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损毁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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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恶毒游徼没看错,王葛确实在笑,她已制成十九器,已经是中等匠工了。以后不仅可在官府置下的匠肆务工,若被其余匠肆雇佣,每制一器,均能比下等匠工多挣一倍的钱。能不欢喜吗?

    此时再琢磨匠工考的种种规则, 何敢抱怨?其实考试制度越苛刻,对贫寒出身、吃惯苦、受惯累的匠人越公平。她完全领悟了匠工考的深意,它赋予考生挑战匠技极限的天时与地利,能否有坚韧之心,在己。

    若厌恶规则,半途退场就是,承认技不如人就是。

    想通透后, 王葛继续制第二十个模子。

    此模子是竹制“算筹”的组合, 乍见时,她还以为谁把材料堆在了器物床面。一共百根竖圆制式竹棍,每根六寸长、宽度两分。此模单根易制,费时在数量上,有一根出错就白忙活了。

    算筹模提供的材料为三截竹筒,她先将每个竹筒锯为两半。六截筒秆的长度皆达七寸余。

    再不停对劈,篾成竹条后进行刮青,仍旧弃黄篾,使用刮刀的圆豁打磨青篾。仿制算筹不能着急,需得先将横截面直径统一制成, 才能统一长度。

    王葛一边忙活,一边好奇匠役如何察验算筹,总不能一根根的测量吧?

    砰!她前头的考生侧倒昏迷, 发出腹泻的难堪动静。

    王葛这些离的近的, 全听的清清楚楚。

    两个游徼过来, 将失去意识的女娘搁到独轮车一侧推走。气味留了一路。

    不多时, 女匠童方阵有人啜泣,很快, 这种感同身受的难过、害怕如涟漪扩大, 啜泣声此起彼伏。谁敢说刚才那女娘的难堪,不会轮到她们?

    如此丢人的事,如果传回家乡怎么办?到时她们还敢见人吗?声名与匠工等级,孰轻孰重?

    女匠童集体哭的场面每年如此,考官、匠役、游徼们都习以为常。儿郎确实天生比女娘体格壮、脸皮糙。

    石考官站到了前方,大声道:“哭甚?!脸上都蒙着面巾,怕什么?离场后你等自己不摘,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再者,真正丢脸的,是那些技艺不精者!是连一天一夜都熬不住、不敢熬的懦弱者!待你等离开考场,若有人嗤笑,便告诉那些懦夫,你等这身污衣,是蝴蝶褪去的茧衣!不破茧,怎成蝶!”

    一少年考生激动站起,面向女娘们嗷声道:“大人说的对!不破茧,怎成蝶!”

    石考官拂袖:“哼,大声喧哗, 轰他出去!”

    天渐晚时,女匠童们的心绪都已平复。

    乌云集结,随着雷声起,渴到极致的考生们仰起头,盼望这雨快些下吧。

    鲤石那边的匠役终于先主考官一步,气喘吁吁赶过来了。

    顾考官纳闷的接过竹简,展开……

    贺考官见对方脸上神情不定,眉头越拧越紧,就凑上来看。

    啊呀!贺考官看清内容后,直觉胸口被撞大石!头等匠工竟然有两类录取方式:

    一是众所周知的制器五十件以上;

    二是考生到达鲤石后,通过主考官的考验即可!

    原来,县府将匠工考的主考官定下后,将作监会给主考官一份封存文书。有考生到达鲤石时,才可打开封泥。每年、每县、每大类匠工考的文书内容不会出现相同,如未有考生来,封泥被打开,则主考官全族判罪。

    今年的题,是主考官用竹料制一模,让考生仿。若考生在来鲤石之前已经制完九器,录其为头等匠工;若未制完九器,只录为中等匠工。

    最最重要的是,只要头等匠工出,往后所有匠工考都不再竖鲤石。再想争取头等匠工称号,唯有制器五十件以上!

    顾考官欲哭无泪,嘴半张着:“贺兄,我……我当年、就差……就差一半路……早知道有这规则……”他“砰砰”使劲捶两下胸口,不行,要憋屈死了。

    刘考官:“何事?令你二人如此失态?唔……”他接过竹简,越看鼻孔越大,右嘴皮往上抽、左嘴角往下搐,要不是被石考官夺过竹简,刘考官绝对能气中风。

    夫哧、夫哧……石考官看清原委,双眼一黑,幸好被刘考官扶住。两位上了年纪的考官互为搀扶,坐下后,他说道:“头等匠工出在踱衣县考场,是你我之荣幸。当务之急,是去迎主考官,问明是否现在就将此事报于桓县令?另外,鲤鱼石以后不再使用,怎个处置方法?头等匠工的贴榜方式,是否与其余匠工一样?考生王葛继续制器,还是许她提前离场?”

    迸!

    一声炸雷,动静极响。

    石考官让顾考官去交待匠役,让考生提前躲到器物棚下制器。顾考官回来时,身后跟着刚刚赶到的主考官姚大匠师。

    显然顾考官已经把刚才所有商榷告诉了主考官。

    姚大匠师身上被雨打湿不少,摘掉斗笠,说道:“今早我已令人去县邑,你们说的几桩事,都得等桓县令交待。考生王葛……我刚才看了她,制器认真,明显还能坚持。此考生心性坚毅,非同寻常,我们不要干扰她。”

    又一声雷,雨下大了。

    众考官哪料到,他们决定不干扰王葛的时候,她已经被迫离场。

    就在刚才,匠役一发话,考生们赶忙收拾器物、工具。王葛把模子、材料全往筲箕里装,等一会儿再分就是。谁知她突然被后头一撞,是后面的女匠童没站稳,王葛跌在地上,那女匠童则正好栽在王葛的筲箕上。

    顷刻,模子、竹棍打翻,全被雨泥弄脏。

    女匠童的手也受伤流血,吓的无措:“是我冲撞了、我不是有意的……”

    道歉有何用!王葛爬过来,难以接受这变故,这套模子虽然费时,但她肯定能制成的。全脏成这样,全废了!

    “无故喧哗,速速离场!”离的最近的游徼钳起女匠童。

    王葛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昨日想害她离场的卑劣竖夫!怎会这样巧?莫非……

    她刚猜测,就听那女匠童一边挣扎,还在一边哭叫解释:“是我不好,是我没站稳,可我真不是呜……”

    王葛气的撅断一根竹棍。没机会对质了,这小娘子一咋呼,相当于把错担下了。

    好不甘心!她的坚持就这么窝囊的失去了意义。王葛被雨淋透,把竹棍全拣回筲箕,不死心的端到匠役跟前,但匠役只无情对她说出一句:“损毁模子,速速离场!”

    算筹:古代的计算工具,一般为竹制,有记载271根为一“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