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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章 四月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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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是一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古有不少文人墨客留诗于江南,前不久有西楚国士宁致远来北魏洽谈,游于江南,他是与太子轩辕宏业商讨向北魏借调兵马之事,只因皇帝轩辕青山身子每况愈下,难出宫门,只是后来宁致远不知怎的竟一夜之间不辞而别御剑千里回西楚,后来轩辕宏业才知晓原是楚君驾崩,这件事情或许落入不到寻常百姓耳中,但绝对是三国高层都知道的事情,只因国与国之间又怎真可能泾渭分明?

    这一日正是蒙蒙细雨,轩辕宏业再次来到广陵江头,这里有座阁楼,取名为观雨楼,面向广陵江,乃是文人墨客必不可少游览之地。

    之所以为又,乃是因为不久之前太子殿下正是与宁致远在此楼相聚,匆匆别离虽有遗憾,但一番谈吐之下轩辕宏业方才明白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都说儒家浩然正气,真正又能有几个儒生有浩然正气?

    宁致远有,从他在这观雨楼留下的一首词便能看出来。

    初入江南烟水路,行尽山河。

    梦里消魂无处说,觉来惆怅不恨初。

    欲将此情洒广陵。

    落雁沉鱼,终了无痕迹,踏遍江山万里,无处可寻,人说此山千年好,我说此山无归路,不如旧时旧事,浊酒一杯无。

    太子殿下裱下了这首词,他想送给国士,只可惜宁致远早已乘风归去,那一日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绵绵细雨。

    好一个人说此山千年好,我说此山无归路,仔细品味之下,何尝不是说给他轩辕宏业听?

    万里江山倒不如旧时旧事,浊酒一杯。

    宁致远志不在江山,只在一人而已。

    轩辕宏业缓缓登上观雨楼,太子殿下从不喜欢那些前呼后拥的架子,他去哪里都喜欢一个人,哪怕一年以前白马单骑游说北魏各大名门仙山他也只是一人而已,他喜欢独来独往,有时候他并不喜欢自家显赫的背景,那希望像某个人那般潇洒,快意恩仇,哪怕已经知道了他们已经离开北魏。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喜欢架子,却不代表这青州郡的太守就不会给他架子,所以当太子殿下登楼时发现这一日的观雨楼全无往日人来人往,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顶楼是最好位置,四周是卷珠帘,庭中已备好点心美酒,倒是没有伺候他喝酒的丫鬟,因为青州太守也知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可太守还是想错了,太子殿下心情并不好,他在看到这观雨楼中只有自己一人,甚至还有瓜果点心时很想将桌子一脚踹翻,他并不喜欢如此特权行事。但他还是没那么做。身为太子,有些事情哪怕不喜欢也得忍住,这是身份带来的桎梏。

    轩辕宏业皱皱眉头,他冷冷道。

    “这太守还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心思不放在如何为老百姓做事上,放到了拍本宫的马屁上,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他的周围寂静的只有风雨声,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可却听到了回应的声音。

    太子殿下点点头,他又道。

    “将这附近的官兵全部撤了,观雨楼,不在下雨时观雨,那又怎么能叫观雨楼?放百姓们上来,我魏国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轩辕家的天下。”

    做完这一切,轩辕宏业才像是满意了一般,他也开始品尝起点心,味道很不错,他穿着一身白衣,一年多以前还带着不少脂粉气息的他走了一趟江湖之后也越发有男子魅力了许多。

    他的皇家气息也被掩盖起来不少,因为他不是一个很愿意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的人。

    不过半个时辰,沿广陵江而建的江畔走廊便热闹了起来,江畔长着许多芦苇,他们长在架空的走廊两侧,郁郁葱葱,正是烟雨蒙蒙,好一派勃勃生机。

    轩辕宏业心情大好,唯有看见百姓安居乐业他才是真觉得心情好,青州除去太守之外几乎没人认识这位太子殿下,百姓们倒是只知道太子殿下姓轩辕名宏业罢了,观雨楼有五层高,它江边是走廊,当初修建时候也请了不少能工巧匠雕琢,龙飞凤舞,不说观雨,光是这阁楼都像是一座艺术品一般。

    百姓们大多只是在下面几层看看,顶楼一层很少有普通百姓来,因为这里是文人墨客搔首弄姿的地方,他们学不来人家的舞文弄墨,也听不懂一些稀奇古怪的诗词,他们只是喜欢看雨打圈子吹牛聊天罢了。

    今日里上最上面一层的人寥寥无几,倒是有那么一两位寒酸儒生寻找了一处座位坐下读书,虽说四周是卷珠帘,但其实阁楼占地面积依然很大,从这头走到那头怎么着也得二三十步,轩辕宏业不去打扰他们,即便他觉得这两个儒生显得实在太没儒家风范,其实他以前并不这么觉得,遇上这样的儒生往往还会上去讨教一番,不过现在他不会那么做,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这一切归根于见到了何为真正的儒家高人之后。

    轩辕宏业不打算继续看了,因为两个寒酸儒生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盖过雨声,并时不时摇头晃脑。

    他知道这两个儒生只不过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而已,因为儒生知道有自信登上第五层的人,多半非富即贵,若是能得一两人赏识恐怕就是天大的机缘。

    两个儒生有想过上去跟太子殿下畅聊一番,不过他们似乎看出来太子殿下衣着平平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但若真是如此,一桌子点心美酒又如何解释?

    当下便有一位儒生疑惑道。

    “公子是何人?为何青州年轻一辈有名人中似乎没见过公子这一号?”

    轩辕宏业顿住脚步。

    “我只不过是一无名无姓之人而已,两位尽管继续,不必介怀。”

    “那这些点心水果怎么回事?若是无名无姓之人怎可能在此摆下这些东西?”

    儒生接着道。

    这时候轩辕宏业才明白过来,他淡淡笑道。

    “这东西并未我摆下,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跟我没关系,若是二位想吃的话尽管吃就行了,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

    轩辕宏业大步流星下楼,只不过才踏下楼梯一步便又缩了回来,因为四楼到五楼之间的楼梯正缓缓踏上来一个女子。

    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江南女子,此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过二八年纪的丫鬟。

    轩辕宏业看不见她的面容,因为她低着头上楼梯,左手捧一本书,每走三步看一行,每看一行默念一次。

    她有一头长长的青丝,没有多余点缀物,一根发带,一支玉钗,仅此而已,她时不时也会皱眉,她好像对书中某些地方的见解并不苟同,可她还是认认真真看了下去,甚至直接跟楼梯口的太子殿下撞了一个满怀都不曾发觉。

    倒不是太子殿下有意调戏人姑娘,只因他已经有些迈不动步子,他看到了一张略施粉黛的绝美的脸,她的鼻子很高挺,嘴唇颜色很好看,她的眉毛又细又长。

    直到她与太子殿下撞了一个满怀她才收起左手的书本。

    “不好意思,公子,看的走神了,没撞到你吧?”

    轩辕宏业愣神了那么片刻才反应过来,素来在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江湖中一人有难八方来援的太子殿下居然慌了神,他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哪怕这一年多以来早已将嘴皮子练的水火不侵,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支支吾吾半天甚至只来的及看人姑娘一眼便匆匆下楼,只是却被两个丫鬟拦住。

    “公子,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这样不理我们家小姐很不礼貌哦。”

    那丫鬟眨眨眼睛,即便只是一个丫鬟但她也不免生出来逗逗这位“害羞”的公子哥的心思,只因这一路走来,哪个男人看了自家小姐不是厚着脸皮上来搭讪或是故意做一些吸引自家小姐的事情?更为离谱的是还有不少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干脆直接写起了没羞没臊的情诗,什么样的男人都遇到过,唯独没有遇见过像眼前这般男子见了自家小姐像是见到了远古凶兽一般的。

    太子殿下不知如何开口,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捧书女子的目光正朝自己看来。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轩辕宏业啊轩辕宏业,你好歹也是堂堂当朝太子,见过的大人物也不少了,都能从容应对,漂亮女子更是许多,不就是一个姑娘,为何自己心跳的会这么快,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身后的读书姑娘。

    “两位小姐姐,小姐并没有撞到我,是我害小姐看书失神,实在是不好意思。”

    太子殿下这大概是二十多年以来头一次跟人道歉,没想到道歉的竟然是一个女子。他想离开,不只是两个丫鬟不让,也因为这时候五层以下的楼梯已经堵的水泄不通。

    他们都是来看这楼上的读书女子的。

    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看来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轩辕宏业苦笑,他没有御剑千里的功夫,也不敢从阁楼跳下去,他只能返回阁楼上,不过好在下面的人也上不来,因为两个丫鬟堵住了所有人。

    轩辕宏业苦笑。

    “以前不明觉厉,现在才知道红颜为何祸水,姑娘,若是这观雨楼塌了,青州太守恐怕怎么着也得算到你头上去了。”

    面对着太子殿下的捧书女子噗嗤一笑。

    从她笑的那一刻起,太子殿下便知道这副笑容恐怕会一辈子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太子殿下慌了神。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不过面对着的捧书女子却尤为大度。

    明眸皓齿浅浅一笑。

    “没关系,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太子殿下汗颜。

    他们一同观雨,姑娘放下了书本,不远处两个才吃了几口点心的儒生慌忙用书挡住擦嘴。

    “公子跟别的男子不太一样。”

    “有哪儿不一样。”

    “公子是第一个见了我不夸我漂亮的男子。”

    “而且我还是你见过的第一个因为你出糗的男子,我知道姑娘可能不大喜欢男子一上来就夸你如何貌美,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姑娘你真的很美,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

    女子别过头笑意盈盈。

    “这算是调戏?”

    太子殿下摇摇头。

    “不算,我什么都会做,唯独不会调戏女子。”

    “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如此**,就不怕我一脚将你从这观雨楼上踹下去?”

    “我知道姑娘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从这里掉下去我就直接成了一块肉饼,这么好的季节,这么好的美景,出人命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情,而我也知道姑娘肯定是一个喜欢游山玩水看景的女子,不骄不躁,温婉如水,这就是你。”

    “我倒是没发现你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能说了。”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从最开始的悸动安稳了下来,我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与梦里的女子对话,实在不应该太紧张才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梦,很容易就会醒来,就像三四月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再回望这场雨的时候会显得那么不真切,因为这场雨连名字都没有。”

    “有的,这场雨有名字。”

    鹅黄色捧书温婉女子浅浅一笑。

    “这场雨叫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