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04】谁的眼泪谁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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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里，云蜜递给云恒一个丝帕。
“说说吧，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倒好，在我门前哭的山洪水泄，我教给你的，都让你就饭吃了？”
“呜呜，嗝……呜呜……”好吧，这孩子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云蜜也不劝他了，任由他在旁边哭个够。
珠帘掀开，香雪走了进来，看到云恒的模样，愣了一下，之后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小姐，表少爷来了。”
“嗯，咱们走吧。”云蜜站起身就往外走，却被人给拽住了。
回头看着双眼通红的小家伙，她用眼神询问他。
“……大姐，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好久，云恒才说出这句话。
本以为云蜜会不同意，谁知道却见到她点头应允。
“好啊，走吧。”云蜜拉着云恒，走出了府。
府门前，云老夫人以及尉红菱已经站在门前等着了，马车前，成萧瑀，成墨渊也等在那里。
而远处，一辆黄色马车缓慢行来。
等来人下了马车，云老夫人和尉红菱以及将军府的家丁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来了！”云蜜冲着来人点点头。
凤千绝走到云蜜身边，冲她淡淡一笑，“和你一起去。”
“好！”
“参见七王爷。”众人或跪或福身。
“免礼。”
“恒哥儿，今儿和娘一起回去看看你外祖母。”尉红菱见云恒依偎在云蜜身边，觉得特别的刺眼，让她心里的酸意不断的涌现出来。
谁知道云恒则是很干脆的拒绝了。
“娘，我要跟着大姐一起去。”
这句话，大概是压垮尉红菱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十年前她亲自将自己的情敌送上黄泉，十年后，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却完全沦为她女儿的死忠。
她此时没有察觉到，从心到身体，她已经开始颤抖的厉害。
尤其是那双手，更是抖动的厉害，一点点的伸向云恒。
云蜜没有阻止，这种事情，她也不会阻止，更是无法阻止。
“……恒哥儿，你外祖母身子不适，特别的想你，你真的不回去看她吗？”尉红菱声音颤抖的支离破碎。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最疼爱的儿子，怎么能去给那个贱人扫墓，绝对不可以。
她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如今却在下面，逼得自己如此狼狈。
“娘，等我回去，就自己去外祖母家。”云恒也很坚定。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娘亲居然会害死大姐的娘亲，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自己终究是不了解过去的事情。
“恒哥儿！”尉红菱厉声喝道，脸色都已经一片铁青，“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连娘说的话都不听，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和大姐一起去，回来再去外祖母家不可以吗？”云恒语气带着委屈。
眼看着日头升高，云蜜也不想等了，对旁边的三人道：“咱们走吧。”
云恒扭头看了看尉红菱，毅然跟着云蜜上了车。
等马车离开巷子，尉红菱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夫人则是看向远处，最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在王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
尉红菱自然是无法察觉，此时她也许已经距离崩溃没有多远了。
成采青的墓地，很清净。
按理说，将军府嫡母墓地应该不是在这里的。
只是，在她死后，就已经被将军府休掉，否则的话，她的尸体无论如何都不会随意在这里埋葬的。
“大哥，娘的墓葬里面可有陪葬？”云蜜问道。
成萧瑀清理杂草的手顿了顿，“有。”
“外公让人填进去的吧！”云蜜沉声道。
“嗯！”
她猜就是这样，就冲着尉红菱和老夫人，成采青能有陪葬就奇怪了。
想着，是不是回去的时候抄一本佛经给她，总比送那些金银珠宝要好得多，在她仅有的一丝记忆中，成采青是个典型的古代女子，恭顺贤良。
顺便，在写一下这些日子，是如何压迫尉红菱和那个面善心黑的老太太吧。
不知道她泉下有知，会不会高兴。
到时候，等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知道这个计划好不好。
虽然她现在培养着云恒，但是这种事情，只能一码归一码。
成采青死的太不值得了，作为一个外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云恒一来，就开始蹲下身子拔除杂草，虽然成采青的死很不光彩，但是墓地还是很不错的，这应该也是外公给她下葬的吧。
清理完之后，香雪提着食盒走上前，里面是今早她和杜嬷嬷一起准备的，都是夫人曾经最喜欢吃的菜，虽然很清淡，但是香雪保证，她们是很用心的做的，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喜欢。
不过在香雪心里，夫人是个仁慈心善的人，她从来不会为难手下的丫头，曾经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她。
但是只有香雪知道，夫人并不开心。
老爷常年不在家，就算是回来，也几乎都在当时的尉姨娘那里，自从怀上小姐之后的五年，夫人都是独守空闺的。
所以后来的那次和家丁私通，才更显得让人确信吧。
但是只有她知道，那天夜晚夫人是和自己在房间里给小姐做衣裳。
只是后来，任凭她如何的解释，甚至是用性命保证，都依旧无法挽救夫人的性命。
而夫人也为了保护小姐和她，甘愿担下了那莫须有的罪名，只求让老爷善待小姐。
如今，香雪可以拍着胸口保证，小姐成长至今，老爷没有半点功劳。
平时的吃穿用度，尉红菱一分银子都没有给过，她们主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姑奶奶过活的。
她不敢想，若是没有姑奶奶的话，如今小姐和她会不会早就不在世上了。
香雪忍着泪，跪在成采青坟前，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如今很争气，虽然还没有为您报仇，但是已经把尉姨娘压得无法翻身，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瞑目了。”
云蜜撩起衣裙，双膝跪在地上，然后怀着感恩的心情，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你的怨，你的仇，你的不甘，我会都给你讨回来的。”云蜜轻声说道：“不过我想，你看到如今的我，应该是欣慰吧。”
“是啊，姑姑，蜜儿如今很厉害，不止是将军府的当家小姐，更是将你的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虽然将你的铺子改的乱七八糟。”成墨渊也在一边絮絮叨叨。
一说完，就被云蜜的“一指禅”给狠狠的戳了一下腰眼，疼的他倒抽几口冷气，差点没跳起来。
“喂，丫头，好歹对你哥哥我手下留情啊。”
“别再我娘坟前乱说，酒馆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作用，要知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酒馆。不懂别乱说。”
“是是是，我家的表小姐最聪明，天下无敌。”
“总觉得一点都不诚心，虚伪！”某表小姐嘀嘀咕咕的说道。
旁边的成萧瑀和凤千绝，忍不住勾唇轻笑。
这个丫头，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日子，居然还能开玩笑。
不过这样也很不错。
成萧瑀看着墓碑，心里如是想着。
看到如此开心的蜜儿，姑姑心里应该是欣慰的吧，就算是九泉之下，也应该可以安息了。
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祖父才是最痛苦的吧。
老人家又要呆在姑姑曾经的书房，数日不出来了。
对于成采青，凤千绝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在皇祖母在世的时候，那年是父皇的五十大寿，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成采青，则是盛名正旺的京城才女，和丞相府的凌大小姐以及他的姑姑凤天娇，不分伯仲。
不过在大部分人眼里，她应该是比其他二女要厉害一些。
成大小姐一手妙笔丹青，羞煞多少东璃男儿。
书法苍劲浑厚，犹如数十年苦练一般。
而丹青更是恍若活物。
她不是绝色，至少距离她的女儿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却自有一种吸引别人视线的魅力，很温暖，好似严冬里的暖阳，冰川中的温泉一般。
其实以前很多时候，他也想不明白，那般让无数男子垂青的成采青，如何会看上当初只是一名四品副将的云峰。
看着云蜜那恬淡的容颜，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这般绝色还狡黠如狐的女子，可谓是天下无双。
“大姐，我也可以和大姐的娘亲说几句吗？”云恒凑到云蜜身边，小声说道。
云蜜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你要说什么？”
“嗯，很多。”但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那你说吧，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听到啊？”云蜜笑着问道，看到他点头，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指了指旁边拿出开满野花的山坡，“我们在那山头等你，说完后，就送你回家，你不是还要去看你外祖母。”
“嗯，我知道了。”
等他们都离开，云恒“噗通”一声跪在成采青墓前。
抬手用衣袖，用力的将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
“如果你是大姐的亲娘，那么……我也喊你一声娘。”云恒很小声的说道：“我叫云恒，娘不认识我吧，我未来的目标可是成为武林高手，以后一定会替娘保护大姐的。虽然小的时候，恒儿也欺负过大姐，但是娘，恒儿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说完之后，小家伙垂下头，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字。
嘴唇嗫喏许久，才终于低声呢喃道：“您真的是我娘亲害死的吗？”
若是真的话，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娘，他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希望是我娘亲做的。”
“我很喜欢大姐，超级超级喜欢，特别喜欢，所以，娘，若是真的都是我娘亲的错，就有恒儿来替你保护大姐好不好？就当是替恒儿的娘亲赎罪，好不好？”
“虽然恒儿现在还小，可是早晚会长大的，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将大姐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恒儿求娘了。”
说完，小家伙郑重的，诚恳的对着坟墓，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一阵凉风吹过，拂过这片绿意盎然的山头，这股沁凉的风，在夏季是很少感受到的。
云恒抬头看着如同波浪一般的绿草，好一会才激动的看着面前的墓碑。
“谢谢娘！”
众人告别这座静静沉睡着的山头，上车缓缓离开。
就在众人离开没多久，一匹黑色骏马出现在坟前。
马背上，一个雪色身影，静静的看着两辆马车走远，他才收回视线。
“青儿，我来看你了。”说完，男子的声音透着一股哽咽，“十年了，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说实话，我宁肯你活着幸福的让我撕心裂肺，也不希望你就这么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你放心吧，蜜儿现在过得很好，以后有我站在她身边，别说是一个东璃，就是整片苍龙大陆，只要她想要，我都会送到她的手上。”
伸出手，颤抖的抚向那座墓碑，一张戴着银质面具的脸，早已经有眼泪滑落。
手掌伸出，冲着站在不远处吃草的骏马，五指一攥，一个酒囊出现在他的手心。
拔下塞子，他仰头灌下一口，任由辛辣的酒顺着喉管滑下。
“青儿，我很想你，就算你心里一直爱着云峰，但是你最后有没有后悔啊？”
“就算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一直很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你。”
“秋娘跟在我身边有十年了，就算我不爱她，可是这么多年了，终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她很像你，无论哪里都像极了你，但是，只有那份感情，像极了我，正因为我明白这种痛苦，才不忍让她继续这么苦等下去，你会原谅我的吧？”
酒囊的酒被他一口接一口的喝光，然后眷恋的看了墓碑一眼，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成王府，云蜜被江阑月亲昵的拉近正厅。
“蜜儿，还好吧？”她关切的问道。
“舅娘放心吧，倒是外公，他老人家还好吧？”
江阑月脸色微恙，长叹一口气，“你外公在书房，每年都会这样，蜜儿去劝劝吧。”
“嗯！”云蜜点点头，站起身就离开了。
江阑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乱。
说实话，若是没有嫁给成京玉，她可能都不会把这个丫头看在眼里，尤其是自己娘亲那不喜的眼神，让她不知道自己对云蜜折磨好，到底是对还是错。
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多想了，既然嫁给了现在的夫君，既然成了她的舅娘，她就会对这个孩子好的。
毕竟，做姑娘的时候，她和成采青也有过数面之缘，关系还是很和谐的。
再说，采青那个丫头，和别人吵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也许正是因为采青她才会对云蜜这般喜爱，或者是蜜儿本身的气质，让人无法讨厌。
书房内，成老爷子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
“青儿，你走了十年了，撇下我这个老头子，你这孩子的心是要多狠啊。你可知，在你离开人世不到三个月，你娘也跟着去了？”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先后离开，只有他还拖着羸弱的身子苟延残喘的活着。
“外公，总是这样缅怀，会让我娘九泉之下不得安宁的。”门推开，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老爷子的思绪。
成老爷子却并没有生气，苍老的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丫头来了啊。”
“是啊，来看看外公，你倒好，就让我看你这毫无生气的样子啊？”云蜜走到他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成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怎么说你外公呢？”
“不直接，我怕你听不明白啊，娘亲都死了十年了，你还每年搞这么一出，怎么，你们这些人不都是重男轻女的么？你这样，让我舅舅和舅娘心里多不舒坦啊？”
“他们敢！”老爷子的胡须顿时颤了颤，然后直接翘了起来。
“看吧，你冲着你这脾气，舅舅敢和我这般和你说话吗？”云蜜挑眉笑道。
“他敢！”老爷子继续翘胡子。
云蜜摊摊手，耸肩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也太严肃了，平时有事没事板着个脸做什么啊？你看看我大哥，如今和你一模一样，难看死了。”
老爷子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怒目圆瞪看着云蜜，挥舞着拳头吼道：“臭丫头，怎么和外公说话呢，没大没小。”
谁知道云蜜也“怒了”，同样瞪大眼睛挥舞着拳头，“老家伙，你要欺负我这个小丫头啊。”
“啊？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这个丫头在欺负我这个老头子。”老爷子不甘示弱，怒声顶回去。
“外公，你欺负我，我再也不来看你了。”云蜜突然变得一脸委屈的样子，站起身，就小步小步的往外挪。
没走两步，就被老爷子拉住，重新扯回椅子上。
“好吧，算我老头子欺负你，你可不能不来看外公啊，否则就你舅舅和大哥，能闷死我。”老爷子被外孙女吓到，只得示弱。
云蜜满意的点点头，一脸得意的样子，气的老爷子别提多难受了。
心里暗骂一声臭丫头。
“你平时没事就和他们多聊聊天，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非要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吓都吓死人了，难道你就那么喜欢让人整天供着你，看到你就毕恭毕敬的啊？”云蜜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来了那么一出，现在又开始训人了。
谁知道老爷子却撅起了嘴，一脸的气闷。
“老子就是这模样，谁让他们不习惯，你怎么就不怕我？”
“因为我知道外公疼我啊。”虽然那么多年没有管她。
成老爷子抬手笑眯眯的摸了摸云蜜的头，“你这丫头，和你母亲一样，总会逗我开心。”
说完，深情顿时暗淡下来了。
云蜜看不过去，抬手捏住他已经松弛的脸，想外拉了一下。
“娘都走了十年了，你这样无止尽的思念，只会让她走的不安心，难不成你就那么恨我娘，就不希望她死的安心？”
“我也不想啊，只是你娘……死的别说安心了，简直就是……”
“放心吧外公，娘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定会还娘一个清白的，并且还会让害死她的人，下场凄惨。”云蜜握住成老爷子的手，用力的攥紧。
“你想怎样？”成老爷子严肃的看着外孙女。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云蜜勾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充满了有邪气，“不过，我不会要她的命，相信按照我娘的意思，她恐怕心善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嗯嗯嗯，这才是你娘亲最珍贵的地方。”老爷子自豪的连连点头。
“但是……”云蜜打断了他的话音，“这样的性子，是无法在将军府立足的，就算是正妻，也会被一个很普通的小妾坑死，所以你失策了，当初就算是让我娘死在成王府，也绝对不能将她嫁给云峰。”
老爷子沉默了！
“不过，外公，若是你觉得娘亲生下我，让我不至于遗憾，用我的出生换取娘亲的性命是值得的，就别再难过了，否则的话，你既否定了娘亲，又否定了我。”
这句话，云蜜说的很重。
果然，老爷子的脸色彻底的惨白，好似弥留一般。
许久许久之后，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云蜜。
“丫头，外公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若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让你这个小丫头瞧不起。”
“这才对嘛！”云蜜心里终于是放下了，还好管用，否则老爷子就真的离死不远了，毕竟这具身子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蜜儿，老头子我从来都没有后悔你娘生下了你，就算你体内留着云家的血，可是另一半终究是我成家的，所以蜜儿，你是我成家的孩子。”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去看我？”云蜜几乎是试探性的问道。
老爷子沉下脸，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那就要问你那个好爹爹了。”
偏厅里，云蜜递给云恒一个丝帕。
“说说吧，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倒好，在我门前哭的山洪水泄，我教给你的，都让你就饭吃了？”
“呜呜，嗝……呜呜……”好吧，这孩子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云蜜也不劝他了，任由他在旁边哭个够。
珠帘掀开，香雪走了进来，看到云恒的模样，愣了一下，之后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小姐，表少爷来了。”
“嗯，咱们走吧。”云蜜站起身就往外走，却被人给拽住了。
回头看着双眼通红的小家伙，她用眼神询问他。
“……大姐，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好久，云恒才说出这句话。
本以为云蜜会不同意，谁知道却见到她点头应允。
“好啊，走吧。”云蜜拉着云恒，走出了府。
府门前，云老夫人以及尉红菱已经站在门前等着了，马车前，成萧瑀，成墨渊也等在那里。
而远处，一辆黄色马车缓慢行来。
等来人下了马车，云老夫人和尉红菱以及将军府的家丁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来了！”云蜜冲着来人点点头。
凤千绝走到云蜜身边，冲她淡淡一笑，“和你一起去。”
“好！”
“参见七王爷。”众人或跪或福身。
“免礼。”
“恒哥儿，今儿和娘一起回去看看你外祖母。”尉红菱见云恒依偎在云蜜身边，觉得特别的刺眼，让她心里的酸意不断的涌现出来。
谁知道云恒则是很干脆的拒绝了。
“娘，我要跟着大姐一起去。”
这句话，大概是压垮尉红菱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十年前她亲自将自己的情敌送上黄泉，十年后，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却完全沦为她女儿的死忠。
她此时没有察觉到，从心到身体，她已经开始颤抖的厉害。
尤其是那双手，更是抖动的厉害，一点点的伸向云恒。
云蜜没有阻止，这种事情，她也不会阻止，更是无法阻止。
“……恒哥儿，你外祖母身子不适，特别的想你，你真的不回去看她吗？”尉红菱声音颤抖的支离破碎。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最疼爱的儿子，怎么能去给那个贱人扫墓，绝对不可以。
她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如今却在下面，逼得自己如此狼狈。
“娘，等我回去，就自己去外祖母家。”云恒也很坚定。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娘亲居然会害死大姐的娘亲，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自己终究是不了解过去的事情。
“恒哥儿！”尉红菱厉声喝道，脸色都已经一片铁青，“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连娘说的话都不听，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和大姐一起去，回来再去外祖母家不可以吗？”云恒语气带着委屈。
眼看着日头升高，云蜜也不想等了，对旁边的三人道：“咱们走吧。”
云恒扭头看了看尉红菱，毅然跟着云蜜上了车。
等马车离开巷子，尉红菱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夫人则是看向远处，最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在王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
尉红菱自然是无法察觉，此时她也许已经距离崩溃没有多远了。
成采青的墓地，很清净。
按理说，将军府嫡母墓地应该不是在这里的。
只是，在她死后，就已经被将军府休掉，否则的话，她的尸体无论如何都不会随意在这里埋葬的。
“大哥，娘的墓葬里面可有陪葬？”云蜜问道。
成萧瑀清理杂草的手顿了顿，“有。”
“外公让人填进去的吧！”云蜜沉声道。
“嗯！”
她猜就是这样，就冲着尉红菱和老夫人，成采青能有陪葬就奇怪了。
想着，是不是回去的时候抄一本佛经给她，总比送那些金银珠宝要好得多，在她仅有的一丝记忆中，成采青是个典型的古代女子，恭顺贤良。
顺便，在写一下这些日子，是如何压迫尉红菱和那个面善心黑的老太太吧。
不知道她泉下有知，会不会高兴。
到时候，等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知道这个计划好不好。
虽然她现在培养着云恒，但是这种事情，只能一码归一码。
成采青死的太不值得了，作为一个外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云恒一来，就开始蹲下身子拔除杂草，虽然成采青的死很不光彩，但是墓地还是很不错的，这应该也是外公给她下葬的吧。
清理完之后，香雪提着食盒走上前，里面是今早她和杜嬷嬷一起准备的，都是夫人曾经最喜欢吃的菜，虽然很清淡，但是香雪保证，她们是很用心的做的，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喜欢。
不过在香雪心里，夫人是个仁慈心善的人，她从来不会为难手下的丫头，曾经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她。
但是只有香雪知道，夫人并不开心。
老爷常年不在家，就算是回来，也几乎都在当时的尉姨娘那里，自从怀上小姐之后的五年，夫人都是独守空闺的。
所以后来的那次和家丁私通，才更显得让人确信吧。
但是只有她知道，那天夜晚夫人是和自己在房间里给小姐做衣裳。
只是后来，任凭她如何的解释，甚至是用性命保证，都依旧无法挽救夫人的性命。
而夫人也为了保护小姐和她，甘愿担下了那莫须有的罪名，只求让老爷善待小姐。
如今，香雪可以拍着胸口保证，小姐成长至今，老爷没有半点功劳。
平时的吃穿用度，尉红菱一分银子都没有给过，她们主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姑奶奶过活的。
她不敢想，若是没有姑奶奶的话，如今小姐和她会不会早就不在世上了。
香雪忍着泪，跪在成采青坟前，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如今很争气，虽然还没有为您报仇，但是已经把尉姨娘压得无法翻身，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瞑目了。”
云蜜撩起衣裙，双膝跪在地上，然后怀着感恩的心情，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你的怨，你的仇，你的不甘，我会都给你讨回来的。”云蜜轻声说道：“不过我想，你看到如今的我，应该是欣慰吧。”
“是啊，姑姑，蜜儿如今很厉害，不止是将军府的当家小姐，更是将你的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虽然将你的铺子改的乱七八糟。”成墨渊也在一边絮絮叨叨。
一说完，就被云蜜的“一指禅”给狠狠的戳了一下腰眼，疼的他倒抽几口冷气，差点没跳起来。
“喂，丫头，好歹对你哥哥我手下留情啊。”
“别再我娘坟前乱说，酒馆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作用，要知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酒馆。不懂别乱说。”
“是是是，我家的表小姐最聪明，天下无敌。”
“总觉得一点都不诚心，虚伪！”某表小姐嘀嘀咕咕的说道。
旁边的成萧瑀和凤千绝，忍不住勾唇轻笑。
这个丫头，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日子，居然还能开玩笑。
不过这样也很不错。
成萧瑀看着墓碑，心里如是想着。
看到如此开心的蜜儿，姑姑心里应该是欣慰的吧，就算是九泉之下，也应该可以安息了。
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祖父才是最痛苦的吧。
老人家又要呆在姑姑曾经的书房，数日不出来了。
对于成采青，凤千绝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在皇祖母在世的时候，那年是父皇的五十大寿，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成采青，则是盛名正旺的京城才女，和丞相府的凌大小姐以及他的姑姑凤天娇，不分伯仲。
不过在大部分人眼里，她应该是比其他二女要厉害一些。
成大小姐一手妙笔丹青，羞煞多少东璃男儿。
书法苍劲浑厚，犹如数十年苦练一般。
而丹青更是恍若活物。
她不是绝色，至少距离她的女儿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却自有一种吸引别人视线的魅力，很温暖，好似严冬里的暖阳，冰川中的温泉一般。
其实以前很多时候，他也想不明白，那般让无数男子垂青的成采青，如何会看上当初只是一名四品副将的云峰。
看着云蜜那恬淡的容颜，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这般绝色还狡黠如狐的女子，可谓是天下无双。
“大姐，我也可以和大姐的娘亲说几句吗？”云恒凑到云蜜身边，小声说道。
云蜜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你要说什么？”
“嗯，很多。”但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那你说吧，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听到啊？”云蜜笑着问道，看到他点头，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指了指旁边拿出开满野花的山坡，“我们在那山头等你，说完后，就送你回家，你不是还要去看你外祖母。”
“嗯，我知道了。”
等他们都离开，云恒“噗通”一声跪在成采青墓前。
抬手用衣袖，用力的将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
“如果你是大姐的亲娘，那么……我也喊你一声娘。”云恒很小声的说道：“我叫云恒，娘不认识我吧，我未来的目标可是成为武林高手，以后一定会替娘保护大姐的。虽然小的时候，恒儿也欺负过大姐，但是娘，恒儿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说完之后，小家伙垂下头，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字。
嘴唇嗫喏许久，才终于低声呢喃道：“您真的是我娘亲害死的吗？”
若是真的话，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娘，他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希望是我娘亲做的。”
“我很喜欢大姐，超级超级喜欢，特别喜欢，所以，娘，若是真的都是我娘亲的错，就有恒儿来替你保护大姐好不好？就当是替恒儿的娘亲赎罪，好不好？”
“虽然恒儿现在还小，可是早晚会长大的，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将大姐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恒儿求娘了。”
说完，小家伙郑重的，诚恳的对着坟墓，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一阵凉风吹过，拂过这片绿意盎然的山头，这股沁凉的风，在夏季是很少感受到的。
云恒抬头看着如同波浪一般的绿草，好一会才激动的看着面前的墓碑。
“谢谢娘！”
众人告别这座静静沉睡着的山头，上车缓缓离开。
就在众人离开没多久，一匹黑色骏马出现在坟前。
马背上，一个雪色身影，静静的看着两辆马车走远，他才收回视线。
“青儿，我来看你了。”说完，男子的声音透着一股哽咽，“十年了，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说实话，我宁肯你活着幸福的让我撕心裂肺，也不希望你就这么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你放心吧，蜜儿现在过得很好，以后有我站在她身边，别说是一个东璃，就是整片苍龙大陆，只要她想要，我都会送到她的手上。”
伸出手，颤抖的抚向那座墓碑，一张戴着银质面具的脸，早已经有眼泪滑落。
手掌伸出，冲着站在不远处吃草的骏马，五指一攥，一个酒囊出现在他的手心。
拔下塞子，他仰头灌下一口，任由辛辣的酒顺着喉管滑下。
“青儿，我很想你，就算你心里一直爱着云峰，但是你最后有没有后悔啊？”
“就算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一直很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你。”
“秋娘跟在我身边有十年了，就算我不爱她，可是这么多年了，终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她很像你，无论哪里都像极了你，但是，只有那份感情，像极了我，正因为我明白这种痛苦，才不忍让她继续这么苦等下去，你会原谅我的吧？”
酒囊的酒被他一口接一口的喝光，然后眷恋的看了墓碑一眼，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成王府，云蜜被江阑月亲昵的拉近正厅。
“蜜儿，还好吧？”她关切的问道。
“舅娘放心吧，倒是外公，他老人家还好吧？”
江阑月脸色微恙，长叹一口气，“你外公在书房，每年都会这样，蜜儿去劝劝吧。”
“嗯！”云蜜点点头，站起身就离开了。
江阑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乱。
说实话，若是没有嫁给成京玉，她可能都不会把这个丫头看在眼里，尤其是自己娘亲那不喜的眼神，让她不知道自己对云蜜折磨好，到底是对还是错。
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多想了，既然嫁给了现在的夫君，既然成了她的舅娘，她就会对这个孩子好的。
毕竟，做姑娘的时候，她和成采青也有过数面之缘，关系还是很和谐的。
再说，采青那个丫头，和别人吵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也许正是因为采青她才会对云蜜这般喜爱，或者是蜜儿本身的气质，让人无法讨厌。
书房内，成老爷子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
“青儿，你走了十年了，撇下我这个老头子，你这孩子的心是要多狠啊。你可知，在你离开人世不到三个月，你娘也跟着去了？”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先后离开，只有他还拖着羸弱的身子苟延残喘的活着。
“外公，总是这样缅怀，会让我娘九泉之下不得安宁的。”门推开，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老爷子的思绪。
成老爷子却并没有生气，苍老的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丫头来了啊。”
“是啊，来看看外公，你倒好，就让我看你这毫无生气的样子啊？”云蜜走到他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成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怎么说你外公呢？”
“不直接，我怕你听不明白啊，娘亲都死了十年了，你还每年搞这么一出，怎么，你们这些人不都是重男轻女的么？你这样，让我舅舅和舅娘心里多不舒坦啊？”
“他们敢！”老爷子的胡须顿时颤了颤，然后直接翘了起来。
“看吧，你冲着你这脾气，舅舅敢和我这般和你说话吗？”云蜜挑眉笑道。
“他敢！”老爷子继续翘胡子。
云蜜摊摊手，耸肩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也太严肃了，平时有事没事板着个脸做什么啊？你看看我大哥，如今和你一模一样，难看死了。”
老爷子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怒目圆瞪看着云蜜，挥舞着拳头吼道：“臭丫头，怎么和外公说话呢，没大没小。”
谁知道云蜜也“怒了”，同样瞪大眼睛挥舞着拳头，“老家伙，你要欺负我这个小丫头啊。”
“啊？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这个丫头在欺负我这个老头子。”老爷子不甘示弱，怒声顶回去。
“外公，你欺负我，我再也不来看你了。”云蜜突然变得一脸委屈的样子，站起身，就小步小步的往外挪。
没走两步，就被老爷子拉住，重新扯回椅子上。
“好吧，算我老头子欺负你，你可不能不来看外公啊，否则就你舅舅和大哥，能闷死我。”老爷子被外孙女吓到，只得示弱。
云蜜满意的点点头，一脸得意的样子，气的老爷子别提多难受了。
心里暗骂一声臭丫头。
“你平时没事就和他们多聊聊天，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非要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吓都吓死人了，难道你就那么喜欢让人整天供着你，看到你就毕恭毕敬的啊？”云蜜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来了那么一出，现在又开始训人了。
谁知道老爷子却撅起了嘴，一脸的气闷。
“老子就是这模样，谁让他们不习惯，你怎么就不怕我？”
“因为我知道外公疼我啊。”虽然那么多年没有管她。
成老爷子抬手笑眯眯的摸了摸云蜜的头，“你这丫头，和你母亲一样，总会逗我开心。”
说完，深情顿时暗淡下来了。
云蜜看不过去，抬手捏住他已经松弛的脸，想外拉了一下。
“娘都走了十年了，你这样无止尽的思念，只会让她走的不安心，难不成你就那么恨我娘，就不希望她死的安心？”
“我也不想啊，只是你娘……死的别说安心了，简直就是……”
“放心吧外公，娘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定会还娘一个清白的，并且还会让害死她的人，下场凄惨。”云蜜握住成老爷子的手，用力的攥紧。
“你想怎样？”成老爷子严肃的看着外孙女。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云蜜勾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充满了有邪气，“不过，我不会要她的命，相信按照我娘的意思，她恐怕心善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嗯嗯嗯，这才是你娘亲最珍贵的地方。”老爷子自豪的连连点头。
“但是……”云蜜打断了他的话音，“这样的性子，是无法在将军府立足的，就算是正妻，也会被一个很普通的小妾坑死，所以你失策了，当初就算是让我娘死在成王府，也绝对不能将她嫁给云峰。”
老爷子沉默了！
“不过，外公，若是你觉得娘亲生下我，让我不至于遗憾，用我的出生换取娘亲的性命是值得的，就别再难过了，否则的话，你既否定了娘亲，又否定了我。”
这句话，云蜜说的很重。
果然，老爷子的脸色彻底的惨白，好似弥留一般。
许久许久之后，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云蜜。
“丫头，外公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若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让你这个小丫头瞧不起。”
“这才对嘛！”云蜜心里终于是放下了，还好管用，否则老爷子就真的离死不远了，毕竟这具身子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蜜儿，老头子我从来都没有后悔你娘生下了你，就算你体内留着云家的血，可是另一半终究是我成家的，所以蜜儿，你是我成家的孩子。”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去看我？”云蜜几乎是试探性的问道。
老爷子沉下脸，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那就要问你那个好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