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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王斓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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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青娥很快听说了虞皇后倒霉的大喜讯。

    依然是通过田氏这条途迳,荧松这天,详详细细地禀报道:“据抱琴娘子说,宫里出了这么件大事,心宿君仿佛没有受影响,奇异的是太子殿下竟也没寻心宿君商量如何应对,抱琴娘子担心,因着前段时日,五娘竟就先后三次去心宿府,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对心宿君也生不满。”

    “太子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为王瀛姝这么个人拈酸吃醋?”王青娥认定二皇子已经大获全胜,心花怒放,把瀛姝好一番奚落:“她虽然早就触怒了皇后,可必定没有死心去争夺凤印,只不过卢氏已经成了太子妃,她休想取而代之,她现在啊,定然已经把赌注押在了鬼宿君身上,那可是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主。

    她往心宿府去,无非是想替鬼宿君拉拢心宿君,她以为凭她的美貌会无往不利,呵,简直痴心妄想。你最近记得常往心宿府去,跟抱琴讲,太子被废是早晚的事了,连三皇子都不是二殿下的对手,鬼宿君算什么?心宿君要想得平安富贵,就得栖于毕宿府这株梧桐下。”

    王青娥自从去贺家大宅告了密,早早就以功臣自居起来,把她的这一壮举告诉了裴瑜,夫妻两个日日期待着大富贵,又哪能不露风声?蓬莱君于是也知道了王青娥的作为,当然不会瞒着家主,又这件事,还不仅仅是裴、顾两家知情,裴公在知情后,立马就和王斓商量对策。

    稍安勿躁,王斓只有这四字真言。

    皇帝陛下对王斓的信任,从来没有动摇,关于此件事案,当皇帝拿定主意后,便已经告知了王斓。

    王峻做为宗子,王斓也没瞒着他关于皇族的这件丑祸,王峻听后,忧心忡忡:“虽然太子殿下是被刘庶人陷害才犯下罪错,陛下也直言不会再追究太子的错责,可……太子的确意图嫁祸毕宿君毒杀殷才人及潘持等,陛下最担心的就是同室操戈,未必会真正宽宥太子所犯的罪错。”

    “世人都将我族视为东宫党营,怎么大郎你也这么认为的么?”

    王峻被问得怔住了。

    “我从来无意左右陛下择储的决定,立嫡长子为储,取决的是陛下的主张,我只是依陛下的意愿加以运筹促成,这一点,你必须牢记。”王斓轻轻叹了声气:“其实陛下对皇后的愧疚感,我完全能够理解,正如我对节儿也未必不是心存愧疚,我器重他,栽培他,的确希望日后他能成为临沂王的宗长,可节儿未来的道路不会那么平坦,我应当是等不到他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这副重任的那天了,在那之前,重担还是会压在你的肩上。

    所以你得记住,我临沂王一族其实从来就不是某个皇子的党从,我们忠事的唯有君帝,而对于现在的大豫而言,储位的归属,只能,必须只能由陛下主决。”

    王峻思索了片刻,心里仍然存在疑问:“可立储从来就不仅是帝王家事……”

    “是啊,关系江山社稷之事,就是国事,非一姓一家之私,贺遨和郑备也自来都是用这套说辞谏言废嫡长,而立贤良。”

    “他们二人,怎可与父亲相提并论?”

    “我自己知道不存私,但世人尽知我没有私欲?”王斓摇了摇头,抬眼盯着长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陛下避来江东是为自保,在建康称帝复国是逼于无奈,成为九五之尊也许是不少人的野心欲望,可对于陛下而言,江山社稷却是一副沉重的担子。

    七个皇子中,陛下最疼爱的先是南次,这和南次的生母有关。”

    王峻大吃一惊,他从来不知道乔嫔竟然深获圣宠。

    “你会错意了。”王斓道:“陛下疼爱南次,是因为怜悯之情,宫里那么多妃嫔,陛下最厌恶的就是乔修华。陛下疼爱南次,因此希望南次远离权争,陛下将南次送来我们家中受教,此举大有深意。

    大郎你还看不明白么?陛下不会因为偏爱某个皇子便立其为储,陛下对太子的教导也从来不曾松懈,诚然,这回太子的确犯有罪错,可陛下知道根结所在,不是因为太子心胸狭隘,而是因为皇权衰微,权阀势大,二、三两位皇子身后都有权阀撑腰,他们也根本没有隐藏夺储的野心,太子如履薄冰,虽然一直被陛下教诲应当友睦手足,然而有的事,不是这么容易做到的。”

    “儿子明白了。”王峻心想,看来陛下的确没有动废储的念头。

    “济朝时,宣帝皇后无子,宣帝先是立袁夫人所生之庶长子为储,袁夫人本得宣帝宠爱,可后来却因口出狂悖之言触怒宣帝,宣帝将袁夫人废为庶人幽禁永巷。后,宣帝因觉七子轩纪年纪虽小,但天资聪颖,且七岁之龄便能明辨是非,废太子为胶东王,立轩纪为储,轩纪的生母陶夫人母凭子贵,被封为皇后。

    陶皇后后来使计,毒杀胶东王,宣帝明知真相却隐而不发,直到临终之前,轩纪刚年满十六,子弱母强,宣帝担心太子即位后受太后把控,放纵外戚专权,于是才将陶皇后的恶行告诉太子。

    轩纪便是济昭帝,虽然未至弱冠便即位,而陶太后也确是野心勃勃之辈,可昭帝牢记着他的兄长是被太后毒杀,虽然没有罚处太后,可一直疏远外戚。”

    关于济朝开创宣昭治世的两代君主一段历史,王峻当然知晓,本有些不解父亲为何说起这段史故,但他这时已经不忧虑了,静下心来思索一番,恍然大悟:“宣帝当年废长立幼时,朝堂之上群臣谏阻,甚至有臣公抨击宣帝,称宣帝是因陶姬媚术所惑方才动此昏庸之念,可事实证明,宣帝的眼光确然不弱,宣昭治世,昭帝更加居功至伟。”

    “我是想告诉你,陛下这回直接下令皇后迁居慈恩宫,责令其悔罪祈福,其实就是想彻底将皇后和太子隔绝,陛下心里清楚,太子不像济昭帝,虽然不至于对皇后言听计从,可难免受到了皇后的影响,这件事啊,陛下其实也在自责,对皇后过于纵容姑息了。

    明达如宣帝,明知庶长子未犯过错,却仍然先立而后废,但当然没有杀子的念头,胶东王当时也完全不能成为太子的威胁,可就算这样,陶皇后仍然不安心,因为她并不得宠,也从来没有想过会争得母仪天下的幸运,运气来得太突然,她更加害怕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宣帝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骨肉被后妃残害,可为了储位的稳定,为了不再激生储争,他装作不查陶皇后的罪行,我相信宣帝当年留得陶皇后性命,也是因为他十分信任自己的眼光,他知道昭帝一旦知道陶皇后的恶行,就不会容忍生母专权。”

    王峻好不容易才彻底明白了父亲说起这段史故的原因。

    “陛下对太子……并不信任了?”

    “这迹象是越发明显了,过去的一年间,太子的确做了几件错事,陛下没发作,但心里都清楚,可毕竟这几件错事,还没有达到有损社稷的地步,我现在是为陛下担心,如果,如果太子仍然不知悔改,导致陛下彻底失望,以至于产生易储的想法……毕宿君陛下当然是不作考虑的,剩余那几个皇子,除了角宿君之外,母族的力量都甚为薄弱,陛下原本已经有了布局,可要是储位有了变动,卢、崔等族恐怕就不肯为巩固皇权献力了,布局被完全打乱,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王峻见父亲的确不担心储位最终归属哪个皇子,只为巩固皇权的计划或许生变伤脑筋,他也不知父亲这回是否杞人忧天,又突然想起太子前不久和他商量的那件事,他起先觉得连个框架都还没搭建起来,不必急着禀知父亲,可现在局势忽然发生了变化,还是不要隐瞒着才好。

    “其实太子殿下也很关心国事,几日前还跟我商量着北汉使臣抵京后,应该如何款待呢,太子觉得北汉有意与我朝修好,这是一件大益之事,还说北汉那位大尚臣,毕竟曾为大豫的子民,如今他得北汉王的信任,有他在北汉促成两国邦交,说不定,我们就能和北汉合力攻打北赵。”

    王斓连连摆手。

    他知道皇帝针对北汉已经有了军事布署,可这是绝密之事,现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屈指可数,也都是皇帝认定值得信赖的重臣,于是关于攻复汉中的军事行动王斓根本不打算告诉长子,可该提醒的话,还是要提醒的。

    “赵、汉等国签定了军事同盟,六国之间虽然也有摩擦,这才形成了北齐现如今与我朝暂时罢战,和平友交的利好局面,可就连北齐都不会答应与我朝合力攻打北赵,并非北齐没有统一北部的野心,可如果北齐联合我国对北赵用兵,就是撕毁了六国同盟,北齐会立即面临北部诸国的联合兵讨,北齐尚且如此,北汉就算的确有意与我朝修好,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是绝无可能联合我国对北赵发起军事行动的。

    太子关心国事,和臣公们商量如何与北汉谈判,这当然是件好事,太子已经及冠了,陛下也早有主张,让太子佐理朝事,不过用兵的事非同小可,务必慎之又慎。旧岁时心宿君率兵攻复义州,狠狠打击了北赵的气势,北赵也是逼不得已,才与我朝恢复了榷市,这短暂的和平也是得来不易的,北赵与大豫,眼下都需要休养生息,太子年轻,有股子锐气,这不能说是缺点,不过我们可得保持冷静,不能纵着太子的一腔锐勇,提出误国之策,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如果太子在朝政公事上再犯下过失,甚至于跟陛下发生争执……局势就将越发复杂了。”

    王峻其实并非东宫的属臣,甚至连谋臣都论不上,然而因为王斓一直支持皇帝立嫡长为储的决定,太子偶尔会向王峻请教策论政令,王斓也从没阻止过家里的子弟和太子结交,因此太子将王峻称为“先生”,王峻也一直都在给予太子不少建议。

    一时之间,王峻的确无法把太子视为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王斓也没有多说,如今陛下毕竟还没有放弃太子,临沂王氏就应该缓和天家父子之间的矛盾,也有责任提醒太子不要再犯过错,更何况,他们家里,毕竟还出了个不省心的女儿,成天绞尽脑汁地要把太子置之死地,扶持毕宿君得储呢。

    “四娘嫁出去了,我们也约束不了她,现如今啊,她可是连翁姑都不放在眼里,只一味地巴结贺家人,我想过了,也跟亲家商量好了,裴洪畴孙儿多,成器的也不少,他既然已经放弃了裴珷,不介意再多放弃个裴瑜,就是大媳妇又得受累了,得让她去告诫二郎妇,如果还想做我们临沂王家的子媳,今后就别和裴瑜夫妇两个再来往!”

    王峻再次被父亲的决断惊呆了,不由抬手重重搓了搓眉毛:“可四娘毕竟是弟妇的亲生女儿,虽然已经出阁,总不能就此拦着二弟和弟妇跟女儿女婿见面……”

    “你也跟二郎交个底,裴洪畴能痛下决心把两个孙子除族,我儿子虽然没有他多,但其实有两个已经足够了,这些年来,他干了多少糊涂事?我要家法惩处他,担不上不慈的恶名,又哪怕担着了,我也不在意!”

    王竣冷汗都快淌下来了。

    王斓却又叹了声气:“二郎何曾在意过四娘?他啊,一门心思都在他自己的仪容上,要不是我管得紧,五石散和玉粉早就服用了,别说除族,哪怕让他们夫妻两迁出光明堂去自立门户,他们两个至多半载就会闹饥荒!

    二郎妇要是真疼爱女儿,哪里会把四娘养成那副德性?我瞅着啊,二郎院里那个良妾,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大字不识,可为人处世都要比二郎妇强不少,也通情达理多了,你让你媳妇放心,有我替她撑腰呢,二郎妇若敢胡闹,我觉着,二郎大至也是愿意休妻的,她大归回了姚家,哪怕把她的女儿女婿接去一处养活,也跟我临沂王氏没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