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宋女史为何如此 > 第9章 肝肠寸断(八千五)

第9章 肝肠寸断(八千五)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月底的夜晚寒露仍是有些重,韩来从怀阁出来,身上还带着宋端呼出来的酒气,那味道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让他也有些醉了。

    站在院中看了看,只觉得今夜的月亮似乎比平日里还要圆。

    三个月,一晃眼也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还有几十天了。

    韩来悄然皱了皱眉头。

    正想往外走,他瞧见怀阁的院口处站着一人。

    青凤仍是那身花红柳绿的打扮,只是此刻的他比平时多了些严肃,见韩来注意到了自己,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

    韩来自然清楚,清了清嗓子,跟上了这人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去了长鲸居,正堂里,青凤不紧不慢的撩衣坐下,隔着桌案,韩来也坐了下来,两人皆无言。

    直到烛台上的火光黯淡了许多后,青凤才悄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

    “端午没事吧。”

    “无妨,不过是喝了些酒。”

    “她酒量一向不好。”

    “逞能。”

    韩来说完,撑着桌子想要起身,青凤突然道:“你是不想她活命了吗?”

    韩来身形一顿,旋即重新坐稳。

    “非也。”

    “你这样,她如何肯心甘情愿的和我回去太丘。”

    如今太丘这两个字,就像是韩来的禁忌,只是在青凤面前,他的反应并没有那么大,只是道:“我会保护好她的。”

    “怎么保护?手无缚鸡之力。”

    青凤嘲讽道:“到头来,还得是端午护着你。”

    “我自有我的家世,官位,和显赫的名声,不会叫她出事的。”

    韩来转过头,嘴上说着,眼里的决然也不是玩笑。

    “哼。”

    不过青凤并不吃这一套:“看来我的那封信,你没看。”

    “我……看了。”

    果不其然,提到那封信,韩来的语气略有迟疑。

    “那你还在坚持什么。”

    青凤皱眉:“我只是把她带回太丘,你们又不是天人永别,人生几十年的长短何苦争朝夕,你还怕再也见不到她吗?”

    “我怕。”

    韩来声音低冷,却字字砸地:“我怕再也见不到她,我不想和她相隔千山万水,我要日日得见,我要她的余生都留在我的身边。”

    青凤听到这话,有一刹那的震惊,却也很快消失。

    “痴心妄想。”

    说着,青凤站了起身,似乎想结束这段不甚愉快的对话。

    “我这次来,势必要带她回去,休说是你,就是你娘也阻止不了。”

    “青凤!”

    韩来也猛地站起身来,不顾规矩的叫住那人。

    “就当我求你,别带她走。”

    他难得放下身段。

    青凤有些晃神,他和韩来见面,除了吵架就是吵架,就算今夜都一本正经也算不得什么推心置腹,只是没想到,韩来居然能和自己服软。

    深吸一口气,他心里也驳杂不堪。

    青凤又何尝不明白,若是一切无忧,韩来是最好的托付之人。

    可是现实并非如此。

    “宋端的身份一旦暴露,死的不仅仅是她。”

    青凤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难道要因为你们二人的自私,将那么多人的性命之于不顾吗?”

    ‘咻——’

    青凤话音刚落,烛台上的蜡终于燃到了尽头,堂内登时一片漆黑。

    在这样的暗中,只看得到青凤耀眼的鞋。

    “可是……”

    良久,韩来才又道:“尤氏夫人不也……”

    他说着住了口。

    果然,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你也知道。”青凤冷凝道,“尤氏夫人能活命,全都是因为圣人想要立川王做太子,他并非原谅了高颖,所以,一旦宋端的身份被人得知,便是悬刀在脖颈,生杀予夺都在圣人的一念之间。”

    青凤徐徐靠近。

    “难道到那个时候,那个川王……还会跪在宋端的身边,给他求情吗?”

    韩来没有回答。

    “更何况。”

    青凤又道:“你分明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你最知道我是一百个不愿意她来这险地,还只是为了服侍你。”

    韩来痛苦的别过头去。

    “她是宋端,不是幼荣。”

    “幼荣就是宋端!宋端就是幼荣!”

    青凤怒斥:“你何苦自欺欺人!”叹了口气。“高颖反诗事发,我只觉得山雨欲来,所以又书信一封给你,叫你不要握着她不放,你倒好,叫她意乱情迷,更不能自拔!”

    青凤的声音陡然拔高。

    到底是太丘赫赫有名的恭礼先生,韩来被吼的一慌,背后出了潮潮的汗。

    “你和你爹真是一丘之貉,根本不把宋端的安危放在心上,一个不顾一切的将她带来靖安,一个到头来不肯放她离开,太自私。”

    青凤没有再咄咄逼人,三分语重心长的劝阻道:“见好就收吧,就像当年你爹将她送来太丘,我这回也会把她平安的带回太丘,这也是为了你们,为了所有人。”

    说罢,迈步出了堂屋。

    听到那关门声,韩来的双腿像是被人打断了一样,跌坐在榻上,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失意的笑了笑。

    宋端在自己身边侍奉了九年,都顶着杀身之祸这么久了,他总觉得这次致仕并非因为这个,没想到千头万绪缕不明,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缘由上去。

    这个傻里傻气的宋端,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从始至终就知道,如青凤所言,什么……都知道。

    宋端十五岁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面前的少女就是小时候抱在怀里,吃饭喜欢玩筷子的女娃娃幼荣,那个叛臣孟成化的孩子。

    所以最开始韩来才会那么抵触宋端的到来,这无疑是在韩家放了一把砍头的刀。

    但可笑的是,最后不想扔出这把刀的,也是他。

    当高颖的反诗现于建武宫的殿上,他的血都凉了,还好这件事情牵扯不到宋端什么,但心中畏惧,才会不停的与她说,你不害怕?

    宋端当然不明白。

    但韩来通过这件事情却明白,不管过了多久,高颖的余威都不会消减。

    即便是春来冬往的整整二十四年!

    若要看着宋端死在自己面前,还不如先把他杀了。

    -------------------------------------

    时光飞速,一转眼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宋端近来觉得有些奇怪,自那日韩来在自己酒醉之时表明心迹后,这人再也没靠近过自己。

    往来出行,身边也只带着平日里嫌烦的罗清逸。

    就算宋端自己上前去和韩来说话,他也只是冷漠的看着。

    宋端有些不解。

    既如此,那日的表白又算什么呢?

    不知怎么的,宋端的心里极其失落,自己分明也答应了,可是一觉醒来却什么都变了,问起青凤,那人只道韩来凉薄,不用理他。

    “别告诉我,你是真喜欢上那个小兔崽了。”

    青凤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愁眉不展的宋端。

    那人被说到痛处,下意识的把头低了下去。

    青凤察觉,不耐烦的呷了口茶。

    “我是怎么教你的,把持不住自己心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徒儿知道。”

    宋端低声答道。

    青凤打量着她,骤然冷冰冰的说道:“口是心非。”

    宋端脸色微红,匆忙的吃过朝食后去了上御司,瞧着程听和岑越说着什么,便淡笑道:“什么好事,给我也听听。”

    那两人扭头过来,岑越故意道:“没去遥监殿吗?”

    果然不出所料,提到这事儿,宋端的笑容瞬间敛回。

    “公子有罗清逸伺候。”

    她道。

    岑越得逞,笑着走开了。

    “哎呀。”

    程听赶紧走过来拉住她安抚道:“郎君必定是心疼你,你都在她身边当牛做马九年了,也该轮到罗清逸那个小丫头遭罪了。”

    宋端被她逗笑。

    “我跟你说啊。”

    程听这才道:“是杜大夫那儿。”

    “他又怎么了?”

    宋端嘴上问着,心里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近来因为那个平年,杜薄和罗衣闹得不可开交,前者成日在遥监殿缠着韩来,吃睡都在那里。

    “我看啊,杜大夫这回是真是吃了铁秤砣了。”程听不快道,“我就想不明白了,罗夫人那样好的女子,就是……虽然粗鲁了点儿,那也比一个秦楼楚馆的淸倌儿强上百倍啊,女妓有什么好,上不得堂面的贱身罢了。”

    “此言差矣。”

    岑越慢悠悠的靠了过来,给这两人分析道:“你们想啊,这杜大夫平生总是以文客自居,这骨子里面全都是风花雪月,还要他的那些骚诗,罗夫人又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这两人连一句话都搭不上,这心自然也就搭不上了。”

    “原是如此。”

    程听做恍然大悟状。

    “况且我听说那个平年,知书达理,才情颇高。”岑越道,“这杜大夫本就在罗夫人那里受了伤,得这样一个美貌佳人贴心安慰,任谁……”

    岑越买了个关子,宋端直接失笑。

    程听也捂嘴笑了笑。

    “所以说啊,这两人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岑越道。

    “可别胡说。”

    宋端提醒道。

    岑越轻笑。

    宋端又转头看着程听:“那罗夫人那边呢?”

    “还能怎样。”程听回答道,“当然是不肯了,这世上哪有女子喜欢自己的夫君填房纳妾的呢,更何况是平年这样的身份,若是和她共事一夫,罗夫人怕是要被天下人笑话死,更别提又是那样刚烈的性子了。”

    宋端微微蹙眉。

    -------------------------------------

    傍晚时分,杜薄回到府上,丰年正在那里等他,知道这人又去了春意楼,说实在的,连他心里都有些不快了。

    “给我拿些醒酒汤来用。”杜薄扶着胀痛的脑袋说道。

    “这么晚了,奴上哪儿去给您弄醒酒汤啊。”

    丰年咕哝道。

    杜薄皱眉看他:“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早知道自己会头疼,公子还在那里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丰年仍是不怕死的顶嘴道,“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看你是讨打。”

    杜薄道:“我虽然不如你们夫人那样厉害,可是打你也足够了。”

    说罢,作势抬起胳膊。

    “哎哎哎。”

    丰年用手挡着,忙不迭的去了后院厨房的方向。

    杜薄站在原地,打了个酒嗝,之所以喝这么多酒,并非是见到平年一高兴就多饮了几杯,恰恰是见不到想见之人,才举杯消愁愁更愁。

    快两个月了,见不到平年。

    再见不到,这人就真的要被季林安买回府上去了。

    杜薄气的直打自己的头。

    “大夫。”

    不远处的正堂门槛处,小蛮轻声唤他:“您回来了?”

    杜薄转过头,现在竟然连小蛮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了。

    “嗯。”

    他别扭的应声:“你们夫人……睡了?”

    “夫人没睡。”

    小蛮如实回答。

    杜薄道:“知道了,好好服侍你们家夫人。”

    说罢转身。

    “大夫!”

    谁知道小蛮叫住他,低低道:“夫人在等您。”

    等自己?

    杜薄有些不安,在原地踌躇了几息,才点头应下,只是要迈门槛,忽然想起自己喝了许多的酒,必定是满身酒气,罗衣最近身子不适……

    罢了。

    杜薄硬着头皮进去,瞧见坐在榻上的罗衣,明明都在府上生活,却几日没见了,罗衣的脸色的确憔悴不少,想要关切,仍是没敢。

    “坐吧。”罗衣淡淡道。

    杜薄撩衣照做,不知晓罗衣目的,心里有些忐忑。

    “夫人是改变不了我的心意的。”

    他干脆的说。

    与其被罗衣骂,还不如自己先把话说出来。

    谁知道罗衣只是轻轻一应。

    杜薄诧异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对平年情真意切。”罗衣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色,声音是漂浮不定的,“虽然她身份的确卑贱,但是那日见过,我也不得不说,她是个好女子,你若是能得她在身边,我也没什么意见。”

    杜薄不明就里。

    罗衣这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自己将平年带回来了吗?

    可是不知为何,杜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更加慌乱了,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拳,总觉得不对劲儿,罗衣今日不对劲儿。

    “你……什么意思?”

    杜薄道。

    “我与你夫妻同行了十四年,扪心自问,即便是这么多年……”罗衣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两个……也算不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更不想让你余生都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当然,我也不愿与凉薄之人白头。”

    杜薄忍不住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你要做什么?”

    “我要与你合离。”

    罗衣平静的说。

    这短短几个字出口,迎来的是长久的寂静。

    罗衣等不到杜薄的回答,终于抬头看向这人,却是一怔。

    杜薄的眼睛通红,嘴唇紧闭成了一条线。

    “你……”

    “为何要与我合离?”

    杜薄打断了她。

    “合离之后,我会回去脂兴,你也可将平年接入府中了。”罗衣道,“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杜薄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不会合离。”

    罗衣柳眉蹙起,今日之事她下了莫大的决心,本以为杜薄会满心欢喜的写下合离书,可结果却是和想象之中相悖。

    “不可理喻。”

    罗衣站起身来,一拍桌案上的纸笔:“你不是成日以文人自居吗?想必并能写出一篇说服所有人的好文章来,写吧,我即刻就能签字。”

    “我不写。”

    杜薄别过身子。

    罗衣把纸笔往前推了推:“一封合离书而已,杜大夫素日里的好文采哪儿去了。”冷笑几声,“看来整日和平年吟诗作对,熬空了。”

    这分明是讽刺,更加让杜薄心如刀绞。

    “我不写。”

    他的声音比刚才又低了三分。

    罗衣没说话,固执的把纸往前推,谁料想杜薄一挥手,将那纸笔尽数打翻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我说了我不写!”

    罗衣吓了一跳,忽然觉得小腹有些刺痛,尽力忍住。

    “你这是做什么?”

    杜薄瞥眼,眼底细细的红像是缝上去的绒线。

    “罗衣,整整十四年,你无论打我还是骂我,都不曾说出合离。”杜薄质问道,“如今轻言放弃这段姻缘,怎么?你的段白师哥还未娶妻是吧。”

    说到段白,罗衣霎时间变了脸色。

    “果然。”

    杜薄瞧见那一丝怪异,似笑非笑的说道:“一提到段白你就不行了是吧,那个只会动武的粗人有什么好的,叫你惦记了这么多年。”

    “只怕。”

    杜薄故意道:“他远在脂兴,早就忘记了你这个小师妹了。”

    小腹处的痛加剧,罗衣几乎是喊出来的:“你提他做什么!”

    “怎么?”

    杜薄突然阔步上前,伸手用力的攥住罗衣的手腕,那人因为身体上的痛楚也没了力气,任由他攥着,已经不知道是哪儿疼了。

    “我告诉你罗衣,我不会合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

    罗衣嘴唇发白,颤抖着重复道:“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杜薄目眦欲裂,嘶吼出来:“我的妻子在成亲那日起,心里就只装着另外一个男人!成日却只是毒打我!”粗喘着气,压低声音,“整整十四年,若不是我,换了另外一个正常的男人,只怕会发疯。”

    最后一个字,带着哭腔,颤抖的厉害。

    罗衣愣住了,身上的痛楚逐渐消退,被震惊席卷。

    “相较之下,我对一个清倌儿吐露心声,又算得了什么。”

    杜薄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罗衣,我从前想着,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软弱之人,毕生能得你做妻子,是我修来的福分,我敬你,怕你,处处忍让着你。”他低下头去,汗水和泪水打湿了鬓发,“你只知道,嫁给我,断送了你和段白的缘分,郁郁寡欢,何曾想到,我每每看到你露出相思之情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杜薄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说道:“罗衣,我心如刀绞。”

    罗衣轻喘着气,脸色越来越白。

    “我仗着你娘家的势力做了高官,也因为这个,处处受制,我也有一千一万个烦乱的事情想同你说,可你呢,就只会毒打我。”杜薄摇着头,“平年……至少愿意听我诉说着心中之苦,叫我不做一个孤单之人。”

    “我每每见她,总会幻想着,你也可以像那样温声细语的和我说话,可以让我把你搂在怀里,说说近来的苦恼,你不必为我排忧解烦,只消静静的听一听就好,我便心满意足,可是……永远都没有。”

    杜薄趔趄身形,心里话要比醉酒那日更加让人肝肠寸断。

    “平年是个清倌儿,被季林安夺了身子,她就会沦为肉妓。”他又道,“季林安怎会好好对她,她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我不能不管她。”

    “那你就……不管我了吗?”

    罗衣说完这句话,就连自己也没想到,诧愕的后退了一步。

    “罗衣,这十四年,你何曾近过我一步?”

    杜薄甚是轻描淡写。

    罗衣哑口无言。

    “罢了。”

    杜薄只觉得头疼欲裂,语气再次垂低,丝毫没了方才的声嘶力竭,也没了平日里自诩的文人风骨,失魂落魄的说道:“你身子不舒服,早些休息。”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罗衣跌坐在榻上,早已是大汗淋漓,身子阵阵冰冷,瞧着那满地的狼藉,颤了颤嘴唇,渗出一颗泪珠来。

    -------------------------------------

    翌日清晨,罗衣从卧房醒来,伸手摸了一下旁边的软枕,疲惫的撑坐起身子,唤了小蛮进来。

    小蛮服侍着她起身。

    “杜薄……上职去了?”

    这是每日一早,罗衣都会问的话,但今早却有些迟疑。

    昨夜两人闹得那么大,小蛮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从前只觉得杜薄是个吃软饭的花花公子,却不曾想到,这人心里也有这么多的酸楚想要发泄。

    “是,一早就去了。”

    小蛮答道。

    罗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夫人。”

    相儿在外面喊道:“罗御呈来了。”

    罗清逸?

    小蛮回答道:“什么事?”

    “说是韩郎君让她来送些东西给夫人。”

    小蛮看了一眼罗衣,那人颔首,这才又道:“让她在正堂等候片刻,夫人更衣后就来。”

    回头看着一脸不适的罗衣,忧心忡忡的说道:“夫人,不如让奴去接就是了,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无妨。”

    罗衣拒绝,更衣后去了正堂,罗清逸起身相迎,她摇了摇头,坐在榻上,叫小蛮赐坐给罗清逸后,说道:“有劳女史了。”

    “夫人哪里的话。”

    罗清逸淡笑道:“是郎君和宋女史听说夫人近来抱恙,特地让下臣带了些补品过来,希望夫人能养好身体。”

    “千年和宋端有心了。”

    罗衣淡淡道。

    “是啊,万事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罗清逸话锋一转,“更何况是为了杜大夫这般胡闹伤心,本就是不值得的。”

    她这样一说,罗衣喝茶的动作一停,随即抬头看她。

    罗清逸又道:“说来,杜大夫也是太不知足了,夫人这样的闺中霸王,又是这般得天独厚的美貌,若清逸是男子,只怕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为一个清倌儿成日魂不守舍,更做出纳房这样的出阁之举。”

    “女史严重了。”

    罗衣说道。

    “夫人。”罗清逸仍道,“杜大夫这次是下了决心的,遥监殿那边都知道了,怕是有多心的,靖安坊间也传遍了,这叫夫人您以后如何在官眷中立足,稍退一步,真叫那平年入府伺候,岂非以后要和秦楼楚馆的贱身平起平坐。”

    “她如何比得了我,又用得上平起平坐四字。”

    “早知道夫人是脂兴人,不懂得这靖安城里的口舌是非,有时候这说得多了,便是身上有千万张嘴也解释不清的。”

    罗清逸煞有介事的说道:“杜大夫实在是把夫人至于是非之中了。”

    罗衣盯了盯,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旁边,忽而道:“若罗御呈今日来,是为了挑拨离间的,大可回去了。”

    罗清逸表情一怔,似乎没想到罗衣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立刻陪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下臣也是在为夫人您鸣不平而已。”

    “平与不平,我心中有数。”

    罗衣直接下了逐客令:“女史请回吧。”

    罗清逸见状,也不愿多留,由小蛮送着离开。

    不多时,小蛮回来,瞧见正在榻上靠着的罗衣,忙问道:“夫人,这罗御呈话里话外的……”

    “别说了。”

    罗衣实在是有些烦心。

    小蛮想起上次还托付罗清逸写信的事,有些心虚。

    正扶着罗衣出门,院门口忽然有人大喝道:“杜凉言!给老夫滚出来!”

    罗衣猛地抬头,看着站在门口,那身形巍峨,气态雄厚的白发老人,又惊又喜,不可思议的说道:“阿爷?”

    罗老爷子站在那里,就像是镇山的神仙,吓得旁边的丰年大气也不敢喘,只见他阔步上前,精明的眼瞪得老大,身上的衣摆怕是能抽碎砖石。

    “杜凉言呢!”

    罗老爷子边走边说道。

    丰年跟在屁股后面,忙说道:“老太爷,大夫他上职去了。”

    罗老爷子闻言转过头,垂眸着他。

    丰年只觉得像是被一只猛虎给盯上,头皮都是木的。

    “那就把他给老夫叫回来!”

    “是是是。”

    -------------------------------------

    杜薄也没想到罗老爷子会来,赶回府上的途中,他怪罪着丰年,怎么把这座大神给惊动了,可是那人哭丧着脸,说自己根本不知道。

    杜薄咬牙,这位老太爷的脾气,可是是个罗衣也比不上的,等下回府,只怕有一壶烈酒等着自己喝呢。

    果不其然,进了堂屋,那人端坐,压的所有人都不敢抬头。

    “阿爷。”

    杜薄硬着头皮,恭敬行礼。

    罗郁站在旁边,或许因为昨夜的事,她也有些不敢直视这人。

    “若不是小蛮写信给老夫,你们两口子还要瞒多久。”

    罗老爷子沉声道。

    不过谜底也终于揭开,罗衣怪罪的看向小蛮,那人忙不迭的后退一步,瞧着罗老爷子这样气势汹汹,她也有些后悔了。

    “阿爷。”罗衣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

    罗老爷子的中气太足,震得堂中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难道真要等到那个春意楼的贱人进了这府,才叫大事吗!”

    罗老爷子猛地拍案,一旁的茶盏咯拉一声。

    杜薄更是皱起眉头。

    罗老爷子气得不轻,他从前只觉得杜薄是个软蛋,倒也没什么,却不曾想是个朝三暮四的,居然还养了什么清倌儿,岂有此理!

    “老夫的孙女,是绝对不可能和一个女妓共事一夫的。”他不愧是个脾气最火爆的主,当机立断的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们两个,合离!”

    “阿爷!”

    不曾想昨夜也有过同样想法的罗衣第一个回绝道:“我不合离。”

    杜薄闻言,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复杂。

    “这么一个花心的主,你还守着他做什么!”

    罗老爷子怒斥道:“老夫何曾有过你这样没骨气的孙女,从前又是怎么教你的。”一摆手,独断道,“你也不必多言,一切皆由老夫做主,合离之后你和老夫一起回脂兴,让他自己在这儿,和那个什么平年双宿双飞吧。”

    杜薄也有些心焦,忙道:“阿爷……”

    “你还敢说话!”

    罗老爷子轰然起身,吓得罗衣一颤,小腹再次刺痛起来。

    “当初把罗衣交给你,老夫也是一百个不放心,可是看到你胆小却还算老实,才把这么个掌上明珠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倾心对待的?”

    罗老爷子越说越厉害:“罗衣,你也别怕,老夫自会给你做主,回去脂兴之后,若是再有属意的人,再嫁就是,若是没有,阿爷养你一辈子。”

    罗衣无可奈何的上前说道:“阿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休要再言。”

    罗老爷子说道:“就这么办吧。”

    “阿爷。”

    杜薄虽然怕得要死,却还是强迫着自己上前道:“我不能……”

    “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你还敢多言,看老夫不打死你!”

    罗老爷子从脂兴赶来这里,一路忍耐,总算是憋不住,抬起那糙砺的大掌就要打向杜薄,那人连罗衣动粗都受不住,更何况这位。

    但是杜薄没躲,咬牙闭眼。

    “阿爷!”

    罗衣尖叫,扑过去保住那人的手,罗老爷子刚想骂这个不争气的孙女儿,却见罗衣痛苦满面,身子伏了下去,眼睛合上,不省人事。

    小蛮惊呼:“夫人!”

    杜薄骤然抬头,横冲过去将其抱在怀里,也不顾怒火中烧的罗老爷子,对着外面的丰年喊道:“快去请太医!”

    -------------------------------------

    刁御医匆忙赶到杜宅门前的时候,扶着外墙狠狠的吐了几口,这丰年带着杜薄的令牌去请他来,马车快到要飞起来,颠的他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

    丰年根本不尊老爱幼,拉着他往里走:“大人您快些吧!”

    刁御医回想起被固阳公主支配的恐惧,强忍着恶心进去,又被罗老爷子拽过来扔在罗衣的榻前,摔得七荤八素。

    这又是哪来的一位横主儿啊。

    刁御医根本不敢回头看满脸横肉的罗老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伸出二指来按在罗衣的脉搏上,不过三息就有了结论,心里只怪这些人的小题大做。

    “刁御医,我们夫人到底怎么样了?”小蛮担心的不得了。

    “不必担心。”

    刁御医回头看着小蛮,说道:“只是……夫人已经有孕一月有余。”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真的?”

    小蛮问。

    “当然。”刁御医最不喜欢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只是时日不久,孕象还不太明显罢了,好好修养,不要再让夫人舞弄刀枪,就没事了。”

    小蛮松了口气,回头看杜薄。

    他的表情一时无法用语言形容。

    动了动鼻子,下头的嘴巴也稍微咧开了些。

    只是一斜眼,瞧见满脸暴怒的罗老爷子,他扭头就跑。

    身后是罗老爷子奔来的脚步,像是千军万马。

    “小兔崽子!老夫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