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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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沁坐在卡座里,和庞泽勋面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桌上的一杯龙井已经从慢慢升腾的热气变得有些冷了。

    韩沁看着杯子里慢慢变为墨绿色的茶叶似笑非笑。“我凭什么这样帮你呢?”

    庞泽勋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在美国进行心理疏导的两年里,两人不光光是简单的医患关系,更像是两个彼此知晓灵魂深处最隐秘心事的朋友。她深谙他的阴暗想法,他也熟知她的野心企图。

    庞泽勋面无表情,心中把握却很足。“你想嫁给纪珩东,我想娶了褚唯愿,目前看来我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韩沁沉吟一会儿,像是在衡量这件事情的利弊。“风险太大了吧,我帮你撒这个谎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到时候你带着人远走高飞留下我自己面对这些烂摊子?我该怎么和她身边的人解释?而且……”韩沁停顿了一下,眼中带了些轻视。“我不认为褚唯愿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阻碍,我和纪珩东也未必会受到她的影响。”

    庞泽勋冷笑,真是不知道该感叹她的自信还是为她的无知而悲哀。“不会受到她的影响?韩沁,褚唯愿从四岁的时候就在纪珩东身边长大!你才认识纪珩东多久就敢下这样的定论?你怎么知道当你不去他爷爷那里没法抓到他人的时候纪珩东究竟在做什么?”

    这句话无疑戳到了韩沁的痛处,那天纪珩东在黄昏的日光里口齿清晰字字拒绝的话就像在眼前。韩沁闭上眼有些悲哀,有些人这一辈子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他是不是你想要的。韩沁在美国学习生活这么多年,自诩见多太多男人,追求者并不在少数。她也能充分发挥自己专业的有时准确的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理去得到自己想要。可是偏偏,从回国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纪珩东这个人是她使尽办法都无法控制的人,但是没办法,越是驾驭不了她就越想去接近,不管用任何方法的接近。

    韩沁平静的喘息着,两道细眉已经纠在了一起似在挣扎。她沉默半晌,才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杯和庞泽勋的碰了一下,声音在庞泽勋耳朵里好似天籁。

    她说,“合作愉快。”

    …………

    所以褚唯愿见到韩沁的时候,是有一瞬间惊讶的。庞泽勋体贴的为她拉开椅子介绍道,“我在美国的心理医生,认识有几年了,偶然在这里碰上就一起吃个饭。不介意吧?”

    褚唯愿看着韩沁友好的笑容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当然不介意。”

    褚唯愿比韩沁小了几岁,见过的事和人远没有韩沁那么复杂,只认真的当作她是庞泽勋的朋友,当然,除去被她刻意忽略掉纪珩东相亲女友这个身份。

    韩沁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不等褚唯愿开口说话就已经抢在了前头。“褚小姐我们见过的,在纪家门口一次,在商场一次,忘了吗?”

    褚唯愿动了动睫毛,没想到韩沁这么直接。虽然心里不舒服也还是礼貌的朝她摇摇头,“没忘的。”

    她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庞泽勋给褚唯愿的杯子里斟满了柠檬水,状似刚碰上韩沁一样不解问道。“纪家?你还认识那里的人?”

    韩沁对面的庞泽勋和褚唯愿并排坐着,她目光像是逡巡一样在两人脸上走了一圈才低头不好意思起来,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事情。“本来想抽出时间来告诉你的,没想到在国内碰上了,说起来和褚小姐也是有缘分的,就先说了吧。”

    褚唯愿捧着杯子的手指一僵,刚从外面进来的温度尚没被屋子里温暖的气氛捂散,手指还有些红。

    韩沁目光停在褚唯愿一双手上,大方自然的开口。“我爷爷和纪家爷爷是战友,两个老人牵线我和他的孙子认识,交往的还不错,双方爸爸妈妈也催的急,下个月就打算结婚了。”

    这屋子里真冷啊,冷的让人连杯子都拿不住。

    砰的一声,玻璃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褚唯愿尴尬的收回手,她怔怔的看着韩沁画着嫩粉色唇彩的嘴一开一合,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冻的在轻微打颤。

    韩沁充满了期待的神色,褚唯愿看着她木讷的开口。“那……恭喜你啊。”

    庞泽勋暗自攥紧了在桌下的绒布,惊讶的好像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从来没听你说起过,速度很快啊。”

    韩沁温柔的笑着,拢了拢耳侧的头发。“感情这种事关键是机遇吧,褚小姐,好像你和东子也是朋友?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啊,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当我的伴娘好了?”

    满桌子的精致佳肴,褚唯愿轻声喃喃的,像是问韩沁又像是自问。“他……这么着急吗?”着急到和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人结婚?他和韩沁才认识多久啊……她竟然叫他……东子?这个只有他家里人和几个兄弟能叫的名字,如今从韩沁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和平常夫妻一样的称谓让褚唯愿不是一星半点的难受。

    庞泽勋干咳一声,试图打断褚唯愿的出神。“婚礼可能是没什么机会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等你和他来美国我做东吧。”

    褚唯愿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弄懵了。她转过头直直的望着庞泽勋,有点不明白。“走?为什么走?”

    庞泽勋遗憾的伸出手搭在褚唯愿的肩膀上,用一种很亲昵的语气说道。“竞标我输了啊,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韩沁这时十分有默契的跟庞泽勋对视一眼,起身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待四下清静了,他才信誓旦旦的握住褚唯愿的手搁在胸口,也不顾她的挣扎。“我保证我是第一次从韩沁这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前我不知道她和纪珩东认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听到纪珩东这三个字如此清晰完整的落在耳边褚唯愿控制不住的就哽咽了,心霎时好似被千百只手拉扯着撕开似的疼,好像她只要一停顿,满脑子他和别的女人穿着礼服婚纱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庞泽勋叹息一声,揽过她抱在怀里用衬衣的袖子给她擦着眼泪,话在嘴里滚了几遭才说出口。“愿愿,放下吧好不好?他既然已经打算结婚了你也别这么委屈着自己,我下周就要回去了,如果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没那么难忍受的话……不妨跟我回美国散散心好吗?我带你去纽约,去西雅图,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保证,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安稳的。”

    怀里的气息对于褚唯愿来说是陌生的,庞泽勋略清亮的声线透过他的胸腔传来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安全感,他劝她,放下。褚唯愿忽然感觉自己很累,活了二十几年从来都是鲜活灵动的人儿好像突然间没了生命力,她空洞的眨着眼,任凭眼角不断有晶莹的水珠落下来。

    庞泽勋紧了紧抱着她的右手臂,沉下心来。“但是有些话我也一定要和你说清楚,如果你决定跟我走,那么愿愿,我不会放开你的。我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你得有……嫁给我的准备。”

    褚唯愿盯着桌上的草绿色瓷盘发呆,脑海中一下子就想起了中学时期学过的语文课文。——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是啊,他即将娶了别人有了妻子,她又何苦做出一付深爱而不得的姿态让人唏嘘为难呢?她身旁的这个人,才是一心一意想要对她好,不计她之前种种许诺要在一起天荒地老的。

    外面的路灯从餐厅的落地窗上打进来,给两人身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褚唯愿慢慢的,伸手牵住庞泽勋的手指,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好,我跟你走。”

    ………………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湖光天地里,纪珩东正带着今天的一众功臣庆功,觥筹交错酒光潋滟,气氛好的不得了。

    光从法国酒庄空运过来的红酒,就开了五六瓶。全都是几十年的老酒,一杯醉人。

    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当,江北辰发现了在假山后头正抽烟琢磨事儿的纪珩东。今天打了一场胜仗,却不见这小子有一点笑模样。

    江北辰走过去也随着他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伸脚踢了踢纪珩东。“满怀心事,想什么呢?”没有世廑这么个大头撑场面根本赢不下来这块地,纪珩东咬偏头往江北辰的肩膀上打了一拳头,言简意赅。“谢了。”

    江北辰也拿了一颗烟在手里转着,并不抽。“你接着这个有点费劲吧,咱俩……四六?”

    纪珩东手里的家底纪珩东是知道的,之前连着盘了一个长安城和湖光天地,手里的闲钱不多了,这回又下血本买了块荒地,不管干什么盈利的买卖前期肯定是资金周转困难一些的。俩人一起做,会轻松很多。

    谁知纪珩东果断的一扬手把烟头准确无误的扔到了垃圾桶里,潇洒的不得了。“不用,小爷我有钱。”

    江北辰不高兴了刚想骂他说你有个屁,纪珩东就飞快的接了一句话。“我把长安城卖了。”

    长安城,算是纪珩东名下最大的一个买卖了,建在山腰上一家会馆,无论是装修还是地皮当初都是他用了心去做的。看着江北辰不可思议的眼神,纪珩东乐了。“什么表情啊你,那地方被一个马来西亚人相中了要开个高尔夫球场,出价很高,长安城在哪开都一样,这一转手……我挣了好几个呢。”

    他顽劣的舔了舔唇角,有点干。“这回你跟王谨骞下的功夫全记在心里了,北山还得顶着世廑的名号做,钱我来拿,算股份吧。”

    江北辰有点明白过来了,“长安城?”

    纪珩东简短的点头,“对。”

    他要把那块荒地变为最繁华最奢侈的地方,他要让任何人,都想不起它曾经的贫瘠和可怖。

    屋里已经有人出来催两个老板进屋再战了,江北辰淡淡的应了一声跟纪珩东并排往里头走,若有所思的扔下句话。“北山……我记得当年愿愿好像就是在那儿让那孙子绑架的吧?”

    纪珩东站在原地停了一停,江北辰马上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他皱眉,“愿愿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找的那个花园跟这地方也有点像,你俩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纪珩东看着湖光天地里的某一处景儿也有点发愣,他只记得那个干燥凛冽的冬天,年轻的小姑娘缩在大衣里神情畏缩的问他,四哥,我是在哪出事儿的啊?能带去看看吗?他当时抱着瘦成一把骨的女孩心疼的不得了,搪塞着告诉她一个地名就把事情打岔错了过去,从那个时候起,大概就有了买那块地的想法了吧……

    纪珩东仰头又干了一杯酒,内敛深邃的眼中闪烁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他想,是时候要去找她好好问一问,给自己一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