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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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头的长笛吹奏出一股泉流喷涌的寒意,直接钻进听众的心坎儿,清新亮丽,超凡脱俗,宛如天籁般神韵;接踵而来的单簧管与之相反,乐手用温煦和悦的色调,预示春天的暖流即将到来,带给人们渴盼已久的阳光明媚;竖琴撩拨起潺潺小溪,欢快流动着,跳跃着,恰似生命的源泉永恒不息;小提琴悠扬深远,拉出一条波浪起伏的宽广河流,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向我们奔涌而来,看啊,那就是梦幻中的伏尔塔瓦河。毛复兴由此联想到,她的作曲者贝德里赫·斯美塔那,青年时奋不顾身,加入推翻奥地利黑暗统治的进步团体,同时又把捷克民族歌剧带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纪元。他惊奇地发现,在斯美塔那的艺术天地里,欧洲经典与捷克民俗的高度融合,贯穿在音乐的核心概念、感情基调、色彩韵律等环节中,创造了捷克化的波希米亚风情。靠近民歌的质朴浑厚,寄托着作曲家对乡土的一片赤诚,无法抵挡,裹挟巨大能量,使这条绵延不断的河水朝远方尽情奔流。经过繁茂森林,圆号和小号吹出象征打猎的高亢嘹亮的声音,激荡一轮又一轮的空谷回响。作为健康人,毛复兴十分同情音乐大师的不幸遭遇,斯美塔那的耳朵完全失去了听力,从而扩大成精神疾病,这是多么的悲哀!不知不觉,波尔卡舞蹈伴奏的乐音传来,仿佛出现一对对新人步入婚姻殿堂。风格不同的管弦乐器争奇斗艳,营造出烟波浩渺,碧浪滚滚的人间仙境。毛复兴的情感波澜被冲到了他心驰神往的布拉格。古老传说中的莉布丝公主预言,一个伟大的城市,它的荣耀能达到天上的繁星!我看见它在森林中伏尔塔瓦河畔陡峭的悬崖之上,那里有一个男人,他正在为房屋凿出门槛,在那里要建起一座名叫布拉格的城堡。公主的预言后来被事实证明了。伏尔塔瓦河一往无前地翻滚着,此时音响取代了旋律,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张力,加上铜管和定音鼓,造成令人不安,充满险峻,整个气氛变得灰暗与惊恐。终于冲过峡谷,撞击岩石,吼叫着勇往直前。毛复兴热血沸腾,他见识了音乐的强大力量,在学生时代,不分昼夜地阅读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里面的主人公,每当徘徊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的关头,音乐就会像指路明灯照亮他前行的航向。无论是和诗人奥里维的深厚友谊,还是同深爱他的葛拉齐亚有始无终的漫长爱情,音乐都成了他们之间患难与共的纽带,成了他们不畏强暴,蔑视权贵,追求人道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催化剂。也正是这本催人奋进的佳作,毛复兴咬牙挺过了最难熬的艰苦岁月,他听到河水在音符的跳跃下一路凯歌,气势磅礴的大调替换了原先温和柔美的小调,强度一下子被无限放大,速度也变得明快,碧浪翻腾,直流而下,放眼望去,布拉格城堡若隐若现,正静候伏尔塔瓦河母亲的到来。全部的管乐、弦乐、打击乐等齐奏主题,富饶秀美的山河依旧,滚滚江水一路向前,慢慢地从我们想象的视野中淡化消退,遗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