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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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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床上,这一躺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凌蓦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朦胧之中,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凌蓦然感到周身四肢,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他费力的坐起来,只觉的脑袋沉重而麻木,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维,又好像一只被倒空了的鸡蛋壳,轻轻的一碰就会粉碎,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样的感觉让凌蓦然的心里,油然而起一种陌生的熟悉。是的,曾经,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在,是在…眼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又要在脑海中重播,凌蓦然忽然的害怕起来,他飞速的翻身下床,一个箭步的就到了洗手间,伸手就拧开了冷水龙头。

    想都没想,撩起一捧水,“哗啦”的一声打在脸上。冰冷的自来水淋淋漓漓的唤醒了理智和意识,凌蓦然双手撑在浅蓝瓷的盥洗台前,低着头,任凭满脸的水肆意的流下来,一滴一滴,一串一串,一线一线,落在手上,溅到地上,在脚边汇聚成一道细小的河流。

    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凌蓦然也不知道,更分不清。就这样直直的立在宽大的镜子面前,低头不语。水龙头哗哗的开着,几十道银白的水线从金色的管道中冲闯出来,撞上水池边缘圆滑的弧度,然后折回去,带着星星点点的雪白碎沫,被小小的漩涡卷走了。

    流到嘴里的水是咸的,凌蓦然在恍然之间,忽然醒悟过来。他猛的抬起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满脸水痕,半干半湿之中参杂着凌乱的头发,黏贴在额前和脸侧。嘴唇上一片灰白,毫无血色,干燥的起了一层皮。他对着镜子,伸出手,去撩拨耳垂下的一缕发丝,可是手指湿滑,蹭了几下也无济于事。凌蓦然颓然的垂下手,关掉水龙头,拿起一条干净的提花毛巾,胡乱的在头上和脸上擦着,然后随手扔进洗衣筐里,走了出去。

    三楼的小客厅里很静,平常的时候基本不会有人来,家里有客人,也只是一律安排到后房的会客厅去。凌蓦然在一张充气沙发上坐下来,感觉到颈后依然一片湿漉漉的寒意,他无所事事的环顾着四周,只看见,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两幅字画,一副是泼墨山水,另一副则是工笔荷花。这两幅画有很多年头了,记得以前是置在楼下的玄关处的,没想到,这次回国,却在这里看见了它们。

    父亲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凌蓦然盯着那副泼墨山水怔怔的看着。宣纸有些陈旧了,裱糊在一方浅棕绢绫上的纸角,已经有些发干开裂,可是画上的墨色依旧鲜亮,黝黑的笔触点染出远远近近的群山峻岭,干湿相间,更衬得出一派悠然的意境。

    也许,有些东西,一旦固化成形,就很难再受外界影响。

    凌蓦然这样想的时候,就站起身,来来回回的在不大的厅室里踱步。从国外回来也有些许日子了,可今天才第一次双双见到父亲和母亲。平日里他们都很忙,忙工作忙事业,忙着出去参加各种交际场合,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他们而言,这个家也许只不过是一个暂住的高级旅店而已。

    他步出厅门,站在长长的回廊边上往下看去,弯曲回转的楼梯此时像一条蜷缩成一盘的虫,一道道的台阶似是片片羽鳞,由近到远,有节次排列下去。可是,这虫永远也醒不来,永远的将以这样的姿态沉睡下去,就好像这个家,永远的安静,永远的死气沉沉。

    一阵愤怒和厌恶油然的冲上凌蓦然的心,惹得他连连的大口的喘气,不停的挥动着双臂,心情有些闷闷的烦躁起来。顺着楼梯,快步的下了楼,凌蓦然就倒在了沙发上,刚翻个身,就感觉到有柔软的织物扫过眼睛,伸手抓过来,一看,才知道是早上父亲拿给母亲的那条鹅黄的绒毯。

    一下子,早上的那一幕又不自觉的被想起,攥着毯子,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父亲那训诫的口吻,还有自己近似疯狂的怒吼。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慌忙的起身,急匆匆的就跑回三楼的卧室里。他对着穿衣镜三两下的梳理好头发,又找出一件休闲的立领体恤,下身换上一条灰条纹棉麻裤,抽腰带的时候,顺便抄起床头柜上的钥匙和手机,随后就带上门,下了楼。

    等开车从地下车库拐上来的时候,凌蓦然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银灰色的车子缓缓的驶出大门,然后箭一般的冲上了公路。

    周末,路上的行人车辆反而不多,凌蓦然开的很惬意,从后视镜里看的到笔直的浅灰色路面,飞一样的向后退去,两边依旧是繁盛茂密的女贞和香樟,从稀疏的缝隙中能瞥见一闪而逝的建筑物和零星的田地。

    天气不错,昨天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小雨,今天就换成了大晴天。算不上艳阳高照,但是这样和煦的阳光,让他感到由衷的温暖和舒适。凌蓦然嘴里哼哼的唱起歌来,没有调子,只是即兴发挥,却也激起了他心中那份难得的兴致。他忽然的打了方向盘,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向右拐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车子进入了市区,凌蓦然减慢的速度,跟随着一队车流缓缓的蜗行在一条窄窄的街道上。不远处的红灯才刚刚亮起,算一下有将近一分多钟的时间,他打开车载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几秒钟的功夫,电话就被接起了。凌蓦然笑着把蓝牙耳机调整了一下,就慢条斯理的说起来,“喂,蒋孟飞,你在哪儿?在家里呢?怎么今天接我电话这么快啊?不忙了?”

    “哎,谁说不忙的?我都快累死了。”蒋孟飞的声音大声的传过来,带着点空洞洞的回音,震的凌蓦然的耳膜发麻,“一整天了,就呆着这个破地方,饭也没吃上几口,这不才刚刚才调好了灯光和音响。”

    凌蓦然皱起眉头,斜眼看了看后视镜,手指在方向盘的皮革上来回的敲着,“什么灯光音响的?你到底在弄些什么啊?”

    “我说,你还是不是学生会的主席啊,怎么连这个事儿都能给忘了?”蒋孟飞的口气明显的带着责怪的意味,“忘了?今天周末,我们艺术设计学院的晚会。”

    “哎呀,想起来。”凌蓦然恍然大悟的拍拍脑门,此时,前方的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车辆开始缓慢的动起来,他轻踩油门,车子滑行着向前驶去。

    “得,行啊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蒋孟飞在电话的另一头嘿嘿的笑起来,“罚你,赶紧过来给我打下手,告诉你啊,军令如山倒,马上过来报道。”

    凌蓦然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见“咔哒”的一声,耳机里传来“嘟嘟”的断线声。他不由得笑起来,这个蒋孟飞,急急的挂电话做什么,深怕自己不去是吧。

    照旧的继续开车,可是却加快了速度。凌蓦然想起前几天在一堆文件之中确实看到过,艺术设计学院承办迎新生晚会的申请和审批通知,只不过,当时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蒋孟飞今天提起,他还真的是给忘了呢。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反正也出来了,不如过去看一眼。

    于是就没有抄近路,凌蓦然从风间桥旁边的清水路开过去,一路疾驰,直到穿过清江大学的西校门。

    顺着莲心学子路,开过一个小小的斜坡,路上的学生就渐渐的多了起来。凌蓦然不由得再次放慢了车速,但又不好按喇叭鸣笛示意,毕竟是学校,太张扬了不是什么好事,再说蒋孟飞那里也不会忙到哪里去,于是索性就放下心来一点一点的往前磨。

    这条莲心学子路是条老路了,从两旁参天入云的杉树就能看得出来。斑斑驳驳的树干足足超过一人抱粗,上面钉着小小的白色木牌,写着树木的学名和种植时间等信息,不用说,肯定是他们学院,搞植物保护的那帮学生弄的。凌蓦然看着看着,觉的自己整个心,像是一卷尘封已久的书画,在这样的绿意盎然之间,缓缓的被打开。

    恍惚间有些走了神,凌蓦然猛的回过头,重新集中精神的开车。低头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前思后想,还是觉的应该快一点赶过到大礼堂,再看前方,刚才那群熙熙攘攘的学生已经不见了,便准备一鼓作气的开过去。

    正要踩油门得那时候,就听见远远的后方,传来一阵马达的嗡鸣声,这声音很大,听的出来是一辆跑车。清江大学里多的是富家子弟,跑车不算是什么新鲜玩意。可是,凌蓦然此时却皱起眉头,心中一阵的不悦。家里有钱也不需要这样的炫耀,跑车也就罢了,用不着在这样的路上狂飙。这附近有好几个食堂呢,来吃饭的学生也比较多,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正这样想着,就已经在反光镜中看到了那辆白色的莲花跑车,刚瞟见车头,还没看得清下面的牌照,听见耳边一阵呼啸,视线里,就只剩下绝尘而去的车尾。

    这样一来,凌蓦然反而不生气了,这么快的速度,没出事就行了。这段路开过去就是新铺的柏油沥青大道,宽敞的很,管他是谁家的公子哥,任凭去折腾吧。于是放下心来,保持着原先的车速,不紧不慢的一路开到了校大礼堂。

    找了车位停好了车,凌蓦然一步三跨的上了台阶,还不忘把手上的车钥匙向后一甩,“嘀”的一声锁好。他跟着旋转的玻璃门,两步转进了大厅,抬眼就看见蒋孟飞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粉色信封,在跟四个礼仪小姐不停的嘱咐着什么。

    蒋孟飞远远的就看见了他,等凌蓦然走过去的时候,四个礼仪小姐已经拿着分好的信封走回了内厅。蒋孟飞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摸样,瞪着凌蓦然的眼睛,“小样儿啊,才过来,等你都等的花儿都谢了,再等下去,怕是要天荒地老了啊。”说完撇着嘴,伸手抹着下巴上的胡茬,嘿嘿的笑。

    凌蓦然也不甘示弱,一拳就打在蒋孟飞的小腹上,力道不大,可是蒋孟飞却呲牙咧嘴的叫唤起来。

    “哼,还敢嫌我慢不,”凌蓦然挑了挑眉毛,松了手,看着蒋孟飞揉着肚子直起来。

    “你也忒狠心了吧,都跟你说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正饿得直难受呢。”蒋孟飞使劲的吸气,把手上的一卷白色的纸张递到凌蓦然的手里,“你看看这个,是晚会特邀嘉宾的名单,上面有你,跟你打个招呼,别到时侯大惊小怪的。”

    凌蓦然低头展开那份名单,在第一段的首位,就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他草草的浏览了一遍,顿了一下,迟疑着问蒋孟飞,“你怎么把我的名字放进来了?”他见蒋孟飞一脸的不解,继续解释道,“我是代理的,按照规定,不能被邀请观摩各个学院的文艺活动,更何况,是特邀嘉宾。”

    蒋孟飞一脸的不以为然,摆摆手里剩下的文件,“得了吧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多大的事情啊。”说完拍拍他的肩,“事情多,我得去干活了。你看完了就进来找我。”

    凌蓦然不说话,伸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后领子,大力的一扭,就看见蒋孟飞一步还没迈出去,就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别着腿。

    “你没事吧,凌蓦然,怎么了?”蒋孟飞大为惊骇,他站稳,摸了摸后脑勺,又原地抖了抖小腿。

    “把这名单改了。”凌蓦然语气严肃冰冷,双眼迸射出一抹寒气,他把名单“唰”的递到蒋孟飞的面前,稳稳的举着,“把我的名字删掉。然后,把童峰的名字加进去。”

    一字一顿的说完这些话,凌蓦然看着蒋孟飞的表情渐渐的,从惊讶转变成了一种藐视和不屑。他并不刻意的避开这杀人的目光,仍旧重复的说了一遍,“我知道,这名单是你自己定的,对不对,那么现在,你必须去改掉,童峰他有资格被邀请,我以后还要和他…”

    “砰!”

    话还没有说完,凌蓦然就感到嘴角被什么给扯开了,有浓重的腥味弥漫口腔。紧接着右脸一侧被重重的打上了一拳。他脚步不稳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好容易的才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就看见,蒋孟飞气急败坏的站在不远处,挥着拳头,大声的叫着。

    “凌蓦然,我真是瞧不起你了。就为了这个事情,你居然,看的比天还重。”他的声音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变的声嘶力竭起来,“你真他妈的虚伪,为了什么?就为了你的仕途?为了以后你能更好的竞选?留个好名声?”蒋孟飞突然的狠狠的跺脚,“别让我瞧不起你!”然后把手里的文件拼命的摔在地上。

    凌蓦然忽然发疯的冲上去,一把扳过他的肩膀,死死的卡住。两个人就这样,分毫不差的挨着彼此,鼻息很重,呼出的水汽喷在每个人的嘴边,感受的到愤怒在不断的蔓延。

    凌蓦然咬着牙,大力的晃着蒋孟飞,“你有点理智好不好,有点头脑好不好。这是学校,不是你家,不是你的游乐场。”他一把推开蒋孟飞,指着他的鼻子,奋力的喊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也有自己的原则,你不遵守,就是丢了自己的脸!”

    “少跟我来这套,我不相信你,凌蓦然。”蒋孟飞活动了一下肩膀,斜眼看着他,“哼,这么多年,你真是没变,一点都没变。”说完,看了看渐渐围上来的人,拔腿就走。

    “我告诉你,你不改可以,我不会去的!”凌蓦然站在原地怒吼起来。

    本已经走远了,听到这句话,蒋孟飞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转过身就快速的走了回来。他死死的瞪着凌蓦然,眼白之中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行啊,凌蓦然,你能,你厉害,我算是服了你了。”说完就要走,可忽然之间又轻笑着回了身,拍拍凌蓦然的肩,“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晚,本来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不羁玩味的笑容,“可惜,你不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