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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侍寝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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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公公更是直接拦在了两人中间, 大有誓死不离的气势。

    夏令姝轻声道:“定唐王战事辛苦, 该早日归府歇息才是,有话明日可以请皇上告知臣妾。”

    定唐王先前几步,单手快如闪电的与梁公公过了几招, 将对方手肘折在了身后,笑道:“有些话, 我想要亲口告知与你。”凤梨等亲侍俱都露出怒色,喝道:“定唐王不得越矩!”话音刚刚一落,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放在还在十步之外的人已经到了皇后的面前,四目相对,一个得意的笑, 一个微诧的惊。

    夏令姝稳住身子后倾了些, 定唐王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平安回来了, 你是否该慰问一句!”

    夏令姝冷笑, 几番挣脱不得:“王爷,请自重。”

    定唐王凑过去,鼻翼都要碰上她的:“我在战场九死一生,每次在血雨中淌过的时候都想起你。我总想着你最钦佩有勇有谋的男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出一番伟业来, 才能得到你的敬重。”他另一只手即将抚上她的脸颊,那头梁公公已经攻了过来,两人在空中缠斗, 偏生没有遇到宫中的守卫,真正怪异。

    夏令姝已经顾不上这么多,连番要拐入正殿亮处,可她走到哪里,那两人就缠斗到哪里,让她前进不得。她索性往凤弦宫退去,半夜中一声惨叫,梁公公已经被定唐王一脚踹到了假山上,深深的陷入了巨石中,没有了声响。这番功力,已经超出了寻常将领的武学,实在蛮横。剩下的太监们纯粹就是拔毛的鸭子,抵挡不住一丝半毫,纷纷被踹得倒地不起。

    夏令姝再一次被定唐王堵在了暗处,他一手撑在拐角墙上,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尾指磨蹭着她的肌肤,十分轻佻,问出的话更是无礼至极。

    他道:“你想不想我?”

    夏令姝脸色一冷,正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高唱:“皇上驾到!”正在拉扯的两人顿时停住。

    夏令姝不可置信地望向那灯火阑珊处,一道暗金的身影缓缓从明亮中分离出来。先是朦胧得刺眼,如同飞离出萤火的蛾,一点点剥离光明走向夜空的黑。皇帝那鞋底的金线与花草相互摩擦着,践踏着它们,碾成了泥。

    夏令姝双眸睁开,狂怒、惊讶、热情如刚刚掀起波澜的狂涛遇到了铜墙铁壁,停驻在了最高处。

    静,片叶落地都可闻。

    诺大的后宫中似乎只剩下他们三人。一人在明处,两人在暗处;一个翕然一身,两个纠缠不清;皇帝喜意的神情顿结在暖色中,皇后平静面色下熔岩即将被冰川覆盖,定唐王的深情还来不及掩藏。

    顾双弦背着光,脸上的神情也隐在了黝暗中,还没展露完全就已经深藏。

    他不说话,隔着不远的距离一双视线却停留在皇后与王爷相互缠握的手腕上。夏令姝心底的热由内而外的发散,逐渐成了冷,结了冰。

    “皇兄……”定唐王刚刚开口,顾双弦已经摆起手阻止了谈话。

    他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解释?他不想听,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眼界范围内,除了黑还是暗。夏令姝的身影也由模糊而逐渐清晰,他甚至看清她的欲言又止,她的热切变成冷漠,她的心如止,水!

    这就是分殿而居半年的答案?

    这就是她迟迟不肯见他的回答?

    这就是两个人的最终结局。

    他迟迟不肯面对生母之死是为什么?他将小公主当作她一样的疼爱是为了什么?他苦力支撑着残破的身子,为他们的儿子谋划一切是为了什么?

    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传朕旨意,将皇后夏氏”顾双弦轻缓的摇了摇头,音调比那久藏琴弦还要暗哑。他继续道:“打入冷宫!”

    夏令姝指尖微动,闭上了眼。无需多言,一切证据都在,谁都无法否认定唐王与皇后之间的私情,谁也无法否认皇帝的威严不再。清醒的人内心里那杆秤一瞬间倾斜,每个人都在偷瞄定唐王,等待着皇帝的后话。

    顾双弦轻咳两下,强制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更为理直气壮和气愤难当:“没有朕的圣旨,永世不得离开一步。”

    定唐王上前一步,顾双弦的冷目已经射了过来,他大喝:“无需多言!”似乎觉得自己对这位兄弟过于严厉,转而又降低了声音,累极了道:“朕身子不适,老九帮皇兄去主持剩下的宴席吧。”再咳嗽两声,身边的小卦子立即扶着他的手臂,正准备离去的背影佝偻而悲伤。

    夏令姝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从自己脸颊上转角,只觉得那一片肌肤都是麻木。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阻止了身后凤梨等人的悲嚎,冷静地转身,也准备迈步向着冷宫的方向行去。

    一步,两步……

    “母后!”太子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似箭一般冲向了夏令姝,抓紧了她的胳膊问:“母后你别跟父皇计较,他刚刚也吼了我了,母后你别去冷宫。”夏令姝摸了摸太子的发顶,眼角瞄向顾双弦。

    那头,顾双弦也顿了顿,偏过头来,好声好气地对太子道:“过来。”

    太子这半年与夏令姝一处,感情早已不同往日。平日里也多被夏家人叮嘱‘皇恩浩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谨言,骨子里已然种下‘太子不是皇帝’的觉悟,当下也不多话,只缓步行到顾双弦跟前,小心翼翼的跪了下去,低头道:“父皇,儿臣不能没有母后,皇妹也不能没有生母,您舍得让我们兄妹成为无母的孤儿么?”

    顾双弦抬眼看了看原处一动不动的定唐王,淡淡地道:“过几日,朕就册封新的皇后。”

    太子一急,复又急躁道:“可那不是儿臣的生母。”

    顾双弦心里焦躁,面上偏还冷着,只说:“此事与你无关,朕已经下旨,万没有反悔的道理。”转瞬脑中又冒出方才夏令姝与定唐王亲密的情景,越发觉得无法面对世人,指尖紧紧捏到自己的掌心要折断了手指似的。

    夏令姝知道再这么说下去,太子的地位也会动摇。断然的转身,不再看顾双弦一眼,头也不回的滑到无尽黝黑的夜空下,越来越远。

    顾双弦垂着头,手臂还被太子抓在怀里。他没有抬头,耳廓中却听到对方远去的脚步声,轻盈得如风拂柳,挠得他恨不得冲上去唤她,遥望她回头,反驳他。

    没有!

    夏令姝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想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她知道,他心底有一道坎,谁也迈不过去。皇帝生母的死,皇帝对夏家的忌讳,还有每况愈下的身子,都让他不得不做出一些决定。夏令姝打入冷宫,就注定了太子与定唐王的储位之争的开局,不是你死就是很我活的皇位之争。

    太子的呼喊,皇帝的沉默,都是夏令姝步入冷宫的一道幕墙,而定唐王沉思的神情是墙后的一柄利刀,随时让那对父子血溅三尺。

    夜,正浓。

    破败的墙,漏风的窗,坚固的门,一起构造了冷宫的清冷。

    夏令姝伫立在门口,门槛内是萧索,门槛外是繁华。这就是天家,片刻之间从天下至尊坠落成阶下之囚,原本十八人的随驾队伍也只剩下了凤梨与竹桃。她还穿着宴席上的华丽衣裳,被黯淡的烛光映衬,缎子上能够倒映出沾尘的蜘蛛丝。

    竹桃年纪稍小,脸上依然挂着泪痕,被凤梨掐了几下这才止住,开始张罗着打扫,一直到了午夜三刻,屋子里才勉强能够住人。哪知,夏令姝刚刚坐在拂拭干净的朽木墩上时,又听到竹桃哽咽地道:“棉被都没一床好的,娘娘怎么歇息。”

    夏令姝笑了笑,左右张望,指着屋角堆积的干草道:“把草屑整在床板上,再铺上床单,睡着也不会搁骨头。”再看看两个纤细的丫头,“以后我们就三人睡在一起吧。”竹桃还准备说话,凤梨已经插嘴道:“都累了,娘娘先睡吧,我们去锁门。”最终也只有夏令姝被强行推到了床上躺着。两个宫女铺着一张破布在床边,席地而眠。竹桃哭也哭累了,劳作更是费精力,不就就沉沉睡去。

    在这冷宫,蜡烛也是稀缺,夏令姝就着冷蓝的月光无法入眠。

    半响,凤梨轻声唤她,夏令姝应了声。凤梨斟酌着问:“你恨皇上么?”

    夏令姝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这是天家。”顿了顿,“明日给夏家族长送个消息,多派些人保护太子。太子即位,我才能活着出去。”

    凤梨再问:“那皇上真的会……”

    夏令姝翻过身子,拒绝去面对月色的寒冷。那冷侵透她的血脉骨骼,让她浑身由内至外的发抖。

    她说:“太子是皇上的命根子,皇家血脉的延续才是头等大事。”

    皇帝的命根子却正在巽纬殿软硬皆施,想要哄得皇帝收回成命。皇帝咬紧了牙只听而不闻,太子发了傻,说要与母后共患难,也要搬去冷宫居住,气得皇帝让人五花大绑的把他绑缚了丢去了东宫,严加看守。

    这一夜的变故不出一刻就已经传到了皇城各大家族的耳朵里,每个家族的灯火都彻夜不灭,每一位族长都彻夜不眠,只有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公主在甜甜的睡梦中吐了父皇一口又一口的口水。

    第二日开始,太子与皇帝拉开了冷战的序幕,并且不止一次的想要跑去冷宫看视皇后。皇上对太子恨铁不成钢,索性派了老太监们一步不离的盯着他,片刻不离。太子性子刚硬,平日里夏令姝都是以软碰硬,轮到了皇帝,两父子都是硬脾气。你对我瞪眼,我还对你呲牙,你说话带刺,他就疾言怒色,两人还对奏折上的琐事唱反调。鹬蚌相争,倒是让定唐王无意中得了不少好处。

    朝臣们对太子的稚童言行摇头不止,定唐王的声望逐渐升高,甚至有人传言皇帝有意禅位与定唐王。与此同时,一直沉静的赵王如异军突起,率领着文臣们与定唐王的武官们分庭抗礼,寸步不让。

    三足鼎立,太子最弱。所有的世家都在等,等着夏家当家人的作为。偏生夏家人存在了几百年,族人早已是泥潭中的泥鳅,让你看见他们,偏生没法掌握他们。一切的风云诡秘都掩盖在了虚假的繁华之下,等待着东风吹起。

    “人说上阵亲兄弟,我们三人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情谊非比寻常,理当不会被外面的流言蜚语给挑唆,让他国看了笑话。”顾双弦难得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邀请了定唐王与赵王小聚,唠嗑了没多久就说到了正事。

    赵王别有深意地举杯与皇帝碰道:“如是有人想要趁虚而入打我们大雁朝的主意,皇兄只需要派任老九做帅,包管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定唐王佯作怀恋的张望了周围一眼,笑道:“战场上不是风沙就是残肢断臂,哪里比得过这皇城的歌舞升平,佳人如云。”他也举着酒杯去与皇帝碰撞,‘叮’响中酒液飞溅,有着将进酒上的豪气干云:“说实话,小弟我累了。若是下次再有战事,皇兄可以让六哥去。”

    赵王哈哈大笑:“也行,兵符拿来,醉卧沙场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过的日子。”

    定唐王单手撑在桌沿,半杯残酒含在嘴边:“六哥打战靠的是以少胜多的奇谋,比小弟这靠着大军硬碰的莽汉不同。”

    赵王嗤笑道:“你让我上战场,兵符却不给我,让你六哥我去送死么?”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斗了起来。

    顾双弦叹息一声,等到他们越斗越离谱,即将刀剑相向之时这才要阻拦。人还未说话,他的身子猛地一颤,身后的小卦子已经冲了上来,霍地夺走了他手中的酒杯。赵王正准备叱喝,顾双弦头微沉,再抬头时一片血雾就脱口喷出,腥腥点点飞射向定唐王的面上,一眨眼,定唐王早已跃到了殿门口处,只有遮掩的袖口一点红沫。

    赵王大叫:“快传太医!”

    顾双弦被小卦子用锦帕捂住了嘴,闻言摆了摆手,推开扶持的人笑道:“不碍事,只是最近太医开的方子太补,有些血不归经而已。”

    定唐王盯着皇帝的脸色,沉声道:“皇兄可要多保重身子,别让有心人借题发挥乱了朝纲。”

    赵王大气,顾双弦点头,还没多说人就忽得往后倒去,众人大惊。慌乱中,只看到一方血帕在空中飞扬,猩红刺眼,徐缓地飘到了青玉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