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长缨 > 1.第1章:言三公子剑惊风

1.第1章:言三公子剑惊风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灵秀之地非无妖异诡谲,昌平盛世亦不乏恶祟之物。

    仙山庇佑,镇压邪灵,一方水土方得安宁。

    一队车马行至郊野,那领头的人吆喝了几声,说是地方到了。

    一位膀圆腰粗的大婶儿下车见了这景,呸了一声便插着腰骂了起来:“哈?这是到了个屁的地方!你莫不是见这一群都是些弱女子,故意欺负我们不成!”

    那领路人被喷的一脸口水,不禁抹了一把,“大婶儿啊,真不是我骗你,这就是洛阳城。”

    “城呢?!连个土房子都没有!我们都是来寻亲的,又不是来这荒郊野岭捡柴禾的!”她作势便要去揪那领路人的衣领。

    “这位大婶,”一名清雅绝尘的蓝衣女子挡在了她身前,“不怪这小哥,再往前就是程家的地界了,寻常车马不得过的。”

    哟,程家的地界。

    孟良语闻言扑哧一声,惹得众人回头打量。她却不在意,目光露骨的将那美人考究一番,唇角弯了弯。美人却并没对上她的目光,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便移开了。

    大婶儿收了手,却依然气势十足,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盘问:“那程家又是什么破人家?!”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站的近些的还自动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人群里有几个中年男人小声碎语道:“果真是鼠目妇人,竟连程家都不知道!”

    领路的小伙子看不下去了,悄声跟那大妈解释道:“程家是镇守终南山的灵家,洛阳这一带的灵师,都是程家的人!”

    孟良语扭头,心中不满道,谁说都是程家的人。

    大婶又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白粉都挤出了褶子,“灵师?那是干什么的?!”

    众人又是一惊:她竟连灵师都不知道?!

    几个男人又凑了头,窸窸窣窣地议论:“这怕是个从没出过门的,连灵师都没见过。”

    孟良语笑了笑,对那大婶儿说:“您听过鬼故事么?”

    “那自然听过。”

    “那,您信这世上有妖有鬼么?”

    “大约……”大婶挠了挠脖子,“大约是有的吧?这谁都说不准。”

    孟良语指着那山道:“您瞧,那就是终南仙山。”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目光一片敬畏惊叹,纷纷放下了东西,抬手一拜。孟良语转眼瞧着那灵雾缭绕的山,却是撇了撇嘴。

    孟良语又道,“灵师么,简单的很,说是驱鬼的,除妖的,什么都行。您就当他们是那些传说里的道士法师。”

    立在一边的冰美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

    灵师岂能和那些江湖骗子相提并论?!

    “捉鬼除妖?灵师当真有这么厉害?嗨呀,了不得啊,”大婶叹道,又转头问那几个男人,“诶,你们都见过?”

    其中一个书生样的握拳清咳了两声,“传闻,若遇妖鬼作祟,邪气缠身,便可去仙山求一条长缨。会有人取了你的血,在长缨上画一道符,系在,那个……那个什么钟——”

    孟良语接道:“无鼎钟。”

    “对,无鼎钟。”书生挠头笑了笑,“传闻,那十二鼎钟系了长缨后,不敲自响。之后就会有灵师去解它,解了你的长缨,就得为你驱鬼除妖。”

    “呵,还不是传闻传闻,又有谁亲眼见过?”大婶问那几个人,“你们见过?!”

    几人纷纷后退几步,摇了摇头。

    孟良语道:“我见过。”

    众人目光纷纷射来,颇有深意。

    她又说,“灵师不过也是替人消灾罢了,他们不在神坛之上,不至于过分敬仰。”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书生面色难堪,十分不满,“灵师都是很了不得的,你没什么见识,自然不懂!”

    孟良语抱着胳膊笑了笑,“那就当我是不懂吧。”

    灵师为何而存?解人之难,遂人之愿。

    消了邪物,遂了人愿,那长缨便是功勋;若是没能解人之难,那长缨便会自焚为烬,而灵师臂上便会多出一道刺目的火烧印记。

    那印记,灵师们叫它烬痕。

    蓝衣美人目光冰寒的剜了她几眼,“程家巡山的人就要来了,我劝你们赶紧离开此地。”

    大婶又插着腰骂道:“怎么地,这路还不让人过?!”

    “不让,”蓝衣女子淡淡道,“谁知道前面山脚山洞里关压了什么凶兽恶鬼,你们想去也无妨。”

    众人又一惊,“赶紧走吧,别往前面去啦!”

    “抱歉,各位。”领路人绕过来,“马车似乎坏了。”

    “什么——?”大婶高呼起来,“我们付了你多少钱,你现在说车坏了?!坏了几辆?”

    领路的惭愧道:“五辆,全都坏了。不信你们去看,钉子全被松了。”

    孟良语嗤笑一声,“也就是刚才被松的,手脚倒是利索。马是不是也出问题了?”

    此言刚落,两匹马便嘶鸣了几声,开始拉稀。不过片刻,其他几匹也陆陆续续泄起了洪。

    算计好的啊。孟良语啧啧了两声。

    领路小哥擦了擦汗,对众人道:“这个……前面不远处就有客栈,还请大家前去歇歇脚。”

    天快黑了,总不能露宿荒野吧。众人心里埋怨,却也只能拿起包袱跟着领路人去了那黑心客栈。

    果真是黑心!

    哪里有什么屋子,不过是个破茶摊儿!

    大婶儿破口大骂:“歇脚?!你这是让我们搁哪儿歇脚?!”

    从里边出来个小厮随手一指,“那边不就有几件屋子?荒郊野岭的,喊什么喊?!”

    那哪是什么屋子啊,分明就是马棚吧?

    大婶还想骂,却见那小厮一脸戾气痞相,还是讪讪住了口。

    几人结了伴朝着马棚去了,孟良语却在茶摊上坐了下来。

    “良语——”有人叫她。

    是谁?孟良语茫然回头,却见眼前的景象诡异迷蒙,像是笼了轻纱雨雾一般,看不真切。

    “良语,你听着。”那人的声音沙哑沉稳,语重心长,却也是朦胧的厉害,“从今往后,你身后便没有人了,切记不可任性妄为——”

    是梦么?这个声音是谁?又在说些什么?

    她觉得一切都恍恍惚惚,再一抬眼,便见到一鼎大钟。

    那钟正嘶吼长鸣,响彻了云天。钟下系了根暗红色的长缨,飘摇不定,似人之心。

    她刚伸手要去碰,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而下一刻,迷雾便渐渐散去,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人单膝跪地,面容痛苦不看,右手用剑艰难的撑着地,这身体才没倒下。

    孟良语瞳孔猛地放大,立马要奔上前去,却被一股横空而来的力道推了出去,跌在了远处。

    “爹!”她挣扎着爬起来,却怎么也过不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喷出一口鲜血,却依然狠狠咬着牙不肯倒下。

    目眦尽裂。

    “良语,日后……万事小心。”

    “爹!”孟良语突然站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可一转眼,周身的一切却都变了,没有什么无鼎钟,也没有什么长缨,更没有她爹。

    对了,她是在黑心茶摊儿坐着,怎么就睡着了?

    孟良语花了几息时间,才调整好了自己泛红的双眼。

    不过是个梦罢了。孟良语,你爹已经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可是她……却是很久,都没梦见过父亲了。

    挤了挤酸胀的眼睛,又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了些。

    “姑娘面色苍白,可是有恙?”她抬了抬眼皮,见是那个痞里痞气的小厮。

    她定了定神,故作镇定的端起茶,摇了摇头。

    可拿起茶杯的手却在不可控的颤抖。

    那小厮又问,“可需些吃食?”

    孟良语又摇头,抿了口茶后将那杯子搁在桌上,力道却没控制好。

    瞧架势,若不是看她神色慌张,还以为是个来挑事儿的。

    “那姑娘——”

    孟良语深吸一口气,稳下了情绪。她抬头,两眼清亮明净,“不用,我什么都不要。”

    那小厮翻个白眼,将抹布往肩上一撘便扭身走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见你穿戴的像个贵人,鬼才懒得搭理你。

    孟良语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又叹了口气,拿起茶自若的饮了一口。

    而这一切,都被隔壁桌子的蓝衣美人尽收眼底。

    那人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一身红衣,黑发用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倒是张扬;一人出行,眉间却毫无怯懦之色,定是不凡。

    发带?那人皱了皱眉。

    孟良语转头瞥了一眼,便和一直打量她的人对上了目光。

    “姑娘?”她叫那人,“你认识我?”

    那姑娘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却又将目光移开了。

    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拈起了一块糕点。

    孟良语招了招手,叫来了小二“欸,小哥儿!跟你打听个事儿!”

    小厮怏怏的回了头,却见她手上颠着一串儿铜钱,顿时就眉开眼笑了。

    那小厮低了头将铜钱一收,谄媚的笑道:“何事?您尽管问!”

    “我来找个人。”

    “何人?您尽管说!”

    孟良语轻飘飘的瞥过去,唇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

    “那你倒是说说,来这儿的人,都是找谁来的?”

    那小厮鬼灵精怪的笑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哟!往前不出一里地,便是东郊竹林哪!”

    孟良语又眯了眯眼,笑道:“哦?那东郊竹林里可是有高人?”

    小厮仰起头,叉着腰,神气十足:

    “逸才惊风,言三少!”好像那言三公子是他大哥似的。

    随意一瞥,就见隔壁桌子那大小姐手指一顿,面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孟良语满意的挑了挑眉。

    看来是猜对了呢。

    她心道,原来那大小姐不是只身一人啊。她旁边还坐这个小丫鬟,一脸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

    大小姐微微闭眼,一呼一吸之间,便收起了愠色。

    她优雅的伸手,继续品着茶摊儿上十文钱一盘儿还放干放硬了的劣质糕点。

    这要是其他锦衣玉食的姑娘,早砸盘掀桌子了,她倒是好教养。

    孟良语抱臂一笑,伸腿踢开凳子凑上去打招呼。还不等人家说话,她便死皮赖脸的在人家桌子上坐下了,还很自然的拿起一块儿黄豆糕尝了尝。

    刚放进嘴里,便立马呸了一声,尽数吐在了地上。

    这么难吃,都馊了好久了吧?!

    孟良语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亏她吃的下去啊……面色还如此自若,实在佩服。

    孟良语又拿起个干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口水,眼神时不时的往她那儿飘。

    喝了好几口茶后,孟良语实在忍不住了,一咬牙偏头问道:“这位姑娘……你也是去找言三公子的?”

    那大小姐丝毫不理她,仿佛旁边坐了团空气。

    倒是那丫鬟,立马起了身斥责道:“放肆!”

    放肆?孟良语心道,如此就放肆了,看来这位身份还真是不得了。

    她理了理表情,做出一个亲和的微笑:“出门在外,难遇同道者。我不过是来打个招呼罢了,何来放肆之说?”

    那大小姐淡淡道:“阿云,你无礼了。”

    孟良语看了看,那阿云也就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小丫头片子一个。

    阿云顿时低了头,讪讪坐下道:“小姐骂的是,阿云确是无礼了。”

    说是自己无礼,却也全无悔过之意,照样拿着鼻孔嗤笑孟良语。

    这主仆两个,自顾自的喝着茶吃着糕,完全不理会她。

    莫不都是瞎了?

    孟良语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穿的确确实实是大红色的衣裳,不是土灰色。

    她提气,又问了一遍,“姑娘是来找言三公子?”

    阿云又道:“大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

    “嗯?”孟良语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哦,是谁啊?”

    那大小姐却是皱了眉:“阿云,不过是无关人等,休要多言。”

    阿云讪讪的住了口,两条稀稀疏疏的眉毛却是扬上了天,黑豆子般的眼里也写满了趾高气扬。

    “我还当姑娘好教养,却也不过是个目中无人的。”

    这下大小姐终于理她了,不过说的却是“关你何事”,语调也是够冰冷,甚至是连个轻蔑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就差在脸上写个“滚远些”了。

    孟良语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点了点头。

    孟良语这人,就一个毛病——看人下菜。

    通俗的讲,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不理她的,就别怨她阴阳怪气了。

    “如此不近人情啊。也对,姑娘生的本就清绝无双,即便是身着素衣,也难掩这通身的绝尘之气,岂是凡人可亵渎的?是我突兀,扰了美人的清幽,理当自罚一杯。”

    说罢她便举起粗糙的茶杯……举得还老高,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冰美人十分复杂看了她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孟良语将杯口朝下,扬了扬眉,“你瞧,这一杯下肚,咱们可就是朋友了啊。别太见外,随意些,随意些嘛。”

    那边依旧只是飘来一个复杂难懂的眼神。

    “诶,你别不理我啊。我在这儿唱独角戏,也怪尴尬的。”

    “我倒是没觉得你那里尴尬。你这戏这么足,若是搭个台子,便可直接收钱了,看得人只会多不会少。”

    孟良语笑了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她把玩着不值钱的茶杯,“都说千金难买美人笑,我不过几句话间,便得了仙子心悦,实在是——”

    冰美人实在忍不住了,“你能不能闭嘴!”

    “你生气了?诶呦,生气了也好看,不知垂泪又会是何等的凄美。”

    阿云一脸严肃道:“这位……无关人等,你若是再纠缠我家小姐,当心我——”

    “我同你家小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知己多聊个两句,你打什么岔?是吧美人,你这神情分明就是激动万分嘛!”

    她从前也没少调戏过姑娘们,总是能将人家说的面红耳赤的躲着走,也不乏风尘女子盛着两汪热泪,握着她的手道什么“知己难寻”“同君一见,便要念君一世”。

    甚至有身价极高的绝色花魁,说要卖掉自己所有的首饰,带着自己所有的钱财,跟着她去闯荡什么天涯。

    孟良语当然没答应,偷偷跑路了。

    天地良心,她可从没干过什么女扮男装的事儿,那花魁娘子也不知是脑子抽了什么筋,还喊她什么“孟君”,太可怕了,太渗人了。

    和那缠人的花魁比起来,眼前这个冰美人,只能说是太可爱了。

    不过嘛,她也不只是为了调戏美人的,正事儿不能忘。

    她嘴角一扬,挑起一个邪邪的笑。

    “此地荒凉,多出贼匪,姑娘倒是好胆识,竟毫不生怯。”

    大小姐脸色沉了沉,却仍是自顾自的喝着茶。

    孟良语在桌子上支起胳膊肘,撑了撑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这大小姐很谨慎,穿的是朴素的水蓝色衣衫,领襟袖口也并无显眼的花纹。

    可她那把剑上佩的坠子……怎么看都是终南山上那个仙家的样式。

    “不过程小姐此番出门,可是解了长缨来除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