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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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

    望着面前的男人,张寒时一脸意外。

    对方的脸他确实毫无印象,但听他的声音,还是叫张寒时想起了上个月在医院时的小小插曲。那真的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萍水相逢,两个人在拐弯时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他们的对话不超过三句,连彼此姓什么都不清楚,如果不是张寒时记性特别好,换做一般人也许早已忘怀了。

    而眼下,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缘分,竟让他们在一个多月后又再度重遇。

    “上次因为赶时间,我急急忙忙没有看路,真的不好意思。”

    对方依然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嘴里说着歉意的话,张寒时从惊讶中回神,连忙伸手,笑着同他握了握,“哪里的话,是我失礼了。很高兴再见到你,夏先生。”

    “我也是。”用力回握了一下,夏俊树同样笑容满面,松开手后,他又注视着张寒时的双眼,看了片刻,小心问,“你的眼睛……没事了吗?”

    张寒时一愣,没想到对方竟注意到了,他笑着回:“承蒙关心,已经大好了。”

    见他们聊得高兴,一旁的程璧与刘天海对望一眼,似都有些意外,随即,程璧便惊讶问道:“咦,你们两位早就认识?”

    “不……”

    张寒时正待摇头,夏俊树却抢先一步,将两人在医院的那次偶遇简单讲了一遍。听完,程璧的脸上已露出笑,眼神里也似有深意,道:“那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顿饭说什么也要一起吃,走走走,都别站着!”

    张寒时又不傻,自然听出程璧的弦外之音,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暗暗叫苦。他一直低调,朋友不多,与叶初静的事,更未过多向人谈及。前段日子眼睛出了问题,有时程璧在电话里问起,张寒时也只推说暂时有朋友照应。

    多年前的旧情人找上门这种狗血淋漓的事,张寒时实在耻于出口。而且即便说出来,除了换来几句唏嘘同情,对现状于事无补,程璧他们就算有心,也无力帮他摆脱困局,他知程璧身边的刘天海有些人脉和手腕,但和树大根深的叶氏相比,这点资源就根本不能算什么了。

    张寒时对这位亦师亦友的编辑,一直十分敬重,眼下见程璧欢欢喜喜的,再看那位夏先生也似乎并无不悦,张寒时暗暗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便跟了上去。

    进入包厢,落座没多久,程璧的另外几位朋友也都先后到了。他交游广阔,这些人几乎都是他的知交好友,大家彼此寒暄过后,点的菜也很快上桌。

    程璧风趣健谈,话题一个接一个,席间气氛融洽,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而那位夏俊树夏先生,从衣着服饰,可以看出他品味良好,拥有不错出身。而且难得的是,他谈吐不俗,为人谦逊有礼,配上端正俊朗的容貌,着实给人一种君子端方的观感。

    张寒时对他印象颇佳,言谈间,得知他的家族几代前便已定居海外,这次来华国,他是专程来寻找失散多年的姨母。

    “夏先生,你找到你那位亲人了吗?”出于好意,张寒时这样问了一声。

    谁知夏俊树的神色却黯淡下来,他摇摇头,语气也有些懊丧,“这几个月我跑遍了市里的民政机构,都没有姨妈的消息。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她曾给家里寄过一张明信片,邮戳显示地点在市,我真的怀疑她是否在这生活过。”

    几个月前,张寒时就听程璧提过这位夏先生来寻找亲人的事,想了想,他完全能理解夏俊树此刻的懊恼,若找人找了几个月都毫无进展,那确实叫人泄气。

    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张明信片,城虽不能与望海那样的超级大城市相提并论,人口却也相当稠密,加上现代社会交通发达,人员流动频繁,别说二十多年前杳无音讯,就是二年,一旦断了联系,再要将人找回来也绝非易事。

    “夏先生,你不要过分忧虑,只要人还在,慢慢找,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夏俊树双眉深锁,看得出他这几个月压力相当不小,张寒时只能尽量劝慰几句。

    “多谢你,寒时。”

    对方似乎非常感动,连带对他的称呼都亲近了不少,张寒时虽不习惯,想到对方从小生长在国外,笑了下,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夏俊树长叹一声,这段日子漫无头绪的寻找,大概也让他苦闷异常,面对张寒时,他仿佛找到了倾诉口,又接着讲述起来。

    “我的父亲是入赘到夏家的,祖父祖母当年育有三女,我的母亲排行老大,我那位姨母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最得两位老人欢心。她后来与一名华国留学生相恋,不顾家里人反对,毅然和对方私奔,从此断了音信。当时祖父都快气疯了,坚决不让任何人寻找,可这几年,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祖父嘴上不说,其实早已心软,他们只想在闭眼之前,再见小女儿一面。”

    夏俊树这番话,不止张寒时,连在座的程璧等人听了都唏嘘感慨不已。见他情绪沮丧,众人纷纷出言宽慰,又出谋划策,提了些办法建议,有说登报的,有说请私家侦探的,这些都按下不提。

    “今天是元旦新年,我实在不该提这些扫兴的事。”没有消沉太久,夏俊树站起身,他脸上已恢复了笑意,态度自然地举起酒杯,面向今日做东的程璧与刘天海,“程先生,刘先生,感谢两位的盛情邀请,我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说罢,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他如此爽快,纷纷拍手叫好,一时间气氛又热络起来。

    张寒时却看出夏俊树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毕竟连元旦这样的日子,他都没赶回去与家人团聚,可见寻人之心何等急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了张寒时与刘天海,一桌人都喝了不少。

    张寒时由于眼睛之故,薛老交代他要戒烟戒酒,忌食一切刺激辛辣食物,从头到尾他只拿了一扎胡萝卜汁在喝,而刘天海则板着脸,浑身散发出冻气,导致无人敢上前劝酒。

    等到宴席临终,一群人东倒西歪,早已醉得不成样子。张寒时与刘天海两人负责将人一一送到饭店门口,安排他们上车,离开。最后他们又折回到包间,从门口看着剩下的两人——夏俊树一头栽倒在桌面上,已人事不省,而程璧相对好一些,尚能坐在位子上,却是见人就傻笑。

    张寒时无奈,他苦笑着,扭头对刘天海说道:“海哥,你去照顾程老师,这位夏先生就由我来负责。”

    刘天海严酷的表情微微松动,他点点头,也没有多推辞。两人分工合作,刘天海那边轻轻松松就扶起程璧,而张寒时则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醉成一摊泥的夏俊树搀扶起来,到一半,对方差点又一头栽倒,实在没办法,张寒时只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出了饭店门口,张寒时见夏俊树醉成这样,叫他都没反应,无论请代驾或叫出租车都不太妥当,他问了刘天海,刘天海又问了程璧,幸亏程璧没醉死过去,尚能回答出夏俊树住在哪里。

    得到地址,知道夏俊树在安和酒店包了房间,离这儿也不算远,张寒时干脆好人做到底,他向刘天海招呼了一声:“我送夏先生回酒店,海哥,你跟程老师也先回吧。”

    刘天海是个不多话的,更不喜谦虚客气那一套。程璧曾评价他是头孤狼,他眼里除了程璧,容不下第二个人。见张寒时主动说要送夏俊树回去,没说什么,他就“嗯”了一声同意了。

    两人分道扬镳。

    张寒时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夏俊树弄进自己车里,这位夏先生人看上去并不壮硕,却重的要命,张寒时猜想他大概同叶初静一样,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类人。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到安和酒店,下了车,张寒时又用去九牛二虎之力,扶着夏俊树,将他送进了酒店。

    谁知等电梯的时候,冤家路窄,张寒时竟又碰上了他最不想见的人。

    彼时,林森身边正陪伴着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一见张寒时,林森便挑挑眉,刚想开口说什么,他那对细长阴郁的眼睛又注意到夏俊树,见两人几乎半搂半抱在一起,他出口的声音随即化作一声冷笑。

    林森这副模样,张寒时几乎不用想,就知他脑袋里在转些什么恶心龌龊的念头。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寒时根本不愿同他废话,电梯门也恰巧开了,于是他很快扶着夏俊树走了进去。

    他视若无睹的模样,却激怒了林森,只听他又冷哼一声,语调尖刻,“张寒时,你胆子可真够肥的!竟敢在阿静的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开房,你就不怕阿静知道,把这野男人剁烂了填海吗?!”

    林森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太过尖锐冷厉,让他身旁那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女或少年吓得直抖,张寒时却根本无动于衷,一脸漠然,只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前,嘴角扯开嘲弄的笑,对门外人说道:“林森,你尽可以给叶初静打小报告,反正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是么?”

    这话瞬间戳中了林森痛处,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咒骂了一声,他就想冲上去,无奈电梯门却在此时彻底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