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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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狼》
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族群里有一只比我大几岁的狼，它是我的众多哥哥之一。平庸，不显眼，甚至有些胆小怕事，这是族群的伙伴们对它的印象。
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朦朦胧胧，准备睡着的时候。它慢悠悠从我的视野尽头跑过来，低下头，眼眸一眨一眨地闪耀着迷惑不解的星光，好奇地盯着我看。
我生气了，向它唤了两声。但它就像个呆子一样，毫无反应。我总觉得它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是在看别的东西。
我举起幼小的爪子向它挥了一下，而它似是回神了一样。眼神微动，歪了歪头，然后伸出了它那相较于同龄狼来说较为瘦弱的前掌，似是想伸过来。
但这举动惊醒了我的母亲。我看到它在母亲的吼叫下像个乍起的小白兔一样匆匆逃开，仓惶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
白痴！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它的时候，对它下的评语。那时我正在学习奔跑，正巧看到哥哥们在捕猎。它跑得既不快也不慢，摔了好几次。废了大家好长时间，它才终于能咬下猎物最后一口气。
正当我想鼓励它，为它喝彩时。它却嚎叫两声，郁闷地离开了死去的猎物。
它就那么静静蹲立在草地里，一动不动。然后神情痛苦地看着我们大家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不解它为什么不来跟我们进食，所以一直当它是个不会填饱肚子的傻瓜。
直到有一位哥哥告诉我——它患上了一种怪病。
我第三次看到它，是在几个月后的黄昏。
它拖着疲惫、遍布伤痕的身躯回来了。脸上挂着数不清的血痂。一只眼睛被抓瞎了，紧紧闭着，眼眶不断地向下流着血，一点点地滴在苍茫的白雪上。而另一只眼睛则浑浊无光，但里面所蕴含的暴戾却让我害怕得不敢与之对视。
我看着它一瘸一拐地从我的面前爬过，它的一双前后腿都被打残，暴露出了碎裂的骨骼。剩余的后脚也扭曲到了一个怪异的角度，使得它只能用一个前脚来拉着尚能伫立的残破身体走路。从它开合的嘴里，我看到它的利齿已经碎掉了一大半，口里还不断地冒出大片猩红的黑色血珠。
它慢吞吞地盘在自己的小窝里，卷缩起来，用残缺的舌头舔舐着躯体上染血的狼毛。
自从得了一场怪病后，它变成了我们之中的一个异类。
它跟我们一样，都吃肉。但它又跟我们不一样——
因为它只能吃猎食者的肉。
听哥哥们说，它每次在大家进食时都非常痛苦。它很想吃肉，但是那些猎物的肉根本让它难以下咽。它试着吞了很多次，但即使进到肚子里，依旧会反胃到不得不吐出来——哪怕那时候它已经快饿得近乎陷入癫狂。
就在大家都以为它已经没救了，准备等死的时候。它回来了，据说那时嘴里还叼着一颗头。哥哥告诉我，那时它带回来一个豹头......
就这样，在大家不知道的角落里，它自己独自厮杀着。大家都没想过要帮它——放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不管，跑去猎杀那些足以威胁自己的猎手，那只是个疯子。
就这样，随着日复一日的猎食。大家都不知晓它经历了什么，究竟做了什么。只觉得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伤势越来越重。同时......也越来越强悍。
听一位哥哥说，它看见过很多次那个疯子在进食的时刻。被踩碎的头颅，有时候是身躯比它们大好几倍的巨熊，有时候是瘦小却更加凶残的豺狼，不是一只，是一群......
哥哥说它根本不敢靠近那片被海量鲜血染红的雪地。那一具具被撕碎的猎手残骸让它感觉到恐惧。而始作俑者，正在不远处，跟以前一样，漫无神采地从战利品身上扯下一片片肉块。期间弥散的冲天血气甚至都引来了在天穹中徘徊旋转的秃鹫群——它们都在等，等着地上那个残暴的君主离去的时刻。
它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族群里彻头彻尾的异类。
但胜利女神并不会永远眷顾同一样事物。假如有一天，它不再回来了。那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总有一天，它会失败。惨死在雪地上，被猎手们分食那破破烂烂的残躯。秃鹫会把它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肉沫都给舔食干净。
这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的事实。
直至......
在一个幽冷的黑夜里，那是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它在觅食。我从来没想过它这副伤残的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少的力量。抑或是，意志？
它立在孤寂的月光之下，嘴角旁的猎物那被撕烂的喉咙逐渐离开它仅剩半边的利齿。它粗暴地踩在另一个濒死猎手的头上，张开下颚一口将对方头颅咬住。随着毛骨悚然的骨裂声，猎手整个头颅被他强悍的咬合力给碾成碎渣。
我分不清裂开的，到底是它那被头骨崩碎的尖锐利齿，还是我们的童话世界，亦或是——两者皆有。
它抬起头，张开缠着碎肉的狼齿，向着我们低沉而又狠厉地开始嚎叫......
踩在它脚下的，是我的，大家的，哥哥们的......
父母......
似是听懂了它的话语，大家开始奔跑。有的是亡命逃离这个家，而有的，则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去扑向它......
至于我，则怯懦地待在原地。看着哥哥们撕烂它那无用的前掌，咬住它的身躯，扯下一块块肉皮。看着它的生命即将在众多狼口之下消亡。
而它，则凶狠而又精准地咬住任何一个胆敢靠近它的生物喉咙。高效快速地将破裂的碎齿扎进对方悦动的血管中......
最终，当最后一个哥哥倒在它面前的时候，它赢了。代价是剩下的一只眼睛，还有躯体上被众多狼齿扎出的血洞。
暗红色的血液从它的血口中缓缓涌出，逐渐将它周围的世界染成一片猩红。
它孤高地在一片亡魂面前嘶吼，它寂寥地开始吞食同类的身躯。
最后，跟往常一样，它佝偻着爬离这个血腥舞台，如同一个落寞王者。
我不知道它要去哪里，也不知晓它什么时候会死。
自始至终，它都不曾留意过我的存在。
《孤狼》
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族群里有一只比我大几岁的狼，它是我的众多哥哥之一。平庸，不显眼，甚至有些胆小怕事，这是族群的伙伴们对它的印象。
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朦朦胧胧，准备睡着的时候。它慢悠悠从我的视野尽头跑过来，低下头，眼眸一眨一眨地闪耀着迷惑不解的星光，好奇地盯着我看。
我生气了，向它唤了两声。但它就像个呆子一样，毫无反应。我总觉得它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是在看别的东西。
我举起幼小的爪子向它挥了一下，而它似是回神了一样。眼神微动，歪了歪头，然后伸出了它那相较于同龄狼来说较为瘦弱的前掌，似是想伸过来。
但这举动惊醒了我的母亲。我看到它在母亲的吼叫下像个乍起的小白兔一样匆匆逃开，仓惶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
白痴！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它的时候，对它下的评语。那时我正在学习奔跑，正巧看到哥哥们在捕猎。它跑得既不快也不慢，摔了好几次。废了大家好长时间，它才终于能咬下猎物最后一口气。
正当我想鼓励它，为它喝彩时。它却嚎叫两声，郁闷地离开了死去的猎物。
它就那么静静蹲立在草地里，一动不动。然后神情痛苦地看着我们大家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不解它为什么不来跟我们进食，所以一直当它是个不会填饱肚子的傻瓜。
直到有一位哥哥告诉我——它患上了一种怪病。
我第三次看到它，是在几个月后的黄昏。
它拖着疲惫、遍布伤痕的身躯回来了。脸上挂着数不清的血痂。一只眼睛被抓瞎了，紧紧闭着，眼眶不断地向下流着血，一点点地滴在苍茫的白雪上。而另一只眼睛则浑浊无光，但里面所蕴含的暴戾却让我害怕得不敢与之对视。
我看着它一瘸一拐地从我的面前爬过，它的一双前后腿都被打残，暴露出了碎裂的骨骼。剩余的后脚也扭曲到了一个怪异的角度，使得它只能用一个前脚来拉着尚能伫立的残破身体走路。从它开合的嘴里，我看到它的利齿已经碎掉了一大半，口里还不断地冒出大片猩红的黑色血珠。
它慢吞吞地盘在自己的小窝里，卷缩起来，用残缺的舌头舔舐着躯体上染血的狼毛。
自从得了一场怪病后，它变成了我们之中的一个异类。
它跟我们一样，都吃肉。但它又跟我们不一样——
因为它只能吃猎食者的肉。
听哥哥们说，它每次在大家进食时都非常痛苦。它很想吃肉，但是那些猎物的肉根本让它难以下咽。它试着吞了很多次，但即使进到肚子里，依旧会反胃到不得不吐出来——哪怕那时候它已经快饿得近乎陷入癫狂。
就在大家都以为它已经没救了，准备等死的时候。它回来了，据说那时嘴里还叼着一颗头。哥哥告诉我，那时它带回来一个豹头......
就这样，在大家不知道的角落里，它自己独自厮杀着。大家都没想过要帮它——放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不管，跑去猎杀那些足以威胁自己的猎手，那只是个疯子。
就这样，随着日复一日的猎食。大家都不知晓它经历了什么，究竟做了什么。只觉得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伤势越来越重。同时......也越来越强悍。
听一位哥哥说，它看见过很多次那个疯子在进食的时刻。被踩碎的头颅，有时候是身躯比它们大好几倍的巨熊，有时候是瘦小却更加凶残的豺狼，不是一只，是一群......
哥哥说它根本不敢靠近那片被海量鲜血染红的雪地。那一具具被撕碎的猎手残骸让它感觉到恐惧。而始作俑者，正在不远处，跟以前一样，漫无神采地从战利品身上扯下一片片肉块。期间弥散的冲天血气甚至都引来了在天穹中徘徊旋转的秃鹫群——它们都在等，等着地上那个残暴的君主离去的时刻。
它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族群里彻头彻尾的异类。
但胜利女神并不会永远眷顾同一样事物。假如有一天，它不再回来了。那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总有一天，它会失败。惨死在雪地上，被猎手们分食那破破烂烂的残躯。秃鹫会把它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肉沫都给舔食干净。
这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的事实。
直至......
在一个幽冷的黑夜里，那是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它在觅食。我从来没想过它这副伤残的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少的力量。抑或是，意志？
它立在孤寂的月光之下，嘴角旁的猎物那被撕烂的喉咙逐渐离开它仅剩半边的利齿。它粗暴地踩在另一个濒死猎手的头上，张开下颚一口将对方头颅咬住。随着毛骨悚然的骨裂声，猎手整个头颅被他强悍的咬合力给碾成碎渣。
我分不清裂开的，到底是它那被头骨崩碎的尖锐利齿，还是我们的童话世界，亦或是——两者皆有。
它抬起头，张开缠着碎肉的狼齿，向着我们低沉而又狠厉地开始嚎叫......
踩在它脚下的，是我的，大家的，哥哥们的......
父母......
似是听懂了它的话语，大家开始奔跑。有的是亡命逃离这个家，而有的，则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去扑向它......
至于我，则怯懦地待在原地。看着哥哥们撕烂它那无用的前掌，咬住它的身躯，扯下一块块肉皮。看着它的生命即将在众多狼口之下消亡。
而它，则凶狠而又精准地咬住任何一个胆敢靠近它的生物喉咙。高效快速地将破裂的碎齿扎进对方悦动的血管中......
最终，当最后一个哥哥倒在它面前的时候，它赢了。代价是剩下的一只眼睛，还有躯体上被众多狼齿扎出的血洞。
暗红色的血液从它的血口中缓缓涌出，逐渐将它周围的世界染成一片猩红。
它孤高地在一片亡魂面前嘶吼，它寂寥地开始吞食同类的身躯。
最后，跟往常一样，它佝偻着爬离这个血腥舞台，如同一个落寞王者。
我不知道它要去哪里，也不知晓它什么时候会死。
自始至终，它都不曾留意过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