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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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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银月,迢迢迤丽。

    塞外狼烟,烈烈灼天。

    绯袍乌纱的官吏手捏一封奏章,眉头紧蹙,急步朝御书房而去。

    烛火阑珊,那人的侧脸在金碧上投下线条优美的影儿。

    胃中酸液簌簌而下,元荆呕了半晌,直到再也倒不出丁点东西。

    喜连惴惴上前,腰背深躬,将一盏描金的明黄瓷盏举案齐顶。

    元荆长喘口气,接过喜连递上来的漱口茶。

    喜连盯着靴面儿,“皇上,里面的人如何处置…”

    元荆正欲说话,却忽然听得外头脚步细碎,进来的小太监见了元荆,直接跪在地上,

    “启禀皇上,兵部尚书田崇光田大人求见。”

    元荆将手中的茶盏搁在喜连举着的托盘里,俊脸一沉,

    “宣——”

    喜连闻言,赶忙转身,将托盘搁下,狠剐了一眼龙床两边的小太监,

    “将床帐撂下。”

    小太监闻言利落的挪了脚步,将龙床外头那层厚重的鲛绡宝罗帐放了下来,将内里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半点都看不见。

    淮淮实在是有些冷,腚也凉,便翻过身,直径钻进了软纨黄缎的锦被里。

    待缓和过来,这才想起来一样,面儿朝着何晏,怒目而视,

    “你怎的…”

    何晏低低一笑,将手指捂上淮淮的口鼻,将人摁在青玉抱香枕上。

    淮淮死命抵抗,大力去抠弄何晏附在自己面儿上的手,那掌心冷凉,同自己的手感无异。

    “小点声,”何晏微拧了刀锋一般的利眉,“像是有人进来了。”

    淮淮挣扎半晌,好容易露一点缝隙,才费力的蹦出几个字,

    “我小声些便是,你要闷死我了。”

    何晏松了手,侧了头听外头动静。

    淮淮裹紧被子,音色极低,“你怎的又来了,快趁着皇上还没见着你,赶紧走罢,若是将皇上惹恼了,他定将你逐出宫去。”

    何晏不语,一双黑眸犹如暗夜。

    淮淮又道:“你听啥?”

    何晏答非所问,嘴里的话也莫名其妙,

    “听这说话人的动静,像是田崇光,想我当时在朝时,他还是个刑部小吏,未料今日也混到能独得圣上觐见的地步。”

    又讥笑道:“这大平果然是无人可用了。”

    这兵部尚书田崇光被宣入殿,见了元荆,忙双膝跪地,俯首叩拜。

    “微臣叩见皇上。”

    元荆略一挥手,算是平身。

    田崇光起了身,吸一口气定定神,这才恭敬的伸了双手将折子呈了上去。

    元荆斜靠在一张雕龙凿凤的宽椅上,端了宫女新递上来的参茶,面儿上冷漠倦怠。

    喜连赶忙上前几步,将田崇光里手里的折子取过来,恭恭敬敬的递给元荆。

    元荆翻开那裹锦的奏章,盯了一会,登时脸色大变,满面杀气。

    田崇光见天子盛怒,心中颇为忐忑,好在事不关己,倒也不必担心招来杀身之祸,只静静的立在一边,静候圣音。

    手指停在茶盏盖上,元荆合上奏章,猛一着力,便是一声碎裂。

    茶水阴湿一地,一块块的,如同星点。

    周遭的宫人闻声,赶忙跪在地上。

    田崇光也跟着下跪,“皇上息怒。”

    元荆冷声失笑,“朕还以为是东南战事有了起色,未料这些人竟连军饷都敢私吞,还拿着朕拨给他们的军饷,赠与流贼,贿其缓兵….”

    田崇光低眉垂眼,“臣听说,此等风气自先帝时期就有,此一番也是因前线分赃不匀,才将这等丑事捅了出来。”

    元荆指节攥的发白,“那军饷还剩了多少?”

    田崇光静默半晌,豁了出去:“不到五万两。”

    喜连一听,虽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国库空虚,皇上将自己的银子都贴了出去,可却那些个给国之蠹虫挥霍个干净,实在是万死之罪。

    元荆腾的起身,恼羞成怒,“简直是活腻了!”

    急急踱两步又道:“喜连——”

    喜连知道这时候皇上想做什么,连忙将宣纸扑好了,滴水研磨。

    元荆瞳内暗黑之气浓郁,

    “拟旨,东南总督连同其麾下副将,参军,窃盗军饷,通敌叛国,心迹险恶,即刻押解回京,年后处斩!抄家!诛九族!”

    田崇光紧蹙了眉,虽早已料到皇上定暴跳如雷,可这一下子将前线的人砍空,倒也是有些太过狠力。

    无论如何,这仗总是要继续打的,且东南总督驻守临城年月以久,对那里地势万分熟悉不说 ,也暗悉敌军作战喜好,忽然就换了人,该不是件好事。

    念及至此,田崇光大着胆子开口,

    “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便别讲!”元荆暴怒,

    “滚出去!”

    田崇光哑口无言,登时就是一脑门子的冷汗,颤颤巍巍的谢恩叩首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一边帐子里偷听的何晏忽然轻笑出声,

    “他将人都砍了,实在是下策。”

    淮淮听何晏此言,登时身子一颤,“你忒大声了罢…”

    喜连笔尖一抖,那个‘诛’字,便走形的厉害。

    元荆缓缓侧头,望向那声音所在,

    凤目阴森,刀子一般,似乎要将那紧密床帐撕碎。

    “带出来——”

    喜连搁下笔,跟两边的宫人使了个颜色,那宫人便麻利的将帐子挂起,喜连则拿了方才淮淮脱掉的衣裳,轻挑起内里那层纱帐,伺候淮淮更衣。

    淮淮任由喜连摆弄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帐外那一抹明黄的剪影,看的有些痴了。

    身侧何晏则蹙眉凝神,紧盯着那人,眼底情绪莫名。

    临了要出去的时候,淮淮没忘了嘱咐何晏,

    “你呆在这别动,没叫你。”

    喜连给淮淮束腰带的手一停,面皮一皱,却也没说什么。

    一切都整理妥当后,淮淮跟着喜连出去,眼见着那人的脸越发的近,还正盯着自己,虽是盛怒,淮淮心里却已然拥起满满的爱意,急切的望着他走近。

    直到那人白着一张脸将冷哼厉喝,

    “够了!”

    喜连拽着淮淮的衣摆,将他朝后拉了拉,“见了皇上,得下跪。”

    淮淮丝毫不受影响,欢喜的跪在地上,仰着头,望着元荆的脸,眼底欢喜。

    元荆给他盯的浑身发毛,

    “放肆!”

    一边的喜连赶忙开口提点着,“见了皇上,需垂眼低头,不得抬头观摩龙颜。”

    淮淮不情愿的低下头,可眼珠却未变动位置,自眼眶里盯着元荆,翻了许多眼白出来,煞是难看。

    元荆凤目里寒光一闪,“来人——”

    淮淮赶忙垂了眼盯着地面儿,“你别恼,我不看你便是。”

    元荆紧蹙了眉,眼若寒灯,“你方才说的什么?”

    淮淮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元荆怒道:“胡扯!朕明明听见你说话!”

    淮淮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哦,那是何晏说的。”

    喜连闻言,险些咳嗽出声。

    淮淮又侧头朝床帐那处招招手,“你快过来招了罢。”

    元荆盯着淮淮,静默半晌,露出些异样神色。

    掩住了眼底浓郁戾气,多了些许莹亮出来,“那…你怎么看。”

    何晏对上他的眼睛,心头只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似恨非恨,却又彻骨缝魂。

    元荆望着他,“不想说了?”

    何晏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眉眼浓重,

    “皇上英明治国,怎的还来问我这等身败名裂的祸国奸佞。”

    殿前静雪落,西风无力弱。

    元荆黑瞳骤然收紧,口舌干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晏面儿上有讥诮神色。

    “皇上这样就将人砍了,不过是致使东南无人防守,平添隐患罢了。”

    元荆脸色白的发青,微抿了薄薄唇角。

    “朕岂能留这些贪官污吏,继续败坏祖宗基业。”

    何晏眸光灼灼,带几分不经意的懒散,

    “祖宗基业?你这般刚愎自用,只能失人心。为何当时何党遍布朝廷,万众拥戴,那是我给他们的好处,可是看得见的。”

    “….”

    “光靠皇上给的那点俸禄,只能去喝西北风。”

    “….”

    “这些人腐败已久,忽然给你硬逼着做清官,你觉得行得通么?”

    “…”

    见元荆沉了脸不语,何晏简直要笑出声,

    “你发了狠的想当中兴之君,可这国家已经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