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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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姝幽幽叹了声气。

    叹气之时,她已经回到了建康宫,且被白川君催促着赶紧往长洛宫去清付“赌债”,也就是要去听那个故事。

    刚叹完气,一抬眸,就见前头司空月狐正经过,瀛姝赶紧追过去,把人唤住了。

    围场命案已经告破,杀手确实就是杜舷,他先赶到郑莲子藏身地,郑莲子刚到,就被他击晕后匕杀,剜目断舌伪装成恶鬼行凶,也就是说,当瀛姝藏进山洞里时,唐沽和娴婳尚未到案发地前,郑莲子已经遇害。

    可哪怕就算司空月狐没有在当晚出现在案发地,并先一步躲进山洞里,阻止瀛姝呼救,郑莲子也是必死无疑,但瀛姝总觉得司空月狐出现即怪异,这个疑惑不解开,她心中总觉紧绷着一根弦,不用弹拨,时常都会鸣音示警。

    “四殿下当晚究竟为何会藏身在那山洞里?”瀛姝开门见山询问。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个山洞?”

    “我是知道一些隐情,晓得枫影三亭附近会生事,先就去看过了周边的地形,发现有个山洞,然后我才把闻机安排好,让它等在附近,一发现郑良人到了,就来通知我。”

    “我的确是探完路迳回来,途经那一带,发觉有不少人在树丛里埋伏,虽然他们跟我说是奉圣令,可我听见了闻机的示警声。”司空月狐斜着眼:“闻机这只雀鸟,其实能感应危险,我听见它的示警自然不会就那么走,而且那一带的地势我早就踩熟了,知道有个山洞既能容身,夜间还适合窥望,我就躲了进去,想看看到底会生什么事。”

    瀛姝把头扭开,那晚目睹的事确然尴尬。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什么,父皇应也是鉴于突发事故,才觉得不能让你牵涉进去吧,王五娘,不是我说你,你既然洞悉了刘氏的阴谋,且禀报了父皇,还知道父皇在那片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还偏要自己去看热闹,捉现形?要不是因为你去了,闻机又感应到那一带活像个围猎的陷井,它何至于冲我示警?我明知闻机跟着的人不是你就是五弟,在那种情况下,我难道还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司空月狐的确像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瀛姝退后一步:“正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才得要去看看情况,不然发生了什么都不了解,还怎么跟人打擂台?我哪里想到,设陷井的人,竟然自己成了猎物,总之太多节外生枝了,四殿下也没必要再揪着我这一回冒失就没完没了吧?”

    “到底是谁没完没了?现在可不是我唤住的你。”

    瀛姝一拱手,转身就溜之大吉了。

    是她的不对,那件事颇多难以启齿处,因此司空月狐虽然也目睹了始终,就从没提起过,是她不自量力,自找难堪了。

    关于如何处治刘氏,陛下还没有定夺,目前只是将刘氏废黜,软禁在桐华宫——那里其实就是陛下的旧潜邸,现在虽然也属于了皇城的范围,可并不与内廷直通,也就是说,现在连虞皇后的手,也伸不进桐华宫里了。

    之于娴朱,她现在应该已经下了仓门狱,正因为连娴朱都还活着,瀛姝觉得这件事还并没有尘埃落定。

    可是对于建康城里的百姓而言,这件事案已经终结。瀛姝出了西华门,登上自己的那辆朱漆璎珞车,今日仍是玄瑛陪她往长洛宫,关于围场案在市井里的引起的动静,玄瑛作了简单的说明,建康城也就是这两日才热议着这起事案,随着天子返驾,消息也才开始流入京城的市坊,倒也不似别的事案那样,传着传着就荒腔走板,毕竟是天子亲审的事案,而且不管刘氏还是杜舷都已认罪了。

    “连六皇子都没招什么议论,百姓们也尽都相信他的母嫔尽管获罪,但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仍会善待六皇子,而六皇子的生母虽被废黜了,毕竟曾为后宫妃嫔,百姓们也多不便议论,只是都在猜测,轩殿君的婚事该如何着落,有哪个皇子能被殿君相中。”

    情情爱爱之事,自来就是市井里最关切的话题,瀛姝笑着问:“家里人呢?可关心这件事案?”

    士族和庶民不同,定然都在怀疑这件事案还存在蹊跷,因为士族们大多知道刘氏一贯对皇后俯首贴耳,只因六皇子的缘故便决意要陷害轩殿君?罪行被拆穿后竟然还意图陷害皇后?刘氏的野心起得太突然了。

    “也就只有二女君忙着四处打听内情,二女君这次本就不曾随驾,心里不满得很。”

    “四姐这两日可回去过?”

    “没有,白瑛一直留意着四娘的动向呢,她和裴九郎在秋狩礼期间一直在北郊的金谷园,四娘时不时就邀请四殿下墅庄的那个抱琴在北郊一带游乐,一回游乐途中,还遇了险,几个黑衣人袭击抱琴,多得裴九郎及时带着几个金谷园的府卫赶到才惊走了贼人。”

    “四姐当时也在场?”

    “四娘在场,否则裴九郎也不会及时赶到了。”

    瀛姝听过就把这事先积下来,重生人太多,抱琴对她而言已经不是特别重要了,至于王青娥,不管她扑腾出多大的浪花,说到底如果二皇子不登基也属于白搭,瀛姝靠着引枕,叹了声气:“马车太颠簸,如果能骑马就好了。”

    白川君此时正看着一匹马,一匹浑身乌黑的马,只有耳尖上长着些白毛,因此命名听雪,这马脾气还挺差,多看它一阵,它就用鼻孔对人喷气,瞪着马眼,甩着脖子表示躁动,白川君特别奇怪:“二殿下送我这玩意干嘛?”

    前来送马的人可惊慌了,连忙道:“这马可了不得,实实在在的千里驹,就是不易驯服,不过二殿下不仅是送马,连驯师都一并送来了。”

    白川君扬着眉:“我要千里驹何用?我整日间都在长洛宫……别不是这马能上行千里,驮我直上九宵吧?”

    送马的人:这个,白川君你可真是想多了。

    “行了,回去告诉二殿下,送礼要送人心头好,我鲜少骑马的人,送马给我干什么,我是缺一件东西,说来也不名贵,你可让二殿下找找。老虎卵壳、玄龟胎衣、游蟒后肢、走狗双翼。”

    送马的人直接跪下了:“白川君行行好,奴婢要这样回去复命,必不能活。”

    “行了吧,你死不了。”白川君瞥了跪着的人一眼:“我虽然没娶妻,但也没有特殊癖好,二殿下怎么会派你来冲我撒娇?”

    独上青云台,白川君却直接往铺在地上的苇席一卧,用双臂为枕,闭了眼睛。他这一世人,活得特别出格,也从来没想过应当收敛,人啊,就是这样的,走着走着,就知道后悔那条路是最不能走的绝路,因此就不会往回看,走走停停,总之是向前头去的。

    瀛姝登上青云台的时候,看见一个萎靡不振的白川君,在苇席上盘着膝,伸了个懒腰,说:“为了给你说故事,我今日可起了个大早,申初就登台恭候王女监的大驾光临了。”

    申初算是“大早”?瀛姝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苇席之前,摆了张铺设着鹿皮毡的坐枰,便过去坐下了,客客气气说道:“儿情知九叔夜深不寐,过午方醒,特意才在申正时来,但望九叔的故事莫太长,儿好在宵禁前赶回宫里。”

    “故事倒不长,不过我屈指一算,今日你大可不必担心犯禁。”白川君也不卖关子,边伸着懒腰边道:“这故事里有一个君王,还未登基的时候,便心悦了一个女子,女子出身名门望族,且是父母的独女,自来被珍视如掌上明珠,十五及笄,女子奉父母之命,嫁予了一个世族子弟。

    君王当时为固储位,也只好另娶良人,直到登位后,竟设计让心悦的女子与丈夫和离,且纳女子入宫为九嫔之首,后来这君王驾崩,女子已经贵为皇后了,因为继承帝位的新君尚还是个小儿,故而奉遗旨,以之太后之尊,决断朝政。”

    瀛姝听了个开头心就直往下沉,但她自然得装作平平静静。

    没听白川君继续往下说,她问:“没了?”

    “当然还有,也不知为何会发生后来的异事,总之呢,时光忽然回流,到了女子及笄之岁这个节点,而且还有不少人,居然都保留着时光回流前的记忆,女子这回没有嫁那个世家子弟,经大选入宫,本可为女御的,但女子却宁愿为女官,且未过多久,竟晋升为中女史。”

    瀛姝知道不能再装糊涂了:“我就是九叔故事中的那个女子?”

    “真聪慧,就听明白了。”

    “要这样还听不明白,九叔应当也不必废心告诉我这故事了。”

    “如何?你应当也知道故事里的那个君王是谁了吧?”

    瀛姝叹了声气:“九叔,我不觉太子殿下心悦我。”

    “哦?”

    “太子殿下对我的友善,无非是为了让我笼络谢夫人,借陈郡谢之势压制贺、郑二姓,太子殿下心目中,自然该把社稷权位置于首重,九叔难道不觉得刚才那故事中的君王的行为实在荒谬么?君王怎么能为了情欲之事,先设计夺人妻室,竟还立了那改嫁的女子为皇后,甚至遗令她以太后之尊裁夺军政大事,如今天下是何局势?权阀内耗,诸胡外争,我的家族早已不能权称朝堂,太子真要立我为后,诸多权阀怎会心服?更不要说,把关系社稷国祚交给我这么个后宫女子决断了。”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重要。”白川君轻轻一笑:“重要的是故事里的女子,是否会对故事里的君王倾心情动。”

    瀛姝也是一笑:“知道了,儿会用实际行动告诉阿伯,儿绝对不会贪图太子殿下的爱慕,太子殿下有那么多手足兄弟佐助,何至于让区区女流之辈干预朝政。”

    故事听完了,瀛姝也该告辞了,她刚行了礼,还不及起身,就听白川君道:“看,太子殿下这不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