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母仪天下 > 56、侍寝五五回

56、侍寝五五回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顾双弦一凛, 沉声问:“是谁?”

    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道:“一次性吃了十颗大还丹,积压的毒性都毒不死你,真是命硬。”

    顾双弦锁眉, 冷笑道:“谢琛,你也还没死。”

    那人没有回答他, 只将中食指放在昏迷中的顾双弦脉门上,静静的听了一会儿, 继续道:“老头子的医术了得, 居然将你陈年毒素排除不少。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我会将你慢慢折磨而亡。让你也尝尝妻离子散, 国破家亡的滋味。”

    顾双弦大震, 凭空大喊道:“谢琛你要做什么?”

    那人低声笑:“我想要看看,你们夫妻能够同心同德到何种地步, 也想看看小太子被自己的父皇亲手推上断头台的那一天, 更想看着你高举小公主的身子,再将她狠狠灌在地上,粉身碎骨的那一日。”越说越尖锐,那人闷笑,胸腔里似乎有着无数的冤屈和憎恨没法消弭, 只能凭着臆想活下去。

    现在,顾双弦的生死被他掌握,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一个错手就能够溘然长逝。可是, 这样还不够。他有太多的怨恨需要发泄,有太多的不平要公众于世,他要让大雁朝为他多年的冤屈洗刷,要让所有人看看皇帝的人面兽心,看看夏家女子的虚伪嘴脸,看看这世人的愚蠢。

    那人一点点的捏紧顾双弦的手腕,看着那苍白的肌肤青筋暴起,白中泛青。另一只手已经伸向顾双弦的脖子,靠近,再靠近,然后用力收紧。那人武学高深,只要一个用力就可以扭断皇帝的脖子,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收紧指尖,将顾双弦的脖子越掐越紧,看着对方面色由白转红,再变成紫色。皇帝的眉头因为不适而微微锁起,昏迷中的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抖着,那人笑道:“看看,就算是真龙天子也只是我手中的一条虫,我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顾双弦的喉咙伸出发出‘咯咯’的响动,手指卷曲着,身子不由自主的抬起,在黝暗的烛光下似明似暗。那人的笑越来越诡异,在顾双弦生死的最后一瞬突地松开五指:“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生不如死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乐事,我要亲眼策划着,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顾双弦浑身剧烈颤抖,仿佛全身骨骼都在发出惧怕的悲咛,血液一会儿在脑中冲撞,一会儿全部涌现了脚底,最终,他猛地一抖,平躺了半日多的身子瞬间从床沿滚了下去,发出巨大的响声。

    殿外侍卫暴喝:“谁!”瞬间有无数的人冲了进来,只能看到皇帝倒在地板上的缓缓的睁开眼。在众人没有察觉的角落,一片熟悉的衣摆一闪即逝。

    “皇上醒过来了!”的好消息不差半柱香的时辰就传入了夏令姝的耳朵,她急急忙忙从偏殿过来,太医们已经将皇帝给围了水泄不通。

    小卦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眸:“娘娘,你先去歇一会儿,皇上有我们看着呢。”

    夏令姝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偷懒瞌睡了,刚想发怒,转身看去,周围一众的宫女太监们明显是一副要醒不醒的模样,见到她的怒容顿时吓得抖了抖。

    赵王妃低声道:“方才有人来过了。”

    夏令姝道:“这宫里的防卫太薄弱,防得了军队,防不了武林人士。”

    赵王妃道:“听说皇上有自己的贴身暗卫,不知去了哪里?”话音才落,就有人尖声惊叫,展眼望去,只看到高深的屋梁上不停的滴出粘稠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瞬间就成了一趟血洼。侍卫们搭了高梯上去,只拖出一坨看不出东西的肉沫来,合着黑衣已经看不出人的体形。早有胆小的宫女晕到了过去,太监们纷纷找地方呕吐。

    老太医过来翻检一下,从血肉中挖出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只有‘卫’字。

    不多时,太医们循着血气一股脑从大殿周围翻找出数十个血堆,共同点是都有卫字的令牌。

    小卦子咋舌:“太狠毒了。”

    夏令姝问他:“你见过皇上的暗卫?”

    小卦子淡笑:“微……奴才怎么见过,他们可都是神隐无踪的人物。微,奴才只是前几年偶尔在殿外听到过皇上与陌生人谈话的声音,稍微猜测一下就明白了。”

    在场的宫女太监们俱都要晕倒,他们不能知晓的秘密又多了一件,不管皇帝生死如何,他们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顾双弦再一次打开眼眸,看到的就是夏令姝憔悴的容颜。他不免有些心疼,想要抬手安抚却没有一丁点力气,只能喃喃开口唤:“令姝……”

    夏令姝低下头去,伏在他的耳边,哽咽道:“我在。”她眨眨眼,再说:“醒来就好。”

    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已经无需长篇累牍的感人话语,只消一句直白的话就能够心有灵犀。顾双弦莞尔,指尖勾着她的衣摆,郑重地道:“我会保护你。”

    夏令姝疑惑。如今最需要保护的人应该是顾双弦才对,他却说他要保护她,无论如何这份心意都让夏令姝安定。

    皇帝醒了过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整个皇宫,乃至于皇城都轻轻的吁气,感觉这个新年过得胆战心惊。不过,好歹是平平安安过去了。

    顾双弦的身子今时不同往日,呼吸都沉重,更别提说话,大多是夏令姝猜一句,皇帝用眨眼表示赞同或者反对。眨眼一次是赞同,眨眼两次是反对,眨眼三次是另外给一个答案。

    两人挤在龙床上,夏令姝将小公主放在中间,她亲亲女儿丰盈的脸颊笑得温柔。顾双弦眨巴眼睛,夏令姝问:“你是问天儿?他赌气回了东宫,我让他无事不准出入。你若是想要见他,我再让人唤他来就是。”

    顾双弦眨眼三次,夏令姝想了想:“那你是问赵王?他与定唐王不知何故打了一架,现在还在前朝与大臣们批阅奏折,想来顾着你的身子,要等明日才会过来。”

    顾双弦急不可耐的再眨眼三次,夏令姝仔细思索了一番:“那是问邝婕妤?她在掖庭,我会让人吊着她一口气在,横竖我们要找出幕后黑手。”

    顾双弦已经知晓幕后黑手是谁,张口要说话就不停的喘息,最后只能压下急切缓缓的调整。夏令姝瞧着他这模样笑得狡黠:“皇上到底要问什么?难道是太后?她老人家很好;若是嫔妃,她们也都很安分;如果是世家权臣们,因为你醒来得早,所以待到明日一切的异动都会消失。”

    顾双弦气得七窍生烟,撅着嘴,凝视着她的唇瓣。

    夏令姝说:“我已经亲过翎儿了,她很香。你也要亲亲她么?”

    顾双弦长长呼出两口气,瞪着她。夏令姝抚着腹部笑道:“那就让翎儿亲你一下吧。”说着,抱起睡得深沉的小公主贴在顾双弦的脸颊上,一边是女儿奶香十足的小嘴,另一边异香浮动,夏令姝的唇瓣也贴了过来,印在脸颊上,让他十二分的满足。

    暂时吃不到肉,豆腐还是要吃的,嗯哼。

    东宫上空的飘雪已经随风散开,堆积的雪花伏在参天古木上,如撒娇的孩童久久不愿回家。

    太子顾钦天趴在粗壮的树枝上,眼揪着往日勤勤恳恳的太监们早已偷去了内殿烤火小眯,没人管他们最可敬的太子殿下是否在挨冻;伶俐的宫女们聚在灯光下相互攀比着刺绣活儿,等着新年之后给心属的情郎送上一份心意,她们无瑕顾及最可爱的太子殿下是否在挨饿;就连平日最忠心的侍卫们,也摇晃着银枪从前殿走到后殿再绕了东宫游荡了一遍,却一个个瞄都没有瞄上太子缩在的位置一眼,在他们的心目中,铁打的东宫,流水的太子,顾钦天只是东宫暂代主人而已,明天,说不定后天,这东宫就换主人了。

    世态炎凉!

    顾钦天抽抽鼻翼,吸溜下水晶般的鼻涕条,再搓搓手背,考虑要不要换一根细点的,暴露点的树枝蹲点,好警示一下众人:太子殿下在树上挨饿挨冻受苦受累,你们还不赶快来哄着他回宫好生伺候!什么?你们没看见他?他这不是在你们头顶蹲着么!还没瞧见?哦,那他蹲明眼处一点。

    蜗牛似的移动再移动,每动弹一下,顾钦天都要揪揪是否有人瞄向这边。母后都让他面壁思过了,若是贴心的宫人们也对他不闻不问,今后还有谁会在意他?有谁会疼惜他?

    嗯,他是真的不在意母后的疼爱,反正她有了小公主就不需要小太子了。

    他的娘亲,重女轻男!

    “皇后娘娘今天赏赐了大皇子一套先皇亲批的《大雁朝史记》,赏给了二皇子一把先祖皇帝用过的霸王枪,另赐大公主金玉头面三套和宫装若干。赵王当场考校了两位皇子的文采武学,据都是人中之龙。现在,赵王应当与大臣们商议让两位皇子参政的提议了吧!大雁朝的皇子,十岁即可领差事,十五就能入朝听政,待到成年礼……”

    “你胡说!”顾钦□□着树下大吼,小小的拳头青筋密布:“本太子才是母后心目中最重要的皇子,其他人哪里比得上我!赵王最狡猾了,白的可以说成黑的,黑的可以说成灰的,鬼才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皇子成年了就可以离宫去封地了,除了我在皇宫,所有皇兄都要离开皇城!”

    小卦子似乎才发现顾钦天的身影,仰头在夜空中辨认了半响,短暂的惊讶之后才笑道:“大雁朝不会让一直猴子当皇帝。”

    顾钦天怒火攻心,整个人朝前倾斜着:“本太子不是猴子,我是龙。”

    小卦子哈哈笑道:“龙是飞在天上的,呆在树上的是虫。”

    顾钦天气得跳脚,指着对方发抖:“你,你,我要让人掌你的嘴,打你的屁屁,挠你的脚心……”话还未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已经从高处落了下去。

    宫里的古木从大雁朝开国以来就已屹立不倒,经过了几百年早已枝繁叶茂高拔参天。顾钦天被如此一激,只觉得头眼昏花,白雪越白,黑夜越黑,整颗心一会儿冲到了嗓子眼,一会儿又滑到了脚板底,那一声‘心……’就想从胸腔里冒出的刀尖子,划破了寂静,也划开了整个东宫虚伪的面皮。

    顾钦天以为自己会如往常一般被人接住,跌坏了太子的俏脸蛋,整个东宫人的脑袋都会搬家。可惜,他从高处跌下来,自己被凭空的一股邪风吹得头脚倒置,本该脑袋着地变成了尊臀落地。地上有碎石,有冰渣,有枯叶,还有无数盘根错节的树根,跌地他咬牙切齿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空旷的庭院中,树静,风止,二三个宫人从窗户缝,门栏边瞧了瞧动静,又都缩了回去,似乎太子的安危已经击不起他们心里一丁点的焦躁和痛惜。

    顾钦天不明白,为何半日之前,东宫的人都将他奉若珍宝;半日之后,他就成了脚边的枯草,无人嘘寒问暖。

    小卦子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淡笑着问:“你在树上任由风吹雪打,可有人担心?”

    顾钦天抿着嘴。

    小卦子又问:“你半夜独自一人不眠不休,可有人询问缘故?”

    顾钦天垂下眼,一滴滴的眼泪坠在衣摆上,成了一瓣瓣心的碎片。

    小卦子退后两步。他的鞋面上沾着泥,被雪一泡就成了浆,一看就是行走了大半个宫廷的模样。可是,他的身姿很挺拔,他的语调很轻松,他的笑容很讥讽,他说:“太子,你要明白人心隔肚皮。整个宫廷里,谁都不能依靠,谁也不能相信,谁都不值得自己以命换命。”

    他环顾着萧索的东宫院墙,不远处的宫人们都逃避着他的目光,似乎在躲避自己的责任。谁也不知道,皇后身边的小太监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有了坚韧不拔的精气神。

    他说:“真要成为一条龙,首先你得学会独自飞翔。”

    只会在蹲在地上哭泣的虫,迟早会被人踩成了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