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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苍梧镇惊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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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都已长大,你我总不能护上一辈子,武林大会是他们历练的好机会,虽然这些年风光大不如前,但总归可以结交些朋友。你的顾虑我都知道,炫尽倒是不用担心,若说如夏,容貌更是……”说道此处,林为雄会心一笑,“你这个当娘的想得倒是周全,此番武林大会,女儿的容貌必令许多青年才俊趋之若鹜,却是个麻烦,不过,这还不是因为她有一个漂亮的娘啊。”

    “你呀!”林夫人睨了夫君一眼,转念道,“如今魔教日益壮大,越来越嚣张跋扈,三个月前诸葛一家七十余口被屠戮殆尽,手法之残忍不下于去年咱们……”说起诸葛家的凄惨自然而然又想起去年无非山庄的遭遇,她和夫君也曾担心魔教中人会再次集结报复,可奇怪的是,这一年多来魔教中人每每路经此地均远远绕路而行,庄外数里都不见任何魔教中人的踪迹,若说向来猖狂的魔教会怕了他们,自难让人相信,可若说不怕,又为何对他们无非山庄如此敬而远之?他们夫妇一直想不通这个道理,林夫人叹了一声继续道,“而今魔教越来越猖狂,不知盟主此番有何对策。我听师姐说,盟主有意从武林大会中选出几个年轻有为的小辈予以重任。你可别一时头脑发热,让咱们家如夏和炫尽去。”

    林为雄暗暗敛去眸中幽光,并不作答,反而笑道:“你可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

    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哪有危险就往哪里钻,林夫人自然听出夫君的言外之意,不由得一叹。许是这些年,收养的几个徒弟相继去逝,她越来越害怕孩子们离开自己,轮到自己的亲生宝贝女儿,这种心态尤甚,其实她也知道夫君带着他们出去历练是好事,再说,十五岁也不算小了,想当初,自己十三岁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忽听夫君唤了声:“燕儿。”她便将手中收拾好的包袱打了个结,走到夫君身边坐下,敛了敛他散落肩头的碎发,倚在他肩头温言道:“是啊,想当年我天不怕地不怕,遇到你时,还将你当成了坏人,一剑便刺了过去……”

    初遇的往事又一次娓娓道来,转眼彼此相扶相持已过三十载。曾经为了没有孩子而闹过矛盾,后来想开了誓言携手此生,谁知上天怜惜,给了他们一个孩子,自此人生圆满,已无所求,如此度过数十个春秋。而今双双年过半百,所盼所愿,无不是儿女幸福平安。

    林为雄环着夫人的肩膀,轻声道:“你还记得炫尽爹娘的死状吗?”

    林夫人点了点头,那种遍地白骨的诡异情形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夫君为何突然提及,心念电转间忽想起诸葛一家的惨死,不由得惊道:“你是说,炫尽一家的死可能与魔教有关?”

    林为雄点了点头,“诸葛一家的死状江湖多有传言,与义兄一家确有相似,只是真实情形你我都未曾亲眼看见,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林为雄叹道,“此番前去,我打算带炫尽和如夏去义兄夫妇的墓上拜祭,也顺道让他们夫妻做个见证,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林夫人思索片刻道:“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了些,可此番乱世,生死无常,早一步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也好,等他们满了十八,再成亲不迟。”林夫人似想到了什么,握紧了夫君的手,轻声道,“此去路途遥远,你也要保重身体,和孩子们一起平安回来。”

    “好。”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早已无需海誓山盟,简简单单一个好字便是此生最真的承诺。

    次日,朝霞万丈。

    无非山庄门口,紫衣少女回眸瞧了眼身后闭着眼睛的黑衣少年,有些不情愿地戴上了垂纱斗笠,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

    黑衣少年亦带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明明闭着眼睛目不能视,却很自然地紧随其后迅速而精准地翻身骑在了马上,手握缰绳神态自若,瞧这架势俨然是要自己驭马而行了。

    瞎子看不见路也能骑马?寻常人等见状必定觉得不可思议,可无非山庄的人却见怪不怪,甚至连看也未曾多看一眼。

    为首那人,正是庄主林为雄,他回头看了眼妻子,道了声:“我们走了。”,林夫人眼中虽有不舍,却毕竟是江湖儿女,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便瞧着一群人打马远去。

    而那黑衣少年,就那样闭着眼睛稳稳骑着马,不急不缓地跟在紫衣少女身后,与常人无异,哪里像个瞎子。

    距离武林大会尚有一个半月,集合地点洛阳距离无非山庄有些远,一路跋山涉水,众人最快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达,何况林为雄有心带着一双儿女先去祭拜义兄霍青义夫妇的墓,故提前了一个半月便出发了。

    无非山庄虽然历史悠久是武林中颇有底蕴的武林世家,但若论门户人数还算不上大门大派,尤其去年与魔教一役,庄内死伤过半,声望大不如前。更有贼人趁虚而入入庄盗抢,若非霍炫尽冷静处置抓贼退敌,祖上所传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想起去年一役,他与夫人均受重伤,大夫都已断定二人无救,没想到最后竟能完全康复,就连起先断定他们没救的大夫之后都大叹此乃奇迹。可他清醒之后却有些后怕,如果当时他和夫人就这么去了,丢下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和偌大的无非山庄,不知他们能否撑得下来。

    如夏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又因他们夫妇乃中年得女,一直非常娇惯,护在羽翼之下鲜少离开山庄。炫尽虽然不同,但也正因他的特别和不同,他们夫妇难免多有偏爱,从未让他做过任何习武以外的事,只让他一心一意陪着如夏。原想两个孩子还小,外面又乱不太安全,所以从未让他们出去历练,可去年魔教一役,林为雄骤然醒悟,生逢乱世,江湖险恶,最好保护孩子的方法不是让他们什么都不知,而是让他们多多历练更快地成长成熟起来。那么就算将来他和夫人有什么不测……

    林为雄从未这么迫切地希望两个孩子迅速成长起来,所以此番他才不顾夫人反对,执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参加武林大会。说实话,这两个孩子都是他心里的骄傲,武林大会更是他们崭露头角历练和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思及此,他回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的女儿林如夏,一同瞧见了她身边不远不近跟着的霍炫尽。这一双儿女,年纪轻轻便已气质不凡,与那些武林大派出身的孩子相比也毫不逊色,看着这两个孩子,林为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骄傲。

    一路行程早已计划妥当,三日后,众人来到距离无非山庄最近的城镇苍梧镇。

    几经战火,原本人丁贸易兴旺的苍梧镇也日渐凋零。镇内除了几个大户人家还见炊烟,其余人家皆冷冷清清,门户破败,整个城镇空空荡荡地几乎像个死城。

    一路行去,除了几个衣衫褴褛残病的人缩在墙角要饭之外,竟再见不到一个人影。行于街上,甚至能闻到恶心的腐败气味,林为雄道:“天色虽早但前方已无城镇落脚,我们不宜再继续赶路,今晚便宿在这吧。词琼、词演,你们二人先在附近寻个干净无人的房子做今晚栖身之用。”

    二师兄词琼白净微胖,年过三十颇有江湖阅历且向来行事小心,六师兄词演是个精瘦高壮的年轻人,性情稳妥亦不躁进,当下听到师父吩咐立刻下马在附近寻了起来。

    战乱纷争历经数年,偌大的城镇,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掠夺与杀戮,许多房子都已破败空置。词琼与词演并未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还算干净的屋舍,请了师父、师妹等人进去。

    林为雄夫妇当年因没有孩子,先后收养了十几个孤儿承袭衣钵。可历经乱世,又经去年魔教入庄屠戮,如今除了如夏和炫尽之外,只剩六个徒弟了,此番他带了词琼和词演出来,其余徒弟都留在了山庄护卫,以防不测,包括自己的夫人也留在了山庄。

    一行人跟着词琼先后走进屋舍,紫衣少女和黑衣少年走在最后。少年刚近屋舍,便皱了皱眉。少女却欲在进宅邸时摘去头上斗笠,却被黑衣少年制止。少女转头看去,虽隔着垂纱但问意明显,却只见黑衣少年摇了摇头。少女也没坚持,放下手来,步入院中。与此同时,一阵凉风吹过,本不阴冷,众人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院中除了枯叶还算干净并无其他异味,门口有棵百年老树,叶已落光半死不活,除此之外院中还有一口水井。此刻便听词琼道:“师父,我和六师弟已仔细搜查了每一个房间,没有发现异状。”

    林为雄点了点头,词琼江湖经验丰富又向来心细,他十分信得过。看了眼院内的三间屋舍,林为雄道:“这宅邸倒也不小,我与如夏各一间房,你们四人今晚便挤一挤吧。”林为雄看着词琼、词演、张小光和霍炫尽道。张小光是无非山庄管事的儿子,从小和词琼、词演一起长大,大上炫尽和如夏两岁,是个干净清爽的少年。

    “是。”词琼、词演、小光三人同声应道,唯独霍炫尽没有吭声。不过他性子一向古怪,众人也不以为意。

    众人各自进屋休息,霍炫尽却独自站在院中。他仿佛什么也没做,只面朝院内水井站了一会儿。虽闭着眼睛,却似在看那井水,突然,院内骤然狂风大作,门口那棵半死不活的枯树枝桠被吹得张牙舞爪,仿佛在挣扎又似在哭诉求饶。只片刻,院内忽又变得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未发生。可若仔细去看,门口那棵老树,早先枯叶已全然不见,光秃秃的样子似完全枯萎已然死透了。再瞧院中那口水井,其内本有清水,可就在那阵风过之后,随着老树的死去,井水也完全枯竭,井底露出了一根粗壮的枯根。

    就在这时,小光提着一个水桶走出门来,走到井边,瞧了一眼,咦了声:“刚刚明明有水的,难道我看错了?”他颇为疑惑地瞧了眼一旁的霍炫尽,却见霍炫尽好似没听到一般,转身走进了屋舍,临入屋前,看了一眼隔壁如夏住的屋子。

    小光叹笑自己忘了,炫尽是个瞎子,哪里会知道井里有没有水,只是平日里的炫尽寡言少语,虽是个瞎子却又从未给任何人填过麻烦,反倒让大家常常忘记他目不能视,不过说实话,要不是炫尽总是闭着眼睛,他都怀疑炫尽到底是不是真瞎了。

    想着给大家取点水用,小光只好提着水桶出了院落。沿路行去,想着寻户人家打点水,便见一老妪拄着拐杖蹒跚在前行走。

    小光加快脚步残扶住了老妪,老妪却似没发现后面有人突然被人残扶住反倒吓了一跳,待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笑得和善的小光先是一呆,待听小光说:“婆婆,我搀着你走。”

    老妪这才长出口气,道:“小伙子,你是过路的吧?”

    小光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水桶,“晚上借住在这镇上,院里水井已枯,便出来打水。”

    那老妪点了点头,指着前方道:“我家就在不远处,院里有口水井,你可打了去。”

    小光道:“那就谢谢婆婆了。”

    送了老妪回家,小光见其家徒四壁,只有她一人,问过家人都已死了,只她一人独活,小光心起怜悯,便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留下。

    那老妪拿着碎银忽道:“小伙子,你们一行中可有未曾婚配的姑娘?”

    小光不明白为什么老婆婆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话,毕竟是江湖中人,心中始终留有几分提防,便反问:“婆婆为什么问这个?”

    那老妪也未拐弯抹角,直言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晚上若听到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切忌不要出门。”

    小光欲再问,那老妪已进屋关了门,显然不想再多说。

    小光打了水回去,见词演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忙问:“打个水怎么去了那么久?”

    小光道:“遇到一个手脚不利落的婆婆,送她回家顺路打了水来。”

    词演道:“知你心善,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尤其这镇子感觉万分古怪,这井里明明有水啊……”

    小光闻言亦惊道:“你们进来的时候也注意到井中有水了吗?”

    词演道:“我们就是见这屋子还算干净,院里又有水方便取用才选住在这里,怎么转眼就没水了呢?”

    小光毕竟有些江湖阅历,见词演也道此地反常,便道:“我刚才送那婆婆回家,那婆婆问了我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婆婆问我,我们一行中可有未曾婚嫁的姑娘。”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词演忙问。

    “我当然没有回答她,我反问她为什么问这个,她没有回答,只是说晚上如果听到奇怪的声音,切忌不要出门。”小光道。

    这时便见林为雄推开门,扬声问道:“小光,你详细说说那个婆婆。”

    小光见庄主林为雄出来,忙将自己所遇所见说了个清楚,包括自己留给那婆婆几两银子的事也不曾隐瞒分毫。

    林为雄知小光心好,并未在意那点银两,他看了看院中枯井,再细瞧了瞧门口那棵老树,蹙眉道:“的确有些古怪。”

    随后将词琼、如夏、炫尽叫了过来,吩咐道:“晚上词琼、词演、小光轮流值夜,务必锁好院门,外面有任何响动都不要出门。”

    “是。”众人应道。

    月明星稀,本是月圆之夜,却因四周太过安静而令整个城镇仿佛陷入无人存在般的死寂。

    许是太过安静了,如夏不知怎么竟有点睡不着,便索性没睡,仔细地擦拭着临别前娘送给她的剑。

    镇内没有更夫打更,安静得有些古怪。初略估摸夜已深了,想着明日还得赶路,如夏便熄灭了烛火上床歇息,刚倒在床上便听屋外传来敲锣打鼓声,好似哪家在办喜事。

    大半夜的,办什么喜事。如夏心里嘀咕。

    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凝神细听,两侧房间爹爹和师兄们均未有任何响动,想着爹爹早先交代,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闭门不出,便继续躺在床上。可屋外如此吵闹又怎能睡着,便暗自猜测这镇子实在奇怪,办喜事竟会选在三更半夜。耳闻那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起先未曾上心,虽觉古怪却也不曾察觉其他异样,可就在她胡思乱想辗转反侧时,顿然惊觉出一件十分诡异的事。外面明明吹吹打打得十分热闹,却无半点人声,甚至连脚步声也没有。若不是这群接新娘的人个个乃武林高手轻功绝顶走路不发一声,便是……

    如此一想,不由得心下一惊,心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鬼,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可毕竟还是少女未见过什么世面,依旧觉得有点害怕,越发难以入睡。

    不一会儿,声音渐渐远去,这让她提着的心放了一放,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睡觉,没想到,渐渐地,那声音竟又再次大了起来,显然这迎亲的队伍又折返了回来,耳听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正接近他们的住处。如夏毕竟年轻好奇心重,不由得起床来到窗边,微微推开了窗,一边仔细聆听一边小心地向外瞧了去……

    这不瞧还好,当下这一瞧,险些吓得惊叫。

    难怪没有任何脚步声,只因迎亲的队伍所有人都飘在半空,如夏虽无太多江湖经验,可也知道,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如眼前这些人一般在空中漫步而不需要丝毫借力。不只如此,不知是月光的原因还是这些人本就不是人,如夏只见刚巧飞过宅邸上空的这些人个个面无表情,肤色青白,咋一看哪里像人,分明像鬼。

    如夏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当下吓得手脚酸软,没有尖叫已然是比常人更有几分定力了。

    可即便这样,她方才低低的吸气声依旧令那迎亲队伍中的一人回眸望来。

    那人与旁人不同,旁人都穿红衣,他却是与夜色一样的深蓝,他手中无任何乐器亦不是抬轿子的轿夫,只是信步走在轿子旁。当下也不知是听到了如夏的吸气声,还是有所感应,倏然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