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厄运缠身 > 第44章 CHAPTER.42

第44章 CHAPTER.42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两人出门的时候没给王国知道。王国在他们上车之后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想着沈晾这突然回家又是想要干什么。

    沈晾从来不回家,旁辉王国乃至杨平飞都知道。他和家里的关系很紧张,至今没有缓和过。在旁辉跟着他的几年里,他从来没有给家人挂过电话,而家里也从来没有给他来过电话。他唯一保持联系的就是小他九岁的妹妹,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仅止于早年的一些信件,之后也不联络了。

    旁辉也猜不透沈晾此次回家是要干什么。但是对于沈晾肯主动出门,去寻找家人,这在旁辉看来还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两人在火车站候车的时候,候车厅里已经没有一个空位了,地面上坐满了人。旁辉看了看时间,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沈晾身体还没大好,他不放心。

    但沈晾只是阴沉地看了一圈四周,什么话也没说,找了个角落就靠在了墙壁上。旁辉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说:“你穿太少了,别贴墙上,凉。”

    沈晾于是没有再靠墙。他的精神看上去有些蔫蔫的,旁辉觉得可能是要回家了的关系。他也想不出什么能让沈晾高兴起来的话,于是不尴不尬地与他站了好一会儿,双目有些不好意思地环视四周,去寻找空余的位置。

    旁辉当了那么多年兵,外出的时候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座位。他在公交车上不占座,候车候机厅里不抢座不插队,现在要主动找位子,总是觉得有那么些尴尬。他自己一个人通常一两个钟头站着都不带半点皱眉的,沈晾的身体弱,连小跑几步都喘气,旁辉真心疼。

    没多久,一个坐在他们面前的老大妈忽然起身了,对旁辉说道:“这小伙子生病了吧?过来坐会儿。”

    旁辉楞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被老大妈给让座,登时跳起来,连连摆手说着“不用不用”。沈晾身体虽然不好,但怎么说也已经出院了,一个青壮年的,没道理让一个老人给让座。沈晾的表情也有些僵。他就站在旁辉身旁,甚至还往他身后躲了躲。

    老大妈有些感慨地说:“我儿子也是这么让着让着给让坏了的……我看小伙子脸蛋儿都惨白的,我身体好,你我轮流坐坐。”

    沈晾拉着旁辉后退了一步,旁辉看他一眼,和他交流了一下眼神,忙回头说:“大娘,没事的,我弟他一直这个样子,亚健康,脸上没血色,身体还是好好的。”沈晾一边听着一边把头往一边扭,努力遮盖掉自己的脸色。

    老大妈还是没放过他们,拉住沈晾的胳膊说:“哎,来,来。”旁辉也不知道这老大妈怎么能这么来劲儿,一个劲抓住非不松手。他连连推搪,用力不是不用力也不是。老大妈身边还坐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像是祖孙二人,小姑娘的神情呆呆的,脸色也看上去有些灰败,旁辉哪里敢让老人起来。

    一旁的一个青年女子终于看不过去了,她站起来说:“那小哥儿,你坐这儿。”

    见到一旁的几个一直装作没看见这幕的青年人,听见女青年开口,才纷纷调整坐姿,好似松了一口气。

    女青年起初是不理的,在这儿等车也就十几分钟,她也刚刚坐下没多久,但看见这一幕,闹得不停,还是忍不住站起来了。她起来看清沈晾的脸时,忍不住楞了一下,再看了看旁辉,神情有些莫测。

    沈晾拗不过大娘,在旁辉对女青年的道谢下臭着一张脸坐了下来,就坐在小姑娘的另一边。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是需要照顾的人,对别人强推而来的好意也没有半分好感,但是这好意偏偏是通过旁辉强推来的,这就让他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坐下后没多久,旁辉就开始和老大妈攀谈起来,女青年在一旁玩着手机,似乎已经陷入了网络聊天中。

    老大妈说:“身体这事儿当真要从年轻的时候养起,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工作学习都拼命得很,老不肯服软,不肯承认自己病,拿着革命本钱挥霍,哪一天,好好地就……”老大妈忽然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旁辉想起她之前说“我儿子也是这么让着让着给让坏了的”,知道这里面有故事,想想也有一个钟头的等待时间,就问了一句:“大娘,您儿子也有这么大啦?”

    “他要是活着,也有这小伙子这么大了。”老大妈冲沈晾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沈晾的表情有些僵,似乎说不出话来。

    旁辉连忙住口不敢问了,但老大妈却打开了话匣子:“我儿子前年犯了胃病,一直以为是普通胃病,死活拖着不肯医。他上下班都忙,平时攒下来的钱就寄给我,用在孙女儿头上,谁知道那天下午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发病了。他低血糖,还死活要给老人让位子,站起来就倒下去了,拉到医院里,查出来,是胃癌啊……”老人用手摸摸一旁小姑娘枯黄的头发,忍不住眼圈有点儿红,“人家对我说,有人让他赶紧起来让座,你说要是他不起来,也许就不会去了……哎啊……”

    旁辉听得难受。老人说得平静,却非常凄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老人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

    一旁的女青年也听得有些动容,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老人,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让座的风气是好的,但是该让的不让,不该让的却总是被人用道德律法束缚,这一切都是因为社会意识还未进步到上层。就像许多不实的新闻媒体,为了一搏眼球,获得关注,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要将民众的舆论导向最能哗众取宠的一边。

    愚民愚民,中国社会发展到如今,民众依旧无法摆脱愚昧。自以为在开化的路途上发展了很远,以道德与律法捆缚社会的“不良”,但事实上,只是迈开了一小步。

    女青年暗暗摇头。她已经习惯性从小的事物上看出大的东西,这是职责也是她思维的方式。

    沈晾在一旁默默听着,小姑娘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身边,却在老大妈抚摸她的头的时候,动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应老大妈,反倒是用小手攥住了沈晾裤子的边角。

    沈晾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茫然。他看着小姑娘,接着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将手挪了过去,握住了女孩儿的小手。沈晾的体温低,女孩儿的体温高,那只小手像是一只温暖的小鸟一样躺在他的手心里。沈晾转过了脸来,俯下身,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旁辉看到他摘下了眼镜,不觉心里一跳。

    他忍不住叫道:“阿晾……”

    沈晾没有理他,他问小姑娘:“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老大妈一开始以为沈晾是个非常不通人情,不爱说话的内向的青年,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却没想到他能和自己那胆怯的孙女聊起天来。她很意外。孙女有点儿孤僻症,一般问什么都不说,身体也弱。沈晾那样平易近人的问话,恐怕也是不会回答的。

    小姑娘看着沈晾黑洞洞的眼睛,却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她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说:“鸡蛋……”

    老大妈微微睁大了眼睛。

    女青年也有些惊讶。她之前看那小姑娘也很喜欢,试图讨好她来着,但是小姑娘半点反应都没有。看老大妈给她的歉意的眼神,女青年就知道这孩子恐怕是有什么病。但她没想到,沈晾一问,那小姑娘就说话了。

    “昨天晚上11:00在做什么?”

    “……想爸爸……”

    沈晾的问话很低,也没有半点柔和的意思,他甚至不说“小妹妹”三个字,仿佛是在拷问。但是小姑娘却一五一十乖乖地回答着,手也没有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的意思。沈晾的眼瞳越来越黑,她却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连续回答了沈晾十几个问题,她把握在奶奶手里的另一只小手突然用力抽出来,塞进了沈晾掌心里。她俯下身扑在沈晾的大腿上,脸埋了下去,低低地说:“想爸爸……”

    老大妈的心肝肺都颤抖起来,疼得厉害,连连摸自己孙女儿的头。

    沈晾却仿佛机器人一般僵住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没动,旁辉一直观察着他,知道他正在“处理”信息。旁辉有点儿忐忑不安,一边阻止自己打断沈晾,一边又害怕小姑娘的厄运缠上了他。每次和沈晾出去,他总是要接受一次这样的内心拷问。以前沈晾接手的都是成年人,有许多不是好人,首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旁辉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沈晾眼睛里的黑色慢慢散去,他低着头,说道:“尽快带她去医院。”

    老人看向沈晾,眼睛里含着泪水,还是问了一句:“我囡囡怎么啦?”

    沈晾皱起了眉头,生硬地说道:“胃癌。”

    见到老大妈忽然僵住的脸,旁辉连忙救场说:“大娘、大娘,我弟弟是学医的,您带小姑娘及时去医院看看肠胃,一定要仔细检查清楚,以防万一!”

    听到旁辉说沈晾是学医的,刚刚涌起的气愤瞬间被打消得一干二净。老大妈茫然着脸,仿佛天都塌了。“我……我天天都好好喂养……她、她还这么小……”

    “胃癌有一定遗传性,”沈晾顿了顿说,“胃癌初期。坚持观察三个月,不要出来。”早期胃癌病人多数没有什么明显症状,这么小的孩子也达不到做胃镜的条件,要让医院查,是很困难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得胃癌几率非常小,医院很可能不会查,或者查不出来,但是再小也有可能。旁辉知道,沈晾说得绝对不会出错。他让老大妈坚持将孙女塞在医院三个月,就是为了尽可能查出病灶。他生怕老大妈不信沈晾,连忙补充说:“我弟弟看过的人,没有一个出错的,大娘,为了孙女儿,一定要去看、一定要去看!”

    老大妈一把将自己的孙女抱了起来,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和糊了满脸的泪水,心痛地紧紧抱在怀里。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失去一个孙女。一定要去看,就算医院不给查,也要让他们查!

    沈晾和旁辉将要上车之前,小姑娘还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不放。沈晾说了句“放开”,她就又乖乖放开了。沈晾却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摸摸小姑娘的头,对老大妈说:“她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老大妈听到他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没法做小姑娘那个“值得信赖的长辈”了,孙女缺失的是一个父亲。她看了看沈晾,沈晾垂着头盯着小女孩,对老大妈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跟她对视,初看上去正常,仔细一看却发现也有些像是患有孤独症的。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在一旁搂住沈晾肩膀的旁辉,仿佛瞬间理解了沈晾。

    女青年此刻忽然□□来问了一句:“请问,您是沈晾沈先生吗?”

    旁辉几乎是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女青年字正腔圆地说道:“我是新闻工作者,我叫徐蕊,曾经跟过您的报道。我也知道您如今的情况,我希望能够取得您的联系方式。”

    徐蕊说得很漂亮,没有赘余的废话,也没有透露出沈晾的底细。一旁的老大妈甚至以为自己碰上的是个名医,眼里都有些激动了。

    沈晾的眼神有些灰暗,不太想搭理她,扭头就想走,然而徐蕊说:“您放心,我不会在全部了解事实之前就将报道公布。我跟踪您的事迹,在九年前就已经有三四年的积累,从未发表过,就等待着您出来。”

    旁辉这回有些惊讶了。他回头看了看着装整齐,脸色冷静的徐蕊一眼,替沈晾回答道:“他不喜欢接受采访。”

    “如果每一个特殊人士都不喜欢接受采访,那么社会永远无法了解到这个团体。”徐蕊的一句话让沈晾和旁辉都停了下来。旁辉几乎觉得她这句话直击自己心房。他在那个特殊部门里工作那么久,不断试图扭转同事以及上司对于特殊能力者的看法,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只要特殊能力者有威胁,他们就不会被放过。但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是有威胁的,特殊能力者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的心思和能力,却被当做恐怖分子,这来自于一种广泛的看法。就像曾经的自闭症患者,这个特殊的人群几乎只要出现,就会受到周围人的隔离、不喜甚至打骂。他们的天赋以及内心世界在被挖掘出来之后,社会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闪光点。社会的意识是在一点点被潜移默化的,但是如果谁都不跨出那一步,那么再小的改变也不会产生。

    沈晾看了旁辉一眼,眼中首次产生了迷茫。

    徐蕊双手递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一旦有任何可能,请让我接触这个团体,接触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