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皇权之下，亦是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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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回担心青梧年纪轻轻走了弯路，也为了自己能更准确了解洛城布防，更进一步的收拢军心，于是让人在洛城的军中大营演武。
楚君回很明确的表示，会根据军中表现，各有升降。
君王第一次检阅洛城兵马，所有人严阵以待，将领不只要操练小兵，更要提升自己。
“没想到曾经看起来只知道吃喝玩乐，无心权势的皇子竟然并非草包。”
得到这个消息，文武百官都是心思各异，各有感慨。
“之前，是我们小看他了，生母早死，八岁大的孩子却依旧能得圣心，又岂会是个简单的。”
“想来过去不过是韬光养晦，二皇子和先太子之争，倒是便宜了当今这位。”
“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小声提醒。
“皇家的人，有几个是简单，就是不知道咱们如今这位现下具体有个什么打算。”
“瞧着比先皇登基的时候气势更强硬几分，不像个是要和谈的，似乎还有几分好战。”
“此事也不怪当今陛下，那芜泽国，定然也没有和谈的诚意，早年联姻，维持不到十年，之后便又侵扰不断。”
“以后这和谈的话，早朝还是莫要再提了，新帝手下并非无人可用。”
今日朝堂，有人提出要和芜泽国和谈，提出了联姻等建议。
话没说完，就被楚君回打发回老家种地去了。
“去贤瑞国的人也没了消息，只恐凶多吉少了。”
“如今这形势，谁还敢出去和谈？那简直就是送命。”
这般情景，想带着家眷逃跑都没可能。
散了朝会，走出宫门，几个大臣不急着上自家的马车，在一处阴凉处小声的聊了起来。
“要检阅洛城兵马，之后许是要征兵了。”
“天下将乱了。”
看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众人都是神色沉重。
好不容易酷暑过去，却没想到，战争也卷土重来。
他们对新上位的君王从不屑到畏惧，又到充满希冀。
宫门口的对话，看似隐秘，却也更像是变相的将自己的心声告诉深宫里的帝王。
的确也有影卫一字不差的将谁说了什么告诉了楚君回。
楚君回并没有在勤政的批阅折子，在桌案前仿着一张图纸雕刻一块黑玉。
虽然已经废了两块玉石，但依旧有些手生，不过他也不着急。
“盯紧了城中动向。”楚君回对此只是点点头。
如今那群老东西只是没有找到更好的退路，所以变着法的向他投诚罢了。
暗卫退下去。
钱运来继续翻开桌案上的折子念给楚君回听。
自己心中还时不时的吐槽两句。
“这些老东西真是吃饱撑的没事儿做，问皇上吃的可好。”
心中吐槽，面上还得面无表情的照着读。
楚君回听到钱运来心声，十分赞同，抬了抬眼皮，“这种以后都不用再读了，下一个。”
“是，皇上。”钱运来偷偷松了一口气。
暗暗道：以后这种浪费帝王时间的东西，还是少写一些的好，如今天下纷乱不断，陛下忙……呃，好像也不太忙。
钱运来偷偷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雕刻玉石的人，收回了自己心中所想。
被楚君回说没价值的奏折，钱运来放在一旁。
紧跟着就有暗卫上前又看了一遍。
确定真的无关痛痒，就会拿起帝王亲自雕刻的印章，用力按下去。
“已阅”两个字龙飞凤舞中带着几分毛刺儿，似乎是在彰显帝王的不悦。
……
顾知还跟着荣凛去了太子府。
府中陈设规规矩矩，院中凉亭都放着书架。
有女子于亭中吟诗作对。
看到太子回府，经身边人提醒，连忙起身行礼。
在这满院胭脂水粉中，似乎都染着墨香。
顾知还跟了太子上了凉亭。
这是太子身边四名姬妾，的确都是好颜色，这身材却是统一的很，无不是细腰丰臀。
几个姑娘起身行礼。
不过等着太子走上凉亭的时间久了几分，有人便有些气虚微晃，须得靠着身边的小丫头才能站稳。
顾知还视线掠过。
看那女子面上的粉跟刷了漆似的，让人都担心若是表情稍微丰富一些，都会簌簌掉落。
她不由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子殿下，这要是亲上去，得吃不少粉吧？
不过，太子这般身份，许是不会亲吻一个姬妾的脸？
太子终于走上凉亭，温雅抬手，“都起身吧，今日是何话题？”
几个女子起身，笑的也是温婉大方，有人声音温柔，“是荷花。”
太子拿起石桌上几个人今日有感而发写下的诗词，点评了两句，递给顾知还，“顾大人，瞧瞧？”
几个女人早就在看顾知还了。
和太子一同回府的女人，实在是让人心生警惕。
可是当看到这女子与她们如今全然不同的时候，防备便消散了许多。
毕竟安城里谁人不知，太子喜欢她们这种身材的女子。
只有打扮成她们这样，才能算的上是贵女。
至于面前这个……
她们很不想承认，此人倾城之姿，哪怕这身材并不是安城的主流审美，却也依然让她们这些个女人心动不已，何况男人呢。
曾经的他们，脸蛋虽不如这个女人惊艳绝伦，身材却也可以比上一番，而如今……
心中复杂不已，却又突然听到太子殿下喊此人为顾大人。
忍不住多看了顾知还两眼。
就见顾知还笑着摆了摆手，“在下粗俗之人，不懂这诗词，倒是殿下府中这几位美人，的确是赏心悦目。”
顾知还笑的坦然，这话也就是她一个女子来说，才不会让人觉得轻佻。
太子愣了一下，也笑了，大方挥手，“既如此，顾大人在府中，便由她们四个侍奉身边。”
几个女人皆是一愣，太子这是在说什么？
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将她们赏人似的？
她们虽然也是世家女，却并非嫡长女。
入了太子府都是想争一个前程，但太子这语气，怎么像是仿佛随时都会将她们送人一样？
她们不是那青楼女，也不是那瘦马！
心中怒吼，面上却不敢多说一言。
她们，将自己打扮成这般模样，本也就是为了取悦男人的。
可是在她们的认知里，整个安城，甚至整个贤瑞国，也就太子一人值得她们费尽心思的讨好取悦而已。
可如今……
她们，似乎和别人并无区别。
早就知道，太子府中的女人不单单只是太子的女人，更是太子拉拢朝臣的工具。
太子每月的赏花宴，便是府中这些女人立功的机会。
只是一旦侍奉了别人，等闲太子便不会再碰，甚至有的还会被太子直接送人。
她们曾经都以为，依着自己的出身，最差也不过是做个失宠的姬妾。
今日却突然发现，她们从不是例外。
哪怕今日她们只是去侍奉一个女人，并不会失身。
“美人下饭，如今酷暑虽过，却依旧让人胃口不佳，有美人相伴，想来，日子会好过许多。”顾知还也不客气，笑着应了。
太子看着如此痛快答应下来的人，心中暗暗猜测：
九江的君山娘娘是不是选中了自己，不然怎么会派人来自己府中？
不过美人下饭，由此人说出来，着实有些不合适了，他这满院的女人都不及她，若看美人，她不如去照镜子的好。
不过，好看的人说什么都对，太子对此并不反对。
“你们几个要好好侍奉顾大人。”太子叮嘱几个看起来不太情愿的女人。
环肥燕瘦，他也不缺这几个让他名字都叫不上的女人暖床。
若是这顾大人能成为自己的女人，他绝对不会将她随意送人。
太子亲自带这人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院子，这里是太子狡兔三窟的一个窟。
四处院子，太子每日看心情随机选择一个地方就寝，以免有人刺杀。
如今，他将一个给了顾知还落脚，身边亲信便也懂了，自家主子看重这个带刀的女人。
不过，主子这几年不是喜欢那种特别束腰过的女人吗？
怎么今日又这般看重毫无改变的了？
……
“芜泽国的人在边境拦杀了希梓国派来贤瑞国求联盟的使臣。”
容时的手下将最新的消息汇报来。
容时蹙眉，“这是多久之前的消息了？”
“希梓国先皇还在的时候。”属下道。
“不过是一群怕死的文臣，大多时候都是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叫嚣着和谈，让他们出来搬救兵，一个个便跟蜗牛一样赶路，这一来一回的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
“芜泽国太放肆了。”容时蹙眉，“希梓国的新君可有再派人前来？”
属下摇头，“不曾，他们那四皇子和齐家联手，芜泽国最近两次发兵并未讨到好处。”
“也不知这是唇亡齿寒，还是渔翁得利。”容时看向漆黑的夜色，“人口失踪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到了边境，就没消息了。”
“楚君回可还有继续追查？”
“楚君回自爆他们的老皇帝被道士蒙蔽之后，似乎就此结案了，没再听闻他的人有新的动作。”
“希梓国的皇宫，装不下那么多的人。”容时摇头，“派人继续去查，看能不能潜入芜泽国，另外，再去探探太子府中那个幕僚和芜泽国人是否有联系。”
……
“我虽已经成了苗疆的掌舵人，但人心隔肚皮，苗疆在边境之地，若有人里应外合，与你大有不利，我得亲自回去守着，才能安心。”
苗安羽将自己能传授的已经尽可能的传给了楚君回。
苗疆在芜泽国和希梓国交界的地方，土地隶属于希梓国，也是希梓国的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芜泽国并不会贸然出兵攻打苗疆边城，可不得不防。
如今天下不定，他得回去了。
今安让他护着这个儿子，他必随她所愿。
楚君回点头，“是该以防万一，我那些宝贝还想借着你的地方完工呢。”
“只要我还活着，定然让你无后顾之忧。”
苗安羽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他还未曾唤过自己一声父亲。
不过亦师亦友的相处，他也满足了。
“苗疆和芜泽国人信仰不同，甚至天然对立，若非大乱，大多数族人都不会投奔芜泽。”苗安羽终于是一颗老父亲的心各种放不下。
“你自己保重。”楚君回点头，这些事情，他小时候就知道了。
母亲同他说过，苗疆之所以属于希梓国，就是因为天下三分的时候，芜泽国的信仰容不下苗疆。
猜到楚君回是如何知道的，苗安羽心思复杂，只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
“当年你母亲出事之后，你舅舅和小姨都十分不满，芜泽国人得知消息，曾试图挑拨分裂他们，是你外祖和祖父将知道这件事情的芜泽国人全都杀了，事情才没传出去。”
“后来，他们二人便被你外祖父囚禁了，因为多次想离开苗疆寻你母亲，二人都被打断了腿。”
“伤口感染，你小姨没熬过去，人走了，你舅舅服了软，立下誓言不再离开苗疆找人，这才终于再见天日。”
“若非你舅舅拦着，我当年也差点便去和芜泽人合作了。”
“当时我想着，与虎谋皮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可你舅舅说，人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我们倒是还活着，但却终究没能再见故人。”
过往的事情，每次想起，都是让人心头发酸。
楚君回只知道自己有个舅舅，却不知有这么多前尘。
“好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舅舅行动不便，自从腿断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好，不能来京，等回头，若你能有时间，便去苗疆看看他，也让他能放心。”
苗安羽再次提及此事，他不想让林今和再有任何的遗憾。
“你舅舅这一生，心里苦啊。”苗安羽拍了拍楚君回的肩膀，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林今和年少丧母，看着长姐出事，看着幼妹不治而亡，自己也断了腿，得了自由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在林家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他这一生，很苦。
楚君回看着离开的背影，许久都没动。
他想到了上次回京路过苗疆，苗安羽在路边等着自己。
他怕楚呈派人盯着自己，也怨怪苗安羽当年没能护住母亲，所以并未理会。
而那时候的苗安羽是不是只想带自己去见见舅舅？
……
太子走后，顾知还看偏殿中放着的摇椅。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卸下佩剑，拿在手中指了指摇椅，又指了两个美人，“你们，将摇椅搬出去，我要在外面休息一会儿。”
佩剑华丽却也更锋利，美人不敢多言。
哪怕多走两步，裹着的脚都疼的要死，一弯腰也仿佛要喘不上气来了，却也不不听话。
顾知还抱着剑靠在门框上，看着下抬着摇椅下台阶摇摇欲坠的美人儿，啧啧两声。
看站在自己身旁的两个，视线扫过她们的脚，问，“不去帮忙？”
看戏的俩人，“……”
她们并不想多走那两步，尤其是还得搬着东西走，那真是要命，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刀尖上跳舞。
可是，这个那人看上去不好惹，二人连忙踮着脚过去，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摔下去。
她们心中抱怨，丫鬟也能干这活，但却不敢说。
四个美人疼得额头冒冷汗，看着摇椅上慢慢摇的美人儿，偷偷吸气，靠着自己的丫鬟缓解脚上疼痛。
“裹脚须得在年幼的时候，骨头还软着的时候方可能行，如今，你们这年纪，有些晚了。”就在她们觉得这顾大人要睡着了，担心自己不知道要在这里站多久的时候，摇椅上的人突然开口了。
女人声音清冷，音色很是好听，但却没多少情绪。
四个人齐齐看过去，而后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她们裹脚已经快两年了，每天都很疼，晚上忍不住的时候，会偷偷的将裹脚布解开，缓口气。
曾经莹白的玉足，如今，丑陋不堪，不忍直视。
因为疼痛每日冒冷汗，脚上甚至散发着酸臭的味道，于是她们只能再次将裹脚布缠上去，遮掩所有的不堪。
可是，太子却爱极了她们的这般模样，每每还会故意弄疼她们的双脚，说只有这样，才最爽。
痛，却也因为取悦了太子而得意着。
“年幼的女童，站在那门槛上，不停地磨，将脚骨生生压断……”顾知还睁开眼，看树下光影中的几个女人。
明明饱读诗书，明明可以哪怕不名留青史却也能在后宅中做一个当家主母，教导好自己的儿女，却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成了取悦男人的工具，产生了奴性，彻底失去自我。
随着顾知还缓缓道来，几个女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那种疼，她们时刻都在经历着。
家中幼妹侄女，听闻，已经如此做了，年幼的孩子哭声震天响，整个巷子里的女童，都在哭。
这一刻，她们仿佛听到了，也看到了。
又看顾知翘在膝盖上的脚，淡紫色金纹的绣花鞋里包裹着一只不算小巧的脚，此刻有节奏的轻晃着，看起来是那么可爱娇俏。
脚的主人似乎心情还不错，隔着单薄的绣花鞋，隐隐还能看到脚趾俏皮的动着。
又低头看自己的脚，脚趾被捆绑，早已经不能自由的活动，以防指甲扎到肉里会流血，这几年，指甲已经拔了三茬，这才终于不再长脚趾甲了。
她们似乎能看到绣花鞋下面莹润粉嫩的脚指甲，曾经，她们也是如此的。
树荫下，微风拂面，带着几分暖意，却连呼吸都静了下来。
“人，是没有选择的。”突然，其中一个女人缓声说，人也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少了方才的拘谨，其余三个人也自嘲的笑了。
“若是能有选择，我宁可，年少的自己不曾读过一本书，不曾识过一个字。”女人视线又落在了顾知还那双象征着极致自由的脚上，是羡慕，是怅然。
“清醒的堕落沉沦，若是大字不识，便不会知道那许多道理，不会有那么多想法，甘愿的沦为取悦男人的工具还能暗自欢喜，心生得意。”
“可偏我习了字，读了书，想争名夺利，会勾心斗角，阴谋阳谋史中计谋，没能报效国家，没能为民请命，只在这高强大院里，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宠幸，费尽心机。”
“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会为自己白日里所做的一切觉得羞耻，会迷茫会彷徨，也会问自己值得吗？看着窗外天光乍亮，坐起身告诉自己，值不值得不重要，路只能这般走，别无选择。”
四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无可奈何的心声。
她们若不这么做，便没了活路，依附男人而活，是她们挣脱不掉的宿命。
“你呢？看起来该是个自由的侠女，为何来了这太子府？”有人看悠然自得的顾知还。
忆往昔，谁不是个自由骄傲的姑娘？
可是困在这后宅里，时间和寂寞消磨了所有自傲，世界里，便只剩下了那一个男人，再无其他。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一个初见面的女人，将只有四人私下里的话，就这么说给了第五个人听。
大概，是羡慕这个人的潇洒恣意。
“看美人。”顾知还手肘撑着摇椅，支着下巴看几个神色落寞的美人。
果然，都是有灵魂的。
几个人被她的话说的皆是一愣，不太自在的红了脸。
“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若是有一日他国的军队打进来，你们这小脚，能跑的了吗？”
顾知还好奇的问几人，很是单纯的目光纳闷的扫视几个的脚，都是强行塞进特制的缠足人穿的鞋子里。
仔细看，有些地方的线条都紧绷着，仿佛随时要裂开。
几个人听到这话，瞬间想到了自己每日走路都困难，跑走逃命，那是别想了。
“可即使我们能正常走路，也逃不过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有人摇头，怎么说也都是垂死挣扎。
顾知还颇为赞同的点头，却是问，“可有些事情，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一定逃不掉呢？”
世人都说京都繁华，最是能让人长见识，因为全国最好最新鲜的东西都会优先送到天子脚下，可这各国京都城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坐井观天？
不过凡事有利弊。
“你们如今这般，得了太子的宠爱又能如何？就你们这身体，能活着为太子生下孩子吗？”顾知还狐疑的目光扫过几个人纤细的仿佛抬手一掐都能断的腰。
被压迫成这般，该是反抗的，该是有个带着她们，冲出这牢笼枷锁。
该是她顾知还，来看看，那藏在背后的龌龊之人，到底是什么畜生！
“我们几人，并非最受宠的，便是我们不去争宠，这源源不断的美人，顾大人又如何能禁止的了呢？”有人上前问她，以为顾知还是想这样击败对手，自己得独宠。
顾知还对此并不解释，只说，“你们几人，若再如此下去，活不过三年了。”
这些人脚上的疼痛时刻折磨着神经，胸口的闷气压迫着五脏六腑，每日吃的又少，睡得不多，还用着刺激皮肤溃烂的胭脂水粉，能活得久，才怪。
几人并不觉得她这是危言耸听，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但是，她们也有自己的不甘心，牺牲了这么多，便什么都没有吗？
“命运在自己手里，本也不受宠，本也无法生下子嗣坐上正妃之位，又何必憋屈的度过着本就短暂的余生呢？”顾知还笑着给几个人送了一碗鸡汤。
几个人若有所思。
她们彷徨迷茫了太久，如今有人指明前路，心有所动。
……
楚君回给蓝家翻了案。
蓝家姐妹却没有要改变当下生活的意思。
“我就留在这醉烟楼，给那些不得自由的姑娘，有一个落脚之处。”梅兰看着醉烟楼的灯火通明。
她这人生，做了许多违心的事情，也曾一度要迷失了自己。
“不过，我这里到底是醉烟楼，而非积善堂，若是不肯任命盼着我梅兰做个活菩萨的，也断然不可能。”梅兰自嘲的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谁又能容易呢？
便是她身边站着的这位，一国之君，年少时，也坎坷的很。
楚君回淡淡嗯了一声，问，“你说，日后这叛国之臣家中的女眷，是一并砍头还是继续宠官妓呢？”
“要我说，还是砍了吧，以绝后患，你看那杜怀夕，折腾出了多少事儿。”梅兰笑了。
楚君回也笑了。
“您可知道，她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梅兰又问。
“许是去找情郎了。”楚君回笑着道。
“以宁不愿恢复女子身份，您愿意给她继续为朝廷效力的机会，梅兰感激不尽。”梅兰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定位，和楚君回不是合作，是从属。
当年，林贵妃于她有恩，如今，楚君回又给了以宁施展抱负的机会，知遇之恩。
“只是可惜，当今行事，并不能让她以女儿身做事。”楚君回叹道。
蓝以宁在工作部的事情上颇有天分，是能为他研究‘杜怀夕’留下那三本书制作的最好人选。
若是他公布了蓝以宁女子的身份，断然他能压下朝中反抗的声音，却也要引来不少麻烦。
如今天下将乱，楚君回不想处理这样的麻烦，耽搁了他造福百姓的进度，所以也暗示过蓝以宁若想继续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便须得继续做男子。
蓝以宁对此乐见其成。
“这已经很好了，属下知道，您允了她若日后得太平，还她女儿身。”梅兰只有感激。
楚君回在醉烟楼只站了一会儿，便回宫去了。
翌日，刚下早朝，青梧便递上了一封信，“主子，苗疆来的。”
楚君回微怔，接了过来，心中想着，难道苗安羽这么快就到了苗疆，还回了平安信？
只是打开信件之后才发现，并非苗安羽，而是，月见。
曾经那个拐带宰相之子赵乐风私奔的青楼女子。
月见当初被楚君回点醒，给吴如棠磕头道歉之后，便听从楚君回的安排去了苗疆，为楚君回做事。
当然，这也是月见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个毫无科技的地方，挖掘这个时代的潜能。
看到楚君回递给自己的书，月见猜测，如果楚君回自己不是穿越者，那他身边也必然有一人是。
也终于懂了，香皂的事情，是楚君回截胡了自己，她的身份早已暴露。
对方没有揭穿她，她也不敢去追问楚君回。
皇权之下，亦是黄泉。
月见长了记性，她想做的，从始至终都是看到这些现代的东西改善落后的时代能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所以，她多做事，少说话。
楚君回登基之后，农作物以及农具一直都在改革推广，让楚君回在民间声望日益增高。
他深深记得自己是和阎王爷有约定的人，他得积德行善，方能为自己的母亲抵消因果，让母亲来世过的幸福。
月见改良了许多农具，再加上洛城有个蓝以宁，楚君回如虎添翼。
此次月见写信来，是玻璃的研制有了大的突破，水泥最后的配方也已经改良完成。
“你亲自去带月见回洛城。”楚君回有些小激动。
造福于民，他的功德又要增加了，而且他本身也对那三本书里制作出来的东西十分期待。
楚君回担心青梧年纪轻轻走了弯路，也为了自己能更准确了解洛城布防，更进一步的收拢军心，于是让人在洛城的军中大营演武。
楚君回很明确的表示，会根据军中表现，各有升降。
君王第一次检阅洛城兵马，所有人严阵以待，将领不只要操练小兵，更要提升自己。
“没想到曾经看起来只知道吃喝玩乐，无心权势的皇子竟然并非草包。”
得到这个消息，文武百官都是心思各异，各有感慨。
“之前，是我们小看他了，生母早死，八岁大的孩子却依旧能得圣心，又岂会是个简单的。”
“想来过去不过是韬光养晦，二皇子和先太子之争，倒是便宜了当今这位。”
“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小声提醒。
“皇家的人，有几个是简单，就是不知道咱们如今这位现下具体有个什么打算。”
“瞧着比先皇登基的时候气势更强硬几分，不像个是要和谈的，似乎还有几分好战。”
“此事也不怪当今陛下，那芜泽国，定然也没有和谈的诚意，早年联姻，维持不到十年，之后便又侵扰不断。”
“以后这和谈的话，早朝还是莫要再提了，新帝手下并非无人可用。”
今日朝堂，有人提出要和芜泽国和谈，提出了联姻等建议。
话没说完，就被楚君回打发回老家种地去了。
“去贤瑞国的人也没了消息，只恐凶多吉少了。”
“如今这形势，谁还敢出去和谈？那简直就是送命。”
这般情景，想带着家眷逃跑都没可能。
散了朝会，走出宫门，几个大臣不急着上自家的马车，在一处阴凉处小声的聊了起来。
“要检阅洛城兵马，之后许是要征兵了。”
“天下将乱了。”
看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众人都是神色沉重。
好不容易酷暑过去，却没想到，战争也卷土重来。
他们对新上位的君王从不屑到畏惧，又到充满希冀。
宫门口的对话，看似隐秘，却也更像是变相的将自己的心声告诉深宫里的帝王。
的确也有影卫一字不差的将谁说了什么告诉了楚君回。
楚君回并没有在勤政的批阅折子，在桌案前仿着一张图纸雕刻一块黑玉。
虽然已经废了两块玉石，但依旧有些手生，不过他也不着急。
“盯紧了城中动向。”楚君回对此只是点点头。
如今那群老东西只是没有找到更好的退路，所以变着法的向他投诚罢了。
暗卫退下去。
钱运来继续翻开桌案上的折子念给楚君回听。
自己心中还时不时的吐槽两句。
“这些老东西真是吃饱撑的没事儿做，问皇上吃的可好。”
心中吐槽，面上还得面无表情的照着读。
楚君回听到钱运来心声，十分赞同，抬了抬眼皮，“这种以后都不用再读了，下一个。”
“是，皇上。”钱运来偷偷松了一口气。
暗暗道：以后这种浪费帝王时间的东西，还是少写一些的好，如今天下纷乱不断，陛下忙……呃，好像也不太忙。
钱运来偷偷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雕刻玉石的人，收回了自己心中所想。
被楚君回说没价值的奏折，钱运来放在一旁。
紧跟着就有暗卫上前又看了一遍。
确定真的无关痛痒，就会拿起帝王亲自雕刻的印章，用力按下去。
“已阅”两个字龙飞凤舞中带着几分毛刺儿，似乎是在彰显帝王的不悦。
……
顾知还跟着荣凛去了太子府。
府中陈设规规矩矩，院中凉亭都放着书架。
有女子于亭中吟诗作对。
看到太子回府，经身边人提醒，连忙起身行礼。
在这满院胭脂水粉中，似乎都染着墨香。
顾知还跟了太子上了凉亭。
这是太子身边四名姬妾，的确都是好颜色，这身材却是统一的很，无不是细腰丰臀。
几个姑娘起身行礼。
不过等着太子走上凉亭的时间久了几分，有人便有些气虚微晃，须得靠着身边的小丫头才能站稳。
顾知还视线掠过。
看那女子面上的粉跟刷了漆似的，让人都担心若是表情稍微丰富一些，都会簌簌掉落。
她不由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子殿下，这要是亲上去，得吃不少粉吧？
不过，太子这般身份，许是不会亲吻一个姬妾的脸？
太子终于走上凉亭，温雅抬手，“都起身吧，今日是何话题？”
几个女子起身，笑的也是温婉大方，有人声音温柔，“是荷花。”
太子拿起石桌上几个人今日有感而发写下的诗词，点评了两句，递给顾知还，“顾大人，瞧瞧？”
几个女人早就在看顾知还了。
和太子一同回府的女人，实在是让人心生警惕。
可是当看到这女子与她们如今全然不同的时候，防备便消散了许多。
毕竟安城里谁人不知，太子喜欢她们这种身材的女子。
只有打扮成她们这样，才能算的上是贵女。
至于面前这个……
她们很不想承认，此人倾城之姿，哪怕这身材并不是安城的主流审美，却也依然让她们这些个女人心动不已，何况男人呢。
曾经的他们，脸蛋虽不如这个女人惊艳绝伦，身材却也可以比上一番，而如今……
心中复杂不已，却又突然听到太子殿下喊此人为顾大人。
忍不住多看了顾知还两眼。
就见顾知还笑着摆了摆手，“在下粗俗之人，不懂这诗词，倒是殿下府中这几位美人，的确是赏心悦目。”
顾知还笑的坦然，这话也就是她一个女子来说，才不会让人觉得轻佻。
太子愣了一下，也笑了，大方挥手，“既如此，顾大人在府中，便由她们四个侍奉身边。”
几个女人皆是一愣，太子这是在说什么？
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将她们赏人似的？
她们虽然也是世家女，却并非嫡长女。
入了太子府都是想争一个前程，但太子这语气，怎么像是仿佛随时都会将她们送人一样？
她们不是那青楼女，也不是那瘦马！
心中怒吼，面上却不敢多说一言。
她们，将自己打扮成这般模样，本也就是为了取悦男人的。
可是在她们的认知里，整个安城，甚至整个贤瑞国，也就太子一人值得她们费尽心思的讨好取悦而已。
可如今……
她们，似乎和别人并无区别。
早就知道，太子府中的女人不单单只是太子的女人，更是太子拉拢朝臣的工具。
太子每月的赏花宴，便是府中这些女人立功的机会。
只是一旦侍奉了别人，等闲太子便不会再碰，甚至有的还会被太子直接送人。
她们曾经都以为，依着自己的出身，最差也不过是做个失宠的姬妾。
今日却突然发现，她们从不是例外。
哪怕今日她们只是去侍奉一个女人，并不会失身。
“美人下饭，如今酷暑虽过，却依旧让人胃口不佳，有美人相伴，想来，日子会好过许多。”顾知还也不客气，笑着应了。
太子看着如此痛快答应下来的人，心中暗暗猜测：
九江的君山娘娘是不是选中了自己，不然怎么会派人来自己府中？
不过美人下饭，由此人说出来，着实有些不合适了，他这满院的女人都不及她，若看美人，她不如去照镜子的好。
不过，好看的人说什么都对，太子对此并不反对。
“你们几个要好好侍奉顾大人。”太子叮嘱几个看起来不太情愿的女人。
环肥燕瘦，他也不缺这几个让他名字都叫不上的女人暖床。
若是这顾大人能成为自己的女人，他绝对不会将她随意送人。
太子亲自带这人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院子，这里是太子狡兔三窟的一个窟。
四处院子，太子每日看心情随机选择一个地方就寝，以免有人刺杀。
如今，他将一个给了顾知还落脚，身边亲信便也懂了，自家主子看重这个带刀的女人。
不过，主子这几年不是喜欢那种特别束腰过的女人吗？
怎么今日又这般看重毫无改变的了？
……
“芜泽国的人在边境拦杀了希梓国派来贤瑞国求联盟的使臣。”
容时的手下将最新的消息汇报来。
容时蹙眉，“这是多久之前的消息了？”
“希梓国先皇还在的时候。”属下道。
“不过是一群怕死的文臣，大多时候都是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叫嚣着和谈，让他们出来搬救兵，一个个便跟蜗牛一样赶路，这一来一回的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
“芜泽国太放肆了。”容时蹙眉，“希梓国的新君可有再派人前来？”
属下摇头，“不曾，他们那四皇子和齐家联手，芜泽国最近两次发兵并未讨到好处。”
“也不知这是唇亡齿寒，还是渔翁得利。”容时看向漆黑的夜色，“人口失踪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到了边境，就没消息了。”
“楚君回可还有继续追查？”
“楚君回自爆他们的老皇帝被道士蒙蔽之后，似乎就此结案了，没再听闻他的人有新的动作。”
“希梓国的皇宫，装不下那么多的人。”容时摇头，“派人继续去查，看能不能潜入芜泽国，另外，再去探探太子府中那个幕僚和芜泽国人是否有联系。”
……
“我虽已经成了苗疆的掌舵人，但人心隔肚皮，苗疆在边境之地，若有人里应外合，与你大有不利，我得亲自回去守着，才能安心。”
苗安羽将自己能传授的已经尽可能的传给了楚君回。
苗疆在芜泽国和希梓国交界的地方，土地隶属于希梓国，也是希梓国的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芜泽国并不会贸然出兵攻打苗疆边城，可不得不防。
如今天下不定，他得回去了。
今安让他护着这个儿子，他必随她所愿。
楚君回点头，“是该以防万一，我那些宝贝还想借着你的地方完工呢。”
“只要我还活着，定然让你无后顾之忧。”
苗安羽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他还未曾唤过自己一声父亲。
不过亦师亦友的相处，他也满足了。
“苗疆和芜泽国人信仰不同，甚至天然对立，若非大乱，大多数族人都不会投奔芜泽。”苗安羽终于是一颗老父亲的心各种放不下。
“你自己保重。”楚君回点头，这些事情，他小时候就知道了。
母亲同他说过，苗疆之所以属于希梓国，就是因为天下三分的时候，芜泽国的信仰容不下苗疆。
猜到楚君回是如何知道的，苗安羽心思复杂，只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
“当年你母亲出事之后，你舅舅和小姨都十分不满，芜泽国人得知消息，曾试图挑拨分裂他们，是你外祖和祖父将知道这件事情的芜泽国人全都杀了，事情才没传出去。”
“后来，他们二人便被你外祖父囚禁了，因为多次想离开苗疆寻你母亲，二人都被打断了腿。”
“伤口感染，你小姨没熬过去，人走了，你舅舅服了软，立下誓言不再离开苗疆找人，这才终于再见天日。”
“若非你舅舅拦着，我当年也差点便去和芜泽人合作了。”
“当时我想着，与虎谋皮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可你舅舅说，人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我们倒是还活着，但却终究没能再见故人。”
过往的事情，每次想起，都是让人心头发酸。
楚君回只知道自己有个舅舅，却不知有这么多前尘。
“好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舅舅行动不便，自从腿断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好，不能来京，等回头，若你能有时间，便去苗疆看看他，也让他能放心。”
苗安羽再次提及此事，他不想让林今和再有任何的遗憾。
“你舅舅这一生，心里苦啊。”苗安羽拍了拍楚君回的肩膀，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林今和年少丧母，看着长姐出事，看着幼妹不治而亡，自己也断了腿，得了自由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在林家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他这一生，很苦。
楚君回看着离开的背影，许久都没动。
他想到了上次回京路过苗疆，苗安羽在路边等着自己。
他怕楚呈派人盯着自己，也怨怪苗安羽当年没能护住母亲，所以并未理会。
而那时候的苗安羽是不是只想带自己去见见舅舅？
……
太子走后，顾知还看偏殿中放着的摇椅。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卸下佩剑，拿在手中指了指摇椅，又指了两个美人，“你们，将摇椅搬出去，我要在外面休息一会儿。”
佩剑华丽却也更锋利，美人不敢多言。
哪怕多走两步，裹着的脚都疼的要死，一弯腰也仿佛要喘不上气来了，却也不不听话。
顾知还抱着剑靠在门框上，看着下抬着摇椅下台阶摇摇欲坠的美人儿，啧啧两声。
看站在自己身旁的两个，视线扫过她们的脚，问，“不去帮忙？”
看戏的俩人，“……”
她们并不想多走那两步，尤其是还得搬着东西走，那真是要命，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刀尖上跳舞。
可是，这个那人看上去不好惹，二人连忙踮着脚过去，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摔下去。
她们心中抱怨，丫鬟也能干这活，但却不敢说。
四个美人疼得额头冒冷汗，看着摇椅上慢慢摇的美人儿，偷偷吸气，靠着自己的丫鬟缓解脚上疼痛。
“裹脚须得在年幼的时候，骨头还软着的时候方可能行，如今，你们这年纪，有些晚了。”就在她们觉得这顾大人要睡着了，担心自己不知道要在这里站多久的时候，摇椅上的人突然开口了。
女人声音清冷，音色很是好听，但却没多少情绪。
四个人齐齐看过去，而后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她们裹脚已经快两年了，每天都很疼，晚上忍不住的时候，会偷偷的将裹脚布解开，缓口气。
曾经莹白的玉足，如今，丑陋不堪，不忍直视。
因为疼痛每日冒冷汗，脚上甚至散发着酸臭的味道，于是她们只能再次将裹脚布缠上去，遮掩所有的不堪。
可是，太子却爱极了她们的这般模样，每每还会故意弄疼她们的双脚，说只有这样，才最爽。
痛，却也因为取悦了太子而得意着。
“年幼的女童，站在那门槛上，不停地磨，将脚骨生生压断……”顾知还睁开眼，看树下光影中的几个女人。
明明饱读诗书，明明可以哪怕不名留青史却也能在后宅中做一个当家主母，教导好自己的儿女，却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成了取悦男人的工具，产生了奴性，彻底失去自我。
随着顾知还缓缓道来，几个女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那种疼，她们时刻都在经历着。
家中幼妹侄女，听闻，已经如此做了，年幼的孩子哭声震天响，整个巷子里的女童，都在哭。
这一刻，她们仿佛听到了，也看到了。
又看顾知翘在膝盖上的脚，淡紫色金纹的绣花鞋里包裹着一只不算小巧的脚，此刻有节奏的轻晃着，看起来是那么可爱娇俏。
脚的主人似乎心情还不错，隔着单薄的绣花鞋，隐隐还能看到脚趾俏皮的动着。
又低头看自己的脚，脚趾被捆绑，早已经不能自由的活动，以防指甲扎到肉里会流血，这几年，指甲已经拔了三茬，这才终于不再长脚趾甲了。
她们似乎能看到绣花鞋下面莹润粉嫩的脚指甲，曾经，她们也是如此的。
树荫下，微风拂面，带着几分暖意，却连呼吸都静了下来。
“人，是没有选择的。”突然，其中一个女人缓声说，人也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少了方才的拘谨，其余三个人也自嘲的笑了。
“若是能有选择，我宁可，年少的自己不曾读过一本书，不曾识过一个字。”女人视线又落在了顾知还那双象征着极致自由的脚上，是羡慕，是怅然。
“清醒的堕落沉沦，若是大字不识，便不会知道那许多道理，不会有那么多想法，甘愿的沦为取悦男人的工具还能暗自欢喜，心生得意。”
“可偏我习了字，读了书，想争名夺利，会勾心斗角，阴谋阳谋史中计谋，没能报效国家，没能为民请命，只在这高强大院里，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宠幸，费尽心机。”
“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会为自己白日里所做的一切觉得羞耻，会迷茫会彷徨，也会问自己值得吗？看着窗外天光乍亮，坐起身告诉自己，值不值得不重要，路只能这般走，别无选择。”
四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无可奈何的心声。
她们若不这么做，便没了活路，依附男人而活，是她们挣脱不掉的宿命。
“你呢？看起来该是个自由的侠女，为何来了这太子府？”有人看悠然自得的顾知还。
忆往昔，谁不是个自由骄傲的姑娘？
可是困在这后宅里，时间和寂寞消磨了所有自傲，世界里，便只剩下了那一个男人，再无其他。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一个初见面的女人，将只有四人私下里的话，就这么说给了第五个人听。
大概，是羡慕这个人的潇洒恣意。
“看美人。”顾知还手肘撑着摇椅，支着下巴看几个神色落寞的美人。
果然，都是有灵魂的。
几个人被她的话说的皆是一愣，不太自在的红了脸。
“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若是有一日他国的军队打进来，你们这小脚，能跑的了吗？”
顾知还好奇的问几人，很是单纯的目光纳闷的扫视几个的脚，都是强行塞进特制的缠足人穿的鞋子里。
仔细看，有些地方的线条都紧绷着，仿佛随时要裂开。
几个人听到这话，瞬间想到了自己每日走路都困难，跑走逃命，那是别想了。
“可即使我们能正常走路，也逃不过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有人摇头，怎么说也都是垂死挣扎。
顾知还颇为赞同的点头，却是问，“可有些事情，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一定逃不掉呢？”
世人都说京都繁华，最是能让人长见识，因为全国最好最新鲜的东西都会优先送到天子脚下，可这各国京都城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坐井观天？
不过凡事有利弊。
“你们如今这般，得了太子的宠爱又能如何？就你们这身体，能活着为太子生下孩子吗？”顾知还狐疑的目光扫过几个人纤细的仿佛抬手一掐都能断的腰。
被压迫成这般，该是反抗的，该是有个带着她们，冲出这牢笼枷锁。
该是她顾知还，来看看，那藏在背后的龌龊之人，到底是什么畜生！
“我们几人，并非最受宠的，便是我们不去争宠，这源源不断的美人，顾大人又如何能禁止的了呢？”有人上前问她，以为顾知还是想这样击败对手，自己得独宠。
顾知还对此并不解释，只说，“你们几人，若再如此下去，活不过三年了。”
这些人脚上的疼痛时刻折磨着神经，胸口的闷气压迫着五脏六腑，每日吃的又少，睡得不多，还用着刺激皮肤溃烂的胭脂水粉，能活得久，才怪。
几人并不觉得她这是危言耸听，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但是，她们也有自己的不甘心，牺牲了这么多，便什么都没有吗？
“命运在自己手里，本也不受宠，本也无法生下子嗣坐上正妃之位，又何必憋屈的度过着本就短暂的余生呢？”顾知还笑着给几个人送了一碗鸡汤。
几个人若有所思。
她们彷徨迷茫了太久，如今有人指明前路，心有所动。
……
楚君回给蓝家翻了案。
蓝家姐妹却没有要改变当下生活的意思。
“我就留在这醉烟楼，给那些不得自由的姑娘，有一个落脚之处。”梅兰看着醉烟楼的灯火通明。
她这人生，做了许多违心的事情，也曾一度要迷失了自己。
“不过，我这里到底是醉烟楼，而非积善堂，若是不肯任命盼着我梅兰做个活菩萨的，也断然不可能。”梅兰自嘲的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谁又能容易呢？
便是她身边站着的这位，一国之君，年少时，也坎坷的很。
楚君回淡淡嗯了一声，问，“你说，日后这叛国之臣家中的女眷，是一并砍头还是继续宠官妓呢？”
“要我说，还是砍了吧，以绝后患，你看那杜怀夕，折腾出了多少事儿。”梅兰笑了。
楚君回也笑了。
“您可知道，她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梅兰又问。
“许是去找情郎了。”楚君回笑着道。
“以宁不愿恢复女子身份，您愿意给她继续为朝廷效力的机会，梅兰感激不尽。”梅兰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定位，和楚君回不是合作，是从属。
当年，林贵妃于她有恩，如今，楚君回又给了以宁施展抱负的机会，知遇之恩。
“只是可惜，当今行事，并不能让她以女儿身做事。”楚君回叹道。
蓝以宁在工作部的事情上颇有天分，是能为他研究‘杜怀夕’留下那三本书制作的最好人选。
若是他公布了蓝以宁女子的身份，断然他能压下朝中反抗的声音，却也要引来不少麻烦。
如今天下将乱，楚君回不想处理这样的麻烦，耽搁了他造福百姓的进度，所以也暗示过蓝以宁若想继续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便须得继续做男子。
蓝以宁对此乐见其成。
“这已经很好了，属下知道，您允了她若日后得太平，还她女儿身。”梅兰只有感激。
楚君回在醉烟楼只站了一会儿，便回宫去了。
翌日，刚下早朝，青梧便递上了一封信，“主子，苗疆来的。”
楚君回微怔，接了过来，心中想着，难道苗安羽这么快就到了苗疆，还回了平安信？
只是打开信件之后才发现，并非苗安羽，而是，月见。
曾经那个拐带宰相之子赵乐风私奔的青楼女子。
月见当初被楚君回点醒，给吴如棠磕头道歉之后，便听从楚君回的安排去了苗疆，为楚君回做事。
当然，这也是月见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个毫无科技的地方，挖掘这个时代的潜能。
看到楚君回递给自己的书，月见猜测，如果楚君回自己不是穿越者，那他身边也必然有一人是。
也终于懂了，香皂的事情，是楚君回截胡了自己，她的身份早已暴露。
对方没有揭穿她，她也不敢去追问楚君回。
皇权之下，亦是黄泉。
月见长了记性，她想做的，从始至终都是看到这些现代的东西改善落后的时代能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所以，她多做事，少说话。
楚君回登基之后，农作物以及农具一直都在改革推广，让楚君回在民间声望日益增高。
他深深记得自己是和阎王爷有约定的人，他得积德行善，方能为自己的母亲抵消因果，让母亲来世过的幸福。
月见改良了许多农具，再加上洛城有个蓝以宁，楚君回如虎添翼。
此次月见写信来，是玻璃的研制有了大的突破，水泥最后的配方也已经改良完成。
“你亲自去带月见回洛城。”楚君回有些小激动。
造福于民，他的功德又要增加了，而且他本身也对那三本书里制作出来的东西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