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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杨作霖乞求恢复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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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之后,钱谦益给吴瑛两个选择。

    一个是杖责三十大板,然后在陈家银产剩余三万两中拨出三百两给吴瑛当生活经费,让她自己选择居住地点,改嫁他人或独身都可以,留在南京也可。

    另一个选择是免去三十杖责,回到松江华亭,为陈宗裕守寡并照顾幼儿,陈家银产三万两除了分配给陈家其他族人和儿女之外,剩余三千两给她。

    吴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选择第一个。

    至此吴昌时主谋的纵火案、行刺案算是基本了结。

    钱谦益的重心也完全转移到对南直隶战时新政措施的监督落实上。

    崇祯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阮大铖被抓回到南京。

    他在桐城和怀宁交界处躲藏了一阵,终究还是被人告发,给抓获归案,又押解往南京了。

    不过一到南京,正好碰上钱谦益把几件大案审完,罪魁祸首是吴昌时,和阮大铖无关。

    阮大铖自然无罪释放,他对钱谦益感激涕零。

    向钱谦益毛遂自荐,愿意为钱谦益此行任务出谋划策,提供各种支援。

    此时凌濛初也回来了,他在南直隶有代表性的几个府考察,主要是淮安府、扬州府、苏州府、常州府、徽州府。

    此时也到南京,向钱谦益报告。

    和北方相比,南直隶各府推行战时新政确实进度慢了许多,力度也弱了许多。

    究其原因还是江南东林系士子在各地的强大影响力。

    大部分读书人即便对战时新政没什么明确好恶,也都被他们裹挟着反对。

    至于少数理解支持战时新政的读书人,在巨大的舆论威压之下,往往噤口结舌,不敢轻易发出不同的声音。

    生怕触怒主流舆论,落得一个万夫所指,群起攻之的下场。

    这些激进士子不仅在读书人群体中有强大影响力,而且在城乡下层贫民、雇工雇农那里,同样有巨大的号召力。

    激进生员只要稍作号召,大量下层百姓就会应声而起,围攻被他们指为奸邪的人员,抢劫抄掠,甚至焚烧屋宅。

    钱谦益听了凌濛初的报告后默默点头。

    这和他过去的观察,以及在苏州府昆山县,还有松江府华亭县考察到的情形,也都符合。

    要想在南直隶落实新政,就必须破解这种状况。

    阮大铖则向钱谦益分析道。

    许多局面看似难办,实则要改变,只在于势的扭转。

    过去民情士心在东林士子这一边。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占据了两个高屋建瓴之势。

    一个势是道德崇高之势。

    东林所以能把控舆论,操控人心,在于其向来标榜道德崇高,廉洁刚正,敢于不顾个人得失,不取媚君上。

    这个形象深入人心,则和东林意见对立者,不言自明就成了品格卑污,阿谀媚上的小人。

    若只是空有崇高之势,而没有实利上的好处,自然也难以持久。

    而东林和后继的各类生员会社厉害之处恰恰在于,能把这崇高之势,转化为实际名利。

    违逆此势,纵然暂时得志,很快也会身败名裂,下场极惨。魏阉、顾秉谦之类就是明证。

    顺应此势者,暂时受厄,也会时来运转,纵然一时赴死,也会死备哀荣。

    掌握此势,东林就能控驭读书人的好恶舆论。

    另个势是为民请命。

    东林之一举一动都是打着为民请命之旗号。

    反对朝廷种种增税措施,也是到处散布灌输舆论:朝廷增税,必定让小民负担更重,民命不堪。

    将其视为不言自明之理。小民也果然对东林系的宣传深信不疑。

    所以东林也能控驭江南民心。

    要在江南改变局面,只在于扭转这两个势。

    分析到这里。

    阮大铖两眼发光道:

    “如今明公破获吴昌时大案,却正是趁热打铁,一举扭转这两个势的最好时机。

    “实则在江南士林之中,真正和东林站在一起,坚定反对战时新政的是少数,理解支持朝廷新政的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中间派。只是因为东林占据两势,中间派不得不被东林裹挟。”

    “若是让东林丑事曝光,让原先不敢说话之人,也敢出来痛斥,第一个势扭转,中间派倒向另一边,则士林倾向便可天翻地覆,原先坚不可摧者,也会土崩瓦解,势如破竹。”

    “至于下层小民之心,也只需把东林谬论针对性加以驳斥,反复灌输,朝廷增税,负担未必转嫁到贫民,而是让豪阔富门穷奢极欲之挥霍大受制约减少。若是小民不放心,朝廷也可让地方平民监督增税后,豪门是否仍旧如先前那般无节制挥霍。确保所增之税,真正用于国家实利。增小民监督之权,便可化解东林依仗的第二个势。”

    钱谦益对阮大铖的分析深表赞同。

    许多事情只要找到最根本的关键点,难解之问题,也可迎刃而解。

    于是接下来几天,钱谦益首先还是围绕吴昌时的案件大做文章。

    不仅是吴昌时本人,也把吴昌时联络交往的诸多会社生员,平素骄奢,行为不端者都挖了出来,把他们种种缺德事迹材料,详加整理记述,刊印成读物,各处散播、

    也请说书先生,给那些不识字的百姓市民讲说。

    凌濛初更是发挥其家的特长,为此连做了几篇话本故事,广为刊印。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吴昌时和其狐朋狗党的诸多隐秘丑行,已经传遍江南的大街小巷,田间村头。

    有些读书人气不过自己原先尊崇的偶像,如今竟然变得如此不堪。还专门聚集起来,一起去询问杨廷枢、吴应箕等人。

    杨廷枢、吴应箕这些人是老实君子,不愿意撒谎,也只得承认这些传闻基本属实。

    这吴昌时确实做下许多令人不齿的丑行恶行,只不过以往他遮掩得好,才不为人知。

    这么一来,原本是清流士林中的风头人物,吴昌时成了一个丑角笑柄。

    连累的原先和吴昌时走得颇近的那些会社士子,也个个灰头土脸。

    既然清流也没有那么清,那原先被打成浊流的东林系对立士子,也就敢于出来说话了。

    许多中间派的秀才读书人也不再那么盲从东林系士子的主张。

    本来水泼不进的江南士林舆论终于开始扭转。

    就连本来已经臭大街的阮大铖,也被一些读书人开始正名。

    有的说阮圆海至少没有吴昌时这么无耻卑鄙吧,何必把人家丑化得如此一文不值呢?

    阮圆海的才华还远比吴昌时高得多呢。

    还有的说,细论起来,阮圆海似乎也并无多大过恶。

    说他是阉党,未免太过冤枉。

    他不过是和左光斗在官职安排上有些龃龉而已,魏阉当政后,阮圆海也很快主动请辞。

    阉党在东林点将录里还把阮大铖安排成“天究星没遮拦”。

    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今上清算魏阉之后,他马上被启用为光禄寺卿。

    可见那时候至少在朝东林人物并不把他算作阉党。

    说他是阉党,岂不是冤哉枉哉?

    总不能东林中某人发生些矛盾,就要说成是阉党吧?

    如果是这样,东林岂非太过心胸狭隘,大违孔夫子忠恕之道?

    更有人说,即便以阮大铖在当上光禄寺卿后,上疏把东林和阉党并论的那份奏疏里说的话。

    眼下看来,何尝不是说的实话。

    东林原本就是和太监王安勾结,这是东林自己也承认的事实。

    只不过因为王安和东林党关系好,所以被东林褒赞有加罢了。

    但就情节而言,照样是违了文官不得和内侍结交的规矩。

    阮大铖何尝说措。

    以吴昌时如此作恶的小人也成为东林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看来,东林也未必不会做些丑事。

    阮大铖将其揭露出来,就算不是东林中人,也可算作东林诤友。

    东林若果真是君子,何不按孔夫子榜样,闻过则喜,从善如流,为何反要为此大怒,把阮大铖视为仇敌,非要灭之后快呢?

    这些话,开始还是在小范围内,有人议论。

    但很快传播的越来越广。

    同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和吴昌时名声发臭的程度成正比,阮大铖在江南的名声迅速好转。

    阮大铖甚至被传扬成有耿介傲骨,不阿世媚俗,独立不依的真正君子,

    钱谦益听到后,向汪汝淳笑叹道:“世人如醉汉,东歪一步,西倒一头,舆论褒贬何尝能只依实呢?”

    汪汝淳点头,说道:“世所称誉之人,往往百倍美化,乃一假人。世所诋毁之人,描绘得又往往比其本人坏出百倍,也是一假人。真实之人,未必那般好,也未必那般坏。人所誉者,乃是其心中自竖之偶像,人所毁者,也不过是其心中自竖之魔。”

    两人正谈论间。

    杨文骢带着他的儿子杨作霖找上察院的门来。

    杨文骢书画出众,也是被誉为才子的人物。钱谦益过去也和他有交往,见杨文骢登门拜访,笑道:

    “龙友多日不见,今日为何带着令郎上门来?若是来品诗论画,如今我公务缠身,可无那等闲暇兴致,不如等此间大事结局,再来奉陪。”

    杨文骢瞪了一眼他的儿子杨作霖,似乎责怪都是他折腾自己老爹出丑。

    杨作霖脸色微红,却还是回了一个示意的目光,似乎要他父亲快快说话。

    杨文骢把视线转回到钱谦益身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才开口道:

    “牧斋公,今日晚生来,却不是为什么诗画。晚生岂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人。”

    钱谦益惊讶道:

    “喔,那却是为了什么事?”

    杨文骢叹气道:

    “不瞒牧斋公,晚生是为了犬子的事情,才厚着脸皮登门。”

    钱谦益故作不解:

    “令郎?莫非令郎要请个高明的西宾,请吾来推荐?”

    杨文骢笑得更尴尬了,摇头道:

    “不是,不是。这个……”

    他支支吾吾起来。

    钱谦益催促道:

    “龙友在我面前,何必如此?有什么话赶快说就是,只要不涉徇私枉法,但有所命,又是吾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杨文骢咳嗽了一声,说道:

    “牧斋公,你也知道犬子原本和阮圆海的千金自小订有婚约。”

    钱谦益点点头,看了一样杨文骢身旁的杨作霖,抚了一下胡须,道:

    “嗯,听说过。怎么,令郎是心急要成婚么?”

    杨文骢苦笑道:

    “如今哪里还谈得上成婚,前些日子,犬子不合听了旁人唆使,不知怎地,便要退婚,圆海也当真同意退婚了。”

    钱谦益诧异道:

    “原来已经退婚了?这个老夫倒是不知,那这么说来龙友今天找我,莫非是要托吾再给令郎找一门亲事。”

    杨文骢看了一眼杨作霖,叹气道:“我这个犬子被我骄纵惯了,他如今却又非阮圆海的千金不娶了。”

    说道这里又是苦笑连连,道:

    “我也知此事甚是没有道理,只是犬子央求得厉害,又称赞这阮小姐实在是难得的奇女子,烈女子,又貌美,才华又高,若错过此等佳妻,他宁可终身不娶。晚生也不好意思直接上阮圆海的门,所以不揣冒昧,才请牧斋公……”

    他说到这里,把乞求的眼神投向钱谦益,剩下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也是很明显了。

    钱谦益捻着胡须,皱眉道:

    “龙友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要请老夫再做个月老,上阮圆海的门,请他恢复阮小姐和令郎的婚约?”

    这回,杨作霖不等杨文骢开口,便急切说道:

    “正是如此,还请牧斋公成全,小子如今痛悔当初孟浪退婚。全是错听人言,不知圆海实乃高风亮节之人。况且那阮小姐更是花容月貌,才华无双的佳人。小子若是错过如此姻缘,未免是终身憾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热切的眼神投向钱谦益。

    钱谦益眉头皱得更深,踌躇道:

    “这个,只怕不好办吧,覆水难收,既然已经退婚,怎好再反悔?”

    杨作霖见钱谦益不答应,更急了,连忙道:

    “若是他人出面,圆海公或许不肯答应,但以牧斋公之威望,前去说合,圆海公万无不允之理。小子好逑淑女之心,实是炽热,牧斋千万要成全小子。”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