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不宋 > 308.观法场

308.观法场

作者:妖精吃俺一棒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日影含霜,风声细细。

    午后近暮时分,御街与仁和衙前街相交的十字路口,仓促搭出了一座不高的平台。

    平台四周,是拥挤的人潮,不止有一千多方巾襕衫的举子,还有本该回家欢喜过小年的百姓们。

    或许,对许多人来说,吃瓜比过节还更有意思。

    起初时,大部分百姓们都是兴致勃勃、喜气洋洋,以为是要表演什么大戏。

    因为场中忙碌着的东卫兵士,正是今日给家家户户拜年的送福使者。

    直到五六十个背绑双手的男女被押上了平台,百姓才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

    “咦?大过节的,这是唱得哪一出?”

    “这架势,看着倒像是法场刑台……”

    “哎呦喂…里面还好几个穿着公服的官人呢,其他也好像多是衙门里的人,可真是稀奇了。”

    “犯了啥子天大的罪过,非要赶在这年节口处置?好歹让人过完年啊。”

    “咱也不知道是啥事,可看起来应该是燕王的意思吧……”

    “啊…燕王殿下的意思么?那没事了,肯定是这帮人该!”

    平台上,一共跪着五十八个人,大多数鼻青脸肿的,被教训得不轻,所以即便是抖得跟筛糠一样,却都不怎么敢出声。

    赵鹤云走到台前,朗声宣读罪状。

    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可听着听着,都变得义愤填膺起来,还没等赵鹤云念出判决,就纷纷大喊起来。

    “杀!杀了这等猪狗不如的腌臜货!”

    “真真丧尽天良,如此恶人,不杀还留着过年!?”

    “这帮狗入的贪官污吏就该千刀万剐!”

    “连孤苦无依的老人孩子都不放过,这还是人吗?!”

    “如此卑劣无耻行径,实乃人神共愤,便是死上一百次也难抵其罪过!”

    “阿弥陀佛,怎有人能做出这样的恶行,恐怕佛祖看了都要七窍生烟,赶紧送他们去阿鼻地狱吧。”

    赵鹤云见民情沸腾,只得等了好一会后,才让东卫兵士吹响铜哨,恢复秩序。

    然后他才继续宣读,“此案,涉及钱财数额不算特别巨大,却断绝了孤苦之人最后的希望,令数百人丧命,致失朝廷存恤之意,损伤官府之公信,动摇国家之基底,且情节恶劣,泯灭了为人的基本良知,因此,为正人心,警世人,燕王殿下决意从重判决。”

    “判,人犯赖江、郭梅、王赖氏、连才英四人,处于极刑,剥皮揎草……”

    “判,人犯黎鸿博、贺凡、郭三七……五十四人,枭首示众,即刻行刑!”

    虽然百姓们刚才喊打喊杀喊得震天响,但听到真的要一次性处决这么多人的时候,还是感觉头皮发麻,尤其是剥皮揎草这个从未听说,却一听就明白的酷刑,更是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宋代刑法主要沿袭于唐,但在量刑上却要重上许多,就拿盗窃罪来说,赃款累计超过五贯者处死,不满五贯者也处脊杖二十,配役三年。

    在死刑方式上,除了常规的绞、斩、杖毙之外,到了孝宗时期还把凌迟正式列入法定刑名中。

    但在实际司法操作中,又特别强调谨慎和宽容,一般只要不是危害到统治的罪行,往往会从宽处理,或许是借此来凸显仁政。

    其中有个翻异别勘制度,看起来充满了人情味,就是任何死刑犯只要在被行刑前大喊冤枉,那么他就会被发还重审,从而延迟死刑。

    这个时候官府需要另派官员复审,或者另派一个司法机构重审,以示公正,一般需要小半年才能重新将流程走一遍。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利用这个制度拖延时间,逃避制裁,这每个人翻异的机会是有限的,北宋时是三次,此时是五次。

    也有例外的,比如宋孝宗时期,算是比较政治清明,据说有个人被判了死刑,但一直不服,每到处斩前就大喊冤枉。

    可能是为了让犯人心服口服,居然让他如此伸冤十多次,最后连审判的官员都熬不住了,明明找不出犯人无罪的证明,可这人就是坚持喊冤。

    最后没办法,只好请示孝宗,孝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真就御批其免于死罪,让犯人捡回了一条命。

    因此在大多数时候,宋朝每年处决的死刑并不多,有个别年份更是一个都没有。

    在赵孟启看来,这种事情其实也是一种司法不公,甚至多少还有点虚伪,所以也不觉得自己不按律法判刑有什么问题。

    另外,对官吏犯罪更是特别宽容,宋刑统甚至规定,‘在官犯罪,去官事发,或事发去官,犯公罪流以下勿论,余罪轮如律。’也就是离任后,有些罪名就不再追究刑事责任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宋朝对文官是真他娘的优容啊,好吧,其实也不只宋朝如此……

    但眼下赵孟启很是看不惯这一点,忍不住就想撞上一撞,就算目前撞不动,撬开一点口子也是好的。

    更何况,这吏治腐败的风气再不遏止一下,其它都是白折腾,即便没有蒙古人,这江山一样要垮。

    对于赵孟启这种想法,其他人却未必能理解。

    就在场千多名举人来说,他们都愤恨慈幼局和居养院官吏的罪行,却有不少人认为燕王的惩罚太过残暴了,非明主所为,所以看向平台的目光很是复杂,甚至有些人还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人群比较外围的地方,有几个举人来得比较晚,其中一人说道,“这剥皮之刑,似乎不逊凌迟,听说事后还要将其挂于贡院,这不是在侮辱我等读书人么?”

    边上一名身材魁伟的举人拧起剑眉,清透的双目中浮出忧虑,“凌迟也好,剥皮也罢,都太过惨毒,感伤致和,亏损仁政,实非盛世所宜遵。”

    “现在可不算什么盛世,正该用重典治政。”另一名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却摇摇头,似乎对两位好友的观点不怎么赞同。

    魁伟举人一愣,转头看了回来,“君直兄,莫非你觉得燕王做得对?天祥年轻识浅,未能看出其中深意,还请指教。”

    原来这魁伟举人姓文,名云孙,字天祥,但参加解试时用天祥为名,过完年才二十一岁。

    而最先说话的,是小他一岁的胞弟文璧,年纪大的则是谢枋得,字君直,三人都是江西人,过了解试后一起来临安应考。

    谢枋得见文家兄弟俩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似乎不给个充分理由不罢休,不禁苦笑一声。

    “哎,也说不上指教,只不过先祖先考都是官场中人,所以愚兄知道的内情稍微多一点罢了。”

    他捋了一下思路,继续道,“说来,南渡之后论吏治最严、吏风最正之时,莫过于孝宗朝,当乾道、淳熙间,有位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羞。”

    “但过后,官场风气却渐渐崩坏,清廉者日少,及至今日,若说贪残昏谬者常居六七,或许有些太过,但一半是绝对有的。”

    “品官正任有丰厚的俸禄,稍微好点,但杂职胥吏之流,却变本加厉,压榨盘剥百姓以为能事……”

    总得来说,宋代前期在制度上特别重视分权与制衡,很难有官员能掌握绝对权力,加上发达的台谏系统用于监察,贪腐问题并不严重。

    到后来官制更改,事权越发集中,台谏沦为当权者附庸,失去了对权力的有效监察,这官场自然而然就越来越烂了。

    谢枋得最后说道,“所以,燕王殿下如今从重处置这桩贪腐案件,未尝不是想给官场中人一个警示。”

    听完这些话后,最年轻的文璧似乎转变了看法,“以往家父也多有痛斥官场腐败,只是不知内幕,了解并不具体,君直兄一言,令人茅舍顿开,原来吏治已经败坏如此,那用几十颗人头来换吏治清明,倒也值得……”

    “二郎,莫要太早下定论。”文天祥轻声呵斥弟弟,“不管怎么说,人头掉下来,便接不回去了,再怎么样也当慎重,燕王……或许上位者,所思所虑与我等不同,其本意为何,还是多看看为好。”

    “兄长教训得是,是我肤浅了。”文璧态度诚恳,虚心受教。

    看着两兄弟的样子,谢枋得对文父的教子之道很是感佩。

    “世间对燕王的风评,纷杂不一,说好说坏的都有,让人如雾里观花,很难看清真相,所以他眼下的作为,确实难以揣度,且看看再说吧。”

    这时候,台上已经验明正身,准备开始行刑了。

    一排十一名人犯,被押到平台前沿跪好,每个人口中都塞满了灰不溜秋的饭团,既是给他们的断头饭,也是防止他们胡乱喊叫。

    这一点,明显又是赵孟启不讲传统,不讲规矩了。

    人犯们眼中充满了惶恐和悔恨,心里恐怕多大都觉得自己很冤枉,只不过拿了‘一点’钱,居然就要掉脑袋,实在太不公平了。

    可惜,赵孟启也没打算和他们讲公平。

    执刑的东卫兵士,抽出腰间细长的千牛刀,将口中所含酒水喷于刀身。

    从动作来看,略有僵硬,似乎显得紧张,毕竟他们之前都没有真的杀过人。

    赵鹤云甚至都没见过杀人,但今天却由他来发号施令。

    “预备行刑!举刀……”

    唰的一声,十一柄利刃齐齐斜指长空,如镜的刀身,将血红的夕阳光芒反射而出。

    “斩!”

    刀光闪过,人头被血泉冲出半空,跌落台下雪地中,胡乱翻滚。

    “补刀……”

    闻令,兵士一脚将仍呈跪姿,正喷着血箭的无头尸身踹倒。

    “刺!”

    兵士双手握持刀柄,将带血的长刀狠狠刺进尸身后心。

    “下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