玲应声。

    到了明絮苑,不算宽敞的偏房里挤满了人,老夫人坐在荣姨娘的床边瞧着忧心忡忡,时不时的还会忍不住咳嗽两声,元大夫坐在一旁诊脉。

    稍有好转的叶氏是头一个到的,随后而来的徐氏,冷氏,还有稍微大一点儿的文熙,文萱都进了屋子,各房伺候的人挤在耳室,交头接耳,乱哄哄的。丫鬟婆子端着热水进进出出的,脸上神色俱是担忧,一盆盆替换出来的血水瞧着甚是骇人。

    赵文宛进来后先去宽慰了祖母,原本一个姨娘这般也用不着各房的主子亲自来探看,只因病中的老夫人挂念子嗣安危,都过来瞧了,其余房的也就过来做个样子,有真担忧老夫人过来陪着的,也有想借此讨老夫人欢心的,心思不一,冷眼旁观的人居多。

    没一会儿询清楚了情况,才知荣姨娘只是有小产的征兆,好在发现及时,保住了孩子。赵文宛瞧着染了一床血的褥子,可以想见当时情况如何凶险。

    原是半夜里荣姨娘直疼得惨叫,凄厉异常,叫当值的丫鬟给吓坏了,瞅见床上见了红,以为孩子没了,当作小产传了出去。这会儿得了大夫准话,孩子幸运保住了,就是大人身子太弱,往后的几日是关键,能留住便是留住,留不住那孩子就真的没了。

    元大夫收了针,荣姨娘似是一口气提上来,猛然转醒,眼中充满了惊恐而疲惫的血丝,脸色更是吓人的惨白之色,干涸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随身伺候的杨妈妈得了老夫人示意,耳边贴近荣姨娘,一边听着神色乍然一惊。

    随即杨妈妈便附在老夫人耳边一阵细语,一屋子人都好奇地瞧着。叶氏晓得自己还在病中,免得冲撞,退得老远,视线快速了掠过屋子后便一言不发的杵着了。徐氏像是绷着劲儿,面上隐过一丝迷惘,冷氏正如她的姓氏一般,面上不见波澜,赵文熙和赵文萱眨着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只二人都不似之前亲昵,各自站了一边,赵文宛也立在一侧不动声色的观察。

    可就当荣姨娘醒来,在杨妈妈耳边说了什么后,几人的表情又变的不一样了,赵文宛心思细腻,这般瞧着竟是有些怀疑起来。荣姨娘的小产定有□□的。

    既然暂时无事,老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让一行人离了这屋子去,留下杨妈妈亲自照顾,孙妈妈本想也留下来,老夫人却威严道:“孙妈妈随我来,元大夫也是一起。”

    孙妈妈面上一惊,微微斜目瞧上叶氏,叶氏心里咯噔一下,却很快平稳了心绪。话音落下,徐氏却也神情骤变,带着一丝惊慌地偷偷瞄向老夫人。

    到了明絮苑大堂,老夫人坐在主坐上,目光从元大夫扫向了孙妈妈,低着声儿道,“刚才姨娘说她喝昨晚喝的药,味儿有些不同,之后就有了小产的征兆,你们给说说会是什么缘由。”

    孙妈妈叫老夫人那么一瞧,露了怯色,忙跪在地上喊冤道,“老夫人明察啊,荣姨娘说嘴苦,成天儿的没胃口,老奴就在汤药里搁了少许蜂蜜,前两天儿的都没事,不晓得为何今儿个就出了事,和老奴没关系啊!荣姨娘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奴头一个要被问罪,论起来也是府里头最盼着荣姨娘好的人,绝不会害她的啊!”

    这话说得颇有技巧,略带指向性的说辞,叫在场的人不由地看向了府里最盼不得荣春好的那位。

    徐氏惊的站起来指责,“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还跟我们这些不近身的有关系了?”

    叶氏闻言拉了一把徐氏,捻着帕子掩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弟妹莫激动,又没说的是你做的。”

    明着是软语,可徐氏对上叶氏眸子里瞧好戏的神采,当即就跟踩了尾巴似的,毫不客气地甩开了她的手,脑子一热,口不择言道,“一定是你在搞鬼!”

    叶氏直直委屈道:“咳咳,弟妹说的什么话,我这几日身子稍好一心抄写经书为元晋祈福,早是知道错了,且说句不中听的,你三房的子嗣与我又无……”

    “够了。这事实还未查清楚,就知道胡乱猜忌。我已经叫了人去取那药,一会儿让元师父瞧一瞧可有问题,事情来的突然,老婆子也不愿冤枉了人去。”

    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一时气氛沉重。

    不一会儿小师傅捧着药渣过来,元大夫捏起来闻了闻,又用手指一一翻看,最后下了结论,“老夫人,这药无事。”随即又有人端来荣姨娘用过的一点剩下的药汁,元大夫点了一点尝了尝,“这药也无碍,确实添了些蜂蜜,不会引起小产,应当是意外。”

    老夫人眸光仔仔细细的扫过几人,又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遣退了一行人,赵文宛和赵文熙不放心,央着留下陪老夫人,后者挤出一丝笑容,应了声好,留了两人陪着说会儿话。

    照顾瑞哥儿的贴身丫鬟在事儿出的时候就拦着瑞哥儿,不让他过去瞧,怕吓着,这会儿正被闹得不行,得知老夫人回来就把人带了过来。

    “祖母,我想去看小弟弟。”瑞哥儿咚咚咚跑上前摇着老夫人的腿肚子,一脸期待道,显然是不知道今儿夜里闹得这出,满心惦记着荣姨娘肚子里的小娃娃。

    “瑞哥儿这么晚还不睡,小弟弟可是睡了呢,明儿个祖母再带你去瞧。”老夫人也是一心盼着三房的孙儿,遭这么一吓,垂了眸子,安抚地揉了揉瑞哥儿的脑袋,允了诺后让人带瑞哥儿睡去了。

    赵文宛看着老夫人脸上的慈爱神色因着瑞哥儿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去,转了沉思,想到今晚发生的,怕也觉得不只是意外罢。

    “荣姨娘是丫鬟出身,底子并不弱,定能熬过去的,祖母且宽心。”赵文宛出言宽慰道。

    赵文熙亦是附和地点了点头,就听得赵文宛接着说道,“只是同样是丫鬟,荣春被提了做姨娘,难免有下人不服气,就拿今儿个的事来说,要是侍候周到,怎会闹成这般,那院儿里的还是得好好敲打。”

    老夫人闻言眯起了眸子,心底颇是赞同的,还有那么几分不能道的心思,依着三房的性子,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索性防患于未然,先敲打番。

    “寒春,去请三老爷过来趟。”

    ***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定国公府陆陆续续熄了灯火,安歇睡眠。西侧院三房的屋子燃着豆大的油灯,有风灌入,火苗儿摇摇晃晃,随时要灭的样子,坐在小如意圆桌前的女子着浅色遍地缠枝玉兰花夹绸长袄,映衬着脸色如出一辙的惨淡,执着茶杯的手带着细微颤意,眼神不自觉溜向门外。

    一瞧见匆匆而入的丫鬟身影,霎时端着怒容问道,“你死哪里去了,叫你办个事儿,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夫人息怒,老夫人那儿缺人手,奴婢被叫过去帮忙误了功夫。”丫鬟忙是解释道,随后退到门口左右瞧了瞧,关上门回到徐氏跟前,“夫人交代的,奴婢照办,分量下的足够,绝对保不住……”

    “保不住,那她现在肚子里的是个什么!”徐氏怒气难抑,姣好的面庞掩不住丝丝戾气,“孩子没掉,还惹了一身腥,叶氏那婆娘巴不得有个事儿掩了她的过错。”

    “奴婢做的万分小心,药确确实实下在汤药里头,也没叫人发现,就是不知为何变成这局面。”那丫鬟心里也一直犯嘀咕,想不透其中缘由。

    门外陡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徐氏抚了抚鬓角,迎上前道,“老爷,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夫人唤你过去何事?”

    赵宏铭瞥了一眼还立着的丫鬟,徐氏明了地让人退了下去,伸手替他宽衣松袍,就听得头顶响起一声低叹,带着丝丝缕缕的无奈之意,下一刻就被人拥在了怀里。

    “舒筠,当年我在诗会与你一见钟情,执意求娶,就好像在昨日发生一般。”赵宏铭抵着她的发旋,语调温和道,“我本事不及大哥二哥,也无意经商谋出路,跟了我这么没出息的一个人,委屈你了。”

    舒筠是徐氏的小名,听着胸腔里因着声音发出的嗡嗡共鸣,徐氏亦是想到了当时情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老爷说的哪儿话,虽然我有时说话不过心,却从没真那么想过。”

    赵宏铭待她,那真的是极好的。

    “你也知我对子嗣一事寡淡,顺其自然,荣春是个意外,却不会再有第二个,这点我可以保证。”赵宏铭犹豫片刻,铺了话道,见徐氏诧异抬眸对视,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既然是已发生,舒筠为我忍忍可好。”

    “这是母亲的意思?”徐氏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他问。

    “非也,母亲念我沉迷书画不理世事,荣春……怀了我的孩子,但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该分出两分关心,而非一门心思扑在书画和……你身上。”说到最后,赵宏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徐氏紧绷的面色因着这话松了几分,再瞧他微微讪然的模样,没绷住笑意,将心底那丝不快压了下去,装着不通情理,故意曲解话意道,“你想我和荣春和睦相处,好让你左拥右抱?”

    “老天作证,我可绝没有这么想过!”赵宏铭这会儿反应倒是快的连忙撇清道,“我心里只盛得下你一人。”和字画,只后面那几个字是打死都不敢出口的。

    徐氏被哄得心里甜滋滋的,也知道赵宏铭在荣春怀孕后只碍着老夫人颜面去瞧过两次,对那孩子说是期待,不妨说是能让老夫人少念他几回的宝器。

    “倒也不是不可以。”徐氏甫一开口,就被赵宏铭又搂进了怀里,咽了后头的前提。

    “就知道舒筠最是通情达理。”赵宏铭搂着人高兴说道,面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照顾她有下人做,夫人偶尔去瞧瞧,显夫人容人的风度,不失为佳话。”

    “嗯。”

    ……

    赵三老爷的一番*汤的确灌得徐氏消停不少,两人举案齐眉,倒也有了几分往日相处时的美好光景,更何况府里这两日也分外太平,徐氏一直隐隐担忧的事儿没发生,彻底放下了心。

    这日,徐氏念着赵宏铭提及的事儿,就带了下人拎着些精致点心去明絮苑探看荣春,有心在老夫人面前表现表现,一路过去的动静闹得不小。

    偏院里多了人侍候,杨妈妈瞧见人以及身后丫鬟提着的食盒颇是意外,就听到徐氏开了口,“杨妈妈,荣姨娘可醒着?”

    “醒着的,刚用了点朝饭就说饱了,伤了元气只能静养,这会儿跟瑞哥儿说话呢。”

    徐氏听了,亦是满面带笑道,“瑞哥儿也在,正好,这点心还能便宜这个小贪吃鬼。”

    杨妈妈目送着人进了屋子,暗忖三老爷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三夫人治成了这样,如此可就太平了。

    屋子里,瑞哥儿一脸好奇地盯着荣春的肚子瞧,一会儿一个问题的,成了好奇宝宝,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荣春耐着性子答,遇着不会的,就求助地看向孙妈妈,后者哄小孩儿颇有一手,一会儿就给转开了。

    荣春也十分喜爱瑞哥儿,小孩儿养得白嫩,看着就很有福气,一边瞧着,就希望肚子里的这个也能沾一沾。孙妈妈说得对,她肚子里的是三房独苗,要是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以后日子那可就不同了。

    “哟,这么热闹呢,瑞哥儿可不能这么闹荣姨娘,累着可就不好了。”徐氏撩了帘子进来,瞅见里头的画面,眸子闪过一抹暗色,只提醒着自己克制,重新挂了笑意。

    荣春猛地瞧见人下意识地往床上缩了缩,对着徐氏仍是难以转换身份,带出一丝卑微来。“夫人。”

    “不用那么多礼,好生躺着。”徐氏连忙按住了她,笑盈盈道。

    却把荣春暗暗惊出了汗,对着徐氏脾气的转变忐忑不已。站在一侧的孙妈妈瞧着,垂下头的刹那撇了下嘴,勾了一抹怪异弧度。

    徐氏在偏院里待了有一会儿,拉着荣春嘱咐其有了孕后该注意的,甚至连着院儿里侍候的下人都逐个敲打个遍,显出正室风范,也叫晓得二人先前恶劣关系的人看掉了下巴,只是主子就是主子,都得应着就是了。

    杨妈妈原还不放心的在屋里守着,瞧了半天,发现三夫人确是与往常有些不同,暗暗感慨三老爷的本事,想是把人说通了。

    待到徐氏要走,孙妈妈跟着送出来,徐氏走着,脸上笑意没在屋里和煦,淡了几分,眼底划过一抹嫉妒,只在想到临走前杨妈妈的神色才好转,这人是老夫人的心腹眼线,今儿这番表现,定会被禀告跟老夫人听,提了印象才好。

    孙妈妈送出老远,自然也瞧见了不晓遮掩的徐氏眼里明明灭灭的情绪,暗笑了一声。

    “成了孙妈妈,你回去罢。”走到假山附近,徐氏觉着孙妈妈跟着有些怪,便出声道。

    后者闻言瞧了下四周,见没人后,绷直了身子,“老奴私下里有话同三奶奶说,不晓得三奶奶方不方便?”

    徐氏皱眉,瞧着她那鬼祟神色闪过一丝不喜,“在这儿说罢。”

    “老奴要说的有关三奶奶声誉,要有个路过的听到可就不好了。”孙妈妈似是笃定她会随了似的,老神在在地说道。“药和话,都不能乱喝乱说的。”

    徐氏猛地想起让人下药的事情,再听孙妈妈未尽之意,生了几分惶惑,叫丫鬟在外头盯着,犹作嘴硬地说听看看,就随着孙妈妈到了假山隐蔽处。

    “说罢。”

    “三奶奶叫人在荣姨娘的药里下了点东西,是想害荣姨娘流掉孩子。”孙妈妈一针见血道。

    徐氏陡的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

    “三奶奶莫要不承认了,老奴有证据。荣姨娘的药是老奴取的,怕出事儿,就留了个心眼儿,每回都先自个儿尝一下,昨儿尝了觉着味儿有些不对,于是取了药渣子找外头的大夫验一验,结果真在里头验出了红花,巧的是老奴拿去验的那家药铺,账上就有三奶奶贴身丫鬟寻春买红花的记录。”

    徐氏攥着手里的帕子,脸色变了再变,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字眼,“凭这就想说我害荣姨娘,不兴寻春是给家里买的,跟我有什么干系!”

    孙妈妈也不急着反驳,捏着两分恭敬态度,条理清楚道,“老奴也不是这意思,只不过老奴花了点钱打点了药铺的伙计,要了寻春买的记录,还有掺了红花的药渣子,往老夫人面前一呈,您说,老夫人信哪个?”

    徐氏怎么都没想到以为揭过去的一篇儿又翻了回来,还叫这人捏了把柄,也瞧出这人是打算以此要挟来了,反而缓了神色,“孙妈妈想要什么就直说罢。”

    “三奶奶真是聪慧过人。”孙妈妈上赶着捧了一句,“老奴花的打点钱……”

    “我给。”虽然憋屈,可念着这人当时没捅出去,而是帮自己兜了下来,这笔钱就不得不花。

    孙妈妈脸上笑出了褶子,透着精明,一边捧着道,“老奴一把年纪了,原想在老夫人身边能混个好的,谁知道配给了荣姨娘,三老爷明显是不喜的,也就眼下因着孩子得了老夫人喜爱,要生个女娃儿,老奴也跟着没了出路,就想着替自个儿谋一谋。”

    “三奶奶有什么吩咐的,只管支使老奴。”

    徐氏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露了几分思量,眼下老夫人防她紧,在荣姨娘身边插个人,孙妈妈倒是颇好的人选。

    孙妈妈搓了下手,有些踌躇地再度开了口,“其实老奴也是有所求,就是老奴的孙女,到了年纪,想让三奶奶瞧一瞧您娘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老奴也没太大的要求,小官小户家的适龄子弟寻个就行。”他们这种奴籍的人生个孩子也是给人家使唤的命,除非是主人家的恩典销了卖身契,亦或者嫁给官家才能脱了奴籍。

    徐氏为难,但还是照着应了话。

    孙妈妈极是高兴,便托底地跟徐氏讲起荣姨娘的事儿来,与她分析,“老奴既然随了夫人,自然是要向着您的,有些体己的话想与奶奶说说,三奶奶切莫再去想法子害掉那孩子了,万一被有心的人栽赃,奶奶的嫌疑可不就是最大的?再说这会儿若是弄掉了孩子,三房无所出,老夫人还是会一直揪着不放,到时候三老爷和夫人都为难,不妨——让荣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去母留子,这子自然是归到三奶奶名下,岂不两全其美。”

    徐氏听了眸光一动,多了个心眼没应下来,只是心里却同意了这等做法,暗喜不已,她怎么就没想到呀。

    孙妈妈人精儿似的没多问,为了讨新主子欢心,祭出了最后的一条大计,在徐氏耳边叨叨絮语了一番,后者眸光越发晦暗,最后勾动嘴角,恨意昭然地说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