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月十七日,第一天到科室实习,我没有在病房待过,这算是第一次到病房里实习,病区很大,设备齐全,工作节奏很快。

    交班很变态,每天早上交班像是军训一样,跨立两个小时,护士长是出了名的变态,总是喜欢在早交班上让别人去猜她的心思:“你猜我在想什么?”,还挨个问。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当领导脑子当坏了?

    来科室的第一天,我们就发现科室里面有一个高高大大、看上去很清爽的男孩子,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是本科实习生,然而不是,他是研究生,很受护士长的重视。

    “杨睿,站过来,”护士长对着他说,示意他站在我们前面,“站位置,要有等级制度,知道吗?”于是原本和我们交班站在一起的杨睿,从队伍的末尾站到了护士长的旁边。

    这一句话,让原本就反感护士长的老邹皱了皱眉头,不屑地小声冷哼了一声:“等级制度……”

    要说以前没懂得珍惜急诊的好,来了病房有了对比才知道急诊的好,急诊不用跟病人打过多的交道,更不用跟病人家属打交道。

    但是病房不是,你每天面对的,就是病房那些的病人,只要是牵扯到利益的,就是牵扯到灵魂,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有的病人可以上一秒还跟你嘻嘻哈哈唠家常,下一秒就可以因为你发药不够快而给你甩脸色甚至口出秽语。

    肾脏疾病大多数都是老年病人,但也有年轻人也有,譬如说五床,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我在急诊,只打针没怎么拔过针,可能拔针的时候让她痛了,她便很不愉快地找到我的带教老师委屈道:“那个小姑娘拔针都把我拔出血了……”说着还指着我,“就是那个短头发的小姑娘。”

    老师替我简单解释了一下,也没跟我说什么。“腹透液加热的时候,管子要朝上的,不然要焦掉的!”在腹透室里,过来做腹透的病人指责我道。

    “朝上吗?”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记得老师跟我说朝下的呀,”我说道,那个病人便急躁地过来夺走我手里的腹透液,“你是实习生吧。”说着便把腹透液翻了个个,管子朝上自己加热起来。

    我跑出去找到腹透班的老师,老师在忙,我在旁边犹豫了半天要不要上前去问,大概站了三五分钟,我还是忍不住上前:“老师,腹透液加热管子朝上朝下?”

    她一听,回头,很不难烦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朝上啊!”

    等我再回腹透室,腹透室里坐满了正在腹透的病人,他们相谈甚欢,把我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排除在外,好像没看见一样,自己做自己的腹透,自己加热,自己放腹透液、冲腹透液,做完之后自己拿台子上的记号笔在自己的腹透液戴戴上写上床号,挂好就走了。

    搞得我好像是一个外人一样。不过也是,我确实不知道腹透是怎么操作的,看他们腰上缠着的腹透管,我很有压力。

    杨睿突然进来:“等会他们做完了,你把这边消一下。”

    我能说,我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吗?

    我又很无助,没有老师有时间听你的问题,她们都很冷漠,没办法,我只能去问杨睿本人,“你让我消一下,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我说。

    杨睿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个子高高大大、体型不错,但是说不上来,我不敢跟他离的太近,或许是因为自卑于本科学历,他是研究生,可能觉得他知道得比我多。但是他给我的印象一般:口罩也不好好戴,只系了上面的两根带子,口罩像面纱一样挡在脸上而已,并没有捂住口鼻。

    他听我说完,顿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我们是从小城市来的同学,比不上大上海,我们比较low吧。

    他笑了,解释道:“就是让你等他们做完腹透,把紫外线灯打开,消一下毒,我一会要在里面配crrt的溶液。”

    天呐,“crrt”又是什么?我心下懵道。

    我点点头,“哦,好的。”说完就走了。羞于自己的一无所知,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因为他是这边医院护理部主任的研究生。

    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很玩味。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甚至以为他只是和其他男生一样喜欢撩骚而已。

    因为现在喜欢撩骚的男生太多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一会做crrt的时候能喊我一声吗?”我把紫外线灯打开后,跟他交待道。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于是我便走开了。

    “那个同学,到四楼去拿几根九寸短管。”老师喊道,我知道她是在喊我,因为就我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腹透室的门口等着。

    “好的。”我说道。在没拿到九寸短管的时候,我甚至连九寸短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听杨睿的口音不像是上海人,但是口音是比较好辨认的,不是福建就是广东广西那边的人,而我的口音也很好辨认,病房里我一张嘴说话,病人就反问我“你是安徽来的吧。”

    这种异乡人的感觉着实不爽。

    我把拿回来的九寸短管给老师,杨睿顺带戳了我一下,无所谓道:“24床做床边血透。”然后他就拎着他充好了的血透液过去了,口罩还是没系好,下面俩带子飘着。

    他平日很少跟我们本科实习生说话,整天也是神出鬼没的,一会儿在科室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从夹在胳肢窝的宝宝,变成了没有姓名的免费劳动力。

    中午,吃饭分前后,先吃饭的老师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一个两个老师,通常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实习同学后吃饭,而我在腹透室,那个后吃饭的同学就是老邹,一个人要跑一个病区的补液,老师们坐在凳子上动都不动。

    我从腹透室冒出头,看到老邹一个人脸上捂着两层口罩,一个人急匆匆地前后跑,手上的针头还没丢掉就匆匆往下一个病房跑,我见状,拿了一个pda过去帮忙,老邹脸捂得通红,“你看那些老师连动都不带动的,打铃听见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把手上的输液皮条一撂,“妈的……”

    “同学,去住院西药房拿一下口服药。”一个老师坐在那里吩咐道。

    “住院西药房在哪里?”我弱弱地问出口。

    “不是跟你说过吗?”老师略有不耐烦,“六号楼二楼啊。”言下之意,我都说了多少次你还记不住?

    拜托,你就说了一遍,还是用上海话说的,我着实半猜半蒙地听你说话啊。

    我硬着头皮推车出去拿药,老邹追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俩闷闷不乐地推着车,心照不宣。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24床血透已经开始做了,我也没见到管路准备什么的,只是一台六十多万的绿色的crrt机子在她的床头运转着,我跟老邹站在24床床边呆呆地看着,因为以前没见过。

    不知什么时候,杨睿站在后面看着我跟老邹,问道:“你们知道crrt的作用原理吗?”

    我俩默默地摇摇头,异口同声,“不知道。”

    他光笑笑,“那你们可以回去查一查,其实不光是肾病的病人可以做crrt,还有很多其他疾病也可以做crrt,譬如说药物中毒啊,什么的,可以回去查查了解一下。”

    说完没一会儿他就走了。

    “上海这边基本上没有老师跟你讲一些基础理论知识,都让你自己回去查,要么就是说得很快。”我小声跟老邹嘀咕道,“要么就是你问的时候,老师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这样。”老邹抱怨道。

    “算了算了,别抱怨了。”我含糊道,“就这样吧,来都来了,你自己的选择。”

    我俩正准备走,25床喊了两声,上海话,我俩没听懂,“怎么了?”老邹问道。这时候25床的老太恼道,“我叫侬,侬听不见啊?”,我不是很习惯用“侬”代替“你”,我想老邹也是。

    “没啊。”老邹说道。

    老太急躁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我俩啥也没听懂,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老太气了,急躁道:“侬去叫会上海话的护士来!”

    老邹来了这么一句怼回去:“我去给你叫会土耳其的护士来。”

    “土耳其”在我们地方方言就是阎王爷住的地方,“去土耳其玩”就是去死的意思。

    我原以为我已经很刚了,没想到老邹比我还刚,跟老邹相比我简直太软,25床一听,一下子怒不可遏,炸了:“侬叫撒么名字,我要找侬护士长,我要投诉侬。”

    我听到“投诉”二字,一下子就怂了,打哈哈道:“阿姨你不急嘛,我们是刚到这边,不大听得懂上海话,没事,我去跟你叫老师过来哈。”我一服软,25床老太更嚣张了,叽叽咕咕不知道在理论什么,我着实听不懂,拗口难懂的上海话着实令人头痛。

    老邹回到治疗室把pda甩在治疗台上,低着头,置气道:“老子不出去了,谁他妈爱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了,”“我特么找谁惹谁了?”

    老邹撂挑子不干了,那我不能也撂挑子啊,她不干我得干呐,于是我拾起她扔在台子上的pda,“铃响了,我先去跑个铃。”我说。

    这一跑铃是停不下来的,前前后后跑了有十来分钟才逐渐消停,这时候另外一个实习同学跑过来问我,“老邹怎么哭了?”把我问懵了,“她在哪儿?”我问。

    “治疗室。”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跑去治疗室,我前脚刚进治疗室,杨睿后脚就跟进来了,老邹一个生猛的汉子啊,委屈得呜咽,气愤道:“她刚还跑过来当着老师的面骂我。”“我做了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做啊……”

    老邹绝不是一个矫情的姑娘,我捧着她的脸帮她擦掉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去哄女孩,“你别哭了,以后那个病房你就别进去了,我们进去。”

    杨睿白大褂的口袋里插着一次性筷子,“你在吃饭听到消息跑过来的?”老师打趣杨睿看热闹,他也没说什么,瞅两眼就走了。

    一个下午老邹都是阴沉沉的,闷着头干活,什么话都不说,没有表情,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管他的,反正没有椅子板凳可以坐。

    “同学,你们把垃圾处理一下再下班吧。”

    我跟老邹戴上手套,把治疗车上的垃圾逐一分类分离,用医疗黄色垃圾袋和黑色生活垃圾袋、锐器盒装好,老邹气呼呼地下班了。

    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到岗,交完两个小时的班,跨立到怀疑人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擦治疗车……

    一直如此。

    老邹下班回来后经常一个人闷闷地坐在狭小的床上,什么也不做就发呆,似乎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我靠……!”小高是个尖锐嗓门的姑娘,“我特么受不了了,我内裤又没了!”我是安慰好这个,安慰不好那个,“以后咱们就内裤内衣放宿舍里阴干吧。”我建议道。

    然后,小高的胸衣滴水,把另外一个室友的球鞋给滴潮了,那个姑娘似乎有些怨气,但是小高又不是故意的,都是宿舍太小了,还玲琅满目地挂着各色的内衣内裤,十分香艳,这要是拍个照片,背景都得马赛克。

    我们上去晒衣服都得战战兢兢地找个时间,去晒一下实在阴不干的衣服,稍不留意内衣就又没了。

    寝室没地方可以坐,我便收拾收拾内科书和腹透相关的书到楼上自习室看书去了,什么都不懂的感觉,压力实在太大了,我得弄明白。

    那天中午,小高回去午休,在群里发了一个消息,我们瞬间炸开了锅:

    “姐妹们,寝室的蟑螂窝炸了。”

    我们纷纷回复道:“有没有爬到我的床上?!”

    “我的呢?”

    “有没有殃及到我?!”

    “啊……”

    “这日子简直不能过了!”

    “又丢内衣又是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