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云棠瞒过所有人,找来一辆马车,将重伤的轻欢扶了上去,顾不得找车夫,她自己亲自驾车。

    但才驾车到山门处,就遇到了麻烦。

    白雪皑皑的山门处十几个不同等级的北罚弟子整齐站列,俱都身穿白衣,手握长剑,将山门守得严严实实。

    守门弟子拦住马车:“云棠师姐,可是奉命下山执行任务?可有盖印文书或腰牌?”

    云棠抓着缰绳的手攥得紧紧的,目光躲闪:”此事事出紧急,还未取得相关凭证,时间拖沓不得,还望放马车出去。”

    “这可不行,云棠师姐。北罚的老规矩你是明白的,而且这马车也要搜过才行,未达到年纪的弟子是绝对不允许下山的……”

    云棠急得眼睛泛红,想直接驾马冲过去,但且不说车里的人禁不起颠簸,这山门的守卫弟子就多达数十人,硬闯根本行不通。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由小到大,蓝色衣袂翻飞,马上的人高大俊朗,身后背了一个包袱。

    是惊浒。云棠忽地想起来,惊浒前一阵为了重伤的轻欢,特地下山搜罗珍奇药材,这时候是该回来了。

    云棠跳下马车,忙上前拦住惊浒:“惊浒师兄,停一停!”

    惊浒勒马停住,见是云棠,面色焦急:“你怎么在这里?轻欢怎么样了?是不是情况不好……”

    “惊浒师兄……”云棠压低了声音,“轻欢在我身后的马车上,我们现在必须下山一趟,我以后会给你解释,这次务必要帮帮她。”

    惊浒吃了一惊,忙看向马车,思忖片刻,只得道:“云棠,你做事一向沉稳,我且信了你。但我一定也要跟你们去才安心,就你们两个人,你还在车头驾马,怎不去照顾她?万一路上有点什么……”

    “师兄说的对!那么有劳师兄了。”

    云棠上了马车进了车厢,惊浒下马又上了马车车头,勒着缰绳逼近山门:“我们有要事去办,放,还是不放?”

    守门弟子为难地相视,犹豫一会儿,只得放了惊浒过去。毕竟惊浒经常奉命下山,又是掌门大弟子的大弟子,推远了说,他日后没准就是掌门。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他们也担待不起。

    从北罚去昆仑,马不停蹄,也要两天。

    惊浒亲自在车头驾车,云棠则在里面照顾轻欢。轻欢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低烧不退,内伤仍严重,心脉非常脆弱。

    云棠搂着轻欢,拿着水壶给她嘴里送药丸,手指偶然碰到轻欢的嘴唇,滚烫干燥,是烧得厉害的样子。惊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云棠,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是要做什么去?”

    “师父在昆仑,她要去找师父。”

    外面安静片刻,又道:“……为什么?”

    “惊浒师兄,你那么关注轻欢,不该早看出来了么?”云棠苦涩地笑笑。

    惊浒无言,沉默着驾车。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无数次,他注视着轻欢的时候,轻欢用那炽热倾慕的目光紧紧看着南泱。但他不愿相信,也从来不认为这样一时糊涂的迷恋会有什么结果。全北罚,该是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配轻欢了。

    轻欢这样胡闹,南泱师叔肯定不会由着她,所以才会去昆仑吧。此次去一趟昆仑也好,叫轻欢彻底消了这荒唐心思。

    云棠给轻欢口中喂了些水,看着她异常沉默而空洞的眼睛,心疼极了:“轻欢,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挨得过去么?”

    轻欢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一直沉浸在出神中。

    “你听我说,见了师父,不要太激动,你的心脉承受不住,也不要做激烈动作,胸口的伤会裂开。你乖一点,千万不要伤了自己,叫我们这些牵挂你的人担心,知道吗?”

    轻欢仍出神,好像根本就没把云棠的话听进去。过了好久,才怔怔道:“师姐……什么时候了?”

    云棠紧紧搂住她,眼角流出泪水:“酉时,还有一天,马上就到昆仑了。”

    “师父她……怎么走了这么远啊……”轻欢忽然笑了笑,声音单薄得像狂风细柳,“平常在荣枯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回……怎么走了这么远啊……”

    云棠惊恐地看见轻欢唇角溢出血,忙拿帕子颤抖着擦去:“好了,别说话了,忘了师姐和你说的么?你的心脉脆弱,情绪不要大起大落。……你的身体在恶化,还是找个客店,休息一晚……”

    “师姐,你说,我会不会死?”轻欢声音带了哽咽,只是双眼依旧无神空洞。

    “瞎说什么?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如果我就要死了……即使来不及死在她身边,死的地方能靠近她一些……我也会觉得,很开心的……”轻欢哭着笑,面部都在抖,“所以,不要停下来,一直朝昆仑走就可以了……可我怕,我觉得身体要被抽空了……我觉得我要死了,我好怕……”

    云棠不停轻声安抚:“别说话了……别哭了……你不会死的,你只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就好了,睡吧……”

    “师父……师父……”轻欢呢喃着这二字,恍恍惚惚又陷入昏睡中。

    云棠看着轻欢昏睡后仍从唇角溢出的血慌了神,拿帕子去擦,结果不但止不住,轻欢的鼻子也开始流血,好像要把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一样。

    想到轻欢之前说的那些话,云棠更慌,莫不是她真的要……

    云棠将保命的珍稀丹药一股脑全往轻欢嘴里塞,又封了她周身大穴,才勉强稳住情况。可握在手里的轻欢的手凉得刺人,让人一颗心悬得老高。

    云棠和惊浒基本都不眠不休了整整两天两夜。

    到昆仑时,已是两天后的下午。

    昆仑的建筑和北罚风格有很大不同,但同样宏伟广阔,以及同样的大雪覆山。这时候天空飘着零星雪花,温度不是很暖。

    惊浒抓了好几个昆仑弟子询问,才得知五天前苍旻和南泱归来后,便一同回了昆仑后山的隐洞,其间都没有出来过。

    云棠搂紧了身体越来越冰冷的轻欢,她想,无论如何,都要让师父见一面轻欢。

    马车驶到华胥境洞口,云棠微微松口气,摇醒昏睡的轻欢:“轻欢,醒醒,到了。”

    轻欢努力睁开双眼,虚弱地撑起上身:“到了……”

    “对,师父就在那扇门后面,我扶你出去。”云棠将轻欢费力地扶起来,虚弱极了的轻欢几乎是把半边身体的重量交给了云棠,迈出半步都非常费劲。

    惊浒坐在车头,沉默不语。

    云棠艰难地将轻欢扶出马车,恰逢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女从华胥境中开门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看起来是想要出来倒水的。

    云棠忙叫住她:“姑娘!”

    少女闻声,身体一顿,好奇地看向云棠和她搀着的轻欢,对这样的组合很有兴趣的样子:“你们……不是昆仑弟子啊。我叫薄雪,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么?”

    “薄雪姑娘,苍旻前辈和师……和南泱尊主是不是在里面?”

    “对啊,前几天才回来的,我师父和南泱尊上二位老人家在里头下棋呢,怎么?”

    “南泱尊主是我们的师父,我们有事找她,能不能带个话,和我师父说,轻欢来找她了。”云棠恳切道。

    “自然。……你怀里这位姑娘伤重得很呐,好心劝一句,快些安顿下来医治,否则有性命之忧。”薄雪有点担忧地看了看轻欢苍白病态的脸,摇摇头,拿着倒完水的盆回了华胥境。

    苍旻和南泱正如薄雪所说,和过去许多年一样,喝茶下棋。

    南泱脸色不大好,目光看似落在棋盘上,却又好像穿过了棋盘,在看某个虚无的点。

    苍旻对南泱偶尔的出神并不介意,只是安静地进行这盘异常缓慢的棋局。

    薄雪端着盆子进来,打破了宁静:“南泱尊上,门口有人找您,说是您的徒弟。……哦,对了,叫轻欢。”

    轻欢。

    南泱手里的黑色棋子毫无预兆地掉到棋盘中,砸乱了棋局,她眼睛睁大。许久,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什么?”

    苍旻捏着白棋扔入竹编的棋筐,开始收拾已乱的棋盘:“阿泱,她来找你了。”

    南泱的喉咙动了动,连眨几下眼睛,低下头像想要掩饰什么,也帮着苍旻收拾棋盘。

    薄雪歪着头:“尊上,你见不见啊?”

    “……不见。让她回去。”南泱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好。”薄雪觉得尊上的状态怪怪的,不只是刚才,这回跟师父来了华胥境后,就一直奇奇怪怪,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薄雪又转身走了。苍旻抚了抚棋盘,抬手示意:“阿泱,黑子先行。”

    南泱脑中混乱一片。

    她还受着伤,伤在心脉,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就短短时间来了昆仑?

    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现在就在华胥境洞口。

    只要她往外走几步,就能看见她了。

    南泱捏着黑子,久久不下。

    苍旻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空白的棋盘,不发一言。她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些什么,什么时候该让她一个人静静去想。

    洞口缓缓打开,薄雪从里面走出,看着愈发虚弱的轻欢,皱了皱眉:“南泱尊上说,不见。姑娘,她伤厉害,快些在昆仑找大夫来治她吧。”

    轻欢勉强睁开眼睛,声音虚无:“她说……不见?”

    云棠几乎要掉泪,扶紧了轻欢:“你听到了吗?死心了吗?快跟我去找大夫……”

    出乎云棠意料的,轻欢用了全身力气将她狠狠推开,推得她几个踉跄。而轻欢自己,因为失去了支柱,双腿一软,跪在了雪地里。

    轻欢抬起头,双眼不知是因为忍泪,还是被体温烧的,异常通红:“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她。”

    “你疯了!你会死在这里的!”云棠叫道。

    空中的雪有渐大的趋势,雪花落在人们的衣衫上,形成一层细细绒绒的素净装点。

    “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轻欢笑,“你看,这里……离她多近啊……”

    “轻欢!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胡闹,你……”

    “我不是胡闹,”轻欢的手无力地埋入雪里,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呼吸渐重,“她在哪里……我就永远……在哪里……”

    不知何时,云棠脸上已布满泪水。

    “师父……师父!”轻欢拼尽力气大声喊,她知道南泱的耳力,是可以听到的,“师父!师父!!……”

    ……

    她什么多余的都不喊,只是把那两个字喊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南泱拿着黑子的手颤抖得不像样子,她紧紧咬着唇,耳畔不断隐约传来的声音像最残酷的刑罚,一鞭一鞭地狠狠抽打着她的心脏。

    苍旻静静看着南泱,从她手里拿过黑子,放入黑子棋筐中:“要不,这一局就到这里吧。”

    苍旻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南泱手边的棋筐。

    南泱忽然死死按住棋筐,不让苍旻拿走,声音里是所剩不多的坚持:“不……接着下。”

    “阿泱,你是怎么想的?”苍旻忽地问道。

    南泱深深吸一口气,将眼眶里的泪忍回去:“苍旻……”

    “嗯?”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苍旻闻言,愣住。许久,她收回去拿黑子棋筐的手,目光中泛起点点涟漪:

    “有。”

    “你有没有……喜欢她到心疼……?”南泱身体微颤,嗓音带着琢磨不透的情绪。

    “何止是心疼……”苍旻苦笑,低头抚摸放着棋盘的红檀木桌面,“我恨不得死。”

    苍旻顿了顿,温柔笑开:“可我不能死。因为,我答应她要等她回家。虽然,有时候等到天恨黑,她也不回来。但你想,如果我也死了,她的灵魂却找到了这里,家里连一个迎接她的人都没有,她会不会很失落呢。”

    南泱捂着嘴,低低啜泣。

    “你喜欢你那个叫轻欢的徒弟,对吗?”苍旻眼睛紧紧盯着红檀木制成的光滑桌面,“阿泱,你心里的束缚太多了。限制你的不是道德伦理,不是师徒身份,不是违背阴阳,是你自己的心。”

    “可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南泱艰难道。

    “我记得许多年前问你,有没有绝对的正和邪。世上没有绝对的正邪,也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有绝对的开心,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开心,还有绝对的绝望,因为再也不能在一起的绝望。”

    南泱只是垂着头,捂着嘴。

    苍旻抖抖衣袍,站起身:“天要黑了,我去门口坐一会儿。如果你的小徒弟死在门口,我会记得和你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