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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侍寝五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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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双弦让夏令姝安心, 夏令姝就真的淡定起来。每日里除了盯着他喝药针灸, 就是带着翎公主翻身逗趣。

    顾双弦久久见不到太子,自然而然不问了。也许是小卦子再一次胳膊往外拐,也许是掌事太监梁公公给皇帝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总而言之,顾双弦已经很少提及太子的去处。也许是夫妻同心, 皇帝也开始关心起大皇子与二皇子的课业来,时不时的等他们下了学就唤到面前考校一番。

    顾双弦可不是赵王。他比赵王更狠, 对待亲人也分为三六九等。若夏令姝是他心尖子上的人, 太子与公主就是其二,然后才是权势以下的兄弟姐妹,再是其他子女。嫔妃算几等?他有嫔妃么?后宫的那些女子对于顾双弦而言只是利益的交换品而已, 不被他纳入保护范围之内。所以, 大皇子与二皇子乍然得到皇帝的重视,简直是受宠若惊, 连几位生母也是一半欣喜一半担忧。欣喜的是, 太子的堕落造就了其他皇子的拔尖;担忧的是,皇后的心思太深沉,不可测。

    赵王这个人,刚正不足,奸诈有余, 一张利嘴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灰的。皇子们就算是真正的草包,到了他的口里那也是金镶玉雕琢成的草包, 虽然中看不中用,可名贵呀,能够换金子。所以,他说一个人好,那不是真的好;他说一个人坏,说不定对方真的坏,只不过没有他坏= =|||

    如今回到皇城,赵王更是滑不溜手,难以被人抓住把柄。所以,皇子们虽然被赵王称赞,膨胀了不少的自信心,可一到了皇帝面前,他们立即觉得自己还是做草包更舒坦。

    顾双弦考校课业喜欢剑走偏锋。

    文考,背书写字是三等问题是,背的书是邻国的本纪,写的字是他国的少数民族蝌蚪文。

    大皇子欲哭无泪,他总算明白为何五岁进入白鹭书院就被院长逼着翻译邻国的碑文,同时还要求他们能够随时随地与各国大使用他国的语言对话。可是,父皇呀,您说的那个民族只有百来人,没有文字只有手语。什么?用手语来翻译文字!东南枝在哪里?大皇子想要去挂一挂。

    武考,骑射群殴是二等问题是,骑射要求你在马背上射到处乱蹦达的螳螂;群殴,殴的是满屋子的黑猫。

    二皇子头眼昏花,脸上手上,甚至于尊臀上都被猫咪们抓得衣裳破碎,露出白花花的两片嫩肉来。二皇子还自认自己武艺过人,大战了野猫三十回合,光着两坨腚晃悠了半个皇城才找到父皇汇报成绩。负责养育二皇子的周美人差点捂面泪奔,她的皇儿被众多宫女瞧光了身子,以后咋娶媳妇哟。

    大皇子与二皇子每日里痛并快乐着。他们想要父皇的疼爱,可不是这般的又‘疼’又‘爱’;他们也想要母妃喜笑颜开,可不是为了将她们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日子在皇子公主们的指缝中悄然溜走,转眼过了一个多月。太子从新年之后,第一次踏入了凤弦宫。

    夏令姝正与赵王妃说起夏家的后辈们嫁娶事宜,重新回到皇后身边的梁公公用着深沉的语调感叹:“东宫的风吹到西宫来啦!”太子和皇子们的宫殿在东边,皇后嫔妃们宫殿在西边,不正是东西相对的位置么。

    夏令姝还没询问,梁公公继续惊诧:“娘娘,嘉宁王与嘉文王求见。”顾双弦的两位皇儿在多年以前就被封了王,在外已经是拿朝廷俸禄的主了。

    三位皇子同时出现,倒是奇了。

    赵王妃思索一会儿,笑道:“别胡思乱想了,见着了人再说。”又悄声道,“你每日里去东宫偷瞧太子总是唉声叹气,今日里他自己来了,说不定事情已经有了转机。”话音刚落,二皇子已经跪在了屏风之外,怒道:“母后,您要替儿臣们做主。”

    夏令姝一听,就乐了。这话怎么听着熟悉呀,好像多年前嫔妃们向着皇帝告她状的语调。抬头一看,顿时吓着了。

    只见二皇子脸上一团污七八糟的泥,随后跪着进来的大皇子更是衣襟大开,里面的内褂都被扯破了。转头过去,门槛外的太子抿着嘴,头发散乱,鞋子也不见了一只,整个人木纳地站着不言不语。这副倔强的样子,倒有些像过去调皮捣蛋不通世事的顾双弦。太子见得夏令姝望过来,下意识的将手往袖中缩了缩,也不进来,就直接跪在了大门外,磕头道:“儿臣顾钦天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夏令姝鼻翼一酸,瞥过眼去。这样的儿子让她陌生,她不忍见。

    “唉,今日里都过来蹭饭?这么热闹。”不远处再一次响起熟悉的声音,顾双弦抱着小公主徐徐的走了过来。

    一个多月之间,太医锲而不舍的调理下皇帝的身子骨总算好了些,偶尔能够抱着小公主到处走走,却不能再受到一点点的病痛,否则引起并发症就难以收拾。顾双弦又是耐不住的性子,思虑朝政,担忧战局,还要想着平衡朝中的势力,无时无刻不利用着皇帝的暗卫们调查官员们的异动。心思越多人就越瘦,以前还略显丰润的脸颊已经形消立骨,眼窝旁边一圈乌黑。夏令姝快步上去接过了翎公主,众人见过礼之后,这才朝跪着的三个皇子瞅了瞅。

    顾双弦绕着三个孩子走了一圈,笑了笑,跪着的人就抖一抖。太子一个多月未见爹爹娘亲,早已想念得紧,想要如往常那般跑上去撒娇,可会想到自己最近的遭遇心又恨了下来,咬牙苦撑着让自己坚强。

    皇帝问:“打架了?”

    二皇子首先告状:“是太子先动手的。他先打了我们的侍童,我们去劝架,他听而不闻直接一拳打在了我的牙槽上。大哥来劝阻也被他揍了。父皇,太子他蛮不讲理。”

    “哦,”皇帝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似笑非笑。只听得二皇子对顾钦天称呼‘太子’,对大皇子却是亲密的唤‘大哥’。少年的心中,早已有了亲疏之分。皇帝望向太子:“天儿,说说你的原因。”

    太子谨慎的窥了皇帝一眼。父皇还是称呼他‘天儿’,说明事情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严重,外人的那些传言也不可信。他耸了耸鼻子,轻声道:“儿臣错了,任由父皇惩罚。”说着,什么也不解释的跪了下去。

    这一下,二皇子蒙了,直接对太子大吼:“你以为认错就够了?你看看我的牙,看看大哥的衣裳……”二皇子喋喋不休,大皇子几次三番都拉扯不住,宫人们都屏息凝气的等着皇帝发威,却只能听到几声轻笑。

    顾双弦指着三个孩子对夏家姐妹道:“看着他们,朕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朕也一天到晚与兄弟们打架,然后各自跑去告状。先皇从来不管这些,都是静安太后做主。我错了,静安太后就让朕挨板子,不多,三十大板下去半个月都没法碰椅子。若是其他兄弟的错,就罚抄书,将大雁朝的《史记》用各国文字都翻译一遍,有遗漏一个字就补十遍。”这话一下去,大皇子的脸色就变了,赶紧跪下去主动承担责任。

    二皇子也是有眼色的,瞧着大哥都认错了,觉得自己认错说不过去,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问:“天儿,你说,你错在什么地方?”

    顾钦天双手贴在袖口按在地面上,垂首道:“儿臣不该亲信外人的胡言乱语,与小人动了真格,失了身份不说也丢了皇家的颜面。”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王妃出了主意,直接让人去请了迦顺公主顾元晴来。顾元晴已经及竿却还没有定下亲事,一直在书院陪着院长整理藏书阁,比在宫中混得还如鱼得水些,平日里书院中的大小事问她都没错儿。

    迦顺公主说话利落,最善于模范,先露出一丝讥笑的冷漠神情来,指着太子:“哟,太子殿下还端着架子在书院里狐假虎威啊!你这太子的宝座已经摇摇欲坠了,赶快让位给有贤之人吧。”

    顾钦天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这月中的痛苦里,童稚的面容上从震惊到侮辱,再装入麻木不仁,完成了懵懂无知到冷漠无情的转变。他随着元晴的语调,低喝:“闭嘴。”

    顾元晴双手叉腰在他面前晃动着,益发嘲讽道:“怎么,太子殿下准备让你的侍卫来修理我吗?哦,侍卫们都喝酒去了。那你是准备让侍童来呵斥我?哈哈,他们都是胆小鬼,哪里会替你这软柿子出……”话音未落,顾钦天已经一圈挥了过去。顾元晴身为公主,自小也习得了些武艺,且一直防备着太子的暴走,看着对方的拳头挥来,人已经几个倒跃,飞了出去。

    二皇子面色苍白:“儿臣只看到太子狂揍我侍童的情景,不知道……”

    皇帝的茶盏往黄梨木的桌面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了。我知道,你们兄弟只是平日里被规矩约束着,苦于找不到法子试试各自的武艺,这才拾掇着门人挑起事端。”皇帝根本不想听解释,他亲自给了三位皇子一个台阶下,大皇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哪知皇帝还有后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不如今日就让你们几兄弟过过招,让朕看看你们的武艺到底进展如何了。”

    夏令姝默默的注视着太子的动静,轻声道:“没多久就要用膳了,不如改天再来教导他们可好。”

    皇帝摆了摆手:“就现在。”他一指通往前朝的宫门,“去骈腾殿前对打,不管你们谁打谁,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赢了的人,朕可以答应他一个有限的条件。”

    大皇子眼眸一亮,‘有限的条件’足够诱人,瞬息之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荣华富贵。二皇子已经利落的跳跃起来,哈哈笑道:“父皇可要说话算话。”

    顾双弦点了点头,转向太子,只说:“去吧!这是朕给你们三兄弟唯一一次堂堂正正较量的机会,你们要在文武大臣面前显露你们的武艺,让他们看看大雁朝未来的天子到底有多少斤两。”

    夏令姝目送着三个孩子头也不回的去了前朝,抱着公主的手紧了紧。她没有看错,太子有内伤。他那高竖的衣领,藏在袖子内的手背,甚至于他行走的动作都有点滞纳。没想到,亲兄弟之间的打斗也会如此的残忍。

    “天儿长大了。”顾双弦靠在椅背上,抖直了双腿笑道。看到夏令姝不言不语,又问:“心疼了?”

    夏令姝逗着公主的肥爪子,看着那漆黑无垢的黑眼眸,轻声道:“皇家无亲情。”赵王妃摇了摇头,已经自行退了出去。

    皇帝凑过来,也将自己的手指送到小公主的手心里:“你以为当年我与赵王他们是如何亲近的?你们女子之间的姐妹之情靠得是闺房乐趣,我们男子则不同。我们靠的是血泪堆积起来的真性情。天儿如今被宫人们孤立,在书院中的世家管家弟子们又都是善于见风使舵的,我们对他都不闻不问,不知不觉中让他的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固然好,却不能独自撑起整个天下。他们靠得是兄弟,靠得是手上的将领,靠着天下的百姓。他若是不能让兄弟们对他心悦诚服,以后又如何让朝臣们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这个道理夏令姝明白,甚至于太子如今的困境都是她一手造成。可平日里听人冷冰冰的汇报也没有今日亲眼见到的让她心疼,开始软弱后悔。只能呐呐的反驳:“他还小……”

    “不小了。”顾双弦叹息,“我在五岁之时就已经不再相信宫里的任何人,天儿今年已经八岁,再等下去会误了他的终身。”

    如果顾双弦的身子一直康健,他自然乐于看到最疼爱的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惜,事到如今,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子如指间沙一般,正快速的流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