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书院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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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义廷出狱, 长安城里一片喜庆。

    宋问心事已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林唯衍跟在她身后道:“我以为你是很有信心的。”

    宋问道:“我是很有信心。”

    林唯衍:“那你还这么紧张?”

    “我紧张, 是为了表示我对此事的重视。”宋问打了个响指道,“回家, 吃点好吃的。顺便让小五去多买点米,这叫抄底。”

    林唯衍拦住她去路道:“你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三殿下?”

    宋问抠抠耳朵:“嗯……”

    林唯衍:“你没点自觉性吗?”

    宋问:“我该有什么自觉?”

    “朋友受伤, 前去慰问的自觉性。你不是说, 他是你的朋友?”林唯衍坚持不懈的赖着他道,“你的江湖道义呢?”

    宋问一个转身,对着他严肃道:“林大义小友,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喜欢质疑我的能力, 然后给我提出意见。”

    林唯衍远望, 沧桑道:“是的, 你们都不大省心。”

    宋问:“……”

    宋问:“看来你责任重大。”

    林唯衍点头。

    尤其是这次缺席,险些酿成大祸。林唯衍终于确信, 他们没有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为了防止两人之间的友谊被破坏,林唯衍担起重任,压着宋问去见唐毅。

    宋问知道应该要去看看唐毅,只是她莫名心虚,也不知该怎么和唐毅说。

    就像王义廷说的那样, 不应该带唐毅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可对于一直生活在砧板上的鱼肉唐毅小友来讲,京城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吗?

    所以唐毅历来都没有朋友,历来哪里都不会去。

    宋问不逃避道歉, 只是觉得此时向唐毅道歉,就意味着她和别人一样,从此要疏远唐毅了。

    宋问可以凶悍霸气,坦荡清白,也可以谄媚无耻,逍遥洒脱。但这样的事情,她实在很难开口。

    她认为自己的确有错,错在没有了解清楚实情,做好准备的时候就让唐毅身处险境,但绝不是错在带他出去。

    可这话说出来,她觉得自己会被打。

    宋问到唐毅府邸的时候,宋祈正从里面出来。

    两人互相看见,宋祈微微颔首,从她身边走过。

    门房去通报,未几,出来领她进去。

    闻乐站在床边,以便照顾。见宋问进来,哼了一声。

    唐毅挥挥手,让他先下去。然后撑着从床上坐起。

    宋问过去虚扶了一下,观察他的神色,问道:“怎样?还好吧?”

    唐毅道:“本来就还好,只是一点皮外伤。”

    宋问坐到床沿上,点头道:“那就好,否则我罪过大了。”

    唐毅道:“多谢。”

    “谢我什么?”宋问拿过一个苹果,翘着脚道:“谢我让你重伤,还是谢我带你趟浑水啊?”

    唐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宋问看着他,笑道:“三殿下,您还真是病糊涂了不成?”

    “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多大关系。”唐毅道,“也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不够小心,才受的伤。”

    宋问低头,接着削苹果。

    唐毅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听说你已经好几日没去书院了,总不是就此受挫了吧?”

    宋问终于放下手里的刀,啃了一口苹果,奇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反而都来安慰我?我带着皇子,一意孤行,直入虎穴,结果遇刺重伤。不该是胆大妄为,刚愎自用吗?”

    唐毅道:“像你这样无往不利的人,难得失败,心里应当不好过吧?我只是觉得你会想不开。”

    宋问顿了顿,摇头道:“多此一举。”

    唐毅一片好心被碎,蹙眉道:“什么?”

    “什么失败?我失败了吗?长安米价降了,农户损失止了,大批贪官落马,王侍郎安然出狱。”宋问指着他道,“除了你重伤我轻伤,此事解决的简直完美!”

    唐毅躺在床上,消息滞后,闻言大惊道:“什么?!王侍郎安然出狱?他不是自首了吗?他不是刚进大理寺吗?此案不是转交给刑部尚书了吗?”

    “所以说,就是游泳都有可以被淹死,喝水都有可能被呛死,走在路上也有可能被摔死。受个伤算什么?”宋问拍拍他的肩膀,“何况人本来就是你惹来的,他们本来就是要杀你的是吧?当时王侍郎拦也你了你自己不听,你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跟我有没什么关系。”

    唐毅:“……”

    宋问豪放大笑:“纠正你一句,你宋先生,还是无往不利!哈哈哈哈!”

    唐毅:“……”

    现在应该喊闻乐拿个火把,把这人烧死。

    宋问在家休息了几天,闲下来后又觉得无聊,总算去书院销了假,准备回去上课。

    傅知山很是遗憾。

    没有宋问在的日子,书院再也不需要他担心了。可是她又回来了。

    宋问整理了一下先前的卷子,带回书院。

    越走近课堂,越是难掩兴奋。她果然还是很想念她的学生的,三两步冲进去高呼道:“我亲爱的学子们!”

    众学子正唉声叹气。见她进来,托着下巴,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宋问:“……”

    这不合理。她才几日没来,这群学子对她狂热的追随与崇拜呢?

    “怎么?你们先生重伤痊愈,重归课堂,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宋问拍桌严肃道,“白亏我对你们这么好了,一个个都什么表情?”

    孟为实诚的叹道:“先生,您就是不想来上课而已嘛。我们也不想来,可我们不得不来。这如何还能高兴啊。”

    “你以为我是你们?我虽然不用参加科考,可我要做的正事比你们多多了。”宋问叉腰道,“要鞭挞你们,要教育你们,要协助大理寺办案,要给你们收拾烂各种摊子,还要面对傅助教的每日询问。这都是因为什么?因为你们总给我惹事。”

    众生:“……”

    “可是先生,这几日您根本没来书院啊。”赵恒道,“而且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虽然我人不在,可我心与你们同在啊。知道我多操心吗?”宋问道,“而且你们什么都不做,来不来上课有什么区别?你们先生我是切实在养伤好吗?”

    “做了做了!”冯文述忽然清醒,大声喊着站起来,激动道:“先生先生,给您讲讲我们做了什么!”

    “嗯……”宋问呲了一声,“你说。”

    于是冯文述开始邀功道:“我们去屯田司,帮助户部搬米了。有人去米铺闹事,我们加以阻止了。米价动荡之后,我们还帮着安抚百姓。还有您没来上课的这段时日,我们一直在街上帮着说王侍郎的好话。”

    众生这才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挺直腰背抖擞精神,等待着宋问的夸奖。

    宋问听着很是欣慰,给他们鼓掌道:“不错不错,长进了!”

    终于知道自己做事,也知道该做什么事,而不是等她来说了。

    这些小子们,也在一步一步踏实的向前啊。

    冯文述大手一挥道:“顺便以身作则,我冯家直接买进了五百斗米!”

    宋问:“……”

    宋问险些一口“噗”出来。

    宋问拍了拍胸口,艰难对他夸奖了两句,然后转开话题,问道:“你们方才都在愁什么?”

    梁仲彦叹道:“先生,是这书院间的诗会又快要开了。今日请柬已经送到了书院,学生们自然没什么心情上课了。”

    “怎么?诗会……不好玩吗?”宋问两手抱胸道,“你们文人才子间,不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这诗会,该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啊。正是你们喜欢的才对啊。”

    孟为举手道:“这诗会啊,几乎京城有名的书院都会去参加。另外还有国子监的学生也要参加。”

    “哦——”宋问了然点头道,“终于要见隔壁家的孩子了?难怪都萎靡不振的。”

    “什么隔壁家的孩子?”丁有铭抬起头,朝她控诉道,“先生您是今年刚来,有所不知,这诗会实在是太讨厌了!”

    孟为纠正道:“诗会不讨厌,是国子监那帮学生太讨厌了!”

    众生闻言群情激奋,纷纷应和道:“是是是!那帮学生太讨厌了!”

    宋问挠挠额头,不明所以道:“这你们就不对了。诗会,该是各自展示才华的时候,自然是以文斗文咯。讨厌他们,就更该去,让他们见识一下你们的厉害。还是你们比不过人家,所以才讨厌?”

    丁有铭别过脸道:“哎呀!先生您又错了!他们与我们的比试根本就不公平!”

    冯文述站起来道:“我来说!”

    “这国子监素来与云深书院不和。国子祭酒乃是当朝太保,骠骑大将军许大将军是也。他虽然公务繁忙并不管事,可偶尔也会去国子监讲课。”冯文述拂拂衣袖,背过手道:“而我们云深书院,虽是私设书院,但宋太傅多有关心,也时常来此处授课。”

    冯文述道:“这众所周知,太傅与太保不和,所以这国子监与云深书院也素来不和。”

    宋问摊开手道:“……可他们不和,与你们不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个要回忆到多年以前。”丁有铭道,“原本是没有关系的,是国子监那帮学生太看不起人!于是我们书院的人就与他们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吵到大将军与宋太傅身上去了,然后就吵到二人的关系上去了。国子监的监生说不过我们,又憋不下这口气,就此给我们下绊子。这梁子就越结越大了。”

    带有着强烈的控诉方情感。

    宋问点头了悟:“哦……然后那次的争执就作为传统留下来了?”

    年轻气盛嘛。

    众生听着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有点不对。

    孟为不满道:“先生,您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吗?”

    “就是啊先生!您是我们云深书院的啊!”

    “这是传承的意志,是我们云深书院的尊严!”

    “不错,他们每次都践踏我们的尊严!根本不是看才学。这诗会根本就没有意义!”

    宋问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想了想道:“你们怕输?”

    “唉——!”

    众学子挫败状坐回自己的位置,摆摆手不想和她说话。

    冯文述道:“先生,这是您逼我们的。”

    宋问挑挑眉毛,不屑道:“想咋滴?”

    “我们就与先生说实话了。前几日我们在街上做事的时候,碰见国子监的监生了。”冯文述道,“我们争吵了一顿,因为他们讽刺您。他们说先生您带着三殿下出去,还让他受伤,根本就是个不分轻重的人。空有虚名,什么事都喜欢凑个热闹,半点没有为人师表的模样。”

    孟为添油加醋道:“他们还说,先生喜好名利,巴结权贵,才能来的云深书院。会招用先生这样的人,我们云深书院也是无药可救了。”

    宋问眯起眼睛:“哦?”

    李洵咳了一声,打断两人道:“先生不必在意,他不是这个意思。”

    “在意什么?”宋问一甩长发,对此嗤之以鼻:“我是带三殿下出去了,我也的确不慎,让他受伤了,那又怎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下有没犯过错的人吗?嘲笑别人的错误,就是最为卑劣的一种行径,由此可见他们的心胸与人品。”

    众学子齐齐点头。

    宋问瞪眼道:“三殿下愿意跟我出去,哪怕是去危险的地方,说明他信任我。被人信任,才是能力的表现。真有本事,让他们也带着三殿下出去啊!看三殿下会不会给他一巴掌,哼!”

    众学子:“……”

    这听着好有道理啊。

    宋问道:“像他们这些肤浅的学子,何必与他们计较?自傲自满,上不了台面。”

    孟为眼睛一亮:“那先生,今年的诗会我们可以不用参加了?”

    “参加!必须参加!”宋问拍桌道,“务必要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明白己身的不足,难登大雅之堂。”

    孟为又是一喜:“先生要带我们出头?”

    “你,你,还有你们!”宋问抬起脚踩在矮桌上,呵呵冷笑道:“到时候谁敢让先生难堪啊,你们懂的。”

    众学子:“……”

    哪还有这样的……

    几人还想再说,宋问脸色一变,异常严肃。

    她抓起戒条走上前,对着前排的桌面狠狠抽下。

    众生吓得一凛。

    “转那么多弯,找那么多借口,废那么多心思,就是不想去一个诗会?什么讨厌?我只从你们的眼神和话语里听到畏惧和退缩,这还是我的学生吗!”宋问道,“裹足不前,你们将永远困在原地。我以为你们有豪情壮志,原来不过如此?你们的壮志只在一个小小的书院里吗?”

    宋问道:“我的学生里,没有妄自菲薄的人。你们应该是最优秀的学子,可你们看看自己,现在都是什么样子?”

    “不过一个国子监而已,不过一个诗会而已,就成了挡住你们的高山了?”宋问指向前方,大声道:“不管前面是什么玩意儿,都给老子抬头挺胸的越过去!”

    众学子低头不语。

    “抬起头!”宋问喝道,“不抬起头,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你永远打败不了他们!”

    冯文述拍手道:“先生,我们根本不是怕他们,我们只是厌恶他们暗地里的那些阴招。他们赢得不光彩,也会觉得骄傲。可学生们实在是气不过!”

    宋问呵呵一笑,捏着戒尺道:“这次我在,有本事就让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