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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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观冒昧地说出这话,本以为会碰一个软钉子,他其实只是想看苏焱脸红害羞的样子,一向故意装出强势外表的她忽然间露出的娇羞神态会让他心软得没有力量跳跃,所以他爱极了苏焱那副模样。他对女人并非没有经验,但对她,他却格外地爱惜,有着出奇的耐心去待他。平日里虽然很喜欢接触她,但绝不会过分逾礼。要不是今晚他实在是被这个迟钝得要命的丫头弄得伤心伤神了半天,也不会故意想出这招来看她为难的样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脸就开始迅速涨红,同时开始拼命地把身子向后赖:“不行!这算什么鬼证明?你根本不安好心!”

    “哎呀,居然说我不安好心”秦观也攥住她手不放,脸上却笑得更是愉悦:“那我换个方法好了。我来证明我比你的兄弟都更爱你,所以我亲你一下。”

    苏焱闻言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怎么今晚的秦观又恢复了从前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副纠缠不休的模样了?偏偏因为他的话使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到他弧线美好的嘴唇,暗自咽了咽口水,腿都有点发软了。

    “你看,”秦观见她咬着嘴唇沉默,便索性趁她不留神时再挨近些,嘴里一壁笑道:“你的拥抱,牵手,在我之前都给了子由了,那难道你的第一次亲吻,我还不能得到么?”

    “哎呀!怎么连你也这么小孩子脾气?又不是子瞻再说什么第一次啊?早就没了”苏焱听他说起,立即想起当年王雱求婚时被子瞻强吻的往事,便垂着脑袋下意识地嘟哝了这么一句,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无及,赶紧偷眼瞄秦观,希望自己刚才声音轻微让他没能听清楚。

    而她只一抬眼,就已经对上了秦观又惊又怒的脸。他平时一贯不笑时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先前为了子由的事他就算不高兴,表情也只是严肃冷峻,像这样惊怒交加的表情,倒还真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

    “你你刚才说什么?”秦观两手捧住她脸让她的眼睛正对着自己,急道:“那个人是谁?”和苏焱相处这么久,秦观知道她对男女之间亲热有着本能的害羞和恐惧,而凭他的经验,自然了解她的纯洁无瑕,先前虽然因为她对子由过分的亲昵而让他狠狠地吃了一回醋,但他也因此更知肯定了苏焱对自己的感情,可又不舍得就这么放了她走,便索性继续逗弄她,却万万想不到她说出了这么一个打击死他的消息居然有人比他捷足先登已得芳泽?

    苏焱正在心里狠命地抽自己,自己这个大嘴巴的毛病怎么死也改不掉呢?在谁面前都露陷!以前在子瞻面前亏吃得还不够么?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呢?这时候被秦观追问,她也只好目光躲闪,讪讪地道:“你你别问了”

    “难道是子由?不可能你说过只把他当弟弟永叔?可他到现在都还以为你是男人那么果然还是子瞻么”秦观却不依,还在兀自皱着眉头进行着排除法。

    “啊啊啊!我求你了!你看我也从来不问你过去那笔花账,你干嘛要这么在意这个嘛!”苏焱被他逼得恼羞成怒,忽然就想起面前这家伙从前简直是风月场中的常客,红颜知己不知道有过多少个,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便干脆让自己用羞恼来掩饰心虚,摆出一副绝不示弱的样子来昂头看着他。

    她这付死不服输的模样一下让秦观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唇瓣,微笑看着她道:“可我如今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啊!不过少游你肯为我吃醋,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鬼才为你吃醋”苏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瞥见他脸上逗留的笑意,自己也不禁有些好笑,这个平日里从来都是云淡风清的男人,今天却格外地敏感起来,原来一向表现得成熟淡定的他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但是她这时候不得不在私心里承认,看到面前这个家伙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确实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好好,你不吃我的醋,可我倒是吃你的醋了,而且现在吃大了,你不告诉我他是谁也就罢了”秦观说着,捉过她的手,顺势递到唇边轻轻一吻:“但你今天若是不亲我一下,我心里怎么也不会舒服的连第一次亲你的机会我都失去了,起码第一次被你亲的机会我要得到这回可是第一次了吧?”

    听到秦观说到最后还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苏焱真的很想昏死在地,这时抬眼看到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样子,忽然间就有些心酸他还能这么愉快地和她调笑,而这日子只剩下三个月都不到了。其实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与他最亲密的行为也就是那次她换上女装后,秦观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头顶。牵着他的手,或是依偎在他怀中时,都让苏焱觉得安心而快乐,唯独亲吻,是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

    并不是她保守,她毕竟来自于21世纪的现代,就算她没有丝毫的恋爱经验,也知道亲吻是情侣间再正常不过的亲密行为。而她之所以会觉得害怕,是因为两年前子瞻的那个吻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那个吻之后她立刻离子瞻而去,她追了秦观回来后又时刻被渐近的离别折磨,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亲吻早已和离别密不可分,似乎一旦彼此亲吻,她就必须离他而去。因此苏焱平日里连想都不怎么敢想。在她被秦观吻了头顶的那天,她曾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和幸福包围,可随之而来的,还有同等的恐惧和伤悲,秦观并不知道,那天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哭得怎样泣不成声。

    想到这里,苏焱终于叹了口气,红着脸对他点了点头:“好吧就这一次!”

    秦观一怔,旋即喜出望外:“真的?”

    “嗯。”她看着他,又点点头:“你你坐下还有,把眼睛闭上!”

    秦观被她按在椅子上坐着时,还在蹙着眉细细研究着苏焱的神情,只见她脸上飞霞扑面,眼睛对上他就立刻移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似乎也在轻微地颤抖可见她明显紧张得要命。这有趣的发现不禁让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心里却是莫可名状的喜悦,其实本来真的没多大把握她会答应他这个过分的要求的,起先确实只是小小的逗弄,可知道她曾被别的男人得近芳泽时他却一下子认真起来了,平日里和她朝夕相处,他着意怜惜她,加上她人又出奇的迟钝,让他也只得安心做个柳下惠,可天知道坐怀不乱有多困难,有时抱得她香玉满怀时还要生生控制住自己的意志,久而久之秦观觉得自己简直都快成圣人了。只是今晚,这圣人他不做了!反正只是亲吻一下,也算不得违背了当初向子瞻许下的诺言吧

    “看、看什么?”苏焱低头见他还在睁着眼睛,且满脸忍俊不禁的表情盯着自己,不禁一阵羞恼,伸手就要去拂他眼睛:“快点闭上!”

    秦观微笑着点点头,依言闭上了眼睛,这时就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脸颊。

    苏焱的手轻轻地在秦观的脸上游移,以手指仔细描摹过他的轮廓和眉眼。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秦观时她给他在心中下的定义哼,俊美不及子瞻,清秀不如子由,儒雅也比不上欧阳修!可他却是俊美中含着清秀,戏谑里带了儒雅,所以她当时还不是一样看得脸红心跳了?可那时自己居然还一点都不知道想到这里,苏焱不禁微笑,其实就凭他此时即使是闭着眼睛,脸上也带着的那丝隐隐约约的笑意,也已足够让她为之倾心。

    这还是第一次抚摩他的脸,她一向不敢太主动地做些亲热的行为,现在能自然地去牵他的手对她这个迟钝成性的人来说已经是长足的进步。其实她平日里悄悄在一边注视着他时常常在心中刻画他的模样,虽然要趁他不注意拿dc也可以拍下他,但是苏焱更愿意把他刻在自己的心里。她有时回到房里偷偷拿出自己的dc翻看上面她从前偷*拍的欧阳修和子瞻的相片时,她就会眼角酸涩,也许自己不去拍秦观,就是怕自己回到现代后再看见那些相片会难受得不能自已。

    子由今晚对她说过希望她能留下来。其实那一刻她真的有过刹那的犹豫,可这个念头马上就被她硬生生从脑中消除了。这怎么可能呢?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尽管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年,她已经对西宋和这个世界的人们产生了很多眷恋,但是要她割舍下留在现代的父母朋友,割舍下那个自己生活过二十年的高科技的、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终究还是要走的,终究还是要对他不起的,这是她第一次亲他,可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苏炎的心狠狠的紧了一下,旋即又像是有百十只手在争着撕扯似的,疼的几乎让她无法自持,一年来积聚的痛苦和心酸似乎在这个时刻全部都涌了上来这个时候,苏焱的手指已缓缓拂过秦观的嘴唇,她怔怔地看着他,然后,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她俯身低首,柔软的唇随着两滴温热的眼泪同时落在了秦观的脸上。

    秦观不由一惊,立刻就想睁眼,可苏焱却用手蒙着他的眼睛,似乎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似的,他诧异地想着,想要开口询问,可是她温柔的唇瓣依然贴在他的唇上。她根本没有技巧,只是笨拙而生涩地亲吻他,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今晚喝过的桂酒的清甜醇香。

    终于苏焱渐起的哭声让秦观无法再安心地继续坐着,他挣开她依然蒙在他眼上的手,抬头便看见她满脸眼泪,他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心下立刻有些焦急和懊悔,自己这个玩笑还是开得大了些,着实难为她了。便赶紧伸手揽过她温言相慰:“少游,不要哭了,是我不对,我过分了”说着,又用袖子仔细替她拭去泪水:“好了,去找子由吧,你不是还有话没对他说吗?”

    却看见苏焱摇摇头,然后她蹲下身,两手捂住脸,哭得肩膀都开始颤动。自去年在江边以来,秦观再没见她哭过一次,虽然有时清晨看见她,会觉得她双眼略有浮肿,似乎有哭泣的迹象,但试探地问她,她却总是明媚地笑着说怎么可能呢?又没有什么伤心事!他也就不去追究,只是着意地待她更温柔些。可就在之前明明两人还互相调笑,她命令自己闭上眼睛时脸上还残着笑意,为什么现在她却忽然间如此伤心欲绝地哭泣?绝不会仅是这个玩笑伤害了她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这一年来眉头始终未能完全舒展开来,原因究竟是什么?

    “少游?少游?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苏焱拿手背抹掉还在继续掉落的眼泪,转过身来,先是面色苍白地对着他惨然一笑。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叫错了,我不是少游。”

    秦观怔了怔,却马上微笑起来:“我知道啊,你是”

    苏焱再度坚定地摇头:“不,你不知道,我不是少游。”她抬目看他的眼睛,良久,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地开口,声音虽然带了些微的哭腔,却无比地清晰:“我从来就不是少游,你才是,是我偷了你的字而现在,我必须得把它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