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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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陛下好意,既然褚大人都在中央,臣也当如此。”贾元春道,不等大力内侍搬开屏风,自己就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彩绣辉煌的女子走了出来,衣绣小杂花霞帔,翠妆饰,金坠子。冠花钗六股,两博鬓,头戴六钿,翟衣六等,金革带。标准的四品女官打扮,总体色调呈酱红色,威严大气。

    贾元春走了出来,走到褚柳浪面前,褚柳浪连忙起身行礼,贾元春还礼,跪坐在他对面,素手一伸,道:“请。”

    贾元春如此做法,是把褚柳浪当做是正经的辩论对手了。褚柳浪也挺直了腰板,正声肃色,开始了自己的辩题。

    “万物所来感受,内心明知昭然不惑。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于物者,是致知也。”褚柳浪的观点还是在格物致知是正确的论题上。

    “事理无穷无尽,格之则未免烦累,当倡“致良知”,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理”,“理”全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万物,人秉其秀气,故人心自秉其精要。”贾元春借鉴前人的观点。

    “则知与行何解?”

    “要知,更要行,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所谓“知行合一”,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知必然要表现为行,不行则不能算真知。”贾元春道。

    …………

    …………

    来来往往辩了数十回,贾元春声音清亮,女声本就高亢,她提着调子说话,大殿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那些个年轻的进士,本着求知求真的想法,开始赞同她的说法。

    褚柳浪辩才出众,但声音稍显低沉,加之贾元春抛出了许多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论题过来,一来二去,已显颓败之风。

    褚柳浪身后的进士,也有支持格物致知观点的,忍不住插嘴,贾元春也不指责他破坏规矩,接着和插嘴的人辩论。

    赞成贾元春观点的人,自然不能看着她受欺负,再有人插话,就接了过去。有一就有二,然后殿内众人很快就分成两方,各自辩论了起来。贾元春这边有时还常常一人对几人辩论。刚开始还是新科进士,接着朝中大臣也忍不住了。最先开始是翰林院的老学究们忍不住了,任谁对你遵从了一辈子的真理提出反对意见,你都要冒火。

    第一个翰林院官员下场了,离阁老下场也就不远了。最后,贾元春和褚柳浪对坐在中央,四周基本分成两派互相辩论、争吵,反倒没有人来管这两个最初的主角了。

    贾元春和褚柳浪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相似一笑,贾元春道:“褚大人博学多才、巧思妙言,小女子受教了。”

    “贾大人灵敏多才,下官才是获益良多。”

    两个人相视一笑,贾元春道:“大人们自己吵起来了,你瞧,刘大人和王大人,已经从格物致知吵到了江西水灾,方大人和那位不知名的大人说的是西北军备,还有谁记得这最初是为了什么啊,瞧这楼歪的。”

    “噗嗤……”褚柳浪笑了出来,只觉得歪楼一说颇为形象,倒不知贾元春就是随口用了这个词,笑道:“大人妙言。”

    众大臣已经吵称一锅粥了,皇帝和皇后在上面看的也是面面相觑,话说,这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屏风内的女眷也是议论纷纷,整个大殿,像住了几窝马蜂似的,嗡嗡嗡个不停。

    “肃静、肃静、肃静!”德宝连喊几声都没有用,但对于见识过朝堂上大臣群殴这种大场面的人来说,德宝还是很镇得住场面的,直接让乐工敲了钟,钟声轰鸣,才让辩得面色通红、唾沫横飞的大臣们停下来。

    “臣等失仪,请陛下恕罪。”大臣们干这种事情已经很熟练了,麻溜的停下来跪地请罪道。

    “都滚回自己的位置去。”皇帝不高兴道。

    官员们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场中间来了。一个新科进士听道皇帝的命令命令,从陛下阶前,跑回他的座位,几乎是横穿整个大殿,都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蹦跶到那儿去的。

    官员们各自归位,场中央只剩贾元春和褚柳浪。

    “贾卿上前来,可是受惊了。”皇后慈爱的招手道,皇后的年纪,做贾元春的母亲,或者奶奶都够了。

    “累娘娘担忧了,臣无事。”贾元春也不矫情,赶紧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这是她原来的位置,屏风已经撤下去了。

    “一个个大男人,不知道规矩克制,也不怕吓着人家小姑娘!”皇帝沉身道。

    “贾大人既入官场,又何有男女之别,都是为陛下效命,年长年幼,都是陛下的臣子啊。”首辅陈庆梁道,话虽不客气,但把贾元春当成臣子、同僚来看,对她的欣赏溢于言表。

    “褚爱卿,和贾卿辩论的是你,刚才闹哄哄的朕也没有听清楚,是谁胜了?”皇帝问道。

    “贾大人立意高远,文思敏捷,是贾大人胜了。”褚柳浪道。

    “褚大人根基扎实,言之有物,臣自愧不如。”贾元春谦虚道。

    “贾卿,你可不是自谦的人啊。当日在御前,可自称擅长的。”皇帝笑问。

    “回陛下,贾大人学问如何,只见其舌战朝臣,所出之言让诸公侧目便知。贾大人不愿臣背负不如女子之名,臣却不能受其好意。学问无男女,达者为先,臣甘拜下风。”褚柳浪道,这些东西皇帝和群臣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说难道就不是了吗?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上场,依旧没有辩赢贾元春,他承认了,也不丢面子。

    “哈哈哈,好!实在是好!朕又得一大才。贾卿舌战群臣,不落下风,擢为女尚书(三品),管辖藏书楼、文学馆事宜。赐巾帼英才牌匾,在宫中单辟一宫居住,教化宫人。”皇帝朗声吩咐道。

    “贾大人的母亲教女有方,安贞,颁下懿旨,封王宜人为恭人,赐内造朝服两套,蟒缎2匹,补缎2匹,织金2匹,妆缎2匹,倭缎4匹,闪缎2匹,金字缎2匹,云缎7匹,里貂皮40,乌拉貂皮50,珍珠一斗。”皇后也顺势跟着念道,“赐贾卿之祖母沉香拐杖一把,玛瑙枕两对。”

    琼林宴贾元春高调出场,光彩炫目,让朝臣也见识到了女子的伟才,帝后均十分满意。

    贾元春进宫不到两月,就飙升到了三品,惠及家人,更让贾母和王夫人惊叹。贾母原本想着让贾元春做皇妃,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大才。贾母也不择怪她自作主张了,贾母现在谋算着,皇妃或者太子侧妃的名头她看不上眼了,怎么也要做正妃、皇后才是。

    王夫人一片爱女之心,对自己所受的褒奖倒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通过这样的形式,得知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心中安慰。

    贾珠听到这样的消息,病都好了几分。贾政也不再为贾珠没有参加今科春闱而懊恼,他已经有了一个能替他挣面子的女儿,儿子的事情就可以暂时靠后了,倒让贾珠有了难得的喘息时间。至于贾府的其他人,浑噩过日子,跟着众人喜,随着大流悲的,无甚可说。

    贾元春被安排管理藏书楼和文学馆,但这两处本来是有人专门打理的,贾元春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充实自己,并没有□□的意思,倒让掌管藏书楼的女官,心里舒服多了。至于文学馆,本是皇子、公主、宗室、朝中大臣、大臣之子女、国子监学生借书的地方,贾元春每次去都是乌泱泱一群人,她自己单独去也不太合适,目前就是挂了个名而已,具体事宜还是按照原来的章程操作。

    贾元春已经想陛下表明了自己的价值,皇后也很满意她不是来争宠的,甄贵妃本人,对贾府的托付本来就没有用真心,现在贾元春没来找她要说法,她也乐得清净。

    贾元春直接被安排住到了藏书楼附近,这是皇家藏书楼,也在内宫范围。贾元春现在已经是三品女官了,比照三品妃嫔的定例,有宫女太监伺候。

    宫女太监都喜欢往贾元春的嫏嬛宫当差,因为这贾尚书是个好为人师的。伺候她的人,都会被教导识字、读书,这对下层的宫女、太监来说无疑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人人对贾元春都多加奉承。

    这本来是贾元春自己的私人行为,皇帝听说了,干脆在宫中开了内学堂,让贾元春揽总,负责教导宫中宫娥太监,教化后宫。这是让贾元春做所有宫中伺候之人的师傅啊,可见恩宠之深重。

    贾元春接到这儿任命也十分欣喜,觉得找到了人生方向,如今在宫中已过了三年,她已经十六了,在嫁人不嫁人,嫁给谁之间颇有犹豫。皇帝这个时候下了这样的旨意,也促使贾元春下了决心。

    女官每月有四日的假期,可出宫与家人团聚,但贾元春不是每月都会出宫的,这个月却早早的和宫中告假。

    贾元春来到春华楼后院池塘柳亭边,贾珠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哥哥。”贾元春唤道。

    “元春,你来了,坐。”贾珠招呼道,他的身体看上去健康了许多,脸色不再是苍白一片,唇上也有了血色。贾珠今年刚刚通过的春闱,在二甲中流。

    “恭喜哥哥金榜题名,前程可期。”

    “不敢和你相比,你如今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女尚书了。”贾珠笑道,颇为自豪。

    “哥哥也来取笑我了。”贾元春嗔道,“当初是逼不得已,现在却越干越有趣。我如今在宫中内学堂当师父,总想着把我的学生都教称有风骨、有眼界的人,肩上担子颇重呢。”

    “你已经官至三品,世上比你更有学问的女子肯定未出世呢。可是你以是二八年华,心中可有思虑。”贾珠问道,贾元春并不是常常约他出来,这个话题,在贾珠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

    “哥哥怎么也和凡夫俗子一样,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我这辈子就是不靠着男人,谁也不敢小瞧我了。”

    “元春,不是哥哥迂腐俗气,只是这天下多是俗人,谁又能幸免呢?”贾珠叹气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哥,我连要不要嫁人都还没有想好,何谈人选。”贾元春笑道,“我如今的情况,谁又敢娶我,不怕人家笑话娶了一个比他还能干的妻子?”

    “杨阁老曾公开赞你难能可贵,恨不能聘你为孙媳妇;赵总督也对你大加推崇……”

    “杨阁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孙子都已经成亲了,重孙子还小;赵总督可没有适龄的孙子。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会那些做什么。”贾元春翻白眼道,能承受多大的赞美,就要承受多大的诽谤。这个道理,作为一个女人,想创出一番事业,她早就明白。那些骂她的人不知多少,就是赞她的人,又何尝愿意娶她为妻。

    “那,褚柳浪呢?”贾珠问道。

    褚柳浪自从当日廷辩之后,对贾元春就充满好感,一直以来都已倾慕者自居,本身条件也好,出身书香之家,家财丰厚,人品高洁。

    “他母亲可是说了,女子三从四德为要,不可妄出风头。”贾元春道:“成亲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我若嫁给他,他可愿意让我继续做女官,他将来外出做官之后,我每日面对挑刺的婆婆,又如何生活。哥哥,婆媳间的矛盾,你也清楚。”

    贾珠叹息,李纨嫁过来的时候,陪嫁较少,怀上贾兰的时候,他又偏偏病重,让王夫人一直觉得李纨不详,贾兰克父。这几年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受夹缝气,贾珠也是磨得没脾气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元春,我已经出仕了,府里的重担就交给我吧。你可以歇歇了,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贾珠叹息。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一步看一步吧。好了,我今日来可不是说我的婚事的,我是想问你,府中情况如何,父亲可有自立门户的可能。”贾元春道。

    “自立门户?怎么可能,那可是公府的正堂,放着公府的老爷不做,去做一个五品小京官,可不是老爷的作风。”贾珠一直称贾政为老爷,贾元春觉得自己称父亲已经够疏远了,没想到贾珠更甚。

    “我在宫中教习,自认立身为正,可是父母居住在荣国府正堂,父亲也以老爷自居,正经的袭爵人却成了大老爷,父亲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外出交际,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如今太子殿下已立,诸位皇子也该各安身份,不可心存妄念。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臣子家中也该拨乱反正,以响应陛下了。陛下近日,想让我去教习幼龄皇子,皇后就委婉的提醒过我了,国法家法,长幼有序啊!”

    “这可如何是好?我日后也准备走清流的路子,父亲这样的确不妥,可老太太执意,我们身上有两重长辈,又能如何呢?”贾珠苦恼。

    “还请哥哥先去探探底吧,母亲那里好说,她所求不就是我们兄妹三个出人头地、一生平安吗?如今你我已经不让她担心了,若是能自立门户,宝玉也能回到母亲手上,由母亲亲自教导,不至于让他在老太太怀中,被养废了。”贾元春建议道。

    “老爷那里不用说,肯定没戏,母亲那里我去说。父母在,不分家,我们也无法过多插手啊。”贾珠道。

    “必要时候,去拜访拜访大伯吧,先太夫人作为承爵人养大的,总该有些本事吧。”贾元春建议。

    “好,我先去问清楚,下个月再给你答复。我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备考庶吉士,你有事,可差遣人来找我。”

    “嗯,放心吧,我在宫中一切都好,你也小心。”贾元春叮嘱过贾珠,两人才分手,分别从两个门走了出去。

    第二个月贾珠传来消息,王夫人已经说通了,愿意搬出荣国府,贾政那里他也不死心的委婉试探了一回,结果被贾政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的打了回去。贾珠对贾政是完全失望了,贾元春回复,让约贾赦相见。

    还是春华楼柳亭,贾元春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换了新衣、精神抖擞的贾赦,面色有些虚浮,可能是泡在酒肉里时间太长了,眼睛里是难得的清明。

    “见过大伯。”贾元春首先行礼道。

    “你如今已是官身,倒不必拜我。”贾赦摆摆手。

    “大伯身上还有一等将军的爵位,论国礼、叙家礼,远处都应当拜见才是。”贾元春笑道。

    “随你吧,你约我来的意思,珠儿都和我说了,我想知道你们这么无缘无故的帮我做什么?”贾赦不解道,人人都知道贾政窃居正堂,但有谁为贾赦捉过一句公道话。他的子女作为受益者,又怎么会来帮他?贾政难道就不明白他占了荣禧堂,这才导致官职一直升不上去?只是甘心放手罢了,就算憋着难听的名声,贾政依然可以凭借贾母的支持,动用荣国府的资源。贾政一个五品小官,一封信就能把一个罢官去职的人,送到金陵知府的位置上,是何等能量?贾赦认为他这两个聪明的侄儿侄女儿,可不是损人不利己的人。

    “我们不是为了大伯,是为了自己。父亲看不开,抱着不放,可哥哥唉年轻,正当时建功立业的似乎,难道还等着父亲去了,再去抱这柱子吗?”贾元春道,贾珠在旁边解释了他们兄妹二人都想走清流路线,名声很重要。

    “你们想怎么做?”贾赦问道,算是接受了他们的解释。

    “父亲去世后分家的惯例也不是没有,您和父亲都是男子,直接请珍大哥过来,族长主持分家就是了,老祖宗可进不去祠堂。”贾元春道。

    “那你爹呢,我可不觉得他能同意。”贾赦疑惑道。

    “不是还有我吗?我也是二房的男丁,父亲不在,再燃由我全权负责。”贾珠道

    “不在,你能想办法让他外任,还是找人装扮成他做事,总不至于是想害了他吧?”贾赦脑洞大开道。

    “大伯!”贾元春黑线。还是贾珠沉得住气,气定神闲道:

    “何须这么麻烦,还请大伯联系好珍大哥,我去京郊找敬大伯,我们两个男人就能把事情定下来,又何必去麻烦老太太和父亲,到时候我保证让父亲不会坏事儿就是。”贾珠被贾元春影响,也颇有些大逆不道的色彩。

    贾赦应允。

    “只是,大伯,还请留意身边的人,老太太一生在府中经营,小心为上。”贾元春提醒道,在天底下最大的后宅生活了两年,她还是个编外人士,都被后宫争斗波及过,更遑论贾府中。

    “放心。”贾赦留下两个字飘然而去。

    剩下贾珠和贾元春两人相对饮茶,沉默不语。

    “哥,母亲管家这些年的账册,你要好好收尾,据说母亲手下仆人多贪婪,咱们家都快被这些硕鼠掏空了。若有包揽诉讼之类的事情,也请你多费心扫尾。”贾元春提醒道,王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但是王夫人一片真诚疼爱子女之心,贾元春确实感触良多。

    “放心吧,有我呢。”贾珠保证道。

    早在一月前,说服了王夫人后,他们二房就开始清理了,务必给宗族一个干净账本,不让任何人抓住把柄。

    “还有,荣国府欠国库的库银,我已托人从户部拿到了荣国府当年欠钱的明细,你记得去和大伯商量。刚刚大伯在的时候,我都忘了说了,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分家的时候,务必先把这笔钱除起来。大房二房都享了荣国府的尊荣,这个时候也当风雨共担。”贾元春提醒道。

    “有这个做投名状,大伯更改相信我们的诚意才是。”

    “哥哥也无需担心,我手上有生财的法子,等咱们二房料理干净了,我就把这些法子都给哥哥,只盼着这件事顺利。”贾元春道。

    “李太白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男子汉大丈夫,又岂愁没有钱财。”贾珠朗声道。

    “哥哥不放在心上就好,你回去也劝着娘一些,别让她太过计较身外之物,她的儿女能养活她呢。”贾元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