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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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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店里,邱美欣已经给大家订了餐,几个长方形的金属餐盘里盛着咖喱鸡肉、炒蔬菜、香辣海鲜,还有炒面和白饭。吃过午饭,万蓬要去归还餐具,叶霏帮忙收拾了刀叉,她对汶卡说:“上午多谢啦,想喝什么饮料?我请你吧!”

    汶卡道谢,“先不用,休息一下还出海,你还去么?”

    叶霏摆手,“我想去岛上四处转转,补拍一些照片。”她转头问陈家骏,“摩托车还放在monkeybar么?能不能租给我。”

    他面无表情,“不能租给你。”

    叶霏撇嘴。

    陈家骏站在露台边,对万蓬说道:“和颂西说一声,摩托算店里借给她。”又垂眼看着叶霏,“看好钥匙,要是再丢了……”

    万蓬捧着一摞餐盘,喜笑颜开,“那好呀,霏就不用走了。”

    “我才不会那么笨!”叶霏佯作生气,向着万蓬挥了挥拳头。她其实很想看看陈家骏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有怎样的答复,但又觉得无论他如何表现,自己都没想好如何应对,于是搡了搡万蓬,“走吧,茵达还在等你呢。”

    正午的白沙有些烫脚,他们贴着水边,走在被海浪浸润的沙滩上。万蓬问着叶霏上午出海的感受,她心不在焉地答着,脑海中一直在想,他提醒自己钥匙不要丢了,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心思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不留神踩到一片碎珊瑚,脚底硌了一下。叶霏眉头一皱,不管人家有心还是无意,你想这么多,分明就是有心。但是这份心思又有什么用呢?先动心的那个,就是被动挨打。就算是对方有所回应,难道能天南海北地维持一份旅途中得来的激情?就算有感情基础,许鹏程的前车之鉴印痕犹深,她可不能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在joy’s还了餐具,万蓬舍不得走,还要和茵达说上两句,他给颂西打了电话,叶霏独自折回monkeybar,去拿那辆红色的小轻骑。

    “钥匙给你。”颂西从吧台后绕出来,左手食指勾着钥匙圈,“摩托还停在老地方。”

    他情绪有些低落,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姿势很不自然。

    叶霏接过钥匙,上下打量,“你怎么了?这半边身体都僵了。”

    “昨天喝多了酒,早晨起来还头晕,下楼绊了一跤……”他神色黯然,“没事,我一会儿找汶卡去,他很会修理关节。”

    “你说汶卡大叔会修船,我还信。”叶霏凑过去,戳了戳他的手指,“还能动吗?竟然拖到现在,还不赶紧去医院?”

    “我真没事……好丢人……”

    “现在还说丢人?走走,必须要去!”叶霏连劝带拉,拖着不情不愿的颂西到大路上,叫了一辆带挂斗的摩的,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路开到镇上的诊所去。

    颂西嘴硬,“真的,汶卡大叔一拽,一推,就好了。”

    “你还是去看看,骨头有没有折,怎么也要固定一段时间吧。”叶霏看穿他的心思,“你怕大家笑话你,为了茉莉,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是吧?”

    颂西撇嘴,“为了她?昨天不知道多开心,大party,好几个金发美女,我才喝多了。”

    叶霏学他的表情,“大party,好几个金发美女。”她拍了拍胸口,“你真的很开心?那笑给我看啊?”

    颂西扯了扯嘴,比哭还难看。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叶霏的肩膀,“我只是胳膊疼,你让我的心也疼了。”

    叶霏拍了拍他的胳膊,将他推起来,“让你胳膊疼的,是酒;让你心疼的,是茉莉。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想一个解决办法呢?”

    “怎么解决?她和别人在一起!我再去求她吗?谁看我都是个笑话!”

    “茉莉那么突然就和别人在一起,她真的开心吗?”叶霏叹气,“你伤害她太多次了……”

    “我厌倦了。”颂西说,“厌倦这种爱情游戏,厌倦这种海岛生活。或许我应该回家,和我妈妈一起种大米,娶个村里的姑娘。”

    叶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回村里种大米?你能安于那种生活?你要调整心态,每个人的海岛生活也不同。你看刀疤和克洛伊,也是本地人和外国人,他们就很好呀。”

    “他是幸运,遇到了克洛伊。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岛民,她属于这儿。”

    “什么算岛民?怎么能看出来?”叶霏笑,“我呢?”

    “你?”颂西摇摇头,又笑起来,“你怎么这么问,是想留下来陪我吗?我每天都给你调lada,怎么样?”

    “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小心我打得你再也调不了酒。”叶霏扬拳,“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张嘴啊,碰到谁和谁搭讪。”

    镇上的诊所不大,只有一排平房,好在还能拍x光片。颂西的手臂没有骨折,但是骨头错位,复位后需要固定两周。

    郑运昌还没有返回岛上,另一位打工的小哥回家探亲,要隔一日才能回来。回到monkeybar,叶霏给潜店打了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和大家一起吃饭,留在酒吧帮颂西照看生意。

    电话是邱美欣接的。挂上不多时,她又打了回来,“家骏说今天酒吧早点关门,让颂西早些回去休息。”

    颂西不肯走,说回到宿舍也无所事事。他关上木制的百叶窗,在门上挂出闭店的牌子,打开电视,趴在吧台上看球赛。叶霏吃了几块饼干,坐在角落,拿出纸笔,构思杂志约稿的文章。

    看到中场休息,颂西转身给自己拿了罐啤酒,又看向叶霏,“谢谢你今天陪我,给你调杯酒吧,想喝什么?”

    “不用,我喝柠檬水就好。”叶霏起身,从水果篮里拿了一只青柠,“刀子在哪里,我自己切。”

    “我一只手也可以的,不信你看!”颂西坚持,拿出调酒器,倒了龙舌兰进去,又从冰柜里拿了橙汁。

    “真不用,我还要写稿,喝了就犯困……”叶霏想要拦下颂西,他单手开着易拉罐,拽着拉环的手一滑,罐子横着滚了出去,撞在调酒器上。龙舌兰从柜台边缘泼下去,溅在叶霏身上,左侧衣襟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颂西陪着不是。

    “没事啦,我真的不喝。”叶霏拾起橙汁罐子,拿去水龙头前,冲去上面的沙粒。

    颂西拿着抹布,闷头擦着柜台上的酒渍。擦着擦着,忽然将抹布狠狠一丢,蹲在吧台的角落,“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做不好。”

    叶霏过去摇了他半天,颂西始终把头埋在手臂间。她叹了口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好吧,这就算是你的教训。也许你的确把很多事情搞砸了,但是,不等于没有修复的机会啊。就像你的胳膊一样,把它纠正到原本的位置,会慢慢好起来。关键是,你下决心去改正。好不好?”

    颂西不说话,闷闷地点头。

    叶霏想了想,推门而出,走到不远处的joy’s。过了晚餐的高峰期,餐厅里顾客寥寥,沙滩上还有两桌,玻璃杯中烛火摇曳。茵达忙着传菜,万蓬坐在门前的芭蕉树旁,和当地朋友聊着天,看到叶霏招招手:“你还没回去休息呀,那怎么没去潜店?”

    “我在猴子酒吧。”

    “哦,颂西的胳膊怎么样了?”

    “还好……呃,也不大好……”叶霏探头,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算账的茉莉。她翻着手中的账单,听到二人的对话,动作停滞下来。

    叶霏走上前去,“我和他去的医院,这个跟头摔得满惨。我说了,这是他应得的教训。”

    “他让你来的么?”茉莉垂下眼睑,抿了抿嘴唇,“我不会同情他的。”

    “我不是帮他求情。”叶霏抚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如果你想离开这个岛,我支持。但是,你还留在这里。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原因。不要做自己会后悔的事情。”

    茉莉转过身去,紧绷着脸,再说不出话来。

    叶霏也不再劝,心中有些压抑,郁郁地走回monkeybar。她离开的十几分钟,颂西喝了半瓶地产的廉价朗姆酒,一个人趴在木桌上,手中还握着半满的酒瓶。

    “老板说的对,早早关门,早早回家!”叶霏拿出扫帚清扫店面,又指了指颂西,“别想了,回家好好休息,明天给你买份猪脚面,补补你的骨头。”她忙前忙后,收拾了一袋垃圾,推门扔到门外的回收点。

    一转身,看见茉莉小跑过来,眼中似有泪光。身后那个大块头的西班牙人正追过来,大喊着茉莉的名字。

    叶霏闪身,将茉莉拉到酒吧里,不待关门,木门就被人大力推开,震得叶霏手臂一麻,退了两步。她脸色一沉,“请看清楚,已经闭店了。”

    “我来找我的女朋友,不是来喝酒的。”对方身体健壮,肩膀又宽又圆,看起来十分犷悍。

    “给我几分钟,让我冷静一下。”茉莉咬着牙,向角落站了站。颂西听到她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神色惊喜而茫然。

    “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要来看他?”那男人指着颂西,“他就是个beachboy(作者:怎么翻译都不到位),四处鬼混,这种人就是个废物,不值得你同情。”

    “你才是个废物!”颂西红了眼,从木椅上挑起来,挥起酒瓶砸了过来。

    叶霏伸手拉住茉莉,下意识地向后闪身。那个大块头反应不慢,扬起右手握住颂西的手腕,曲起左肘,向前一顶,狠狠撞在颂西胸口。他闷哼一声,连退几步,跌坐在吧台旁。

    “颂西!”茉莉大喊一声,扑了过去。

    那个大块头拉起茉莉,钳着她的手腕向门口走去,任她怎么挣扎也甩不开。

    叶霏挡在门前,“你问过茉莉自己的想法吗?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大块头冷冷一笑,“我刚才看到你了。就是你跑去joy”s,替那个小子说话吧?茉莉才会和我吵架,坚持来这里。”他伸手将叶霏格开,“别挡路!”

    叶霏被他一搡,站立不稳,膝盖磕在厚重的木椅一角,痛得腿一弯,半跪在地上。

    大块头不耐烦地伸过手去,想把她拉起来。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许碰她。”说话之间,那个人已经大步走到近前,手臂环过叶霏的后背,架在她腋下,将她一把捞了起来。他力量很大,但是动作并不鲁莽。另一只手已经扶好椅子,顺势将叶霏带过去,手臂一沉,让她稳稳地坐在木椅上。

    温热的气息从背后传来,但是他身体紧绷,声音凝重,像是打了一记闷雷。叶霏早知是谁,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他语气冷峻,“第一,不要打坏店里的东西;第二,不要打伤我的员工。”

    大块头依然骂骂咧咧,说着“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当地人”,“垃圾”,“都是靠我们的钱养活”一类的话。他还要再说,只觉得眼前一花,左腮已经重重挨了一拳,鼻子也是一阵酸痛,鼻腔口腔里都泛起咸腥的味道。

    “你可以试试看报警,”陈家骏攥了攥拳头,轻蔑地笑了笑,“很抱歉,他们也是当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