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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谁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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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温寒鲜少有晚归的时候,因此,回了家之后觉得格外地疲累。晚饭几乎没吃,她从冰箱里扒了一份米饭,把鸡蛋、蒜薹、豇豆、香肠切成丁,撒了一撮盐进去,给自己做了一碗蛋炒饭。

    吃了饭,洗了澡,她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头疼得更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烈酒的缘故,还是那个比酒还危险的男人。

    天花板黑漆漆的,她瞪大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在会所的事情。

    邹亦时骗她大厅里来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人没找到,耳后却突然温热一片,之后,是他暧昧的声音:“求我?换个场合求我,我没准儿会考虑答应。”

    在她还没回神之际,他已经伸手把她推了出去,自己转身沿着另一侧的楼梯上了楼。温寒本欲追上去,但是又一想,追上去又能如何?他巴不得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她何必上赶着称他的心。

    只是虽然没办法追上去,心里却窝了火,除了霍瑾轩,他是第一个敢肆无忌惮亲吻她的人。

    她在黑暗里摸了摸耳后的文身,邹亦时嘴唇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她心里越发地烦躁,当初她就是因为禁受不住霍瑾轩的撩拨而稀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一片真心交付,可惜所托非人,备受打击之后消沉抑郁了很久,她努力地伪装自己,就是为了彻底和过去道别。

    可是这个邹亦时,三番五次用她最忌讳的方式打破她难得的平静生活,让她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就这么翻来覆去一整夜,她几乎没有睡着,似乎做了梦,梦里光怪陆离,有霍瑾轩,有邹亦时,两人邪魅的笑容渐渐重叠,看得她心里直难受。

    早上起来照例头痛欲裂,刷牙的时候忍不住干呕,一番折腾下来,温寒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搁在这儿了。

    去了医院,例行的查房,她状态不佳,脑袋里空茫茫的,感觉所有人的声音都带了回声,嗡嗡作响。走到三号病房门口时,她顿了一下,皱眉道:“邹亦时一会儿再查,先去别的病房吧!”能跑能蹿,能偷听能调情,这人身体好着呢!

    查完房,她就回办公室写病历,科里的大夫一般都喜欢带实习生,手里的杂活儿全部给实习生,唯有温寒事必躬亲,从不假手于人。自然,这里面有不想麻烦别人的成分,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更喜欢一个人,不用和别人有过分的牵扯。

    写完了病例,温寒才极其不情愿地起身去邹亦时的病房,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越发地不想见他。她安安稳稳地过了七八年,眼看着就能蜕掉过去那层刺眼的外壳,变成一个平淡乏味的人,却因为他的出现,打破了她按部就班的生活。她害怕不可预知的现状,也排斥疯狂的、飞扬跋扈的自己,所以,她讨厌邹亦时。

    进了他的病房,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他那个风流的朋友,另一个是那个美艳的空姐,倒都是熟人。

    她例行检查之后,公式化地说了句:“骨头愈合得差不多了,就是骨缝还没有长好,最近不要剧烈活动,防止骨骼畸形。”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语气里并没带多少刻意,但是邹亦时依旧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眯眼看着她,那神色暧昧促狭,仿佛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香艳过去一般。她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干脆补了一句:“以后不要提着拐杖到处乱跑,患者依从性差,出了问题,主治医生是没有半点责任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张荣华很配合地爆笑出声,邹亦时从桌上抄起水果刀冲他颠了颠,他才干咳着闭了嘴。萧然然看着温寒离开的方向,想着刚才邹亦时眼中的神色,眼底有质疑却难以相信,那个女人,其貌不扬,头发像是枯草一样,脸色苍白,鼻梁上架了厚重难看的眼镜,眼神也暗淡无光,穿着白大褂,更是没有什么线条可言。这样乏善可陈的女人,像邹亦时这么挑的嘴,才不会随便下口。

    思及此,她收起了心底的困惑,扭头看向床上的人,问他:“你们队里来了新兵,领导指名让你去带,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

    邹亦时懒懒地看了萧然然一眼,看着她精致的小脸和美艳的妆容,再加上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想着温寒包裹在死板和木讷下的风情,顿时感到像萧然然这样张扬的美反而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给到嘴边的,永远没有自己打来的野味好,这是男人的劣根性。

    “只是让我训练,又不需要我示范,不碍事。”邹亦时把胳膊垫在脑袋底下,闭目养神。

    “你没听大夫刚才说了,不让你剧烈运动吗,万一瘸了怎么办?”萧然然跷起二郎腿,把自己拗得千娇百媚,一双长腿晃得人眼花。她私心里是盼着他去的,毕竟,他出任务加上养伤,自己已经有两个月没和他独处过了,这人性子冷,又不吃她这一套,她半点也松懈不得。

    “你懂什么叫剧烈运动吗?”邹亦时本意是想解释,只要不让腿部有过多屈伸,那就不叫剧烈运动。可是话还没说完,张荣华就在一旁一脸猥琐地低笑出声:“你看看你,问一个小姑娘什么问题,她哪儿知道什么是剧烈运动。再说了,女人又不用使多大劲儿,出力的都是男人!”

    他这么一说,萧然然才回过味来,顿时觉得脸上臊得慌。张荣华这个百无禁忌的公子哥儿,当着她的面儿也不知道收敛,她捡起沙发上的靠枕砸过去,嗔怪道:“一天天没个正行,你就不怕肾亏!”

    萧然然坐了一会儿,和邹亦时定好回部队的时间后就起身离开了,张荣华看着她曼妙的曲线不可自拔地低喃:“这女人真是有一副好身材。”

    邹亦时翻了个身,舒展了筋骨,对他的喟叹不置可否,心中却想着,她有的,也仅仅是身材了。

    不知不觉就入了夜,温寒白天又去见了兰素,那女人很生气,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温婉的女人真正动怒,自己这次是真的把她逼急了,说着说着,眼底竟然还有莹莹水光。温寒吓了一跳,顿时觉得于心不忍,连连答应着好好治病。兰素是个温润如水的女人,平素没骂过人,气急了也不知道怎么措辞,只是狠狠地说了句:“温寒,你就这样拖着吧,你就是哪天推开窗户跳了楼,我也不管你了!”

    于是,在兰素的恩威并施下,温寒决定好好治疗,按时吃药,规律作息,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努力地放下过去,变成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规律作息的第一步就是按时上下班,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她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正准备走,丁洁玲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看这丫头的架势,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她苦着脸,很是为难地嘟囔:“温大夫,邹亦时患者要擦浴。”

    “擦浴?”温寒皱皱眉,声音有些清冷,“他发烧了?”

    丁洁玲摇摇头:“不是,是他说一直在病床上躺着,没好好洗澡,所以想擦浴。”

    擦浴是护士一级护理中的常规项目,一般在晚间护理的时候进行,虽然邹亦时的病情还远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但是谁让人家是大爷,不说是擦浴,就是鸳鸯浴,也得先抓一个母的过来。

    所以,温寒边脱白大褂边不以为意地说:“那就给他擦浴吧,虽然他不是一级护理,但是是高干,不可以马虎,你亲自上吧,你做事稳妥一些。”

    丁洁玲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那个邹亦时患者气场强大,身份地位强硬,她不敢怠慢,可是温大夫也是个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冷漠性子,她更是打心眼里发怵,两项权衡,真是把她夹在缝里左右为难。

    见她憋红了脸不出声,温寒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于是,把准备要放下的白大褂重新穿上,问她:“怎么了,有话就说,别哼哼唧唧的。”

    “他……他……他说……让你给他擦浴。”丁洁玲说完也觉得不好意思,哪有专门要求女大夫给自己擦浴的,她想想都觉得脸红。

    温寒眼底没有任何波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问了些擦浴的方式和注意事项,换了白大褂,自己端着东西进去了。

    丁洁玲暗自感叹,温大夫果真不同于别人,要是换作别人,这样引人遐思的事情,怎么看都透着瓜田李下的暧昧,多半会受惊吓,唯有她能面不改色,连丁点儿质问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像邹亦时那样俊挺的人,怕是不会有人被惊吓到吧,丁洁玲拍了拍自己涨红的脸,赶紧小跑着离开了。

    而另一边,临时领命的温寒刚进了病房,就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把东西搁在茶几上,走到浴室门口,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里头裸着上身的邹亦时。

    他正在刷牙,漱口的时候喉结跟着上下翻滚,颈间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变得紧绷流畅,透着成熟男人才有的性感和韵味。

    温寒斜倚在门框上,伸手托了托眼镜,一脸淡漠地开口:“可以擦浴了吗?”

    邹亦时也不惊讶,吐了嘴里的泡沫,应了一声:“你来了就可以。”

    正规的擦浴应该是在床上进行的,毕竟是针对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病病人,但邹亦时是特例,所以温寒抬起一条胳膊,冲他身后指了指:“就在这儿。”她得速战速决,不能今天刚和兰素表了决心,就立马食言。

    丁洁玲讲的擦浴步骤太复杂,温寒不准备参考,自己拿了干净毛巾,沾了温水,利落地卷在手掌上,隔着毛巾敲了敲邹亦时肌肉紧实的背,声音没半点起伏:“转过身来。”

    邹亦时很配合地转身,温寒想替他擦擦肩膀,但是抬手之后才发现,她竟然碰不到他的肩。她正准备踮起脚尖,却发现邹亦时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微微俯下了身,她一愣,扭头却发现他正从镜子里看着她,镜前灯将他的五官打亮,这是她头一次认真地看他的脸。

    他长得很好看,却不是精致的美,而是充满狂放不羁的野性魅力,剑眉星目,眸深似海,深邃的眼底氤氲着掠食者的阴狠和霸道,薄唇抿成冷冽的一条线。他不同于其他男人,同是军营里的男人,她见过太多,被狂沙和暴风腐蚀后的面容,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把人摧残到仅剩下机械化的思考方式,双目空洞无神,虽然有军人独有的严苛气质,却像是机器一样的木讷。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能在同样的环境下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没受一星半点的摧残,反而把那种暴虐式的训练转化成自己不可一世的张扬,从而多了一份高人一等的自傲。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邹亦时回神,后背的肌肉开始纠结。温寒看着他暧昧不清的笑容,很淡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好趴着。”

    后背很快就擦完了,其实他的身上很干净,只残余着沐浴露的清新味道和男人们身上特有的气息,所以,她胡乱地擦了几下,敷衍了事。

    如果说擦背她还能保持无动于衷,等他转过身来,将赤裸的胸膛面对她时,她就有

    点纠结了。说实话,她那会儿虽然放荡不羁,喝酒、抽烟、泡吧、打架,所有坏女孩干的事儿她都干过,但是唯独自尊自爱。

    所以,她至今为止并没有这么亲密地和一个男人接触过,哪怕心怀再崇高的医德,也很难在这种旖旎香艳的场景下保持冷静。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她承认这么做很窝囊,可是就目前而言却是最好的办法。

    邹亦时好不容易把她骗来,怎么可能放她走。她背后就是光滑的墙壁,他握着她裹了毛巾的手,微一使劲,把她按在墙上。

    “善始善终。既然你答应了我的要求,说明你权衡过利弊,你也清楚我还没到需要你擦浴的地步,不是吗?”

    他的胸口贴得极近,即便是隔着衣服,还是有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的嗓音也被这香软的气氛滋润,变得沙哑、醇厚,透着化不开的黏腻,在她耳畔低语时,夹杂着说不出的性感魅惑。

    温寒知道,只要他在院长面前随便言语一句,她的饭碗就可能不保,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

    “温寒,我的伤好了吗?”邹亦时不经意地问,语调已经绵软,却依旧把她牢牢禁锢着。温寒恼羞成怒,几欲发火,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定定神,一本正经地回答:“上午查房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要做太过剧烈的运动,可以下床走动。”

    她说完,他就开始笑,胸口嗡嗡地振动着,她感觉自己的体温慢慢上升,隐约有些呼吸困难。笑够了,他才别有深意地开口:“那你说,什么才叫剧烈运动?”

    对于他赤裸裸的调戏,温寒不予理会,心底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是很优秀,有足够让女人为之神魂颠倒的所有特质。他接近她的初衷也很单纯,无非是成年男女基于生理需求的纠缠,只可惜,她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果她真有那个随便玩玩的气魄,也不至于至今都走不出心理阴影。

    “邹亦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非欲擒故纵,和你在这里玩躲猫猫。你的目的我也清楚,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就算你有足够自傲的资本,但是我不是合适的人选,我玩不起,我要找的另一半,可能很普通,和我一样,为了一点工资卖命地工作,他不优秀,不突出,不会被其他女人惦记,身上没有任何光芒,只是踏踏实实地和我过日子。能和我在一起的,可能是任何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男人,但一定不会是你。”她顿了顿,又说,“如果我真的是那样的人,我就不会三番五次地拒绝你的好意,现在早已经和你享受鱼水之欢了,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得很。”

    邹亦时嘴角含着一丝浅笑,眼底的笑意逐渐变得深刻,在顶灯的照耀下开始泛起涟漪,听她说完,也没有半点被拒绝后的难堪尴尬,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极其敷衍地说了句:“嗯,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还烦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负担。”温寒把毛巾扔进盆里,又探手把盆捧在怀里,表情很是不耐烦地说,“少烦我!”

    她转身出门,邹亦时没有说话,长腿一迈,大大咧咧地卡住了门,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眼底带了调笑的意味,哪有半点身为上尉的严肃。

    “温寒,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他轻声开口,语气里颇有些恋恋不舍。

    温寒原本还想保持冷漠,但听到他的话后还是忍不住眉尖上扬,难以置信地问了句:“真的?”

    邹亦时恨得咬牙切齿,本欲狠狠地掐掐她的小脸,但又怕吓到她。他现在已经有点操之过急了,万万不可再惊吓到她,于是勉强忍住,但还是没好气地冷哼道:“你倒是高兴得很,巴不得我赶紧滚回部队,就不用再骚扰你了。”

    “哪有!”温寒得意地撇撇嘴,“哪有一个大夫不盼着自己病人好的,这是医德!”

    邹亦时看着她一闪而过的清浅笑意,收起了脸上的促狭,眼底的笑意越沉越深,最后湮灭在最深处,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冷硬。他心中想着,这个女人,他无论如何都得拿下来,再怎么着,也得让她冲着自己好好地笑一笑,他才能解了这心里的痒。

    第二天一早,温寒就接到了通知,邹亦时要办出院了。她下了医嘱,科里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忙碌,主任、护士长忙得脚不沾地,温寒作为一手操办的主治大夫,这会儿却格外地闲,跷着二郎腿看着外头人来人去。

    果然是连院长都上心的重要人物,整个出院流程下来,各个科室都呈现出百年一遇的积极向上、团结友爱的热络氛围,精神风貌焕然一新。温寒对于邹亦时没有这么多的敬畏,只是打心眼里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尊佛给送走了。

    邹亦时出院后,温寒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趣,心里没了负担,于芃芃的话就又浮上心头,因此,每每偶然看到什么进出口贸易公司的牌匾,她的心总是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一下。她摸摸耳后凸起的文身,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不依赖这样的纾解方式了。

    邹亦时像是她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里无意中抛下的一粒石子,虽然也搅得她不得安生,但最终只能是归于宁静,对她而言,他终究也只是个过客。

    因为兰素过分到让她不安的关切,她一直在好好吃药,好好治疗,所以她失眠头疼的毛病有了些许缓解。复查时,兰素很高兴,热泪盈眶,温寒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是不是感念你手底下又少了一条人命?”

    兰素嗔怪地瞪她一眼:“说得我好像刽子手一样。”末了,扫了一眼她发白的牛仔裤和褪色的T恤,试探着问:“你才多大点年纪,天天穿得这么老气横秋,这周末我轮休,咱俩去逛街买衣服吧?”

    温寒原本想着,这样的装扮才能给她安全感,但是又不忍心拒绝兰素的好意,毕竟,她那一汪眼泪让自己压力重重,于是,勉强地点点头:“好吧,我尽量抽时间出来。”

    见她答应,兰素喜不自胜,话忍不住多了起来:“你还小得很,我看你的模子也是块好料,就是不上心拾掇自己,所以看着暗淡无光,好好打理打理,把头发弄一弄,化化妆,摘了那副老古董眼镜,实在看不清就戴隐形……”

    兰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温寒烦不胜烦,赶紧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

    到了约定的周末,温寒收拾好出门,两人约在商业街见面,这么看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兰素穿便装。兰素今年三十五,但是保养得当,又懂得衬自己的优势打扮,所以两人站一块儿,反倒是她看上去更显老气。

    见她照旧是素面朝天,衣服也没换,兰素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不管我说什么话,你是习惯性地不听。这么一看,咱俩好像不是一个年代的。”

    说着,她作势就要取温寒鼻梁上的眼镜,温寒突然冷了脸,下意识地把兰素的手拍开:“不要碰我!”

    兰素没料到温寒会突然变脸,一时间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僵硬地收回来,表情也极其难看。

    温寒伸手托了托眼镜,径直往前走了。她并不是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所以她才习惯独来独往,自己活得多不堪,总归也不用瞻前顾后,只要和别人牵扯上了关系,就免不了为了迎合别人而让自己难受,八年前她已经难受够了,现在便懒得看任何人的脸色。

    好在兰素早已经习惯了她的秉性,没多时就追了上来,没事人一般和她讨论着时下流行的衣服、鞋子,催促她赶紧拾掇自己。

    温寒被兰素拉着进了一家奢侈品的店面,导购下意识地围着兰素前前后后地招呼。她这副寒酸简陋的打扮,人家估摸着也榨不出多少油来,便连正眼也没瞧一眼,直接将她无视了。温寒落得个清净,找了条长椅坐下。

    不多时,从试衣间里出来一个小姑娘,二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条青翠色的裙子,水葱一般的鲜嫩,脸上的笑容娇嗔甜美,提着裙摆一圈圈地转,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温寒被她转得眼花,只听她欢快地问了句:“好不好看?”

    她闲来无事,双手托腮,神态悠然地看向那小姑娘,心中却想着,不知道这应答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里的衣服动辄就在五位数,能请这小姑娘可着性子买的,那不是一般的有钱人,两人的关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闲来无事看好戏地瞧着,不多时,就听见衣香鬓影间传来一声低沉宠溺的声音:“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我还是觉得那件鹅黄色的更漂亮。”

    温寒下意识地就想要躲,似乎是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一样坐立难安,她万万没想到,有闲情还有闲钱的人会是出院一个月,曾经是她主管病人的邹亦时。

    她矮了身子躲着,邹亦时却是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到小姑娘面前,眼底的笑意温暖宠溺。两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小姑娘面红耳赤地捶了捶他的肩膀,他轻轻地揽着她纤弱的肩,体贴地替她微微拉下了后背的拉链,催她进去换衣服。

    邹亦时穿着便装,黑色的呢子风衣,卡其色的马丁靴,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在病房那样的环境下,多多少少沾染了孱弱的气息,使他身上刚硬霸道的气质远没有现在这般明显。如今的他,脸部轮廓越发地硬朗凌厉,眉眼间英气逼人,眼底愈加地深邃,沉淀了风霜过后的野蛮与张狂不加掩饰,就连身上的线条,也像是刀锋削过般的笔直尖刻。

    果然,他这样的男人,是注定属于狂风暴雨的沙场。

    在心中兀自感叹了一番这人霸气逼人的气场,又看到那水葱一般的小姑娘,两人姿态亲昵,很显然关系不一般。温寒曲着手指敲自己的下巴,心中啧啧出声,一个月前还对自己深情表白,变着方式地撩拨她,不过转眼之间,就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撩到了新欢,还好她看得通透,也有自知之明,不然如今又不知道要掉多少辛酸泪。

    兰素挑衣服挑得不亦乐乎,虽然未必买得起,但她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温寒看她换了衣服向自己走过来,赶紧冲她使眼色,此地不宜久留,她巴不得像只耗子赶紧蹭墙根溜出去。

    兰素没看懂她的暗示,很无辜地说道:“温寒,你看我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五千多,如果真的好看,我就咬咬牙买了。”

    温寒明显地感觉到一旁有道锐利的视线循着兰素不大不小的声音直勾勾地向她扫射过来,她知道已经没有负隅顽抗的必要了,嘴角僵硬地敷衍道:“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赶紧买了吧!”

    当邹亦时嘴角带笑走过来打招呼时,温寒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的。兰素恭恭敬敬地和邹亦时寒暄,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个连院长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大人物,所以表现得格外热络,温寒后退一步盯着自己的脚尖,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邹亦时的目光

    紧紧黏着她,忽视了兰素长篇大论的问候,轻声开口,带了丝不知如何措辞的谨慎小心,问道:“温寒,最近过得怎么样?”

    兰素连带着那个小姑娘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嗓子眼像是卡了棉絮一样光是期期艾艾,但半晌说不出话。温寒只觉得额头跳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调寡淡生疏地回了句:“看来邹少恢复得不错,别忘了定期复查。”

    两人这样的对话像极了分手后久别重逢的情侣,情深似海的爱情被无情的现实拆穿,怎么看都透着经年之后物是人非的沧桑感,温寒是真的冷漠,邹亦时的态度却让人有些不明所以。

    小姑娘毕竟年轻,比兰素反应快一拍,一把扯住邹亦时的袖子,纤纤玉手冲温寒一指,小脚一跺,娇嗔的动作一气呵成,很是放肆地说:“邹哥哥,这个女人是谁?是你的前女友吗?你品位怎么这么低,怎么能瞧上这个女人,像是村姑进城一样,配你真是青花瓷里插大葱,简直把你的档次拉低了几条街!”

    邹亦时面无表情地看好戏,兰素气得直跺脚,温寒却暗暗高兴,巴不得自己在邹亦时眼里就是一摊烂泥,让他瞧不上,罢了味,懒得纠缠。

    三个各怀心思,兰素到底是高素质人才,又比小姑娘大了一轮多,也不好撕破脸吵架,跺了半天脚,只是咬牙说了句:“没家教的小孩,回去让你家长教教你怎么说话!温寒,我们走,不和小丫头一般见识!”

    温寒感谢兰素的救命之恩,巴巴地跟着走了,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邹亦时一眼。

    待人走远了,小姑娘才愤愤不平地撇嘴道:“哥,你真行,放着然然姐那么好的女人不要,瞧上这么个乡巴佬,要什么没什么,你眼睛真是被污泥给腌渍了!”

    邹亦时毫不客气地冲她脑门弹了一下,表情格外严肃地说:“你给我说说,萧然然除了漂亮还有什么?你都没见过温寒,怎么知道人家要什么没什么,你以为你哥我就那么肤浅,长得漂亮就能做我女朋友?那才是真的没品位!”

    “哥,你认真的?”

    “嗯。”邹亦时摸摸她的脑门,一本正经地回答,“以后见了她,给我乖乖地叫嫂子。”

    “不分场合?”

    “对,不分场合!”

    在兰素的神助攻下,温寒终于从邹亦时身边逃离了,倒是没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原因,单纯是害怕他继续纠缠,她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唯恐他再来添乱。

    被他这么一搅和,两人也没了逛街的心情,温寒催促着兰素赶紧回家,兰素被那个没礼貌的丫头气得肺都是鼓的,也不准备继续逗留,两人在路边等着,准备打车。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车,倒是有一辆黑色的宾利堪堪地停在了两人面前,兰素咂咂嘴,偷偷地说:“啧啧啧,真是辆好车,我老公这辈子的梦想就是买一辆这样的车,但也仅仅是梦想,就我俩的工资,充其量买四个轮子骨碌着玩!”

    温寒没八卦的心情,目光刚要从这挡路的车身上移开,车窗突然摇下来,里头英挺的男人看着她,慢悠悠地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温寒原本想说,咱俩没这么熟吧?犯不着这么献殷勤,哪知兰素眼睛一亮,欲拒还迎地说了句:“怎么好意思让邹上尉专门送我们!”

    温寒瞪大眼睛瞅她,心里想着,你哪里不好意思了?那满脸恨不得赶紧一屁股坐上去的巴巴的神色,可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邹亦时勾勾嘴角,极其绅士地亲自下车给她们开了门,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兰小姐,温小姐,请吧。”

    兰素鲜少见这种地位高但还没有一丝架子的大人物,再者还是个英俊逼人的小帅哥,哪有不从善如流的道理,当即含羞带怯地坐了进去,不忘软声说了句:“谢谢邹上尉!”

    一个结了婚、孩子都上幼儿园的女人,这模样还真是矫情。温寒扒了扒头发,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再推脱,可是比兰素更矫情了,于是冷着脸弯腰准备上车。

    邹亦时一手护在车顶,温寒分神看了一眼他的手,下意识地觉得他手指的骨骼格外地好看,一慌神儿,忘了脚下有路肩,很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她往前摔去,邹亦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腰,等她站稳后,迅速地松开了手,欲盖弥彰地说了句:“小心点,看着台阶。”

    温寒扭头看他一眼,他眼神不太自然地躲开了她的直视,她哼了一声,揪了揪衣摆,径直上了车,重重地关上了门。

    开车上路,副驾驶上的小姑娘一脸不情愿地扭头看着温寒,嘟囔了一句:“嫂子,你家住哪儿呢?”

    这一声“嫂子”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温寒心底一惊,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地冷漠。她伸手指了指兰素,镇定自若地化解了这莫名其妙的暧昧:“兰素结婚了,这是你嫂子,我是你姐!”

    兰素偷偷提了一口气,无声地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无辜和困惑。温寒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邹亦时气定神闲的笑容,极其看不惯他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含沙射影地说道:“难道还是我不成?我这一没结婚,二没对象,算谁的嫂子呢?”

    那小姑娘麻溜地扭回了头,心里直犯嘀咕,这女人也是个要冷不热的性子,和她哥一个德行,不让人好好说话。

    车子上了匝道,路宽车少,邹亦时得空冲身后的人说道:“这是我表妹,小恬,今儿休息,我陪她买衣服,你别误会!”

    他的话一出,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任谁看都觉得他和温寒不清白,并且,温寒这冷漠就是因为吃醋生气而刻意表现出来的。于是,小恬和兰素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两个当事人,一脸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的茫然惊诧。

    尤其是兰素,她可从来没见过温寒对谁热络过,永远都像是隔了块冰,客套疏离,想接近可以,想亲近却是门儿都没有。

    邹亦时眯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温寒瓷白的小脸,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心里冷哼着,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无非是添油加醋的事,时辰刚刚好,你倒是可以给我甩脸子,但也要看我接不接你这冷脸。

    温寒回看他,两人目光交接,暗流涌动,互不相让,眼中火花四射。她伸手托着自己的半边脸,手指在脸颊上来回叩着,脸上也没什么急于撇清关系的焦急,反而局外人似的反问道:“邹少言重了,我有什么可误会的,正儿八经的妹子,就算不是妹子,那也是合理合法的关系,小三和二奶还能招摇过市,我们是包容的社会,什么事儿容不下啊!”

    她话说得尖锐带刺儿,邹亦时神色微动,小恬却是恼火了,大眼睛一瞪,回头嗓音尖细地骂道:“你说谁小三二奶呢!不识抬举的老女人,我哥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以为随便一个村姑都能入我哥的眼吗?不知好歹,真把自己当什么稀罕物件了,老处女一个!”

    温寒也不恼,娇笑着应下:“哦?这么说我还得承蒙厚爱了,真是受宠若惊!”她探前身子,轻轻敲了敲小恬的后脑勺,语调清冷地说:“还有老处女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处女吗?”

    小恬恼羞成怒,狠狠地甩开了温寒的手,气急败坏地说:“把谁当小孩子呢!你以为别人跟你一样是土堆里钻出来的呢……”

    温寒眯着眼睛一笑,抢白道:“那你是不是呢?”

    小恬气得双颊涨红,呼哧呼哧地喘气,一双手攥得紧紧的,细白的手指上指甲尖锐。温寒想着,要不是条件有限,那手没准就挠到自己脸上来了。

    “你个老女人说谁不是处女呢!长嘴是说话的,不是放屁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爬上我哥的床又怎么样,玩腻了你照样不是破鞋一双!”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也不是处女。”温寒对于小恬的咒骂没有一点反应,反而笑得越发地开心,小恬听了她的话,冷冷的翻了个白眼,哼了声:“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见谁勾搭谁!”

    “好了,我们到了,麻烦邹少开门吧!”

    门锁开了,温寒冷着脸下车,走到副驾驶后,从开着的窗户里探进手拍了拍小恬的脸,笑得一脸无辜:“我也不是处女,我是水瓶的!”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邹亦时没忍住,大笑出声,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想起刚才被自己圈住的细腰,这女人果然是把自己所有的光芒都掩藏了,唯有那伶牙俐齿,倒是不屑于伪装。

    她以为这样保持不咸不淡的性子,他就会在屡次受挫后慢慢罢了味,从而放过她。只可惜,她想得太单纯,他可和一般男人不同,他既然能看破她的伪装,就打定了主意要一层层地剥开她。她这么做,他便越发地感兴趣,男人的好奇心和占有欲只会越激越烈,他一天得不到她,一天就心痒难耐到放不下。

    “哥,你看看你看上的是什么女人?你的品位真是和你的年龄成反比,连以前的一半都不如,我真替你着急!”

    邹亦时收了脸上的笑意,回头看小恬时,眼底俱是愠怒,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徐恬,我警告你,在温寒面前说话注意着点,你对别人怎么没教养那是你的事儿,但在我没追到温寒之前,你给我捣乱,小心我把你押机翼里活搅了!”

    “哦,知道了。”徐恬乖乖地闭了嘴,一肚子的娇纵也不敢使了。她清楚自己这个表哥,纵容是纵容,但是要真惹他生气了,那是吃不了兜着走,半点情面也不留,她见识过他发火的样子,所以至今心有余悸。

    而另一边,下了车的温寒憋了一肚子的火,冷着脸闷头往前走。她烦透了邹亦时那副局外人的态度,那小姑娘要是没有他的授意,怎么敢在自己面前造次,他默许那小姑娘辱骂自己,无非是报自己没有回应他的仇。他屈尊降贵地看上她,她不知好歹,他便给她点下马威,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果然是不可一世惯了,觉得所有忤逆他的人都是不知好歹。

    可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倒是把自己折进去了,对于这种人,就应该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刮子,扇醒他的那点自以为是!

    兰素也不敢作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压根儿没有理清楚,每个人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还有那个邹上尉,不是对温寒有意思吗?为什么从始至终没有一点袒护的意思,反而一脸看好戏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她唯一看懂的就是温寒真的发怒了,她心中喟叹一声,其实,也不全是坏事儿,能生气,也是病情恢复的一种表现。

    周末之行不欢而散,临上楼前,兰素拽了拽温寒的衣角,支支吾吾地开口:“温寒,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我非要上人家车,你也不会受这冤枉气。

    温寒脸色依旧阴沉,但是无所谓地拍了拍她的手:“关你什么事,是我流年不利,今年尽遇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