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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苦难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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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五斤死了,契约华工的命不值钱,死了,带工头把名字从花名册上划掉就是了,谁都不会记住他。可是,看不见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新客的隆帮,这比路上死去的弟兄还让他们难过。原来指望来南洋干活会比留在家乡好得多,会找到一条活路,可是眼看着同船来的兄弟一路来一个个死了,死得那么冤,那么惨,而巴力头、隆帮头一点人性都没有,往后自己怎么过呢?谁都难免会遇到像五斤那样的情况,怎么办?

    日子照样在沉重的劳作中艰难的挨着。好不容易盼到发饷了,还要等到傍晚下了班之后,隆帮李才慢条斯里的抱着算盘来了,带工头便让新客们排好队等着叫到号才走到桌子跟前。

    隆帮李先发话:你们都欠着公司的债,上次巴力黄说过,第一笔,坐船的钱是97荷盾;第二笔,船上吃的,每天0.荷盾,海上5天一共是5荷盾;第三笔,发给你们的衣服席子碗筷等用具,是5荷盾;第四笔,在路上你们吃了1天,那些野味就不算你们的了,伙食按优惠算,每天0.荷盾,1天是.4荷盾,所以每人欠了——他拨拉着算盘,一边念叨:总共109.4荷盾*。你们每人每天的工钱是0.4荷盾,干8天的工,一共是6.7荷盾,这些钱不能全领,只能拿百分之八十,留下的百分之二十是还所欠的债,巴力考虑到你们自己还得花钱,但是欠债也得还不是,所以留下百分之二十是合理的。每个月只还百分之二十,这是非常优待你们了,一没有算你们的利息,二允许欠到还清为止,没有期限。

    *据《印尼华侨史》(同上)第66页列出自191年至195年每名新客由公司先垫付而规定日后需由他们归还的路费和其他费用的数目如下:191年—101荷盾……1918年—148荷盾,1919年—179荷盾,190年—176荷盾,191年—11荷盾……该表没有1899年的费用,文中的110.6荷盾是笔者参考以上数字推理的。

    每人欠了109.4荷盾!卖了身,九死一生,到头来还欠了一大笔钱!华工们个个愣在那里。三牛大着胆子问:那我们能领多少钱?欠的钱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隆帮李再拨拉算盘,说:你们每月还1.4荷盾,可以领5.荷盾,欠109.4荷盾,还清的话就要77个月,也就是要6年多。

    华工们哇的一声像炸开了锅:合同说只签一年就可以脱身,现在成了必须干6年多,骗局!完全是设陷阱坑害人!他们明白了所有签下一年合同的华工,没有一人能在一年之后就脱身的,即使每天都出工不生病,每天都完成定额不挨罚,也得干七八年才能脱身,何况巴力还会设圈套让那些合同快到期的华工“犯错误”,一再延长合同期。难怪那些老客一个个都只剩一把骨头。

    隆帮李说:有本事立即把欠债全付清了,你们可以脱身,巴力也愿意。让你们拖欠着还不是为你们着想?你们反过来不领情,那好,谁能现在就把欠的钱还清的?我立即跟他解除合同。

    华工们沉默了。落入了虎口,只能听天由命了!

    隆帮李知道已经把这些人全套住了,缓了缓口气说:其实巴力也在为大家着想,想尽快让大家脱身。来吧,一个个来按手印,领钱。

    好像脖颈上让人家套住了,只得俯首贴耳服从了。按了手印,领了所剩无几的工钱,有人叹了口气,像条秋后的蔫丝瓜一样,有人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也无可奈何。

    带工头们知道华工们领了钱,便过来撺掇:过来玩一把,痛快痛快,没准还赢钱了,也能早些把欠债还了。带工头们心里明白:设赌局是为了从华工手中夺走他们拿到的那一点血汗钱,因为可以从每桌赌局中“抽水”。他们在吃饭的桌上摆了赌局,几个人凑在一起闹腾,故意逗华工。因为日子过得太单调无味,一些华工便凑过去赌开了。

    无处渲泄愤懑的华工们便在高声喊叫中寻找到刺激,带工头们也只有这时才允许他们为输赢叫喊。他们喊着:黑子,过来赌一把,男子汉怕什么!

    他们的赌法很简单,只是掷骰子,猜点,赢家拿走赌注。黑子开始只是凑过去看,有人赢了,他心里也痒痒,心想:没准真能赢,早还清债就能早脱身。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很小的赌注,玩了几把,赢了!心里乐开了花,这钱来得比干活容易多了,要是这样,每天能赢一点,欠债就能早还清。他又想:还是见好就收,别把赢来的钱再输了。想抽身走人,带工头把他拉住不放:赢了钱就跑,你也太小气了,再下大的,赢得更多。黑子借口睡觉时间到了,明天再玩。宿舍的煤油灯是有点钟的,到了点就必须熄灭。

    第二天下工,黑子被拉去赌钱,带工头们不放过他。他有赢有输,很不甘心。此后,他渐渐入迷了,每天必赌。三牛劝他说:你还是收收心吧,赌钱不可靠,你会被带工头坑了。

    黑子说;输赢全在我自己,运气好坏是我的事。带工头也拉天成三牛进第去赌,他们都借故走掉。

    黑子把当月领到的钱全赌输了,他不甘心,发誓要赢回来。带工头说:好样的,可以先赊账,我做保。到熄灯时,黑子蔫蔫的躺倒在床上。进第问他:又输了?别赌了,带工头们不会安好心,他们有意设套子让你钻。黑子说:我又不是小孩,我看着那些骰子的,至少我得把输的赢回来。

    赌钱的华工多半都输得精光,他们怪自己手气不好,越是输就越不心甘,越是想赢回来,下的赌注就越大。向带工头借钱都是高利贷,利滚利,这个月还不了,到下个月就翻倍了。黑子赌钱赊的账已经超过他三年的工钱了,带工头还挑逗他:怎么样?你在矿里得留9年多了。

    出工时,黑子干活有些恍惚。天成老是提醒他:注意脚下!他神情呆板,口里不知喃喃什么。

    又到发工钱了。带工头们对那些欠赌债的人说:你们欠巴力的钱可以挂着,可是赌债的欠款不能老挂着,必须从工钱里扣除。就这样,那些欠赌债的人都没有工钱领了。带工头还装笑脸说:还可以再借嘛,这回准能赢回来。黑子两眼都红了,说:我再借。三牛他们想阻止他,带工头喝住说:没你们的事,你们靠边去。

    黑子下了更大的赌注,又输了,到熄灯时,他两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久久都不起来。

    带工头说:去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别没精打采的,出了事,我还得给你兜着。带工头鼻子里哼了一声,踢一下黑子的屁股,就像那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转身走了。

    黑子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屋顶发直,他看到了老婆和儿子的脸,儿子对他说:爹,你放心的去,我会听话,我已经会帮娘干活了。老婆泪眼汪汪地说:他爹,你走后不要挂心家里,我会操持,爹娘我服待,地里的庄稼我待弄,毛毛我带着,你放心,我等你回来。一会儿,儿子又说:爹你是不是快回家了?娘天天都数着你去的日子,我们盼着你回来。

    无声的泪水从黑子的眼角流下来,用血汗挣来的钱被他白白的扔掉了,他多心痛啊!黑心的带工头,多狠毒啊,如今在矿里要呆十年!十年,当牛做马来还债,我欠的是哪辈子的债啊?他绝望了,心里说:毛毛他娘,你受苦了,爹娘,我是不孝子,我回不去了,你们好好的过吧。

    黑子摸索着起来,一人趁黑出了屋子,走到屋后的大树下,解下裤腰带,把自己吊在树枝上了。

    天亮了,起床的木鼓梆地的响了,华工们冲完凉,在屋前站好队,带工头挨个点名。叫到65,没有应声,再叫一遍,还没答应,又大声叫:65号,王黑子!大家才发现黑子不在队列里。带工头骂了句:懒猪,还睡!叫人进屋看,回来说,没人。

    别的带工头发现屋后树下吊着个人,一看,是黑子!已经死了。昨晚夜里吊死的。带工头还骂着:浑球!输了钱就寻死!死给我看,我不怕。活该!

    黑子死了,死得真不值。晚上,天成悄悄地和三牛、进第说着话,他们思索着:华工的命就这么贱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