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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侍寝三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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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国连绵千里, 若说大雁朝是个版图辽阔的圆滚滚西瓜, 雪国就是那点缀西瓜的小缎带。这缎带看起来美丽非常却不实用,大部分地界都没法住人,国主和子民都缩在最中间的百里多地安营扎寨。

    当初唐?钣牍ㄍ??至铰? 唐?罹热耍?ㄍ?比? 然后在半山腰汇合,而被突袭的兵营也盘踞在险峰突起的半山腰。

    唐瑾带着众人一路狂奔, 没有选择马是因为不好隐藏行踪, 也不够灵活,这会子被骑马的邪教之人追杀就显出了好处。唐瑾是个狡猾机灵的小子,没有他父亲的木纳, 一边奔跑一边躲藏, 不时钻入熊窝里,不时跳到雪松深处, 像一只善于变色的小狐狸。跟随他的江湖人原本是龚忘的属下, 从小被他闹腾着长大,自然懂得配合,被人追踪了几十里总算甩开了。这时,距离被突袭的兵营也只差几里路,遥遥的可以听见打杀声。

    夏令姝冷静的观察这群营救之人的言行, 看着唐瑾诸人带着她躲藏在树木上,只看着远处的烽火连天却不帮忙,隐隐有些急躁, 忍着没有发作。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身前的少年的背脊越弯越低,嘟囔着:“龚叔怎么这么慢,砍个脑袋能比我们背个人还麻烦么?”

    夏令姝轻声问:“砍谁的脑袋?”

    唐瑾回过头来:“雪国国主啊,还能有谁。你家的老大说你在雪国住了几年,没有留下一点想念,让我们去取了雪国国主的脑袋让你带回去冰镇了,想雪山了就看看那断头以解相思。”

    “嗯,早知如此,你们应该顺带再多砍几个,我喜欢美人头。这雪国的圣公主的头颅更加让人赏心悦目。”

    唐瑾原本是想吓吓夏令姝,没想到对方年纪比他长,心智比他高,甚至于狠辣也比他多了几个段数,当即他就摆了摆手:“不成不成,美人是用来疼,不是用来杀的。”

    夏令姝淡笑,唐瑾顿觉自己脸面无光,折过身去肚子里好一阵诽谤。

    突地,一阵地动山摇,白云峰上扬起了大雾,仔细看去居然是雪崩造成的景象。

    唐瑾霍地跳了起来:“爹还在那边。”抿了唇到处张望,最后抬步出去,说:“跟我走。”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唐瑾已经率先往兵营而去。奔波了半个时辰,打杀声越来越近,一片混乱中,只能看到高头大马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如翩飞的红蝶,振翅起舞之处皆是血迹纷飞,是定唐王。

    夏令姝送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她总算可以回去了。

    “雪崩?”

    “是。只要是高峻的雪峰,一到冬季就容易雪崩。雪太大,积雪太多,雪崩一旦出现,再高的武功都逃不出来。”

    顾双弦捏紧了笔:“你确定是白云峰?按照时辰计算,这会子人应当救出来了。”

    副官问:“救什么人?”

    顾双弦怔住。他对外都说皇后在深宫里养病,外人不知晓真相,只以为皇帝攻打雪国是为了振国威,没想到居然还要救人。也亏得定唐王在边疆多年,一个字都没透露,故而副官听得一头雾水。顾双弦没有回答他,自己掀开了帘子,遥望着着那隐藏在云雾之中的山峰。

    已近寅时三刻,冬日的暖阳还没有预兆,天地之间依然静谧,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焦虑且紧张,越是到了最后关头他越是要压抑自己的担忧,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来。他性子比以前更加稳重,心底已经焦急得如酝酿着即将喷发的熔桨,面上还是波澜不兴毫无表情。

    自己在帐篷里进进出出,不时端看着地图,推测夏令姝现今的行踪。

    “爷,该吃药了。”随行伺候的小卦子打开锦盒,里面有无数颗拇指大小的褐色丸子。顾双弦随手拿了一颗往嘴巴里丢,没喝水就吞咽,顿时哽住咽喉不上不下,他目光还在地图上,一只手撑着胸口差点活活将自己给弄得窒息而死。咳呛了几声,捶胸顿足的吞下去,面上即刻闪出一片潮红,没了多久再回复原样,精神莫名的振奋了不少,看起来容光焕发。

    他顺了一口气,喝了清茶,迈步又出去张望。

    不多时,有传令兵过来:“禀报,雪,雪崩。白云峰已经崩塌了半边山峰……”

    顾双弦膝盖一弯,人差点栽了下去,小卦子手忙脚乱的借着给他披披风的动作悄无声息的扶住了皇帝。

    “人呢?”

    传令兵手中还拿着旗杆,只觉得这‘八王爷’的气势比定唐王还要威严:“还,还没有消息过来。”

    “再去查探。”

    没了多久,不同的消息逐渐过来,给了顾双弦最明确的事态发展。白云峰雪崩,大雪夹杂着泥土和石块从最高峰滚落,犹如狂风卷浪的气势冲击了大片的峰林。只有顾双弦知道唐?畹热说穆废撸??惶?耪?鋈艘丫?比缏煲稀?br>

    没法问夏令姝被救出来没有,也没法问她逃到了哪里,更加不敢去想她是否还活着。就如同这么多年了,他不敢去想夏令姝是否有命在,是否受辱,是否……已经心冷如灰,等不到他去救她了。

    他不是不愿意救人,而是如何救,该怎么救,让谁去救。国事,家事,事事关心。他是帝王,不能擅离职守也不能拿着全国子民的性命去赌一个女子的安全。他一方面着手邻国之前的平衡,用和软的态度表明大雁国的强势;另一方面,用雷霆手段残杀敢于挑衅大雁朝权威的敌人;再另一方面,国家越强盛,他自己的危险也越来越高,皇城里的警备越来越严格,皇宫中的人全部整顿,谢琛多年来经营的人脉全部拔除,同时还有全国各地对间谍的大清洗。

    他不想等到夏令姝回来之时,他自己却不在。

    他闭了闭眼,深深的呼气再吸气,外面传令兵再一次来报:“将军偷袭的兵营也被雪崩波及,人员伤亡不知,死活不知……”小兵吞了口唾沫,“所有的消息断了。”

    他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差点被震晕了过去。

    所有人……包括定唐王、唐?睢9ㄍ??褂兴?牧铈??br>

    心口剧痛,他跌坐在虎皮大椅上,久久没法回神。

    “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是累赘,是包袱,是祸水。看看大雁朝首屈一指的祸水,不单引起两国交战,还引起天公发怒,掩埋了我大半的士兵后,居然让你活着。”定唐王一边骑马骂骂咧咧前进,一边还要躲避身后海浪翻滚般的大雪。

    夏令姝憋着一口气,自己驱马快跑。谁也没有想到,唐瑾将她丢给了定唐王之后,头也不回的跑去找他父亲。她想起那位一面之缘的黑衣人,不由得黯然。

    人命,前一刻还强大得无敌,下一刻就葬身在天神的愤怒下,何等的脆弱。

    他们的身后,还有不少的士兵骑马狂奔。更远处,雪国最大的一处兵营,最战无不胜的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崩给全部埋葬,可以说是天公帮了大雁朝的忙,却要无数人来祭奠这胜利的一幕。

    定唐王一直骑在马上,跑得快,夏令姝被唐瑾直接抛到了他身边的另外一匹神驹上,两人并驾齐驱撒蹄子狂奔逃命,狼狈又刺激。

    风声、雪声、土地的震鸣声,人们的惊叫声,所过之处,声声入耳,催人心魂。

    “前面,峭石下。”夏令姝大喊,再猛地抽了一鞭子,地面抖动,马匹跑得太快,整个飞跃起来。她的脸颊刺痛,兜帽被狂风卷起飞扬,黑长的发辫像锁魂的玄铁链子,将她牢牢的牵引在这浊世之间。

    落地之时,背脊撞击在石峰缝壁上,痛得她闷哼,手臂再一重,定唐王也滚到了她的身边。他的马被怒奔而来的雪泥给淹没,马头在雪花中挣扎没两下,就被吞没。

    夏令姝缩着身躯,躲在不够宽广的缝隙中,耳边是心跳,眼前快速的闪过顾双弦背着顾钦天在梨花树下的情景。那时的他们,应当是这一辈子最和睦,最温馨的时刻,可惜年华太短,她还没来得感恩就已经失去。

    身子在发抖,耳边在轰鸣,肌肤上不停地有积雪夹杂着细碎的石块和黏糊的泥土在上面刮过,让她生疼,却是活着的证据。

    定唐王猛地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后,用宽广的背脊替她遮挡了所有的冲击,慌乱中,连她披风的兜帽都给她罩住,整个人将她抵入石缝更深处。也许过了很久,也许也就一盏茶的时辰,等到夏令姝睁眼,过目之处除了定唐王冰冷的铠甲,剩下的都是雪堆石块。

    她挣扎着动弹了两下,感觉脚底的余震越来越远,她的指尖发麻也缓过神来,呼吸就越见短促。她费力的去推定唐王,对方移动了分毫,她再去踹周边的积雪。雪崩过去没多久,雪花还没凝聚,没多久她就见到了焦黑的夜空,吸了两口冷气,扒开缺口爬了出去。

    雪太厚,稍微拨弄两下,露出了定唐王头盔上的红丝绦。这个男子,虽然多年来与她针锋相对,紧要时刻却有着男子汉大丈夫的作风,保护了弱女子。单凭这一点,夏令姝就对他刮目相看。当然,以后该要算计他的时候也决不手软,只是,会留下那么一点点余地,就指甲盖那么小的一点。

    定唐王的脸已经冻僵了,她用头盔将他身上的雪铲除一些,狠劲的去挫他的耳光,见他醒了就说:“自己爬出来。”

    定唐王道:“腿被压住了。”

    夏令姝问:“瘸了?”

    定唐王怒:“少做白日梦。”

    夏令姝笑:“那就自己爬出来,我是小女子,可拉不动你这大男人。”

    定唐王也不需要他拉扯,一个皇后,一个王爷,拉拉扯扯从何体统。他的腿被乱石给打伤了,血都被冻住,夏令姝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两匹马都没有这么好命,全部被大雪掩埋。

    “走下山。刚刚雪崩才过,山林里的野兽暂时不会出没,趁着没天亮快走吧。”

    定唐王大怒:“本王受伤了,怎么走。”

    夏令姝望着一马平川的雪路,笑道:“那我走,找到了人再他们来背你下山。”

    定唐王冷哼:“你找不到我们的兵营。”

    夏令姝叹气:“到底是兄弟,你这性子和你六哥有些相似。别跟我打嘴仗了,我去找根木棍,一起下山。”

    说下山容易,齐膝盖深的积雪,望不到头的雪山,不知会不会来寻找他们的士兵,还有也许还有突如其来的敌人,到处都有危急,满心都是茫然。

    好在,身边还有一个人。

    定唐王一条腿完全使不上力气,开始的时候还硬撑着,走三步停一步,夏令姝耐着性子等他。她想要回家,心情雀跃身子轻松,看什么都顺眼,再多的危机她也不怕。

    定唐王完全相反,他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连一个女子都不如,她越高兴,他就越气闷,最后半条腿深入雪中拔不出来。他不肯脱盔甲,说会给人留下线索,夏令姝只好扶着他半边身子,将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的前行。

    天边的云彩不够清晰,刚刚的雪崩造成了极端天气,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两人身上的湿气越来越重,行路越来越困难。定唐王征战了半夜早已疲惫不堪,如今身心受创就忍不住对夏令姝冷嘲热讽。

    说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说什么太子居然与夏家亲厚,说什么大家为了她搭上生死,她居然被人白白胖胖的供养在世外桃源好不惬意等等。

    夏令姝默默的听了,根据这些再推测大雁朝的局势,还有外人对皇帝皇后的评价。

    半响才问:“皇上,他过得不好?”

    定唐王勃然大怒:“当然不好。”

    夏令姝点头:“他过得不好,我就平衡了。”

    定唐王瞪着她,张口结舌:“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