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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 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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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老夫妻正是王少儒夫妇,他们两人找人写了状子,今日一大早便过来敲登闻鼓。其实,他们本没想过要敲登闻鼓的,但是前几日去王家村找到他们的那个书吏,却是亲口告诉他:“你们的案子太大,过去的年份又多,其中牵扯的官员又是巡检司巡检这样秦州城的大人物,所以,必须要以一种非常激烈,甚至是极其激烈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才好引起知州老爷的注意。那你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去敲登闻鼓。”

    他们夫妻俩也是豁出去了,这一大早就过来了。

    眼见得眼前这位年轻官员虽然年纪很轻,但瞧着这州衙里头的人对他都很是尊敬的样子,想来地位很高,王少儒赶紧带着自己夫人跪下,泣声道:“这位大人明鉴,草民有冤情呈上。”

    说着,便是从怀中取出状子。

    闻安臣一见,却是赶紧摆手道:“不忙不忙,你既然敲了登闻鼓,知州老爷又是素来清正廉明的,待会儿自然会升堂问案,到时候你们把这状子递给知州老爷。我不过是典史而已,不好越权的。”

    这对老夫妻一听他这般说,以为他在推脱,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

    闻安臣此时却又说了一句:“本官带你们进去吧,若是没有本官带着,今日你们想进州衙,只怕也难。”

    王少儒不是不晓事的人,一看这位年轻工人的样子,听他这般说,便知道他是有意相帮,心中感激,又是连连磕头。闻安臣赶紧让到一边,然后将他搀扶起来,笑道:“老人家,莫要多礼,莫要多礼,你这等礼,我可受不住,是要折寿的。”

    他对李存中道:“我将他二人带进去,没什么问题吧?”

    李存中这会儿巴不得有人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毕竟这对夫妻敲了登闻鼓,这事儿就大了,一个处置不当,到时候上官怪罪下来,他可是吃罪不起,但若是驱逐了他们,就有点儿不合规矩了,所以其实很是为难。

    不过别人接这个烫手山芋他是乐意的,但是闻安臣跟他关系不错,他却不想让闻安臣受到知州老爷的责怪,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闻大人您可当心,接这种活儿,一不小心便会惹上麻烦。”

    闻安臣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放心。”

    这件事正是他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又怎么会置之不管?只不过闻安臣却不会展露出‘这件事就是我策划的,我就是要借着这件事搞掉耿义’这样的迹象,闻安臣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在背后指使的。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光明正大地这么干了,肯定会引起其他同僚的不悦,毕竟他这般算计自己的同僚,说出去着实是有些不大光彩。而且有些手段,若是说的太明白了,他就让人少了许多敬畏。

    所以这些事他都是在私底下做的,别人可能会怀疑他,甚至可能会能查到是他做的,但闻安臣只要不是在面儿上光明正大的去做,那就没事儿。

    而且以闻安臣对黎澄的了解,他认为黎澄在得知真相之后,甚至会反而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对,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

    闻安臣都这般说了,李存中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点头,退到一边。

    闻安臣带着这对老夫妻进了州衙。

    而此时,黎澄也得知有人敲了登闻鼓的消息。

    他住在三衙之中,离着州衙大门很有一段距离,王少儒又没什么力气,这登闻鼓的鼓声都敲得不是很响亮,根本就没有传到他这儿来。但是他得到了下人的禀报,已经得知了这件事。

    若是换作别的州县官,那等不爱管事儿的,或是庸碌无为的,一听说有人敲登闻鼓,说不定就要烦躁的要死。因为登闻鼓一响就代表有大案子要发生,而只要是自家地盘上,自家管辖区里发生了案子,无论这个案子最终结果如何,都有可能会对他们的考评产生影响。

    所以他们是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的。

    但黎澄却是恰恰相反,一听说有人敲登闻鼓,他立刻很是兴奋地站起身来,高声道:“赶紧给我更衣,本官要升堂问案。”

    知州老爷要升堂问案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州衙之中传开了,大伙儿立刻做好准备,半个时辰之后黎澄正式升堂问案。

    大堂两侧站满了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将这大堂之上衬托的森严威武,刑房的书吏也基本上都在,而闻安臣作为典史,他的负责范围中有刑名这一块儿,所以顺理成章的,他也站在了大堂之上,而且就站在黎澄的旁边,显示其地位超然。

    王少儒夫妇被带了上来,若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阵仗,说不定他们会吓的都不能走路了,这种事过去也没少发生过。但王少儒当年,可是在这大堂之上来回了不下七八次,也在里头被审过许多次了,对这些阵仗早已熟悉。是以,此时他面不改色,很是沉稳的进了大堂,而后磕头行礼。

    黎澄瞧见他神色如此镇定,心中有些诧异,问道:“堂下所跪何人?为何击鼓鸣冤?有何冤情?”

    王少儒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从怀中取出状纸,双手高举,高声道:“草民王少儒,本为城中富商,在下并无妾室,只有一妻,并无子嗣,只有一女。小女秀外慧中,文雅可爱,我夫妻二人,视若珍宝。万历二年三月初七,我女儿带着两个下人,出城踏青,结果却被巡检司巡检耿义看上,将我女儿强bao,我女儿不堪凌辱,回家之后便上吊自尽,我夫妻二人……”

    王少儒将整个案情,源源本本的诉说了一遍,而后高举状纸,泣声道:“草民本已认命,以为此生我女儿身上之怨曲再也无法沉冤昭雪,凶手一直都会逍遥法外。但天可怜见,草民听闻新上任的知州老爷黎大人,乃是当世青天,刚正清明,最是正直不过。草民听说之后,心中便生出希望,终究无法忍下心中那一口恶气,若是这般忍辱偷生,哪怕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见我的女儿!于是,草民耗尽最后一点儿家财,请人写了状子,我夫妻二人,敲响登闻鼓,冒死伸冤!我等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瞒,请知州老爷明鉴,还我女儿一个清白,还我夫妻二人一个清白!”

    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连连磕头,额头已经在地上撞破,一片鲜血淋漓。

    黎澄听完了他的诉说,已经是脸色铁青,他看着躺下这对老夫妻,神色温和道:“你二人放心,若你二人所说果真属实,本官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恶徒。”

    他摆摆手,让人把状纸取上来,而后拿在手中细细的看了一遍。

    黎澄将状子细细的看了一遍,沉吟片刻,问道:“照你夫妻二人所言,你们发现你们女儿自缢身亡之后,立刻报了案,过去查看的乃是刑房的人,对不对?”

    王少儒夫妻齐齐点头。

    “结果刑房的人查看了之后,却不跟你说话,只是把你们的女儿的尸体,晕倒了州衙之中。而在验尸的时候,第一次,仵作跟你们说的是,你们女儿,从尸体上看是自缢而亡。但是第二次,却是跟你说,乃是得了恶疾而死,是也不是?”

    王少儒夫妻两人又是齐齐点头。

    黎澄又问道:“等你们又来问的时候,刑房的人却是告诉你们,你们现下被认为是诬告,你们两个反而被抓起来了,是吗?”

    王少儒夫妇还是点头。

    问到这里,黎澄心里基本上已经有数儿了。

    他也不是第一天做官,对下面这些人的这套行事方式也是非常了解的,王少儒这个案件便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下面的书吏先使一招拖字诀儿,这个事儿先给你拖着,而后便是让仵作篡改验尸结论,最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捏造各种假证据,倒打一耙,直接就让这原告变成了被告。

    这等手段,最是常见不过,他也见得多了。

    只是,他虽然已经大体判断出来了,但却知道这件案子的难度肯定是出乎自己的想象。

    这件案子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而且当初很明显是有人背后指使,在前面做事的,则是一些州衙中的人,他们都是胥吏,经验丰富,肯定他们会把这件案子做得天衣无缝,遮挡得严严实实。已经过去三年之久,这会儿想要再查,其艰难可想而知。

    不过,黎澄可不会退缩,反而是会迎难而上。

    他立刻吩咐旁边的鞠孝忠:“去,回刑房之中,把这件案子的卷宗给本官拿过来。”

    “是。”

    鞠孝忠赶紧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捧着一摞卷宗回来。

    其实,关于这个案子的这些卷宗,他早就找出来了,很早之前就预备好了。但是若是黎澄吩咐了他之后,他回到刑房,然后立刻就把卷宗拿来,那就会很容易引起黎澄怀疑。毕竟这三年前的卷宗,就应该找起来比较麻烦才对,若你找的特别快,回去接着就回来,那肯定就是其中有猫腻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