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4月日,中山先生灵柩移奉西山碧云寺。陆海军护灵,军警保卫,朝野官员,社会贤达,各界团体,大中学生以及北京市民几十万人夹道送行,其场面之壮观,感情之真挚,达到空前程度。在公祭期间每天达几万人次,又一次显示出中山先生活在亿万民众心中……这天,许世英满脸沮丧来到执政府,哭丧着脸说:“执政,我没法干了,您另换高明吧。”

    “饭桶!笨蛋!”段祺瑞心情不好,勃然大怒道,“你除去给我添乱还会干什么?”

    “正因如此,”许世英嘟囔着说,“卑职才提出……辞职。”

    许世英身高不尺1米60,是一个息事宁人,平庸猥琐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向他撒气,而他则逆来顺受。但他很有心计,有道道,干起工作来从不马虎……段祺瑞发过脾气之后,方知道没有道理。而且,把他撤了,没有一个人能顶替他,也未必干得比他好。于是,他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什么事,快说!”

    许世英说:“西南派和奉系又干起来了,双方以退席相威胁,使会议再度流会。争论焦点还是‘联省自治’,劝谁谁也不听……”

    段祺瑞绕室徘徊,沉默不语。许世英垂手而立,一双小眼睛追视着段的身影。

    善后会议,表面看是南北自分裂以来第一次出现的“由分而合”的会议。代表面之广,参加人数之多都是空前的。其代表除皖、奉、冯、交通,安福,帝制,复辟等系外,尚有直系,中山先生的叛徒陈炯明和西南派也派来代表。但实际上是一次军阀政客政治分赃会议,其目的是抵制国民会议。会议代表各有各的小算盘。

    西南派参加会议,并非为南北统一,而是想把善后会议当成推销“联省自治”的场所,得到战场上未能得到的东西。一开始,他们就以分途并进的战略,在会议内外发起强大攻势。会上,以全体与会者名义,向大会提出“联省自治案”,强迫大会表决,否则以退席相胁;会外,他们纵横捭阖,拉帮结伙,西南各省议会以及唐继尧、赵恒惕等头面人物,发通电,写文章,打电报,鼓吹联省自治,给段执政施加压力,搞得段和善后会议不得安生……段祺瑞问:“奉系不是捞足了吗?他们还凑什么热闹?”

    许世英说:“以前张作霖战败时,曾支持过联省自治,并宣布东三省实行自治。现在他成了北方主宰,联省自治当然不合他的胃口。所以,奉系代表在会上跟“联制派”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互相以退席为要挟,使会议无法安生。”

    段祺瑞说:“我本想委曲求全,换取西南派支持,达到南北统一,看来我错了。我只要不同意他们自治,他们会跟我闹翻。也好,有奉系抵制他们,比我出面好。”

    许世英说:“这么一来会议议程无法完成了。”老段说:“那就再延长0天。”“他们退席怎么办?”“让他们退。他们人数不多影响不了大局。”“那就真的失去他们了。”“道不同不相与谋。他们跟咱不是一路人。”

    许世英又说:“浙江代表诸辅成还提出改临时政府为委员制,选举名国务委员组成国务院。他们既想当国务委员,分割中央权力;又想联省自治,不受中央控制,两头得实惠。”

    “行了行了,我脑子乱套了,让我清静一回吧。”

    4月1日,善后会议宣告结束。会议仅仅通过了《国民代表会议条例》、《军事善后委员会条例》、《财政善后委员会条例》。段祺瑞所希望解决的整顿军事,财政各案全部落空。教育基金、教育经费、禁烟等大部分提案,根本未列入议程。善后会议只是一种政治装饰而已。

    但段祺瑞打肿脸充胖子,竟在闭幕式上吹嘘善后会议“硕画闳规,可贻百世……国基永固,不震不骞……”〔〕当晚,在外交大楼举行盛大执行会,段祺瑞发表即席讲话,他违心地宣称,今善后会议如期告厥成功,举凡军事、财政皆已议定条例,亦得灿然大备。此皆前途大政,于善后本旨,可以次第贯彻……国家得臻于光大昌明,发扬法治,巩固邦基……〔〕说这些话时,段祺瑞也感到底气不足,与会者无不嗤之以鼻。谁都知道,这次会议非但没有如段祺瑞所愿,总揽全国军事财政大权,限制军阀权力;反而失去国民党人的合作和西南派的支持。这再次说明:临时执政必须仰人鼻息,听人摆布,才能维持虚伪的体面和傀儡地位。

    当年,段祺瑞对无权无勇的黎元洪、徐世昌是那样专横跋扈,颐指气使,现在轮到自己,方知做傀儡是什么滋味。

    段祺瑞有个由来已久的宿愿:取消碍手碍脚下的国会。因为,他不是健忘的人,当年的府院之争,当年的参战磨擦,都是因有国会作梗,他才不能为所欲为。曹锟之所以能爬上总统宝座,也是由于猪仔议员助纣为虐。段祺瑞恨煞国会,恨煞议员了,他决心把他们打入十几层地狱而后快!善后会议开过之后,他该着手实现宏愿了。

    这天,他把知名度颇高,具有学者风度的司法总长章士钊叫到执政府。板着面孔问:“查处贿选议员的工作进展如何?”

    章士钊温和地说:“很困难。他们大多已经逃匿,逮捕他们不仅十分不易,而且那样做国会必将瘫痪。”

    段祺瑞以挖苦的口吻说:“怎么,你还想保全那该死的国会吗?”

    “执政,取消国会涉及法律程序,不能感情用事!”

    “法律程序?笑话!他们以5000元高价出卖良心时,考虑过法律程序吗?你的责任是履行职责,别的不必考虑!”

    “执政,国会问题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行事。可否留待国民会议上解决?”

    “不行,一定由法庭解决!你如感到为难,可以另谋高就。”

    章士钊心里一惊,以几声干咳掩饰自己的窘态,但他仍想说服段祺瑞:“部分议员有罪,不等于国会有罪,我希望在历史上有一个完整的交待。”

    “我只注重现实!”

    这是一头犟驴!章干钊知道说不服他。但他并不死心,回去后立即物色五位能言善辩的代表,去找段祺瑞进一步交涉,设法说服他,清除议员而保留国会,国会问题留待国民会议解决。段祺瑞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他们,目光阴鸷而严厉,代表们心里因惶恐而震颤,深知说服段老怪绝非易事。段祺瑞冷冰冰地说:“如果你们是为国会而来,请免开尊口。”

    一名代表慷慨陈词地说:“执政!约法是民国大法,任何个人无权取消;国会是国家的象征,任何个人无权存废。否则,那会成为历史罪人的!”

    另一位代表站起来说:“废国会会引起全国**,请执政三思啊!”

    段祺瑞铁一样的面孔令人生畏,冷峻的目光让人心寒。他一字一顿地说:“1年来**不断,流血不止,约法并没有帮助我们。而且曹锟宪法更属荒唐,现在我要革他的命,取消他的宪法,这正是彪炳青史之举,想不到竟遭自己人的非难。”

    另一代表披肝沥胆地说:“执政!,那也得按法律程序来呀!”

    他厌恶地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们请回来吧,我自有主张。”

    代表们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告辞而去。他们心情黯淡,步履沉重,他们不能理解,段祺瑞为什么总跟国会过不去;更不能理解,一个碰了那么多钉子,栽了那么多跟斗的人,为什么还这么顽冥不化?

    段祺瑞终于成其所愿:把国会解散了,又弄了个临时参议院作点缀。

    段祺瑞上台伊始,决心干成几件大事。善后会议开过,国会取消,曹锟宪法摧毁,下面该解决濒临崩溃的财政问题了。

    这天,他把财政总长李思浩叫到执政府,一见面就气咻咻地说:“李思浩,你故意跟我捣乱吗?金法朗案我给你下了七道手谕,你为什么顶着不办?”

    李思浩急忙辩解道:“芝老啊,我是您忠实部下,能跟您捣乱吗?我实在怕呀……”

    段祺瑞知道他不会跟他捣乱,也知道他为什么怕。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怕?想着,他的火气先自小了许多。他说:“有我给你做主,你怕什么?”

    “直系当政时曾经想办,惟恐国人反对而没敢办。那时,您芝老不是曾领衔通电反对吗?”

    段祺瑞自知理亏,完全软下来,说,“此一时彼一时,执政府财政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不尽快解决就要自取灭亡了。”

    段祺瑞并非危言耸听。从他上台之日起,中央财政就千疮百孔,朝不保夕。各省税收全被当地军阀截留,分文不上缴中央,名义上由北京政府过问的近畿税收,也被划为奉、国两军;崇文门税收和京绥路收入,历来都属中央使用,现在也划给国民军;京奉路收入,则全部归奉军瓜分。他们连这些地区的税务人员,都换成自己人。

    执政府的庞大开支,教育经费,政府人员薪俸,北京军警军饷军费等等,均靠内外债贷过日子。由于北京政府信誉极低,能抵押的东西几乎全抵押光,所以,国内外银行,没有人肯借款给它。段祺现整天愁肠百结,唉声叹气。段祺瑞无可奈何地说:“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把一封长电稿推给李思浩。李思浩拿起一看,是徐树铮从法国发给段祺瑞的,内容只有一个:尽快解决金法郎案。

    怎么又冒出徐树铮来?原来是这样。

    江浙战争中,卢永祥战败,通电下野,逃亡日本。但浙泸一带的浙军尚有实力。于是,杨化昭,张义纯将领想拥戴徐树铮出山,领兵再战。不料,此举为支持直系的英国人探知,于是,他们唆使公共租界工部局出面,以“避免延长中国内战,维持租界治安”为由,派兵包围了徐宅,把徐软禁起来。后经多方援救,工部局才以公使团名义,强令徐树铮出洋,解除软禁。

    徐可奈何,只有俯首听命。于是,拉家带口,带着箱笼细软,准备举家放洋,长期留居海外。

    那年头,政治风云像小孩子脸一样瞬息万变。就在这几天,北方政局发生巨变。曹锟倒台,段祺瑞执政,段的电报连二连三,催促小徐北上。但徐树铮出洋之局已定,同时,他也有意到国外考察联络,以便段、徐再度携手,大干一场。于是,段祺瑞委他为“欧美日俄政治考察专使”,为期一年。

    徐树铮旅行至法国,精明的法国人顿感有机可乘。他们知道小徐乃段祺瑞智囊,能够左右段祺瑞,立刻抓住有利时机,为解决旷日持久的金法郎案张目。他们以对待国家元首之隆重礼仪招待小徐,百般讨他欢心,并秘密商议金法郎案,终于把小徐说服……李思浩放下电报,说:“思浩为此身败名裂,乃至丢了性命毫不足惜;但今天已有不少人与中央为难,与执政为难,如再授人以柄,那结果将不堪设想啊!”

    “赞候,”段祺瑞变得低声下气了,“你我相交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患得患失之人,我认定的事不要说丢官罢职,即使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你说说,我们的具体得失是什么?”

    李思浩介绍说,早在直系执政时期,法国就向北京政府施压,想一改流通货币的电汇方式,而使用硬金,即金法郎来计算,偿还1905年的庚子赔款。其实,金法郎在法国是没有的,只是代表法国纸币法郎的含金值而已。因为,从世界大战之后,法郎大幅贬值,采用通用的电汇方式结算,到19年中国只欠法国庚子赔款4亿法郎。按当时汇价,中国仅需付500万元;可按金法郎折算,则需支付1。6亿元,平空多付8000多万元!如比利时,意大利等国也按此例,中国的损失太大了。

    为了压迫中国人就范,法国政府串连《辛丑条约》签约国家,决定自19年1月1日起,将中国关税、盐税扣除庚子赔款后,将余额部分悉数扣除,不准中国提用,现共已达60多万元。何时解决金法郎案,何时将这部分余款交给中国。此外,19年初的华盛顿会议,曾同意中国增加。5的附加关税,法国则以不实施这项议案要挟中国解决金郎案……段祺瑞突然站定问:“这就是说,我如同意金法郎案,便可拿到这60万元的关余款,还可增加。5的附加税,是吧?天啊,60万!”段祺瑞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赞候,还等什么,干吧!”

    段祺瑞之所以不惜国家吃大亏,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办曹锟想干而不敢干的事,其原因有二:一,执政府财政已到崩溃边缘,解决金法郎案,不仅可以拿到000多万元关余款以解燃眉之急;而且有望增加。5的附加关税。他明知这是一杯毒酒,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去。二,他知道张作霖、冯玉祥不会让他维持多久,一旦一方掌权,他马上会滚蛋下台。金法郎案得到的好处是眼前的,留下的隐患是后来的。但他只有眼前的好处就够了,至于后患那是别人的事,不必管他……办这件事需要协同外交和司法两部,李思法回去后,立刻找到部长沈瑞麟和章士钊,不到三天就把手续办完了。

    4月1日,临时执政府正式公布了金法郎案协定文本。段深知此事将会引起轩然大波,故于公布之日通电全国,为其卖国行径进行辩解。电文说:“解决时局之要,首在财政,尤其在协定关税之得其宜……盖吾国今日上下交困,欲图补救,惟冀关税会议成立……不特内外各债得有归结,抑且财源既活,百废可兴,民国转机,实赖乎此……””〔〕同时,李思浩也有一番“利大于弊”的辩白。

    尽管段祺瑞煞费苦心,但终未逃脱国人挞伐。这天,段祺瑞一上班就拿起报纸读起来。自从公布“中法金法郎案协定”后,中外报纸连篇累牍地发表有关报导,评论、消息、抨击其卖国行径,大有铺天盖地之势。他越看越气,越看越烦,恶狠狠地把报纸掷了一地,生起闷气来。

    这两天由于心烦,他的腿病犯了,肿得很粗,行动不便,痛苦万端。上次因以“脚肿无法穿鞋”为由拒绝参加中山先生公祭,北京一家报纸曾以“难道偌大北京找不到一双合适的靴子”为讽,现在,脚肿得真的无法穿鞋了……忽然,门被推开,李思浩踉踉跄跄走进来。一进门就哭哭咧咧地说:“执政,救救我吧,各方责难都冲我来了!”

    段拉下脸申斥道:“你堂堂一总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能吃了你?”

    李思浩这才擦擦眼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嘟嘟囔嚷地说:“上次‘五·四’学潮,学生烧了赵家楼,打伤曹汝霖;这次游行学生又捣毁章总长的住所,谁能保证我的安全不受威胁?”

    说着,又委屈地唏嘘起来。段祺瑞默不作声,只顾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抽烟斗。李思浩接着说:“这次学潮来势很猛,我怕发展成上次规模。共产党在《向导》周刊上发表文章,说什么‘卖国备战的金法郎案已威胁着全国人民的生命与安全’,号召人民起来反抗。被政府勒令解散的非常国会议员,在京召开紧急会议,坚决反对金法郎案,他们的集会被驱散后,又转移到天津。国民党中执委也于近日发电,反对金法郎案。还有浙江、湖南、广州等省议会,相继发表反对通电;学生借‘五·七国耻日’游行示威,大、中学生4000多人罢课-……”段祺瑞虽强装镇定,但“五·四”风潮余悸未平,内心十分害怕。如果那样,国共两党会乘机煸动,西南派会趁势作乱,直系军阀会再起东山,国内反对派会群起而攻之。他的地位将会发生动摇,执政地位将不复存在。这是多么可怖可悲的情景啊!他不禁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章士钊和沈瑞麟脚前脚后进屋来,章士章急不可待地说:“执政,据说北京地方检察厅插手金法郎案。昨晚,总检察长汪曦芝,总检察官翁敬棠秘谈几小时,决心一查到底。从今天起,翁敬棠推掉一切工作,开始全力调查金法郎案,连家属都送到天津去了。”

    沈瑞麟补充道:“我的外交部,也有人发难,说我、章士剑、李思浩都在金郎案中获得巨额赃款,要彻底披露,很明显各界向司法,外交,财政三总长开刀了!”

    章士剑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地说:“执政,我不能遭此不白之冤,我要抗议,抗议!”

    段祺瑞疲倦地说:“行了,你快坐下吧。兄弟们,这不光对你们,而是对我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嘛。最主要的是镇定,镇定,自己先乱了阵脚,就等于把自己打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