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孽障赤霄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王翁犯愁。

    小户之家,迁徙一次穷一次。且不说迁去之处,每月都得支出赁居的钱粮,还有每天的吃喝咋整?买粮度日吗?大郎有眼疾,长房迁去哪,他和老妻一定要跟着照顾的,每天都是四张嘴吃饭, 这四贯余钱能撑多久?

    还有村里的宅院、坡上好容易开出的百余亩荒地,肯定不能弃呀。所以次房、三房,耕牛都得留下。

    这般打算,乍一想也还行,细琢磨其实难行。

    次房、三房的劳力太少了。二郎、三郎隔几天必须去野山伐薪,他们进山的时候, 劳力就只剩下阿禾。三房的阿蓬、阿艾年幼,根本帮不上啥,还得分出个劳力来照看。到时次房、三房得忙成啥样?阿菽咋学竹编手艺?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能光顾长房,不顾其余晚辈啊。

    别忘了还有四月时的役期,今年轮到三郎了。阿葛是匠工等级,三郎仍要服半月的力役,加上来回赶路,三郎怎么也得离家二十天。庄稼咋整?辛辛苦苦开的荒,很可能因这二十天荒掉一半,到时家里连租都交不起。

    桓真已非昔日,老人家忧愁的,他全部明白。他既提议,便早想好对策, 说道:“二老跟长房迁去苇亭吧, 带上阿菽、阿蓬、阿艾。苇亭原为‘空亭’, 正月后,升为‘野亭’,周围荒地皆可开垦、居住,不需赁。家里这些田, 开荒不易,定然不能弃,那就雇佃户。浔屻乡遭了雪灾,许多百姓都暂时居于亭驿,正月后肯定要寻活计干,你们雇两户人家足够了。”

    “我们……能雇佃户?”

    “自然。翁姥莫舍不得这几十亩地的粮,只要熬过这两年,阿葛考上匠师、中匠师,家里的艰难就缓过来了。”

    王翁被说动了,但还有几点疑问:“苇亭那里能允我等居住?”

    “我在此次乡兵比试中得了头名,元宵节后就上任苇亭亭长。前期建亭,生活虽然苦一些,但亭周围的荒地不必缴租,粮种、菜苗皆是亭里出。若翁姥不嫌辛苦,亭里还可雇二老为‘亭复人’,干些打扫杂活,至少能领些口粮。”

    不辛苦、不辛苦!贾妪急的一直在搓膝盖。

    “这还叫辛苦?只是不要给桓郎君添麻烦就好。”王翁的心事一件件找到了出路,脸上有了欢喜。

    “不麻烦, 一切都在律法规矩内。”

    王大郎知道阿父这就算应下来了,终于敢长舒口气。他身有疾, 若因此成为父母、子女的拖累,且日渐拖累,他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王荇早慧,从阿父压抑的痛楚中感受到一种浸入骨髓的悲凉,他身体微倾,偎住阿父,抱紧阿父胳膊,暗道:我会好好争气的!自今日起,我必须更不惧吃苦,好好识字、诵书,我要早日站到阿父、阿姊的前头,替他们挡风遮雨,加倍孝敬大父母。

    “我询问过贾地主家的佃户田租,每年、每亩地缴五成租。”桓真继续道:“但他家多数为良田,所以二郎君雇佃户时,只收四成租即可。匠工之户,所课之田为五成租,如此一算,你们租给佃户的若为课田,每年每亩最多余出一成粮。这便是我之前所说的,莫舍不得几十亩地的粮。毕竟天气难测,很有可能,这一成粮根本余不下。”

    王翁这点倒想得开:“桓郎君放心,只要不将田地荒掉,这两年用这些课田养着佃户就是。且在庄稼收成前,我先赊给佃户口粮,保证不苛待人家。唉,就隔了个河岸,没想到浔屻乡雪灾这样重。”

    桓真黯然,没多解释。其实两乡接壤,下的雪都一样,只不过浔屻乡好些农户的屋舍都是蓬荜陋户,有些老人、孩子一宿过去,竟生生被冻死了。好些壮龄儿郎也被冻残了脚趾,或冻烂双耳。

    啪……

    迸……

    爆竹声声,由除夕至十一,每夜皆响,要一直持续到元宵,寄托着百姓驱除旧岁、驱除病邪的愿望。

    年节也确实神奇,孩童们真的能看出明显的成长。王艾不需长辈教,就将各屋前的桃人擦的干干净净;王蓬扫完院子后,把鸡喂了,把牛棚下的木柴搬一些补到灶屋,再到杂物屋把牛腹下的脏草、牛粪都放到茅房外墙处,待晒干了再烧。

    全家要供王荇读书,从今后,王荇不需做任何杂活,此次为王翁郑重嘱咐,嘱咐的明明白白。当时老人家独独瞪着三郎,有些话不必说出来伤人心,但是很明显:谁不服,谁忍着!

    不分户、只分宅的事情,王翁为了慎重,想等王葛元宵回来时,全家人齐了再说。

    “阿蓬,来。”王三郎将次子叫进屋,“你装着出去玩,去瞧瞧你阿兄。”

    “前日不是去看过了,为啥还去?”

    “啧,你这孩子,啥为啥?昨夜刮那么大风,他一人住那里,冻着咋整?”

    “他哪是一人住,不是还有翁吗?”

    王三郎气的连呼王蓬背两下子:“我说话你是不是不听了?让你去就去!”

    “我得先干完活。”王蓬抹着泪离开。大母都说了,元宵前不打孩子。阿父整天想着大兄,自己和阿艾难道不是阿父的孩儿吗?昨晚的大风,难道只吹大兄吗?

    南山江岸,王葛下船,风吹的她走道都快走不直了。已经孟春,却感觉这些天比年前的哪天都冷。她顶着风、闷头,不敢停歇,只有一直走动才能让浑身逐渐暖和。元宵假期是十一至十九,她路上来、回各减三天,可在家呆三天。

    好想家啊。三天哪够?可是总比没有强!

    唳!

    王葛抬头,看到数只鹤影掠过高空,不知道赤霄在不在内,她冲遥远的它们挥臂,鹤群很快又隐入山间,返回鹤苑。

    赤霄当然在其中,昨日它敲开王葛房门时就觉得不对,灵性动物,往往比人的感知要深。它预感王葛要离开,所以叼开鹤苑的栅栏门,鼓动着一群憨货飞上天跟王葛告别。

    小伙伴们回来后就群殴赤霄,瞧瞧,它们美丽的羽毛冻掉了好几根呢。

    赤霄做贼上瘾,走路都不再高雅了,总是一副蹑手蹑脚的样子,它被殴完,回到自己休憩的领域,腚朝外,叼开藏宝的稻草,陡然大叫:“唳!”

    会放哨音的“转转木”哩?

    头戴笠、乔装成养鹤仆役的谢幼儒可逮着这厮了,拿着大扫帚过来,吓唬赤霄道:“孽障!瞧你这贼样!这个独乐哪来的?说!”他摊开另只手,赫然是王葛雕刻的木鹤独乐。

    赤霄以为主人真要揍它,赶紧往门那跑,谢幼儒撵过来时,赤霄已经极其熟练的叼开门,振翅离去。它胆小的要命,飞起后,掉落了三片羽毛。心疼的谢幼儒大喊:“赤霄回来,我吓你呢。”

    唳!

    可惜赤霄已远。

    王葛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装着歪头避风,看清后方,令她惊的“啊”出一声!

    课田:指缴租的田(本文的设定是以户为单位来缴)。按照西晋历史,夫、妇最低的缴租田亩数量为50+20亩(每亩具体收多少,各地域有不同规定,剩下的是自己的)。在这70亩之外,再多开垦的地,收获全算农户自己的,不必再缴。家里劳动力少的,就去给地主做佃户,不需要开垦官府规定的最少的荒亩数(古代的“亩”跟现在的不一样,面积小很多),只需要每亩地给地主交几成的租子就行了。

    另外,古代开荒的土地,并不是想开哪里开哪里,是官府指定范围内的。

    亭复人:指在亭里干杂役的。“复”即免除赋、役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