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风雅平安京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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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益材时日无多, 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林莹希望他和晴明能好好相处, 共叙一番父子之情。即使安倍益材很快就会死去, 至少在他死前, 让他能多陪一陪晴明，陪一陪这个和父亲分别许久, 又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这从指甲缝里漏出来的些微时光虽然夹杂着痛苦, 但依旧像是一道暖光照入晴明的生活里, 在未来他在回忆起安倍益材时，总不至于没有什么可想。虽然在亲眼目睹母亲去世后又送走父亲非常残忍, 但至少晴明还与安倍益材见过一面, 至少安倍益材没有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安倍益材蜷缩在木屋中的一个土炕上，他裹着厚重的皮毛粗粗喘息着，见晴明只是站在他身旁, 低着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却不说话, 安倍益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招手让晴明到炕边来，到他身边来。
秀逸绝伦、清雅端方的面容上流露出一分疼爱来，安倍益材目光专注而认真的看过儿子已经渐渐长开越发清秀俊美的五官, 不由似叹非叹的低声说道：“晴明,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这样很好，像你母亲好。”
枯瘦成皮包骨模样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晴明的脸颊，安倍益材低声道：“对不起, 晴明，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以后可能没有办法陪伴着你，没办法照顾你长大，看到你焕发自身光彩的那一刻。”
说完这段话，闭眼喘了几口气，安倍益材方才徐徐缓了过来，在晴明含泪不断摇头的否认中，他继续说道：“晴明，我和你母亲的意思是一样的，未来你的人生是属于你的，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不管你是打算留在妖怪的世界，还是想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安倍益材知道他和葛叶是不合格的父母，对于他们的孩子晴明他们都颇有亏欠，但是好在他们早早为晴明铺好了未来的路，身为半妖之子，不管晴明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将不是孤身一人，他会有伙伴，会有人陪伴着他，他不再颠沛流离，因为他总有归处。
如果晴明选择留在妖怪的世界生活下去，那葛叶为他所选择的妖之森将是庇护晴明最好的屏障。妖之森一向神秘低调，行事向来有度和善，不曾与阴阳师敌对，也与人类没有什么不可调可的矛盾。
作为半妖，晴明留在妖之森不必亲眼目睹无辜人类死在妖怪手中的惨事，也不会为人和妖立场不同而徘徊不定，痛苦挣扎。如果晴明最终选择以妖怪的身份活下去，那对于他来说妖之森就是最好的家园。
而如果晴明选择回到人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安倍益材虽然命不久矣，他也与安倍家彻底闹翻无法再借用到安倍家的半分力量，但今日他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妖之森的，他请贺茂忠行同行，就是打算如果晴明选择回归人间，就请贺茂忠行收晴明为弟子。
贺茂忠行是他的好友，实力强大，一身阴阳师造诣不输于全盛之时的他。而贺茂忠行品性高洁出众，并不认为妖怪全是邪恶需要除去的，对半妖也没用轻视鄙夷，如果将晴明托付给他，他未来一定一片坦途，不会有问题的。
以晴明的天资和聪慧，惜才的贺茂忠行一定会将他教导成优秀强大的阴阳师，就算晴明不想成为阴阳师，以他的能力和天资，他也将成为平安京时代里一颗璀璨耀眼的星。安倍益材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他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天才。
趴在土炕边缘，晴明仰着五官精致秀逸的脸贪婪而专注的看着瘦弱不堪的父亲，他眼圈微红，却仍旧强自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没有回答安倍益材之前的问题，他一手握住父亲枯瘦的右手，嗓音沙哑的低低问道：“父亲，你为什么会失去灵力？”
晴明看着安倍益材，幽深的凤眸中流转着让安倍益材不肯直视的的眸光，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不安和压抑的目光，就好像有什么凶恶可怖被晴明强自压下，却依旧在那里存在着，让人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不详在涌动着。
凝视着虚弱的安倍益材，晴明声音压到很低，却透出一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冷意来：“是安倍家，是吗？”晴明的脸色冰冷至极，在父亲面前他毫无保留的流露出他的怨恨和憎恶来，“就像之前安倍家对母亲出手那样，安倍家迁怒于您，也对您出手了？”
晴明一直都记得，当年安倍益材带他和母亲回到安倍家、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时，安倍家的那些人是用怎样蔑视不屑的目光看他和母亲，又是怎样在父亲看不到的时候用恶毒肮脏的语言辱骂他和母亲，甚至对身为妖怪的母亲动手，要将她杀死。
对整个安倍家，晴明是憎恨着的。他愿意接受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姓安倍，但他却不愿意和安倍家扯上什么关系，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安倍家动手，以报复安倍家对葛叶的侮辱伤害，对安倍益材的驱逐和斥责。
皱了皱眉，安倍益材敏锐的察觉到晴明对安倍家情绪不太对，可人心都是偏的，他当然更心疼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并没有劝慰晴明什么，没有执意让他放下对安倍家的憎恨，只是摇了摇头如实道：“是我自愿选择散去一身灵力。”
伸出枯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裹着骨头的右手轻轻摸了摸晴明柔软顺滑的银发，安倍益材低声道：“我与安倍家说清楚了，我自愿放弃安倍家的一切，无论是名字、地位，甚至包括我一身的灵力，此后，安倍家不会再对你和葛叶出手。”
微垂下头，浓密纤长的睫羽遮住凤眸中的光采，晴明没有说话，只是他心中对于安倍家的憎恨又更多了一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有一天踩在整个安倍家身上，将他们那自以为的骄傲踩在脚底下碾压。他要将安倍家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轻蔑、侮辱和伤害尽数奉还，以“安倍晴明”这个名字。
他会顶着这个名字享誉整个平安京，却偏偏不会承认自己和安倍家有任何关系，他们不是不承认他，驱逐他和母亲，甚至驱逐父亲吗？那他偏要安倍家因他而出名，却无法沾他的光攫取任何好处，他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将这巨大响亮的一巴掌扇在安倍家脸上。
“晴明，虽然残忍，但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撑不了几日了，我没有办法陪伴你长大，你必须做出决定来，是留在妖怪的世界，还是返回人间。”安倍益材目光悲悯而叹息的看着晴明，眼中流露出愧疚来，他终究要让自己的孩子承受孤独和悲伤。
做妖还是做人，这个问题终于不可避免、无可转圜的摆在了晴明面前，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来。说到选择妖怪还是人类，十岁的晴明情感上是倾向于妖怪的，因为在他跟着葛叶的这几年里，他一直生活在妖怪的世界里，和妖怪有更多的接触，相反对人类并没有太多认识。
而且这一刻，晴明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一日林莹认真又郑重的对他说“跟我一起生活吧，我会照顾你长大”的画面来，他相信林莹的话，相信她确实会按照她所承诺的那般照顾他、庇佑他，而他也很感激林莹，也很喜欢她，更非常眷恋妖之森。
有那么一刻，晴明几乎快要脱口而出他想要留在妖之森的话了，然而他终究还是把那句话给忍了回去，他有不得不回到人类世界的理由，即使他那么想留在妖之森，身处林莹大人的庇护下和森林里的大家一起生活，他也不能留下，因为有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去做。
闭了闭眼睛，晴明掩住了眼中幽深黑暗的眸光，他小心翼翼的将头抵在安倍益材手上轻轻蹭了蹭，满是眷恋和亲昵，低声说道：“父亲，我想去平安京。”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想成为阴阳师。”
他一定会成为享誉整个平安京的阴阳师，一定会让安倍家的那群家伙知道自己是多么鼠目寸光。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走到比安倍家更高的地步，能踩在安倍家的头上，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多么有名望、多么厉害的安倍家根本什么都不是。
晴明没有办法释怀葛叶曾经受到的侮辱和伤害，没有办法原谅安倍益材被逼迫着放弃灵力、放弃身份和地位的事情。所以，他要报复施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要报复整个安倍家……哪怕作为代价他没有办法留在妖之森也没关系，必须要安倍家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闭眸轻轻靠在安倍益材身边的晴明不由在心头低笑起来，林莹大人总是说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个误解从何而来，不过就让这个秘密一直保持下去吧。
如果林莹大人认为他善良温柔、清白平和，那在她面前他会一直做个温柔的好人。那些黑暗的、严厉的、狰狞的一面，他不会展露在她面前，也不会展露在妖之森内，他会离开这里，连带着他心头那些压不住的愤恨、憎恶和不平。
安倍益材并不知道晴明心头的这些想法，对于他做下的决定，他只是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我不会干涉你做下的任何决定，既然你想要成为阴阳师……那我尽力帮你。”抬手揉了揉晴明银色的软发，他笑叹着问，“你愿意成为忠行的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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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从指甲缝里漏出来的些微时光虽然夹杂着痛苦, 但依旧像是一道暖光照入晴明的生活里, 在未来他在回忆起安倍益材时，总不至于没有什么可想。虽然在亲眼目睹母亲去世后又送走父亲非常残忍, 但至少晴明还与安倍益材见过一面, 至少安倍益材没有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安倍益材蜷缩在木屋中的一个土炕上，他裹着厚重的皮毛粗粗喘息着，见晴明只是站在他身旁, 低着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却不说话, 安倍益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招手让晴明到炕边来，到他身边来。
秀逸绝伦、清雅端方的面容上流露出一分疼爱来，安倍益材目光专注而认真的看过儿子已经渐渐长开越发清秀俊美的五官, 不由似叹非叹的低声说道：“晴明,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这样很好，像你母亲好。”
枯瘦成皮包骨模样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晴明的脸颊，安倍益材低声道：“对不起, 晴明，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以后可能没有办法陪伴着你，没办法照顾你长大，看到你焕发自身光彩的那一刻。”
说完这段话，闭眼喘了几口气，安倍益材方才徐徐缓了过来，在晴明含泪不断摇头的否认中，他继续说道：“晴明，我和你母亲的意思是一样的，未来你的人生是属于你的，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不管你是打算留在妖怪的世界，还是想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安倍益材知道他和葛叶是不合格的父母，对于他们的孩子晴明他们都颇有亏欠，但是好在他们早早为晴明铺好了未来的路，身为半妖之子，不管晴明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将不是孤身一人，他会有伙伴，会有人陪伴着他，他不再颠沛流离，因为他总有归处。
如果晴明选择留在妖怪的世界生活下去，那葛叶为他所选择的妖之森将是庇护晴明最好的屏障。妖之森一向神秘低调，行事向来有度和善，不曾与阴阳师敌对，也与人类没有什么不可调可的矛盾。
作为半妖，晴明留在妖之森不必亲眼目睹无辜人类死在妖怪手中的惨事，也不会为人和妖立场不同而徘徊不定，痛苦挣扎。如果晴明最终选择以妖怪的身份活下去，那对于他来说妖之森就是最好的家园。
而如果晴明选择回到人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安倍益材虽然命不久矣，他也与安倍家彻底闹翻无法再借用到安倍家的半分力量，但今日他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妖之森的，他请贺茂忠行同行，就是打算如果晴明选择回归人间，就请贺茂忠行收晴明为弟子。
贺茂忠行是他的好友，实力强大，一身阴阳师造诣不输于全盛之时的他。而贺茂忠行品性高洁出众，并不认为妖怪全是邪恶需要除去的，对半妖也没用轻视鄙夷，如果将晴明托付给他，他未来一定一片坦途，不会有问题的。
以晴明的天资和聪慧，惜才的贺茂忠行一定会将他教导成优秀强大的阴阳师，就算晴明不想成为阴阳师，以他的能力和天资，他也将成为平安京时代里一颗璀璨耀眼的星。安倍益材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他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天才。
趴在土炕边缘，晴明仰着五官精致秀逸的脸贪婪而专注的看着瘦弱不堪的父亲，他眼圈微红，却仍旧强自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没有回答安倍益材之前的问题，他一手握住父亲枯瘦的右手，嗓音沙哑的低低问道：“父亲，你为什么会失去灵力？”
晴明看着安倍益材，幽深的凤眸中流转着让安倍益材不肯直视的的眸光，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不安和压抑的目光，就好像有什么凶恶可怖被晴明强自压下，却依旧在那里存在着，让人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不详在涌动着。
凝视着虚弱的安倍益材，晴明声音压到很低，却透出一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冷意来：“是安倍家，是吗？”晴明的脸色冰冷至极，在父亲面前他毫无保留的流露出他的怨恨和憎恶来，“就像之前安倍家对母亲出手那样，安倍家迁怒于您，也对您出手了？”
晴明一直都记得，当年安倍益材带他和母亲回到安倍家、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时，安倍家的那些人是用怎样蔑视不屑的目光看他和母亲，又是怎样在父亲看不到的时候用恶毒肮脏的语言辱骂他和母亲，甚至对身为妖怪的母亲动手，要将她杀死。
对整个安倍家，晴明是憎恨着的。他愿意接受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姓安倍，但他却不愿意和安倍家扯上什么关系，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安倍家动手，以报复安倍家对葛叶的侮辱伤害，对安倍益材的驱逐和斥责。
皱了皱眉，安倍益材敏锐的察觉到晴明对安倍家情绪不太对，可人心都是偏的，他当然更心疼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并没有劝慰晴明什么，没有执意让他放下对安倍家的憎恨，只是摇了摇头如实道：“是我自愿选择散去一身灵力。”
伸出枯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裹着骨头的右手轻轻摸了摸晴明柔软顺滑的银发，安倍益材低声道：“我与安倍家说清楚了，我自愿放弃安倍家的一切，无论是名字、地位，甚至包括我一身的灵力，此后，安倍家不会再对你和葛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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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会成为享誉整个平安京的阴阳师，一定会让安倍家的那群家伙知道自己是多么鼠目寸光。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走到比安倍家更高的地步，能踩在安倍家的头上，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多么有名望、多么厉害的安倍家根本什么都不是。
晴明没有办法释怀葛叶曾经受到的侮辱和伤害，没有办法原谅安倍益材被逼迫着放弃灵力、放弃身份和地位的事情。所以，他要报复施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要报复整个安倍家……哪怕作为代价他没有办法留在妖之森也没关系，必须要安倍家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闭眸轻轻靠在安倍益材身边的晴明不由在心头低笑起来，林莹大人总是说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个误解从何而来，不过就让这个秘密一直保持下去吧。
如果林莹大人认为他善良温柔、清白平和，那在她面前他会一直做个温柔的好人。那些黑暗的、严厉的、狰狞的一面，他不会展露在她面前，也不会展露在妖之森内，他会离开这里，连带着他心头那些压不住的愤恨、憎恶和不平。
安倍益材并不知道晴明心头的这些想法，对于他做下的决定，他只是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我不会干涉你做下的任何决定，既然你想要成为阴阳师……那我尽力帮你。”抬手揉了揉晴明银色的软发，他笑叹着问，“你愿意成为忠行的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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