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臣服Ⅳ >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流被沈澜召唤走没多久,沈老爷子派来的人就到了。

    人来的不多却个个精干悍然。金管家顾忌着不敢让保镖硬拦,一面焦急地派人联系陶泽,一面想方设法地拖时间。但这些人并不买账,毫不客气地上了四楼。为首的那位把门敲开,态度生硬地开口:“沈老将军想见你,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秦穆微愕,目光飞快地打量对方,在那人腰间顿了顿——有意无意地敞着的外衣里露出一截棕色皮套,别着什么显而易见。

    金管家顶着笑脸从旁劝道:“这大半夜外头天寒地冻的,你们也得给秦律师点儿时间换身衣服不是?人在屋子里不至于跑了,各位还是先跟我下去喝杯热茶吧。”

    几人没动,肃整地盯着秦穆。

    秦穆问:“沈流去哪儿了?”

    金管家急得一脑门子汗,小声道:“去了他父亲那里。陶秘书的电话一直忙音,我已经让人联系了司机。”

    这种状况骑虎难下,秦穆想了想,对为首的那人说:“我进去拿件外套可以吗?”

    “老将军在等,请你抓紧时间。”

    秦穆回房间套上大衣,摸出手机给“叫哥哥给糖吃”发了条微信——“我去见你爷爷了”,而后推门而出向他们道:“走吧。”

    越野吉普在夜色里畅行无阻地载着他驶向陌生而未知的目的地,像一尾发出微光穿行在漆黑深海的鱼。

    秦穆的手机震了震,是那人回了消息。

    ——叫哥哥给糖吃:等我。

    开了半小时左右,车速终于在一道高大的铁门前慢了下来。借着车灯的光,秦穆勉强辨认出外面白底红字的“重地”、“不得靠近”几个字,一闪而逝的还有岗哨里荷枪实弹的卫兵冻得苍白的脸。

    车在一座三层小楼前面停了下来,建筑外立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护送”秦穆的几人见了即刻立正行礼。

    秦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沈严,有些意外。

    “我带你上去。”沈严说完,那几人便利落地散了。

    踏进楼里就听见了京胡的声音。转上二楼,一声叠着一声的鼓板愈加清楚,唱词也清晰了起来。沈严带着他走到会客室外,低声道:“老爷子不会为难你,问什么答什么就好。”说完推开了门。

    铿锵的紧打慢唱迎面而来。

    “大王虽然有德化,不由老夫怒气发。若叫相如将某怕,狭路相逢羞辱他。怒按心头回府下……”

    藤椅上坐着位老者,正闭眼听戏,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着节奏轻声跟唱。小桌上除了音箱还放着一壶新泡的茶,紫砂壶口袅袅散着热气,空气里飘着淡淡茶香。他像入了戏般沉浸其中,浑然不觉有人进来。秦穆没有打扰,只安静地立在一旁。

    待听完“非是老夫多偏见,岂能容忍小儿男”的尾音,沈长云才睁开眼,目光落在秦穆身上,含着几分冷淡的打量。秦穆礼貌地低头叫了声“沈老”后便没话了,见沈长云伸手去拿茶杯,便上前提壶为他倒茶。

    沈长云呷了一口,拖着调子慢悠悠地说:“没什么想问的?”

    秦穆将壶稳稳放在桌上,答:“没有。”

    老人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轻飘飘地说了句“那就等着吧”便又闭目听起戏来。秦穆继续站着,目光定在那扇虚掩的门上。

    时间在腾起的水雾和咿呀的唱腔中仿佛被拉长了,变成模糊而虚幻的迷宫。无数个不同年纪、不同模样的沈流从各自的时光中向他走来,将那颗心撑得微微发疼。

    秦穆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想他,而当那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反倒有了些不真实的恍惚。

    青漆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不合时宜的巨响。披着黑色大衣的沈流像是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吸血鬼,衣冠楚楚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嚣张和狂妄,周身都带着嗜血的暴躁,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谁的脖子。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秦穆。

    视线相接。

    秦穆的目光沉稳而平和,像是月下宁静的海,温柔地漫过滩涂,抚平了所有伤痕和狼藉。沈流记得这个眼神,许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毫无犹豫地选择了放弃一切随他离开。

    突然的,像是凭空起了一阵和煦的暖风,将满腔浓得化不开的孤绝和狠戾轻易地吹散了。

    沈流冷静了下来,有些愧疚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冷锐的神色。他将大衣脱了丢在沙发上,对沈长云道:“您要见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转个圈儿。”

    “鸟儿翅膀硬了,放出去就不乐意飞回来,所以只好找根绳儿拴着。”沈长云扫他一眼,浮起三分笑意来,“看来我这条绳子找得还挺准。”

    “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我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什么性子您最清楚。我对您向来是很尊敬的。”沈流走过来,挽起袖口从小桌上执起壶柄添茶。

    他们站得很近。男人身上混着寒夜凉意的“大吉岭茶”香无声地占据了秦穆的鼻息,而衣袖相擦的细微触感像毛茸茸的松鼠尾巴轻轻划过心上。

    这举动类似于某种安慰,又像是在告诉他“我在你身边”。

    秦穆颠沛流离的心仿佛从疲惫和焦虑里安定下来了,安安稳稳地落回了胸腔。

    只听沈流不紧不慢地说:“咱们祖孙俩也有日子没见了,既然您不瞌睡,不如趁今儿好好聊聊。无关人等还是回避得好,您说呢?”

    沈长云捏着手里的茶盏眯起眼来,饶有兴致地扫过两人,开口道:“阿严,陪秦律师去外头坐坐。”

    沈严应声进来,秦穆轻轻看了沈流一眼,随他离开了。

    沈严带着他去了茶室,问:“喝什么茶?”

    “不必了。”秦穆说。

    沈严给他倒了一杯白水,坐下来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秦穆摩挲着那只杯子,掌心终于有了点暖意。

    两句不像寒暄的寒暄之后,他们同时沉默了。沈严是寡言的人,秦穆则是不愿开口。

    安静坐了会儿,沈严忽然说:“当年是沈流让我劝你离开的,为了保护你。”

    秦穆闻言笑了下:“我以为那些我‘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他抬眸直视他道,“当初既然瞒着我,就该瞒得天衣无缝死不松口,何必急着揭秘?”

    沈严说:“他这些年对你一直难以忘情。”

    “这么说你是期望我们旧情复燃。”秦穆停了停,“也对,这样我就可以做沈老将军手里的绳子,好好牵着不听话的沈流。”

    沈严眉心一跳。

    只听秦穆不温不火地继续说:“沈流自作主张地杀了赵锦川引燃两家之间的战火,将沈家逼到不得不战的境地。作为一枚棋子他已经失控了,但沈家却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手里握着家族的经济命脉,捏着许多人的把柄和私心,又拥有了庞大的人脉和拥趸。对付他需要极大的内耗,赵家又环伺在侧,沈家应付不了两线作战。可由着他又颇具风险,整个沈家都成了他手中的筹码,一招不慎可能满盘皆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点儿什么来牵制住他,以免他铤而走险。有趣的是沈老将军找到了我。他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一个久远的不像话的旧情人能牵制住大权在握的沈流?”他停顿片刻,黑色的眸子定在沈严身上,“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个告密者知道我和沈流的过往,知道我们曾相爱到什么程度,知道我们为什么分开,知道沈流心里的意难平,知道他为什么去斗赵家,也知道他一定会为了我妥协。我猜对了吗?”

    沈严板正地坐着,一言不发,手却不知不觉捏紧了。他没料到秦穆已经将前因后果想透了,这种敏锐让他猝不及防。

    秦穆唇边挂着寡淡的笑,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不妨再来猜猜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忠心耿耿,决定永远站在沈老爷子的身边。可能是因为利益驱使,临阵倒戈抛弃了兄弟。也可能因为他在军中立足未稳,仍需要依仗沈老将军的势力,不愿意让沈家的权力重心旁落。所以才会一再试探,让我念着旧情牢牢绑住沈流,对吗?”

    沈严闭了闭眼睛,说:“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能眼看着他为你毁了沈家。就像当年我不能眼看着你毁了他一样。”

    秦穆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冷冷道:“你反对他动手却现在才站队,不觉得晚了点儿吗?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立场,就别用所谓正义来包装了。沈流曾和我说过他家里人都挺可怕的,有时候让他分不清真假。我那时候以为他是在夸张,如今看来他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还真让人心酸。”他将杯子放在茶台上,眸子里散发出令人压抑的冷意来,“沈流会为了我退让,但我绝不会让他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现在轮到你猜了,我这条绳子要是断了,他会怎么样?”

    沈严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话题里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沈严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回避了他的视线。

    “严哥,秦穆要在这儿住一阵,麻烦你替我多照看他。”沈流一句都没提“告密”的事,仿佛毫不知情。

    “好。”沈严窘迫地匆匆退场,“你们聊吧,我去给他安排住处。”

    很快茶室里便只剩下两人。

    沈流看着秦穆,满腔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却不知道该挑哪一句说,最后只轻声道:“抱歉。”

    “为什么道歉?”秦穆抬起脸与他对视,“因为要换个地方关着我,还是因为一开始就把我纳入了你算计里?”

    秦穆不傻,他看得出来沈流的那场鸿门宴是为了拉拢盟友而办的。那么设计他出席,还刻意点明两人的关系,这样多余的举动真的只是沈流的一时兴起吗?

    不是的,那男人是在试探,利用他来试探这些盟友的可靠程度。谁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谁又会转头去向沈家的长辈们告密?或许那个时候沈流就已经开始怀疑沈严的立场,又或许早就算计好了要通过沈严把他送到沈老将军手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沈老将军笃定握住了他的命脉,更加信任地将权力交付给他。毕竟在这样的家族里,可控的人质比缥缈的情份更加让人踏实……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算计呢?

    秦穆不愿意去想了。

    沈流并没有辩解什么,温声道:“留在这里比留在我身边安全,我很快就会带你离开,我保证。”

    “抱歉这两个字我已经听腻了。”秦穆疲惫地开口,“沈流,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以后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