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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份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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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当时神宗一意孤行,  要随大长公主来江左看谢介,  还被不少老臣指着鼻子骂胡闹,  那谢豚儿不就是被砸昏了嘛,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等他们前脚走,蛮人后脚长驱直入,众人现自己因此躲过一劫之后,就再没人敢逼逼了。

    当然,也有想逼逼的,好比自认为如果他们没有离开,蛮人肯定攻不入城的理想家。他们内心把镇国大长公主定义为了京师沦陷的罪魁祸,逃避似的根本不去深想以当时雍畿那冗官积弱、毫无准备的情况,要怎么抵御膘肥马壮的蛮人,  靠纸上谈兵吗?

    不过这些人也就是敢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们还要仰仗“罪魁祸”顶在最前线出生入死的打仗呢,怂的一比。

    全国文化水平最高的人聚在了一殿之下,  吵架却吵的像是普通人去菜市场买菜。神宗管不住他们,也不想管,偶尔还会在他们撸袖子打起来的时候负责吃瓜。顺便点评,文人打架,忒没看头。国土都失去了大半,  也不知道这些人哪儿来的劲头内斗。

    斗的主题还特别的匪夷所思。

    好比今天的这个。

    起因是镇国大长公主今早才从应天府送回来的一封金字牌疾脚递。

    信中的内容点燃了一部分本就暗搓搓不爽闻天的朝臣的怒火,  不是应天府的战情有变,  而是……一个自称。

    闻天这个人吧,  一向是很随性的,  特别是她小时候出身乡野,长大后又有了不拘小节的军旅经历后,自称“我”都已经是她最高级的文雅了。说的激动了,各种老娘啊老子什么的都有可能脱口而出,并且这才是常事。

    这天不巧也是如此。

    然后,朝臣就因此而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

    礼仪院上书表示:“男子、妇人,凡于所尊称臣若妾,义实相对。今宗室伯叔近臣悉皆称臣,即公主理宜称妾。况家人之礼,难施于朝廷。请自大长公主而下,凡上笺表,各据国封称妾。”(摘自宋朝真实奏章)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大长公主应该对皇上自称妾,不称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大启的女子大多都是自称妾或者奴家的,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太-祖在位时就明确的表示过,我的孙女绝不会自称妾或者奴家,闻天就是闻天,独一无二的闻天。太宗在位时,自然也没人敢和他逼逼你要不要让你女儿称妾。等仁宗继位了,上书才多了起来,仁宗虽然心软,但在大女兄的这个问题上也没有让步,只委婉的改了法律,表示了本朝公主可以有“表章不称妾”的特权。

    之后的文帝、神宗一直沿用此例,直至今天。

    神宗之所以任由朝臣吵,不插话,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他女兄想和他称呼什么,就可以称呼什么。哪怕她自称他爸爸呢,那也是他们姊弟之间的事情,这些人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朝臣吵了也是白吵,神宗是不会松口的。

    但神宗也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些从事吵架事业十数年的专业人才,所以他在暗搓搓的等着朝臣们吵累了,他在出其不意,一锤子定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偏偏神宗还没等到那个时候,聂太后就到了。

    聂太后在对待这些个把她的丈夫教成了个圣父的文臣们的想法方面,和谢介是一样一样的,没由来的厌恶。如今听到他们又在丢了芝麻捡西瓜的纠结一些没pi用的字眼,那真的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就踹开了殿门。

    吓的胖胖的神宗差点从皇位上骨碌下来。

    聂太后眼角上挑,檀色点唇,冷艳到了近乎于狠辣。她似笑非笑的扫了眼朝臣,倒也没有骂人或者怎样,只是问了句:“帝姬称妾,是能让我军收复失地,还是能让蛮人缴械投降?”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谁也没有见过一向柔柔弱弱的聂太后这一面,也未想过聂太后会有这一面,她爹也在殿上,就站在房朝辞的不远处,花白的胡子,懵逼的脸庞。这、这真的是我那个往日里生怕说话声音大了也会惊到人的闺女?

    聂想容曾是雍畿有名的才女,写词作画,抚琴饮茶,再没有比她更符合文帝艺术细菌的名门闺秀。

    但如今这位闺秀……貌似异变了。

    最终,还是身着方心曲领朝服的房朝辞,突然提高了声音,尊了声:“太后。”然后就带头跪了下去。

    其他朝臣这才如梦初醒,在羊群效应下,跟着房朝辞一起磕头跪拜,齐刷刷,黑压压。不管聂太后刚刚有没有出言不逊,也不管她是不是只是一介妇人,她都怀着文帝的孩子,那是连神宗都亲口认下的下一任储君。哪怕不是冲着聂太后,也是该给她的肚子请安的。

    不过,总有人拎不清,要不走寻常路。摆出一副哪怕你是太后,你不对,我也要说你的大义凌然。不跟着跪拜,反特立独行的站着指责:“太后怎可学那寻常村妇,如此鲁莽入殿?”

    其实这人更想说的是妇人怎可干政,是要学那武曌牝鸡司晨吗?

    “那吴大人倒是告诉哀家,见上不拜,是何礼?”聂太后不慌不忙,早在房朝辞一唱一和跪下的那一刻,不跪就已经是要被架到火上烤的原罪了。

    吴大人这么多年的架也不是白掐的,虽然已处劣势,却还能咬牙坚持:“不经通传,才是对官家的大不敬。官家是你的叔父,不敬不孝,恃宠而骄。”

    神宗终于不再看热闹,准备站出来表示,朕不介意啊,求吵架不要带上朕。

    但不等神宗说话,突变已,本还能游刃有余的与吴大人继续斗下去的聂太后,毫无准备的突然迎来了一阵腹痛收缩。随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第一时间用双手死死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绝不能让檀郎的骨血有事!

    突如其至的痛和冷汗是做不得假的,连吴大人都被吓了一跳,这聂太后不会如此脆弱吧?经不得半点的冲撞?

    反应最快的还是房朝辞,冷静起身指挥:“还不快来人,扶太后去偏殿,宣和安大夫和稳婆。”

    稳婆?!

    要生了?就现在?就此刻?

    神宗彻底傻了。

    ***

    在聂太后出现意外的时候,谢介还一无所知,正在和他娘置气。

    因为他等啊等,盼啊盼,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他娘悄悄夹在金字牌疾脚递里顺带手给他的回信。结果信中的内容并不如他意。大长公主的信写的很直白,也很简洁:“给老娘听话!不许胡闹!多和朝辞亲近,不然等我回去削死你!”

    谢介:“……”

    这房朝辞怕不是个妖精吧?他到底给我娘下了什么妖法?降头吗?!

    宅老在一旁苦劝:“连殿下都是这么觉得的,您要不要也,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谢介:“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退你麻痹啊啊啊!”

    宅老不疾不徐,应对自如:“您现在走路基本靠扶,说话只能靠抖。您觉得阿郎得多心大,才希望您在这种情况下给他送信?”

    在大启,“阿郎”是对家里男主人的称呼,“郎君”则是对少主人。

    虽然谢鹤这个一家之主已经仙去多年,但只要镇国大长公主还在,谢家就始终会这么称呼下去。哪怕谢介八十了,估计他也还是郎君,或者直接变成公,反正不能是阿郎。

    “你不告诉他我受伤了,他怎么知道?”谢介胡搅蛮缠。

    “您都说了,阿郎泉下有知。”宅老微微一笑,完全不惧。

    谢介鼓着脸,环着胸,开始生气。

    宅老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假装看不到自家郎君的表情,打死不允。

    谢介长叹一声,只能祭出杀手锏:“我记得我娘说,等天石的法会念经念到了日子,必须要我亲自去天宁万寿请回来?”

    天宁万寿全名是天宁万寿禅寺,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一家和尚庙,以前的名字没那么绕口,还是几年前谢介表哥来江左的时候,突奇想给改的,觉得这名字既文艺又禅意。不过就谢介看来,这就是不让人好好说话的节奏。

    天宁万寿就在江左城外的南高峰上。

    南高峰又名南山,是个可以将南湖尽收眼底的春日登高好去处。而谢府和行宫所在的凤凰山的北面就是南湖。也就是说,几个地方其实基本就扎堆在一处,加上北高峰,四景正好凑够一桌麻将。路途并不遥远,谢介去一趟天宁万寿,就能顺便去南湖放灯,肯定不会感觉到舟车劳顿。

    “但您会吐……”

    谢介自从被砸了脑袋,睡了俩月醒来之后,就有了个常吐常新的毛病,比十月怀胎还辛苦。医官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能安慰谢介,这种事情古已有之,吐着吐着就好了。

    到底能不能吐好谢介不知道,但他吐着吐着就吐习惯了倒是真的。

    擦擦嘴角,忍忍苦味,就又是一条好汉,完全不影响谢介继续吃喝造孽。

    “这可是我娘的命令,必须得我在正点上亲自去取。”谢介咬死了这话不放松,“我娘做事肯定有她背后的深意。”

    宅老也懂这个道理,有时候爱之为其计深远,确实不能因为要躲眼前的小磨难,而迎来日后的大折磨。

    可是,可是,错过取天石的时间,又能错过什么呢?

    谢介不知道答案,也不关心,他只想找个借口出门:“也许我去拿了天石,我就不药而愈了呢?”

    宅老心中一向怀揣信仰,在仔细想了一下之后,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便也就同意了。

    送别了想象中吃饱喝足的表哥的第二天,谢介就命人套驴车出了门。

    是的,驴车。

    在大启,最流行的交通工具不是马车,而是驴车。理由很简单,国家缺马。北方最适合放牧的广大领土都属于蛮人,而马匹又在蛮人严禁控制出口的列表上,大启连军队都凑不齐足够的马匹,就更不用说平常人的生活了。

    幸而,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马不行,就用驴嘛。驴虽然没有马快,但是比马稳啊。谢介家里倒是不缺马,但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来说,宅老宁可他出行坐驴车。

    转日一早,驴车又变成了牛车,充分诠释了一句“不求度,只求舒适”。

    宅老生怕谢介不乐意,一上来就大力的介绍着牛车的种种好处:“魏晋多少风流名士都是出门乘坐牛车的?连阿郎生前都曾有此意。车厢宽敞又舒适,行走坐卧,铺席设几,随君开心。窗户还大,特别方便您看外面的景色。”

    “你怎么不干脆让人抬娇呢?”谢介挑眉看着眼前这双辕双轮的青色牛车,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吐槽了。

    “乘肩舆影响不好。”宅老咳了一声。

    肩舆就是轿子,宅老习惯说老话,谢介却总在追赶潮流,当下的新词他哪怕足不出户也肯定知道。

    乘坐肩舆容易影响不好,这说法也是真的。受到大启前四任皇帝的影响,大启一直都很重视人文,重视到甚至会给人一种过于迂腐的印象。好比朝中大臣上朝坚持骑马,家里穷的也可以个性一点骑驴,但却会有志一同的鄙视坐轿,甚至会被人义正言辞的参一本“以民代畜”。

    虽然谢介想找茬的问一句,过度使用人力残忍,过度使用畜力就不残忍了?就朝中某些大人那完全不输给他小舅的体型,马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这辈子才要横遭此罪?

    牛车就这样以比路人走路还要慢的要命度,稳健而踏实的动了起来。

    谢介以生命誓,他一杯茶都喝完了,那牛车还没走出他家门口呢。撩起帘子向窗外看去,还能远远的看见他家黛瓦之上的马头墙。

    很慢、很慢的,牛车才终于从铺满青石板的安静小巷转出,走上了热闹的正街。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于耳。若不细看,谢介还以为这牛车能缩地成寸,分分钟回到了雍畿呢。

    雍畿的繁华是没有去过的人所不能想象的,也是谢介所怀念的,所以他一直在致力于把江左打造成第二个雍畿。但那就像是强迫一个婉约的南方闺秀,硬要去学热情的北方佳人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结果就在这短短两个月之间,谢介什么都没做,他的梦想就实现了。

    以前荒无人烟的鬼城,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川流不息的街市,变化大的堪称翻天覆地。

    谢介终于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他小舅要迁都的事情总不可能还没决定下来,就闹得全国皆知,对吧?如果百姓不知道,那这些如雨后春笋的商铺是打哪里窜出来的?这明显不是只想做一段生意的流动性商业,而是打算长此以往在这里扎根的那种。

    “我睡下的这些日子里到底生了什么?”谢介喃喃自语。

    跟着牛车在外面走的钱甲同学,很适时的选择了失聪。真是没想到哈,牛车的声音也这么大,他都听不到郎君在车里说什么了呢。

    四生子比钱甲的反应更大,开始各种都想要转移谢介的注意力。

    谢介本来只是随便问问的,见众人如此反常,这才真正记入心里。不过,他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很清楚的知道大概是宅老或者他娘下了封口令,他表现的越想要知道,他就越不可能知道,唯有缓缓图之,方可成就大业。

    不到晌午,牛车终于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南高峰的山脚下。

    南高峰上怪石嶙峋,草木茂盛,来往山上山下的道路却是人工修建的一片坦途,宽宽荡荡。因为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多,自然就有了路。

    而南高峰这边之所以人多,却并不是因为天宁万寿吸引来的香客多,而是因为这边是江左最大的庙会所在地。

    庙会,就是依托于寺庙而生的民间商业经济交流与促进的相关活动,最有名的就莫过于京城的大相国寺庙会。每月五次,卖什么的都有,总是搞的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江左与雍畿的风格不同,但也有自己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爱来南高峰娱乐。

    人多了,道路自然也就修建的越来越好,周边的设施一应全都快跟上了。

    这天是中元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庙会肯定有,哪怕已经接近尾声,但依旧是三教九流,人声鼎沸,买卖最火热的还是元宝蜡烛,香火福囊。

    谢介是个爱热闹的,哪怕如今身体情况不理想,依旧能带病坚持。

    周边的人却严防死守,不是怕谢介身体,而是怕谢介顺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类似于京都破了,国家亡了,连皇帝大臣都跑来了江左之类的窝囊话。

    “真是窝囊啊。”房朝辞在马车中读着好友的信,不自觉的念出了声。

    随从一愣,没有听清,特来询问:“阿郎说什么?”

    “豁然说,偌大的一个中国,能顶在最前线的,竟是年纪可以当所有人奶奶的镇国大长公主,真是窝囊。”

    随从听弦音而知雅意,低眉道:“阿郎并不这么觉得?”

    房朝辞没说话,只是把好友的信放到了小桌案上。看着就尽在眼前的南高峰,心想着,大启的朝廷窝囊是肯定窝囊的,但绝不是因为能打的只有镇国大长公主。

    谢介自欺欺人的想,他大概和房朝辞的怀抱是有什么不解之缘吧,摔着摔着就摔平静了呢。

    其实上次他就想说了,这房朝辞的身材……也是他的理想型啊啊啊!远看有一种名士风流的羸弱纤细,实则在近距离接触后却能现来自他身上结实肌肉的爆力,充满了力量与可靠。

    还有房朝辞身上那股浮动的暗香,如果冰雪初融有味道,那一定是房朝辞身上的这种气息,冷冽,神秘,却又令人把持不住的想要靠近。

    回味还有一点淡淡的茶香。

    身为启人,就不可能有不喜欢茶,谢介也不例外,他未必很深入的懂茶道,但想也知道的,以他那种爱凑热闹的性格,他很喜欢看人斗茶。而众所周知的,大启极负盛名的娱乐活动之一就是斗茶。谢介无数次的感谢过他娘能把他生在这个时代,充斥着铜臭和高雅的矛盾。

    这一次,谢介自然是没办法再装晕了。

    幸好,房朝辞已经体贴的为谢介准备好了台阶下:“谢世子身体还未痊愈,要多加注意休息啊。”

    连说话慢吞吞的语调,都仿佛充满了诱惑。

    谢介觉得他简直要……

    嫉妒疯了。

    这样的身材,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完美,怎么就不属于他呢?特别是在谢介现自己的摔倒,其实根本就是整个人扑进了房朝辞的怀里,他需要仰头才能够看到对方之后。

    为什么有的人生而身姿颀长,而有的人就是不长个呢?

    房朝辞低头看着怀里正四十五度角仰视他的谢世子,突然喉头一紧,有些词穷。少年眼如银杏,唇红齿白,明明该是人畜无害的可怜又可爱,却硬生生又从贵气的眉眼间冲杀出了一股勃勃英姿,鲜活了整个岁月。

    莫名的,房朝辞有一股冲动,一股……

    事后回想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冲动。

    房朝辞架着谢介的胳膊两侧,很轻巧的,就把年方不过十五的谢世子整个人给腾空举了起来。朱门高墙,金色阳光,绿色的树叶下,房朝辞托举着谢介,就像是举着他的整个宇宙。

    谢介则……

    像极了一只被掐住了后脖颈的大猫,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由仰视变俯视的紧盯着房朝辞,色厉内荏,自以为在张牙舞爪的威胁,实则只有瞳孔收缩,眼神微颤,双手死死的抓着房朝辞的胳膊,把所有的力量都寄托在那上面,就如溺水之人在抱着他赖以生存的浮萍,全身心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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