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谨言 > 30第二十九章

30第二十九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公历1912年1月,俄国

    前方的战报传回克里姆林宫,沙皇尼古拉二世大发雷霆。

    军政大臣们惶惶不安,自从斯托雷平总理被刺杀之后,国内的土地改革法案被迫中止,虽然这应和了大部分贵族阶层的利益,可皇太后玛丽娜却在悲叹:“唯一能拯救俄国命运的人,死在了阴谋和嫉恨的阴影之下。”

    讽刺的是,斯托雷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已经在风雨中飘摇的罗曼诺夫王朝,而刺杀者波格洛夫,不只是一个激进的左-翼-革-命分子,同时竟是一个保安局的密探!即便他在斯托雷平死后十日就被除以了绞刑,但,这起谋杀案的阴影仍久久笼罩在克里姆林宫的上空,不肯散去。

    尼古拉二世无法发泄的愤怒,终于在听到边境战事不利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陆军大臣受到了严厉的指责,外交大臣也被波及,皇后亚历山德拉,是唯一能平息沙皇怒火的人,可惜,不久前,皇后正因德米特里大公进言,要将圣人拉斯普京从宫廷中驱赶出去而不快,她和自己的女儿抱怨:“圣人总是被人诽谤!”

    拉斯普京刚刚举行了一场降灵仪式,他向塔基杨娜女大公承诺:“邪恶的,黑暗中的魔鬼,再也不会在女大公的梦中出现。”

    塔基杨娜女大公万分感谢,因为连日噩梦而憔悴的美丽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侍女伊莲娜受到了女大公的奖赏,女大公甚至给了她一盒宝石,对出身不算富贵的伊莲娜来说,这简直是一笔横财。

    伊莲娜对塔基杨娜女大公感激涕零,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要终生追随侍奉女大公。背对着女大公,脸上满怀感激的笑容却消失无踪,看着手中的盒子,目光冰冷。

    伊莲娜趁着女大公休息的时间,找到了拉斯普京,拉斯普京对这个跟在塔基杨娜女大公身边的侍女已经十分熟悉。

    伊莲娜跪倒在拉斯普京的脚下,亲吻着他袍子的下摆,就像一个无比虔诚的信徒。

    “伟大的圣人,救世主,我要向您忏悔!”

    “可怜的孩子。”拉斯普京将手放在了伊莲娜的头顶,“神会听到你的祈求。”

    “我要向您忏悔,我不应该对您隐瞒之前听到的话,那些话,都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些可怕的,被魔鬼诱惑的人,他们在诋毁您,圣人!他们在沙皇和皇后面前屡进谗言,他们发誓要将您从沙皇和皇后的身边赶走,将您从宫廷中驱逐出去,甚至……”

    “甚至什么,我的孩子?”

    伊莲娜仰着脖颈,看着拉斯普京的目光,充满了悲愤:“他们甚至密谋要杀害您!”

    “起来吧,我的孩子。”拉斯普京握住了伊莲娜的手,“神会眷顾诚实的信徒。”

    “感谢您,圣人!”

    伊莲娜退了出去,拉斯普京站在原地,深陷在眼眶中的蓝色双眼,闪过了一抹恶毒与狡诈。他不会轻信一个侍女的话,但他的耳目遍布宫廷,他能够完美的做出“预言”,让皇太子免去一场无妄之灾,也能得到皇后无与伦比的信任,那些对他满是敌意的贵族,在背地里策划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德米特里大公,沙皇的堂弟,一个骄傲的年轻人,他不只一次在沙皇面前诋毁他,甚至连皇太后也受到了他的蛊惑。拉斯普京不会让自己永远处于被动,哪怕他经常被酒精腐蚀大脑,一旦情况威胁到他手中的权势,甚至可能动摇沙皇一家对他的信任时,他却会无比的清醒。

    必须让这个年轻人得到教训,他不该挑战圣人的权威!

    拉斯普京请求觐见皇后陛下,并在皇后陛下的面前做出了预言,有人将试图通过驱逐他,对皇太子阿列克谢不利,因为只有他能治好皇太子的血友病。

    “真的是这样吗?”皇后亚历山德拉大吃一惊。

    “是的,尊贵的陛下,这个人同皇室有密切的关系,将为皇室带来可怕灾祸,在东方,就在东方!”

    拉斯普京的预言当即传遍了宫廷。事实上,他所指的东方,不过是德米特里大公的封地,巧合的是,边境战事不利的消息,却在同一天传回,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主战派的德米特里大公失去了沙皇的信任,陆军大臣也为了保全沙皇的面子,主动请求辞职。只因沙皇的表兄弟,那个刚愎自用的威廉二世,在得知伟大的俄国军队竟然对一个华夏军阀束手无策时,发来了一封满是嘲讽口气的电报。

    这位行事难以预料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常常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甚至是怒不可遏的事情来。

    他的口不择言,让德国军队被冠上“匈奴人”的称号,他支持摩洛哥独立,触怒了法国人,他还曾说出“你们英国人都疯了”这样激进的言论。

    如今,他特地发电报嘲讽俄国沙皇的军队输给了一群黄皮猴子,并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尼古拉二世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之前的俄日战争,让他丢掉了面子,如今,他恐怕连里子都保不住了。

    同愤怒的尼古拉二世不同,威廉二世却因为此事心情大好,德国支持的奥匈帝国一直想要吞并巴尔干半岛上的波斯尼亚,而俄国沙皇所支持的塞尔维亚,却总是横亘在那里。奥匈帝国的皇帝十分不爽,作为奥匈帝国支持者的威廉二世,自然也不会爽到哪里去。

    如今看到一直和自己唱反调的尼古拉二世输掉了颜面,威廉二世爽了。

    此时,满洲里的战况,也随着前线发回的战报,刊登在华夏国内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之前叫嚣着楼盛丰以卵击石,北六省军队必一败涂地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虽然没有销声匿迹,却也被打压得没了气焰。

    北方政府率先做出了反应,司马大总统通电全国,表示支持北六省的军事行动,当即拨付军费十万圆,任命钱伯喜为满洲里战场总指挥,杜豫章为副指挥,对之前立下战功的楼逍却只字未提。

    通电一出,楼盛丰只是冷笑一声,一个字都没说。

    钱伯喜和杜豫章把任命书随手一扔,对楼逍说道:“少帅,咱们老哥两个跟着大帅出生入死几十年,过命的交情。不会被权势迷了眼,也不是有心人挑拨几句就能忘了自己姓什么,吃谁家的饭!”

    楼少帅点点头,心下却十分清楚,钱伯喜和杜豫章能说出这番话,大多还是看在楼大帅的面子上,如果他真想完全让这些老兵痞服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头一件事,就是把满洲里火车站给拿回来,里面的老毛子应该已经断粮了,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就在这时,军需官来报,新到一批军需物资,请少帅前去接收。

    “我去?”楼少帅转过头:“我不负责军需。”

    军需官嘴角一咧,他当然知道少帅不负责这事,可这批物资,真得少帅去亲自接收不可。

    “是少帅夫人送来的。”军需官说道:“少帅不在,兄弟们没人敢动。”

    听到军需官的话,不只是楼逍,连钱伯喜和杜豫章也被挑起了好奇心。

    “少帅,真是你媳妇送来的?快,快点去看看!”钱伯喜是个急性子,搓着大手:“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家里的婆娘从没想着给我送点东西来。”

    杜豫章拉了钱伯喜一把,“年轻人脸皮薄,少说几句!”

    楼逍冷冷的看了两个老兵痞子一眼,两个老兵痞子不以为然,依旧嬉皮笑脸。

    楼逍的脸色愈发冷了。

    钱伯喜还不怕死的说道:“少帅,别不好意思啊!媳妇能惦记着你是好事!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快点,快去看看,都送了什么来!”

    一行人随着军需官到了后勤处,那边正围着几个人,都是后勤处的,带人来的军需官咳嗽了一声:“都散开!聚在这里干什么,少帅来了!”

    众人转过头,马上立正敬礼,然后一哄而散。

    楼逍走到负责登记的军需官面前:“东西呢?”

    军需官立刻指向身后堆在一起,足有一人多高的包裹前,“都在这里了。这还只是一部分,说是后边还有。”

    楼逍没说话,手里的马鞭轻轻敲击着马靴,任谁都能看出,少帅现在的心情,应该不错。或者该说,十分不错。

    钱伯喜抓下帽子,摸着和楼大帅一般无二的光头:“乖乖,这么多?都是给少帅的?”

    军需官也抓头:“运送的人只说是少帅夫人送来的,其他的,没说。”

    楼逍走过去挑开了一个包裹,看到包裹里的东西,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不等楼逍说话,杜豫章当先拿起了包裹里的坎肩,“棉花的?”

    钱伯喜也上前,拿起了坎肩下的护膝,握在手里:“真够厚实的!”

    楼逍依旧没说话,漆黑的双眼中,却仿似有光华在闪动。

    钱伯喜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背心套进了军装里,护膝也套上,说起来,他也是习惯了北方的天气,可边境这里,都是茫茫的草原,风吹过,跟刮骨的刀子似的,更不用说防守阵地的兵,换防下来,身上都冷得跟冰棍似的。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杜豫章看着钱伯喜身上的坎肩和护膝,不由得感叹一声:“少帅夫人好心思!真该让姜瑜林好好学学!”

    楼少帅却仿似听而不闻,只下令副官去独立营叫人来接收物资。

    钱伯喜凑过来,“少帅,打个商量,这批东西,分我点怎么样?”

    楼少帅却冷着脸,“我的。”

    钱伯喜:“啊?“

    楼少帅:“老婆,我的。东西,也是我的。”

    钱伯喜:“……”难怪大帅总说他这儿子欠揍!

    独立团的人清点过物资,确认无误之后,楼逍并没让人带回自己的营地,而是全都送到了阵地上。

    正在阵地上防守的兵哥们听到这是少帅夫人送来,少帅没发给自己的团,而是送给了他们,当即眼圈都有些发红。

    当兵扛枪,吃粮拿饷,打仗都是用命去拼的,谁不乐意有个能想着自己的上官?

    一个连长摸着腿上的护膝,只觉得红肿的膝盖不再那么难受了,看到前面又出现了那片熟悉的灰色,呸的吐掉了嘴里的枯草:“TMD,弟兄们,少帅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就给少帅效死!干死这帮老毛子!”

    枪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久后,这些誓死守卫边境的大兵们发现,俄国人的这次攻击,并不如之前几次猛烈,而且攻击的间隙也逐渐拉长,连炮声都不那么频繁了,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老毛子这是扛不住了?还是打着什么别的主意?

    “少帅发给我的电报?”

    李谨言放下笔,抬起头,颇有些讶异。

    “是的,您送去的物资已经抵达前线,少帅特地给您发回一封电报。”

    李谨言接过电报,看了半晌,嘴角直抽。电报上只有一个字:“好。”

    楼少帅这是和他问好,还是说他送去的东西好?

    就算现在电报很贵,两个字就要一个大洋,也不至于这么节省吧?

    季副官现在帮着李谨言做事,对李谨言的性格也算有一定了解,他就知道,看到少帅的电报,言少爷的表情会很有趣。

    李谨言看着季副官:“想笑就笑吧,憋着难受。”

    季副官哪里敢笑,连忙摆手,说道:“言少爷,您之前吩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厂房的地址就选在关北城外十里,一共两百亩地,听说是您要,对方也挺痛快,每亩八个大洋。”

    李谨言听了,皱了皱眉:“这个价格,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不会,那里都是荒地,现在关北的上等田一亩才四十五个大洋,下等田只要十个大洋。给八个大洋买一亩荒地已经算高了。”

    李谨言点点头,他并不太了解这里的地价,之前还以为从李家要了七百亩田是自己赚了,现在看看,好像也没赚多少。

    要不是那七百亩里有五百亩都是上等田,余下的两百亩也是中等田,李谨言不会想着另外买地。北方现在的低价还真是便宜,他要不要干脆多买点,过一把大地主的瘾?

    貌似,他现在就已经是个大地主了?

    李谨言正胡思乱想,季副官开口道:“言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亲自去看看?”

    李谨言想了想,说道;“就后天吧。”

    刚好李三老爷托人带话,说是想见他一面,李谨言没忘,他之前和李庆云说过,元旦后叔侄俩要聚上一聚,也不好再让李三老爷等。

    不过,该怎么安排李三老爷?

    虽说大致方向他已经想好了,可现在就下手,是不是有点急?毕竟楼逍不在,李谨言不敢保证,楼大帅是否也会像楼逍一样信任自己。

    手指敲在刚写了几行字的计划书上,李谨言陷入了沉思。

    李庆云得到李谨言的回信,顿时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回了三房,正打算和三夫人说说这事,却听老太太屋里的春梅来传话:“三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李庆云忙去了正房,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屋里,老太爷不在,也不见伺候的丫头。李庆云问了好,老太太就摆手让春梅出去。等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两个,老太太开口说道:“谨言那里回信了?”

    “是,说是后天他去城外,正好见一面。”

    “那好。”老太太点点头,“我这里有件事要告诉你。”

    见老太太神色认真,李三老爷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娘,是什么事?”

    “你二哥当初在南方给郑怀恩做事,期间想办法从洋人手里买了一批军火。”

    李庆云听到,吓了一跳,“娘,这事您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回身从床前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只木匣子,匣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十分老旧,四角包着铁皮。打开匣子上的铜锁,里面放着一叠信,信封上的字迹,李庆云认得,是他二哥李庆隆的。

    老太太取出最底下的一封信,拿给李庆云:“你二哥当时发现知道郑怀恩靠不住,可他已经陷进去了,没办法脱身,只能给我写了这封信,若他有个万一,托我照顾你二嫂和谨言。谁知道……”

    老太太没继续往下说,李庆云也低下了头:“我对不住二哥!我没护住侄子!”

    “这事怪不得你。你娘我也不是只能睁眼看着?好在谨言争气,可你二哥这一房,到底是绝了后。不过,那些黑心肝的,也甭想就有舒坦日子过,世上没这个道理!“

    “娘……”

    “你二哥在信中写,他没把那批军火交给郑怀恩,而是托信得过的人运回关北城,藏了起来。那人被你二哥救过命,到现在也没走漏过风声。”

    “什么?!”

    李庆云倏地瞪大眼睛,忙拆开手里的信,看了几遍,也没看出老太太刚才说的意思。

    “不用看了,除了我,没人能猜出庆隆信里写的东西,否则,这封信也到不了我的手上。”

    老太太哼了一声,她到底是个深宅妇人,就算有能耐,也施展不开,亏得庆隆当初想出这个法子,否则,被人害死了还得给人做嫁衣。

    “那……那些东西,现在在哪里?”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老太太招手示意李庆云靠近,凑到李庆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李庆云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批东西,你嫂子和你侄子都不知道,不告诉他们,我也是怕他们惹火烧身。现在谨言也算是在大帅府站住了脚,你后天瞅个没人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他,具体要怎么做,他自己能思量。”

    “娘,”李庆云的神色有些挣扎:“这些……”

    “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些可都是你二哥拿命换回来的!”老太太的语气严厉起来:“你是我生的,也要像李庆昌那样,做个黑心烂肠的不成?!”

    李庆云满脸的羞愧,“娘,我知错了。”

    “知错就好,人呐,不能只看眼前,谨言是个好孩子,你对他好,他都能记得。记住娘今天的话。”

    “我记住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