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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叙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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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帝宿懿和宫,商议皇后生辰宴之事,谈及宴请宫妃本家,帝似有笑意,允。

    国母寿宴,举国同欢,当日,各宫妃家人得以入宫探视,为时一个时辰的叙亲,各宫各屋皆是热闹非凡,独醉蓉阁一片寂静。

    堂中如昔正对唐维夫妇而坐,芩儿媶儿侍奉在旁,桌上的清茶已近冷却,如昔似有些坐立不安,袖中手紧握着绣帕,面色的笑意也有些僵硬,芩儿将备好的福袋递给二老,“这是美人给老爷夫人制的福袋,一表思念之意。”

    唐维略有抬目视了一眼芩儿,芩儿下意识的垂了眸,媶儿满面疑惑,目光在屋中这四人身上来回,终是语道,“叙亲就只有一个时辰,老爷夫人再不说话可就没有时间了……”

    如昔神色略显尴尬,抬眸见得唐维微阖却凌冽的双眸,忙转至一旁,“你们都先下去吧,留我与老爷夫人叙话。”

    二人躬身礼退,屋中便只剩下了唐维夫妇与如昔相对而视。

    待门扉轻合,如昔这才起身对着二老一拜,“见过老爷夫人。”

    唐夫人连忙起身相扶,唐维则是纹丝未动,只沉声道,“你这是要置我二人于何地?”她一时竟忘了,宫妃对除了皇家的任何人行礼,都是违背礼节的行为……

    他这一声低斥,唐夫人也顿了身形,如昔黯了眸光,自个起了身,唐夫人也再度回座而定,只有些担忧几分不忍的看着如昔,转视一旁,“老爷,昔儿她……”

    “嗯哼!”唐夫人话音未落,便被唐维一声闷哼打断,唐夫人意识到自己唤出了如昔的名字,忙捂了口,环顾四下,颔首不言。

    唐维掩口轻咳,从怀中取出一枚红绳结穗玉佩,“这是你阮叔叔为你从寺里求得的平安玉。”

    如昔微滞,轻咬了唇瓣,从唐维手中接过玉佩的手微见轻颤,指腹磨裟着光滑的玉面,湿润了眼眶,言语也带了些许鼻音,“还请代为谢谢阮叔叔。”事到如今,她竟连父亲也不能唤一声。

    唐维见她这神情,只微蹙眉头,不置一词。

    唐夫人见得唐维如此,便知他到底也是有些不忍的,只是性子固执的唐维老爷子岂有放下姿态的时候,她揽过如昔的手至身前,“孩子,苦了你了。”

    如昔的眼框湿润,浅浅一笑,摇首轻语,“孩儿不苦。”撇开唐家世代对阮家的恩情不说,光如昔之母病中那些年,唐家给过的恩惠就已让她无法报答了,而其母辞世后,这唐家夫人便一直待她如亲女一般,更是情深。

    唐维瞥了一眼如昔故作坚强的笑意,唇瓣微微努动,却终是一言不发,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啄了两口,却又因茶凉所阻,复而搁置一旁。

    如昔见状,忙拭去眼角的湿润,“芩儿,快给老爷上茶。”

    开门应声,芩儿躬身奉了热茶进屋,却未等递到唐维身侧,脚步声和王德胜的报礼声传来,如昔忙转视屋外,唐维二人亦是起身相迎。

    门外,皇帝一身深紫长衫,衣摆祥云浮绣龙纹,腰间坠玉锦佩福囊,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握成拳放于身前,修长挺拔的身材,让人难以转移凝视的目光,浓密的双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三分谑意七分沉稳,高挺的鼻梁下似笑非笑的唇角轻抿,浑身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魂的凌然气势,从容不迫迈步入屋,如昔恍然若失,看着来人怔神失言,直至听着唐维一声:“老臣参见皇上!”

    如昔忙收回目光来,弯身欠礼,今日的亦辰,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这种让她心头惊跳的感觉很奇异,让她不禁蹙了眉头。

    亦辰朗声轻笑,“呵呵,老师快快请起。”言着上前虚扶做礼。

    唐维先一步起身,不作声色避开亦辰的虚礼。亦辰转而虚扶了唐夫人,笑道,“师母请起。”唐夫人亦是几分忐忑的起身。

    如昔略有不解,却也只是看向芩儿,淡然轻语,“苦荞。”芩儿奉命离去。

    亦辰坐至一旁,笑意微浅,“今日是学生拜见老师,亦是女婿见过岳丈大人,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都坐吧。”

    唐维依旧是躬身抱拳礼着,“君臣之礼乃为臣之根本,老臣不敢有违。”

    亦辰微嗟的笑意,看向唐维,“朕今日特意着了便服,就是不想老师因君臣之礼而拘束,老师还请落座吧。”

    “老臣不敢。”唐维弯身说着。

    亦辰笑意未减,微眯的眼角却带了几许朦胧的异样,如昔浮了浅笑,转视亦辰,“皇上乃九五之尊,父亲岂敢与您正对而坐,还请皇上上座。”

    亦辰回视着她,略作叹笑,“呵呵,朕为见岳丈大人才这般费心着装一番,一旦上座,岂非失了敬意?”

    “老臣不敢。”

    亦辰静视唐维,微沉了声音,“即便是朕的旨意也不能让老师例外一次么?”

    唐维闻声略有蹙眉,索性匍匐跪地,叩首长呼,“老臣惶恐。”言辞之中的混然气势不带一丝妥协,连带着唐夫人也是受惊跪礼于地。

    见这情形,屋中适才还轻松的气氛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如昔心里的担心在视及亦辰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心下警铃大忙作欠身一礼,“皇上……”

    却未待她言说,亦辰抬手示意噤声,只笑看唐维,“老师果然不愧是两朝元老。”一句似赞似讽让三人皆是紧了心神。

    “皇上谬赞,老臣愧不敢当。”唐维叩首礼着,可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惶恐之意。

    亦辰却是一声轻笑,转至上座而定,“呵呵,老师时刻不忘谨守君臣之礼,实属难得。”

    唐维依旧是颔首垂眸,“君臣之礼乃圣祖所定,老臣不敢有违。”

    “呵呵,朕一时高兴,竟险些违逆了圣祖定下的规矩,”亦辰略微浅笑,“幸得文辅大人提醒。”

    唐维颔首默礼,并不做声。

    堂中从适才的紧张转而变得沉寂无比,诡异的气氛比适才的叙亲更加让媶儿不解,皇上为什么非要让唐大人对坐?非要等到唐大人跪礼才肯上座的理由是什么?而唐大人跪礼也好敬言也罢,都让媶儿感到些许奇怪,思索良久,终是惊悟,怪就怪在唐大人并无恭顺之意!

    如果皇上的举动算得上故意为难的话,那唐大人无疑便是在做隐隐的反抗,‘这样的情势之下,’媶儿不禁担忧的看向一旁的如昔,‘美人又该如何?’

    正如她担心的那样,默入死寂的堂中,如昔袖中拳手紧握,这股压抑的气息让她几近无力,一个时辰的叙亲,在这一前一后的沉默中渐渐过去。

    如昔思量须臾,深吸一口气,想要出声打破这沉寂。

    “朕今日来的突然,”只听得皇帝一声轻语,便将如昔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见得她好不容易提气到了嘴边,却又被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笑意入眼,“可是打扰到老师和蓉美人叙亲了?”

    唐维只略视了一眼如昔,“蓉美人既然已嫁入皇家,便就是皇家的人了,唐家远在宫外,此生能得再见一面,已是难得的隆恩,老臣又怎敢说皇上打扰了。”

    “呵呵,说起来蓉美人聪敏惠贤,甚得朕心,朕能得此良妃,唐文辅的功劳不小。”

    “皇上言重了,小女顽劣,皇上不嫌弃已是唐家几世的福分,哪里敢奢求什么功劳。”唐维面色不改,言语中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这样的疏离这样的冷漠,让侍奉在旁的芩媶皆是颔首浅惑。听闻唐家独女甚受宠爱,如今一见,却如何也与传闻对不上来。

    如昔额间不禁有了些许汗丝,唐维的固执是在府里出了名的,哪怕只是挂画斜了一寸,只要被他看见,非得找人扶正不可,迟了半刻也不成,虽有些吹毛求疵之嫌,可这样的一丝不苟也有好的时候,整个唐府上上下下做起事来有条不紊,绝不会出一丝纰漏。如昔身为一个花匠便有着本性的谨慎小心,也不得不说是因了这唐老爷子的缘故,可这曾让她感激的谨慎固执此间却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看出如昔的紧张,唐夫人亦是愁眉不减,如昔带了浅忧,“女儿记得娘亲腿有旧疾,如今可好些了?”

    唐夫人略有一滞,随即只道,“美人娘娘费心了,唉,还是老样子,如今夏离秋至,总离不了暖炉在旁。”

    如昔面露心疼,“秋意渐浓,日头一晚便寒气显重,娘亲一会回去时千万记得以暖毯围膝,切不可引发了旧疾。”

    唐夫人微微点头,“谢过美人娘娘关怀。”

    唐维微抿了唇,对着上座一拜,“拙荆身子不适,不宜晚归府中,老臣请命告辞。”

    亦辰眉带浅忧,“既然如此,王德胜,安排人送文辅大人和夫人回去,把北戍新贡的雪狐大氅一并送去。”

    “谢皇上赏赐。”三人皆是起身对着皇帝拜礼,而后如昔便安排了媶儿陪同送了二人离去。

    待人影渐去,如昔的心才算稍微安了下来,却不知她身后上座那人微抿的唇角又带了怎样的意味。

    如昔沉吸一口气,浮笑,转身,欠礼,“多谢皇上恩赐。”

    亦辰起身走至如昔身前,伸手扶她起身,“一会寿宴后朕要去懿和宫,不能来看你了。”

    如昔颔首轻应,“是。”

    “对了,前些时候见你一直研习笛乐,如今收获如何了?”他似随意一问。

    “臣妾愚昧,尚不解其法门。”如昔长睫微掩心中困惑,一种异样的不详弥漫在心头。

    “呵呵,好与不好听了才能知道,”他笑着,宠溺的为她捋过耳际碎发,“准备一二,今夜朕想再听一曲《子衿》。”

    如昔微滞,抬眸却视得他笑意之中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只得应下。

    如昔心下浅叹,要她在皇后寿宴上,在亦皓眼前,为他奏一曲《子衿》,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可圣意已定,由不得她否决。

    从醉蓉阁出来,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唐歆幽在家中地位如何?”

    王德胜躬身礼着,“唐家四男独一女,备受父兄疼爱。”

    “呵,备受疼爱?朕怎么看不出来?”若真疼护她,他就不该和自己起冲突以致她担忧为难。

    王德胜颔首礼着不语,亦辰唇角嗟着几近冰冷的笑意,“去好好查查,朕要知道唐歆幽在府上的一切细节。”

    “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