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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PART11武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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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无星无月,黑漆漆的一片,连一丝萤火也无。微凉的空气中散发着浓稠的咸腥气息,在一片渗人的寂静之中,只有清风携着一种古怪的气味,吹散了腥气,飘飘荡荡,偶尔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噼啪”。

    不知是哪里有了一点火苗,发出一点微黄的光,而后这火越烧越大,光线越来越明亮,这才得以看清,原来此处是一座雄伟的庄园,那宅院内——

    死相凄惨的尸体随处可见,在青石板路上,在松柏古树下,在灰白墙角下,鲜血流了一片又一片,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快要凝滞,东南角燃起的火这时已极盛,蹿起的火苗将整个宅院照耀的恍若白日,那橘红的火光在死人已经失去焦距的黑眼瞳上凝聚,好像是死不瞑目的人眼中迸射的恨之火焰。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已经吞噬了整个东南角,正以势不可挡之势向整个宅院蔓延。

    大宅的正门忽然有了嘈杂的脚步声,混合着喧闹的人声,快速的涌入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宅院。一群人举着火把,星星点点的光火在黑夜中交相呼应,将正门处照得通明。这火把在东南角来势汹汹的火势之下,却已没了存在的必要。

    眼前的惨象太过震撼,早已让他们忘记了身处何处,只呆呆的矗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贤弟!”忽然一声悲壮的男声响彻了整个府邸,让还处在震惊中的人迅速的回了神。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青年,他目含惊痛,高大挺拔的身子隐隐发颤,脚步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几乎站立不稳。还是他旁边的另一位年纪略长的的中年男子扶住了他,“周老弟,保重啊!”

    这中年男子名为谭青,为人正派,在武林之中颇有威望,此刻见到这样凄凉的惨状,也不禁悲从中来,却还是安慰着青年。

    青年名叫周引桓,少年成名,如今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佼佼者。他师从天裕山极正派无极道人,少年成名,后与当时江湖上名声极盛的少年高手林一结为兄弟,周引桓一手飞霞剑法使得精妙绝伦,林一的孤鸿剑法更是登峰造极,两个人在江湖中并称为周一剑。手足情深的两个人,各自成家之后更是在邀月峰下分别辟地建了两座山庄,一座叫做诛邪山庄,另一座叫做风月山庄。

    周引桓所住诛邪山庄与林一所住的风月山庄只隔了十里地,此番风月山庄东南起火,诛邪山庄有人窥见,报给了当时还在厅中同谭青饮酒的周引桓,周引桓恐怕火势过大,风月山庄人手不够,便带人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却不想,进门是这样一幅情景。

    谭青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惨案,因此尽管震惊,却很快就回过神来,宽慰周引桓道:“林一兄弟武功卓绝,说不定……”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一进门见到这样凄惨的景象,再加上东南迅猛的火势,他心里其实已经明白,林一他,定是已经遭逢不幸了。

    他们白日才来拜访过,林一是不可能不在家的,他在家,却还有现在这种景象,那只有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他已经死了,且定是死在他人前头。不然,依照林一的秉性,是不可能对此一切坐视不管的。

    周引桓闻得此言先是一愣,继而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改先前惊痛不止的模样,甩开谭青的手,急匆匆的向里冲。

    谭青讪讪一笑,先是为他重情重义的性格所动容,心头立刻便又涌上了更浓的担忧,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冲身后衣着统一的青衣弟子招呼,将他们分成三队,一队收敛尸首,一队前去救火,另一队则跟他前往。这青衣弟子乃是周引桓这些年收在门下的弟子,周引桓性子刚烈,早年与师门有了龃龉,自逐师门,在诛邪山庄广收弟子,也有些赌气要自行开宗立派的意思。

    谭青领着一队青衣弟子离开,其他青衣弟子立刻四散开来。

    谭青因为心下担忧周引桓,所以走的很匆忙,才走到一处半圆拱门处,就听到周引桓撕心裂肺的呼喊:“贤弟!”

    谭青心里一惊,顾不得照顾身后弟子的脚力,脚下踏步如飞,只一息功夫便穿过拱门,进到内院。只见周引桓双膝跪地,仰天嘶吼,脸上是两行清泪,真是伤心到了极致。再一看,他膝前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仰面向上,露出的皮肤上一片青紫,姿势怪异而僵硬,半张脸上覆盖着暗红的血迹,无声无息的。谭青心里一抖,嘴唇颤抖,大步上前,这才确定那个被鲜血掩盖了半张脸的男人,正是武林中闻名遐迩的林一。

    林一右胸中剑,胸前氤氲着一片黑色的血迹,谭青仔细查看一番,才发现这林一的心脏正在右边,又恰好刺中他的剑抹了剧毒,登时便毙命了,所以一丝他死前没能留下丝毫可用的线索。

    谭青悲从中来,双膝着地,伸出手掩上了那双还没有闭上的眼睛,冲神色悲痛的周引桓道:“周老弟,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啊!”

    周引桓双眼紧闭,胸膛剧烈鼓动,脸色忽红忽白,悲怒交加,咬牙切齿的冲天指誓:“我周引桓今日在此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谭青心里一震,“周老弟英义,只是为今之计,却还是要先让林一兄弟入土为安,继而找到风月山庄的灭门仇人,报此灭门之仇。我谭青今日既然遇见了这事,就不能坐视不理,周老弟的仇,算上我一份!”

    周引桓声泪俱下,“谭兄受我一拜,逾之代贤弟一家谢过谭兄。”逾之乃是周引桓的表字。

    谭青正欲开口,耳朵一动,却听正东方向有窸窣的响动,眼神一凝,登时按住了周引桓的手臂,用眼神向他微微示意。

    周引桓先前心绪不宁,此刻经他一提醒,自然就发现了院子里竟还有活人的气息,他目光陡然一冷,周身杀气横生,“腾”地站起身来,抽出腰间长剑,直指靠在墙边的那一只大水缸。

    谭青握剑的手紧了紧,上前几步,冲周引桓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迅速用剑挑起盖在水缸上的木板,“唰,唰”两下,木板在空中被劈成碎片。此时周引桓的剑也已指到了水缸口,凌厉的剑势却在看清里面的人后陡然停住——

    “仲安?”先开口的是同样看清了里面少年样貌的谭青。

    周引桓的神色先是一松,继而一紧,眼角尽是锋芒。

    躲在缸内的周仲安面色惨白,嘴唇上已没有了血色,一双眼看向周引桓的时候闪烁不定,惊惧异常,嘴唇开合几下,哆哆嗦嗦的叫了一句:“父……亲。”

    谭青没想到水缸里面躲着的人竟会是周引桓的儿子周仲安,吃了一惊,而后面上一喜,“仲安你怎么会在这儿?可有看见那伙行凶的歹人?”

    周仲安的脸色越发惨败,十三四岁的少年,瑟缩了一下,竟隐隐发起抖来。

    周引桓眼一沉,厉声喝道:“仲安,回你谭叔叔的话,可有看见那害你林伯伯的歹人?”

    周仲安抖得越发的厉害,张了几次嘴,在周引桓狠辣的眼神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谭青见此,心道这孩子究竟年少,怕是被吓坏了,估摸着此时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安抚道:“罢了,罢了,你且先出来吧,派两个人送你回去歇歇,终归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是我着相了。”他又冲周引桓道:“周老弟,先叫两个人仲安贤侄回去吧,他此番怕是受了不少惊吓,还是要以孩子为先,待他缓过来了,我们再行询问。想必林一兄弟泉下有知,也是理解的。”

    周仲安眼里杀意一闪而逝,面上恨意分毫未减,听了谭青的提议,看着自己面色如土的儿子,眼睛转了一转,半晌才点头,“就按谭兄说的办。”

    他拧眉冲周仲安道:“还不赶快出来!没用的东西!”

    周仲安看起来很怕他的父亲,却没有立刻按他说的办,只有一颗头探出了缸口,整个身子仍旧藏在大水缸内。

    “出来!”周引桓见他磨磨蹭蹭畏畏缩缩的,心下怒火上涌,浓眉紧皱,厉声喝道。

    周仲安还是没有动作,头低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谭青疑惑道:“仲安可是蹲久了腿麻?谭叔叔帮你一把,可好?”谭青见周引桓脾气刚烈,又加之今日逢此异变,心神不定,周身都是掩饰不住的杀意,唯恐他吓着孩子,又因为自己到底是个外人,不好插手人家家事,有心从中周旋,安抚受惊的孩子。

    周仲安摇摇头,只说不是的,别的却不肯再言语了。

    谭青以为孩子不好意思,径直上前,想要拉他一把,却发现缸中似乎还有什么。

    “咦——”谭青惊呼了一声,发现缸里还藏着另一个孩子,只是先前被露出头来的仲安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这孩子呼吸清浅平稳,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这可是……”还不待谭青说完,闻听谭青惊呼心知有变的周引桓已经上前查探,周引桓看着缸里似是睡着了的另一个孩子,心下一颤,大声道:“清清!这是清清!”他激动地向谭青道:“这是贤弟的独女,清清!”

    谭青眉眼一动,赶忙弯身,想要将孩子抱出来,周仲安却扭身挡住了他的动作,一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满是戒备。

    周引桓见此脸一沉,“仲安,让开!”

    周仲安抬头看见父亲的阴沉的脸色,身体一抖,却没有让开,而是低声道:“我抱她出来。”

    谭青面色稍舒,也不计较他的失礼,温声道:“即是如此,仲安就快把小姑娘抱出来吧。”

    周仲安生在诛邪山庄,又是周引桓的亲儿子,自然不能一点功夫也无,将昏睡在缸里的小姑娘抱住之后,轻轻一跃,落到缸外,踉跄了一步,将将站住。

    周引桓见大缸下面有一个洞,巴掌大小,在缸下面离地约莫四分之一的地方,两个孩子呆在里面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缸里一空,便有明晃晃的一块光斑由东向西射在西面缸壁上。

    “谭兄,你瞧。”周引桓指着水缸上那个洞,冲谭青道。

    谭青眼睛一亮,两人对视一眼,周引桓便冲抱着女孩儿站在一边的周仲安问道:“仲安我儿,可有看见仇人是谁?”

    周引桓的语气分明已经放的温和了,周仲安见了他却还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胆怯极了。

    东南角的火势此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发迅猛,火光照亮了周仲安惨白的面容,他嗫嚅几下,低下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声音轻不可闻,:“我今天下午过来找清清玩,天色晚了,林伯伯留我在这里吃饭,没过多久,外面就吵吵闹闹的,林伯伯说出事了,就出去看,后来匆匆回来,将我和清清藏在水缸里。后来……”他叙事倒也清楚,兴许是从先前的惊恐中走出来了。

    谭青面色凝重,“后来如何,你接着说。”

    周仲安垂首默然无语。

    周引桓眉眼一沉,眼神阴鸷,“说,可有看见是谁动的手?”

    周仲安一颤,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道:“是……一个黑衣人……”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缓解情绪,“我在水缸里只看见林伯伯和那个黑衣人打到了院子里,林伯伯不敌,就……”

    他抬起头来,眼中含泪。

    谭青叹一口气,虽然不忍再问,却还是要弄出一个答案的,“可有看见那黑衣人的模样,使得什么招式,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周仲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眼神狠厉。使得是我没有见过的招式……”

    虽是极力遏制,提到那个黑衣人的模样的时候,他仍旧不可避免的露了怯意。

    谭青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便将目光放到了周仲安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这个时候,外面有青衣弟子过来禀报,东南火势太大,已经烧了半个院子了,怕是救不回来了。

    此刻空气里已有了燥热,周引桓终于从接连的打击中走了出来,掌控大局,将事情一一跟弟子们交代妥当,叫他们一面尽力拖延火势,一面将尸体收敛带出,又亲自抱了林一的尸体,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林清时一醒来,便要面临自己成为孤儿且身负大仇的事实,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风月山庄终于还是在那场大火中付之一炬了,连带着风月山庄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一起死了。

    那日,若非周仲安恰好来寻她,又发现了山庄里的不对劲,带着她藏了起来,否则,她即便不死在歹人剑下,也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当初他们两个躲在水缸里,见到自己父亲有难,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即便是自己武功不济,她仍旧想要出去帮忙。周仲安好不容易才带她找到安身之地,怎么能让她出去送死,自然就点了她的睡穴,她昏沉之间,也就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醒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甚至连她的去处,都有人代她决定好了。

    一夜之间,风云聚变,备受宠爱的风月山庄的大小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

    灭门的那天,离她九岁的生辰只有十天而已,白日里,她的父亲还特意回拒了前来拜访的客人,要一心筹备她的生辰,谁能预料到这样的惊天巨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