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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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压力让柳钧天天肝火旺盛,口气臭如霸王龙,害得淡淡虽然喜欢爸爸,却不愿爸爸接近。但麻烦并不会因为柳钧的脾气学口气的样,越来越像霸王龙而减少。才过元旦,一帮操着东北口音普通话的人突袭腾飞,没有预约,没有招呼,一群人直接出现在腾飞公司门口,被门卫拦住。柳钧接通知从腾达火线赶来,见其中有相熟的安总公司员工。通过那位员工的介绍,柳钧得知,陌生面孔的来者乃是临时成立的专门工作小组,人员不仅仅是来自安总公司,更有来自政府部门。

    一行专程来腾飞检查东海一号部件的实际研发进程与账务支出。对此柳钧无须作假,拿出来让查便是。他也不相信那些人能拿一清二楚的事情查出什么漏洞来,他本身就是个有账目洁癖的,当然,凭证的每一笔支出都是清清楚楚,有根有据。虽然工作小组的突袭打乱了柳钧的工作日程安排,但时间挤挤总是有的,柳钧还不至于方寸大乱。而且进度与账目也公开透明,绝无玄机,柳钧对此不用有任何担心。

    但是,这样一个工作小组的到来,让柳钧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安总那边似乎对事态有点儿失控。工作小组还在的时候,柳钧试图致电安总,可电话不通。无奈找上财务主管,又要问出原因,又不便大嘴透露腾飞发生的事情,很是为难,好在财务主管说安总乃是出国考察,很快回来。柳钧心说,那么不是失控,而是架空。

    不等工作小组离开,柳钧约到年终忙碌无比的宋运辉,获得一小时会见时间。柳钧认为他有必要告诉宋运辉有关安总的情况,因为这也涉及东海一号的重要环节。果然,宋运辉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

    “如果那边出问题,影响到研发经费的到位,你这边的研发会不会受到影响?”

    “会,肯定会。经费问题,还有安总那边的生产可能跟不上了。”

    “他不行,你接上,顺理成章,我还更放心。”宋运辉说得很是干脆,“问题是经费。”

    “问题更可能是……我这几天得随时揣着护照。”

    宋运辉一愣,目视柳钧良久,才道:“行贿?你外籍身份恐怕不会太遭罪,不用一惊一乍。”

    柳钧想不到宋运辉能说出这么体己的话,他也兜底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更担心的是被叫进去配合调查,节骨眼上还是飞走回避。这么多年做下来……这么多年做下来,多少人眼巴巴看着我进去怎么说话……”

    “打住,我知道了。”

    “所以请宋总提前做好最坏打算。如果有问题,请你帮我扶一把我太太和罗庆的组合。有你支持,东海一号分段可以在腾飞继续。”

    宋运辉点头,但好久才冒出一句话:“你说,你当初接手东海一号分段研发的初衷是什么?”

    柳钧欲言又止,唯余长长叹息。虽然宋运辉送走他时,肯定他是有良知的人,可是柳钧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原是堂堂好儿郎,现在却要落得个怀揣护照惶惶若丧家之犬。单纯就东海一号的分段研发,宋运辉一针见血问得好,他接手此事,初衷更多的是对技术的热爱,对赶超国际水平的狂热,其中有关他个人的私心可谓不多。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动地犯罪了。

    柳钧可以承受工作的重担,可有些看不见摸不着属于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却压得他难以喘气。

    工作小组走的时候,柳钧当然得亲自送往机场,以免得罪。送走客人,柳钧回头看不远处的国际出发口,心神恍惚地摸摸这几天包里一直揣着的护照,去柜台买了张飞香港的机票。进关后,才想起来,打个电话给妻子汇报方位,又抓着登机前的时间尾巴,给公司同事交代工作。此时他已经见到也是单身一个人,也是只带一只公文包的杨巡,更相同的是,杨巡与他一样,也是黑着个脸。

    柳钧一边通电话,一边瞄杨巡的那张脸,满心都是犯罪的念头,心里是真想拔出训练有素的拳头,照着杨巡那张脸来上两拳,真实痛快地犯罪。可直到登机,从杨巡身边木然走过,柳钧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那种被动的感觉越发压迫着他,让他坐立不安。

    澳门,赌博去!柳钧心中终于将含糊的意念化成清晰的目标。对,做坏事去,明目张胆做坏事去!

    下了飞机,柳钧免签进入香港,而一帮同胞却得拿着特别通行证进入自己国家的特别行政区。出关后,柳钧抓住一个人询问坐什么车去澳门,可惜那个人不懂普通话,柳钧只好改说英语。想不到身边忽然有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插进来。

    “马考?你去澳门?跟我走就是,去码头。”

    柳钧一扭头,见杨巡一脸寻常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杨巡可能也是去赌场,他不愿示弱,就说了声“谢谢”,跟上杨巡。杨巡扫他一眼,没说什么,一直等上车后,才问:“你这样的三好生也去澳门赌博?”

    “女人会血拼,我们男人会赌博,没什么了不起。你英语不错。”

    “英语?只认识字母。你一说马考,再笨的人也猜得到你在说什么。有什么想不开,你最近不是混得挺好?”

    “年关嘛。”柳钧不愿问杨巡此去澳门难道也是想不开,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你能有多大事,真要想不开,半夜三更找个冷僻点的水库,上去跑几圈号几声,什么问题都解决。”

    柳钧无奈,只能睁开眼睛看向杨巡:“你跑澳门是因为想不开?什么大事让你去水库跑几圈号几声也解决不了?你在本地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吗?说来听听嘛。”

    “我说出来怕教坏你。凭你做事的套路,你能惹多大事,歇歇吧。我有经验,号几嗓子,包好。号到吐血,事情立刻转折。回家吧,别让你老婆孩子操心,赌博这玩意儿沾上手了就扔不开。”

    柳钧目瞪口呆:“你为什么劝我?你真以为我是去赌场撒气?”

    杨巡轻蔑地道:“虽然我没比你大几岁,可混社会的日子足足多你两倍有余。混到我这境界,没有跨不过的仇,没有化不开的怨,什么都是此一时彼一时,你以为我跟你怄气?没空。我是认真劝你回家去,你不是块能放能收的料,你这性子进不得赌场。你非要坚持去,我这就给宋总打电话,你想想你敢不敢跟宋总解释?”

    柳钧几乎是被杨巡逼下车,站在街上看载着杨巡的出租车消失,还兀自发了半天愣。至此,他去澳门的冲动被杨巡鄙夷得淡了,再也提不起劲再找路线杀奔澳门赌场。天色开始暗下来,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夜色中的香港更加璀璨。柳钧索性两脚走路,走一程吃一程,别的什么都不想,只盯着香港丰富的美食。烧鹅、肠粉、鱼丸……吃撑了,走累了,找家酒店住下,先给崔冰冰报个平安,然后给杨逦打电话。因为他知道做酒店的杨逦不可能早睡。

    “我在香港,遇到你大哥,说了不少话,我有点儿想不到。”

    “对,他去澳门赌博,改不掉了。大嫂也因为这个更不愿回来。你是不是尝试阻拦了?”

    “没,是你大哥把我拦在香港,不让我去赌。我非常意外……但他自己去了澳门。”

    “唉,你有没有办法拦住他下赌场?如果有,我下辈子也谢你。我大哥很复杂,我头脑简单有时候无法理解他,现在依然无法全面理解他,他的思维方式与我们读书出身的有点儿不一样,但他是条汉子,这点毫无疑问。”

    “回头,请你帮我谢谢他。最近你们很多麻烦事?千万想开点儿,年关总是千头万绪。”

    “可能是矿上的事吧,大哥不会冲我喊累。不过你可以想象煤矿那个复杂,大哥说比煤还黑,煤好歹还有点儿亮光呢。那一行,赚得大,压力也大,

    一言难尽。你最近碰到什么事儿了?”

    “年关,混得跟杨白劳似的,出逃了。不过看来再逃也还得回去,总是逃不掉的。哪天能退休啊!”

    “呵呵,我每次烦得想退休的时候,就想,哇,世上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事。这一想,立刻就抖擞精神投入到赚钱的斗争中去了。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劝劝大哥别赌?他现在一边赌,一边求神拜佛,两个地方都花钱如流水。”

    “我境界不如他,劝不了。你也不行。如果可以,推荐你们的老乡,宋总。”

    “宋总有意疏远我们,已经好几年了,他那算洁身自好吧,跟我们接近没一点儿好处。他心肠很硬,我打动不了他。柳钧,你今天说话够大方,我真高兴,谢谢你。”

    “呃,该谢的不是我。”

    “虽然我也有点儿意外我大哥会拦下你,但这也说明你有一些品德让人很容易信任你支持你。放到经济社会,这就是无形资产,赊账、贷款,全靠它。”

    “杨逦,你真是越来越美丽。”

    电话两头的人都是愉快地结束通话。柳钧奇怪,其实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为什么忽然心情开朗了起来。安总那边的事儿吧,他见机行事。只要最后不是给驱逐出境,总有办法可想。即使坐几天牢……世上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事。什么叫意难平?没有,正如杨巡所说,都是此一时彼一时,想那么多干吗?

    回家后,柳钧从申华东等朋友那儿了解了一下杨巡,得知杨巡通过一次招商活动,与一地方政府签订协议,他投资帮助整合那边的小矿,最终他可以占多少股份,前景当然是不错,但是小矿的利益错综复杂,整合谈何容易?柳钧光是替杨巡想一想,就想得头皮发麻,难怪杨巡需要大赌以发泄。

    安总回国后就来电,问柳钧找他有什么事。柳钧将工作小组过来的事儿跟安总透露了一下。安总详细询问那些工作小组究竟查了些什么,有没有透露出其他的只言片语,柳钧都如实相告。安总最后请柳钧守口如瓶。柳钧进一步感觉到安总那边有危险,而且危险已经敲响大门,近在眼前。

    春节,本是个全民休假的日子,柳钧与外包工程队商量,可否加点儿钱,春节加班加点赶工。他不知道安总那边事情会如何发展,他只能想方设法加快进度,起码……他若真的出事,腾达一摊子千万别不上不下还无法开工,那会烂掉。可是春节这个时候,即使加钱人们也不愿干活,工地上的外来务工人员一个个就像回游的鲑鱼,此时眼里唯有老家,为此不惜辛苦排队三天三夜谋一张回程车票,再奔波煎熬也得回家回家回家。

    柳钧无奈,只好将工地暂时停工,而且看起来春节后还不一定能很快复工,那些好不容易才杀回老家的人哪可能休息到初七就回来?唯有研发中心的工程师们,初四过后便陆续主动回来做事,看到他们的忙碌,柳钧心中满是充实。

    可柳钧春节走亲访友经过钱家姐弟开的宏盛房产中介,却发现除了初一到初三休息,其余时间照常营业。房屋中介,又不是卖家常用品的超市,居然春节无休,着实令人揣测门面背后如火如荼的生意。有不少制造公司的生意也相当火爆,他们没有腾飞规矩,一向游走于劳动法边缘,过了初三也立即恢复开工,而且,哪来的节假日双倍工资?他们的工资一向计件。

    才到初五,就有生意主动敲响腾飞的门。有一位老板通过业内朋友介绍,找到罗庆,要求腾飞帮助赶工一批电机转轴。罗庆一看,没有图纸,只有几点要求,说明这个老板还希望腾飞提供设计。再一看要求的参数,他拿出手机大致计算一下,就笑了。显然是块难啃的骨头,要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五就急吼吼主动找上门来。

    但罗庆对自家能不能做这个,也不是很有把握,他赶紧打电话给柳钧。柳钧一听也笑,研发中心花大力气建设起来的数据库有料,调出来套上去就行,不用再做各项测试,理论上明天就可以交出设计图纸。但柳钧在电话里告诉罗庆:“工厂春节后工期全部排满,没空档给他们。我们可以单纯提供图纸,标明材料,让他自己找加工厂。其实一两天可以做出来,不过你告诉他,设计需要一个月。要不然他还以为我们有多容易呢,卖不出高价。”

    崔冰冰在一边儿看老公一脸顽皮,奇道:“你这好像是跟机关学的,明明一个章就是,他就要研究研究,你只好送烟酒上门。你不怕吓走人家?”

    “不怕。他给我们出的题目偏难。就像这个饼干盒子,规定必须放足一百块饼干。可是你平时做的饼干硬塞也只能放进去七十块,那么你必须动脑筋了,用什么工艺,换什么面粉和黄油,什么配比,做成什么形状,才能将饼干做薄到塞得进去一百块,还得不容易碎,又要好吃。我这边数据库正好有这种面粉黄油配比和工艺可以调用。如果没有呢,那么就得一次次地做实验,一次次地计算,花掉许多面粉黄油和时间才能做出设计。但是国人一般不承认脑力劳动,如果我一两天出活,他给三千也会觉得我是暴利。他看不见我获取数据、建立数据库、维护数据库、甚至保密工作投入的那些资本和劳动,也不会看到我们技术人员脑袋里技术知识积累的价值,他们只觉得你一两天就拿出来的东西只能值不到三千。跟他们解释还不如取巧一些。呵呵,我一组高工,专门给你做一个月设计,你说你得花多少钱啊。”

    崔冰冰笑骂奸商,不过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商场上面斗智斗勇多了,她见多识广。她见柳钧又笑嘻嘻地接罗庆的两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是拖了好久才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准备去给城投副总拜年。柳钧将车子停在路边接听,听完四肢摊在车椅上哈哈大笑:“二十万!罗庆的刀子比我的还锋利。他装作我们是勉为其难答应提前一星期交设计,春节后加班加点多不容易啊,呵呵,当然加钱才做。对方还特感激特满意。你看,人就是这样,我若是说明天就给,三千,对方还嫌我刀子快呢。现在皆大欢喜。”

    崔冰冰笑道:“牛啊,你们小哥俩配合得越来越顺了。这笔钱赚得漂亮。那为什么加工不一起做了?”

    “那套东西的加工很麻烦,却叫不上价,别人家也能做。如果腾达上马了,可以给腾达做。腾飞做这个不合算。”

    “段位越来越高了,就是太不严肃了。”

    “比起杨巡,差多了,我跟杨巡没差几岁吧,最多三四年,可在他面前,我好像是透明的,我脾胃如何他全看得清楚。那人才是段位高,能屈能伸,关键是这个。”

    “出身低的人,身段肯定比我们这种人更能曲。没办法,工作中早有领教了,我还算是个能屈能伸的呢,比起有些客户的忍辱负重,简直是不值一提。比如东东,比你更不能曲,城中好多人嫌他张狂。”

    崔冰冰说着,帮柳钧接起刚刚叫响的手机。柳钧有了孩子后开车变得谨慎,车速高的时候不敢接电话,怕驾驶分心,伤到车上的淡淡,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宏明来的电话,像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让你有空回电。”

    “宏明现在都不爱跟我谈事业,说我脑袋呈混凝土状,没资本意识。难道家里有什么烦心的?”

    “我很奇怪,宏明没其他朋友吗?他好像有事儿都找你说,找不到别人。有时候你那么忙,他还拖住你研究买什么车喝什么红酒,真想在旁边损他几句。”

    “他性格如此,不爱对别人交心,不像跟我是从小一起玩大的,知根知底,他对我也不需要有保留。”

    崔冰冰想了想,道:“也是,他保留的东西太多了,连嘉丽都不清楚,我看他维持一副精英形象很辛苦,人前做戏,我都替他吃力。”

    柳钧听了摇头

    :“越放不开越不敢放。性格如此。”他送崔冰冰到城投副总楼下,打个电话给钱宏明,本想调转车头赶去钱家,不料钱宏明却让他原地等候。

    柳钧没等多久,钱宏明便开着含蓄的宝马M5匆匆赶来。坐进柳钧的车子,钱宏明便长长伸了个懒腰,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快被家里两个女人烦死了。我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我……和女朋友的事,抓住我拷问一夜。见我一夜没回家,嘉丽却没来一个电话,她疑心问题出在嘉丽身上,这几天一个劲儿劝嘉丽出来工作,吸点儿人气。”

    “难怪不肯在电话里跟阿三说。”

    “你家阿三那女权主义,跟她说了,以后我还想见你吗?我姐找的借口很巧妙,说中介公司现在越做越大,现金大进大出得她都怕,很担心出纳那儿出问题,希望有家里人去公司财务把关。活儿不重,但责任很重,这种事儿舍嘉丽其谁。嘉丽哪懂财务,她脑筋挺好,可没金钱观念,可是被我姐的困境打动了,觉得应该替我姐分忧解难。我怎么劝阻都不行,一起矛头对我说我没良心。”

    “其实嘉丽去你们自家公司做也蛮好嘛,干吗阻止?上面有你们罩着,谁也不会让她受委屈,她也可以照样顾及家里。也或者你断了那边女朋友,你姐图的不就是这个。”

    “嘉丽无论如何不能去工作,中介公司一帮都是靠嘴皮子吃饭的猢狲,比你那儿复杂得多,嘉丽心思单纯,受欺负也不知道,我姐管不过来。而且,我不想让嘉丽去那儿学坏,你知道,嘉丽是净土,难得的净土。你帮我去劝,嘉丽信任你。你要不答应,我就把嘉丽扔你研发中心去做总务,你替我罩着,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去中介公司,那儿人太杂。”

    “断了那边的女朋友不行了?你又不是只有一个,断掉一个,给你姐看个样子也行。家里一个外面一个,还满足不了你?”

    “同志,事关征服欲,我不由自主。明白了吗?吸毒一样,吸上了就断不掉,每天蠢蠢欲动。”

    “克制嘛,你看我结婚后对阿三忠心不二,还得在阿三面前装作对美女没兴趣,你也可以,只要多想想小碎花就行。这件事的解决我看你还是得斩草除根,从源头解决问题。”

    “不帮?不帮我初八就把嘉丽拉你研发中心上班去。”

    “把老婆交给兄弟照看,你荒唐不荒唐?赶紧遣散女朋友,好好做人,别提什么征服欲。”

    “跟你说了,没办法,我看见美女就自动孔雀开屏,美女看见我主动求欢,你说怎么办?求你,柳钧。要能解决我也不会求你帮忙了。嘉丽心软,这几天就要上班帮忙去,时间不等人啊。”

    “嗳,嘉丽去上班,怎么就不净土了?阿三每天……”柳钧说到这儿,却见到钱宏明一个久违的动作,左手微蜷放到嘴角。他忽然明白了,钱宏明要的就是嘉丽不复杂,不会像崔冰冰一样能一眼看透到人心里,也不会像崔冰冰一样抓住一句话里的纰漏就追根究底,那样,钱宏明回家才不用太掩饰过去的种种,家才是最舒适最宽松的港湾。对了,钱宏明以前曾提过,嘉丽是他唯一的港湾。这是个苦命人。柳钧心下一软,答应做嘉丽思想工作。

    在钱宏明的注视下,柳钧有点儿违心地拨通嘉丽电话:“嘉丽,宏明大过年的找我哭诉,你说怎么办才好?”

    但是任凭柳钧怎么劝说,只要嘉丽那边传来女声的窃窃私语,柳钧所有的劝说全都失效。柳钧明白了,问题出在钱宏英身上。钱宏明认真地看着柳钧打电话,恨不得出声指点柳钧几句,一转眼,却见到崔冰冰惊讶地站在车外看着他们。他忙捅捅柳钧,提醒太座驾临。柳钧不知哪儿来的心虚,连忙结束通话,满脸堆笑给崔冰冰开门。看得崔冰冰一脸疑惑,坐下就问两兄弟干什么坏事。钱宏明只得笑笑告辞,将烂摊子留给柳钧。

    崔冰冰等钱宏明一走,又紧着追问:“他鬼鬼祟祟来做什么?唔,我们得赶紧去我妈家,我涨了。”

    “才坐半个小时就完了?看起来不大顺。”

    “那当然,城投啊,又不是你们私企,都是我们求他,他看不上我们这种中等规模银行。但春节总得在他们面前露个脸,万一他们什么时候不小心漏一个项目的贷款给我们。钱宏明来干吗?”

    “他不希望嘉丽上班,嘉丽却想上班帮他姐姐的忙,做他家房产中介公司出纳。他请我出面劝阻。”

    “开玩笑,嘉丽做那种中介公司出纳?不到一天准鸡飞狗跳。她在家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娇滴滴的,任性得不行。出纳这活儿是什么,又要把门,又要随时听候差遣,她受得了吗?几次差遣下来准爆。”

    “嘉丽不任性吧,她脾气一向很好,很柔顺。”

    崔冰冰“嘿嘿”一笑:“在家关久了的人,都有一种社会适应不良症,不懂能屈能伸。碰上钱宏明心里有鬼,更是在家处处顺着嘉丽,嘉丽内心不知多娇纵。没表现给你看而已。我知道,你反正相信我的判断就行。”

    柳钧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嘉丽若是居委会大妈性格,倒能良好适应社会了。嘉丽确实非常有礼节,可是遇到需要排队,需要争抢的琐事,她是掉头就走,宁可放弃。日常工作可不能要仙女,只能要大妈性格的人。柳钧又打一个电话给嘉丽,直言不讳提醒她不适合那份工作,去了反而添乱。果然,这回嘉丽顺利答应放弃。

    “果然女人了解女人。”柳钧自言自语,“阿三,有什么办法让宏明别出轨?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结婚后我明白一件事,男人有外遇,老婆肯定感觉得到。身边人有细微变化,除非是对夫妻关系早已麻木的,正常夫妻感觉不到的才是活见鬼。你以为嘉丽是真傻真单纯被钱宏明蒙在鼓里吗?一家子的事,关上门谁知道呢?或许这是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你外人插手反而坏事。”

    “呃,难道我妈早对我爸麻木了?”柳钧想到傅阿姨说他妈是为了调回城里才与他爸结婚,而似乎他爸外遇好几年才被他妈探知,“可若是早麻木了,又为什么会自杀?”

    “我没见过你妈,不好说。”崔冰冰想想钱宏英那张脸,但不便明讲,“你看你做人光明磊落,跟我开诚布公,就不用像钱宏明在家也得鬼鬼祟祟。所以人的路怎么走,全是自己决定,别人真插不上手。”

    柳钧一笑收手,不再钻牛角尖。在崔家吃一顿晚饭,又拎了满满一包吃的,其中有崔父以动手术的手腌制的咸鸭蛋,和崔母做的很多菜,就是担心两个年轻的在保姆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可能饿死。第二天早上两人喝粥,崔冰冰又烙了葱油饼,炒一盘青菜,切一只咸鸭蛋,再切一块风鸡腿。崔冰冰刀工了得,将咸鸭蛋一分为二,大小相同,可是里面的蛋黄分布就难掌握了,崔冰冰上桌就主动挑了蛋黄少的那一半来吃。

    柳钧盛来两碗粥,见此就道:“干吗切开呢,一人一只多好,公平合理。”

    “我就是要跟你分着吃。”

    “那你挖点儿蛋黄过去,别你爸腌的蛋,精华全进我肚子里。”

    “你这大少爷不肯吃蛋白,少给你点儿蛋白,省得又剩下一半蛋白不吃,浪费可惜知不知道?”

    柳钧不禁笑道:“一家子的事,关上门还真是外人难以猜测。有谁想得到你阿三这么彪悍的人,回到家里是这么三从四德呢。原来你阿三的三,是三从四德的三。”

    “你心里对我是不是还生出三贞九烈的幻想?不,其实我可能是三教九流,更可能是你的三皇五帝。”

    可桌面扩音器传来上面淡淡的哭泣,两个人当即扔下粥碗飞奔上楼,一个放下三皇五帝的架子,一个放弃做老婆三从四德的沙文猪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