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天澜笔录 > 第十二章 夜探(二)

第十二章 夜探(二)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陈崇绪脸色铁青地带着手下回到了大宅,就见自己的侄儿灰头土脸地进来,浑身湿透,嘀嗒下一路的血水。

    陈崇绪一看没带回来人,脸色沉了下去,但见侄儿挂彩,也没呵责,只铁青着脸问:“人跑了?”

    陈霖羞愧地低下头去。那么多人,带着弓箭和火器,愣是放跑了一个受了伤的女人,说出去谁不嫌丢人?他支吾着说:“那女的,她手里有炸药……而且她水性太好了……”

    陈崇绪嗤笑一声:“你是蠢的不成?她既受了伤,循着河里的血迹去寻不就行了?让人骑马去沿河拦截。”

    “啊……是。”陈霖捂着伤口,连忙吩咐下去。他迟疑一下,问陈崇绪,“伯父那边……”

    “哼,那女孩子自己是个三脚猫,倒是有无极阁的人接应。”陈崇绪一展袖子,大马金刀地坐到太师椅上,满脸怒气。

    意思就是也跑了。

    陈霖心中冷笑,却知不能取笑伯父,面上只是恭敬又惶恐:“无极阁?陛下盯上陈家了?”

    陈崇绪不屑道:“苏悦潇会找个三脚猫?怎么也得派个高手来。”

    陈霖点头:“伯父说的是。那么另一位呢?我看她使的潜香殿的身法。可是我们不是刚和潜香殿合作?她们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来?”

    陈崇绪冷笑:“你真当那是潜香殿的人?不过是她会模仿几分身法罢了。”他看着角门处仍隐隐透出的火光,目光阴狠,喃喃道,“还特意易了容……看来,就是她进了书房。”

    陈崇绪站起身来,带人往书房走去。那十二影卫已经解开冰冻,齐刷刷跪在了庭院里,不迭地磕头告罪。

    陈霖看见他们额头那个血洞,又见他们都好好活着,差点以为他们是被以活尸的面貌复活的,吓了一跳。

    半晌他才看出他们都还是活人,不由结巴地问陈崇绪:“伯父,那……那个活尸呢?”

    “自然是被杀死了。”陈崇绪拧起了眉头,目光中却有几分兴味。能够潜到书房,破了因缘阵,杀了第十三个位点上的活尸,打开了密室,这小姑娘还真有几分本事。

    原本他还猜测,这个身手不凡的小姑娘才是女帝真正派来的探子,另一个只是打掩护的。但谁知另一个居然毫不犹豫地暴露了她。

    想来那小姑娘心里肯定也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功亏一篑。

    他拧动青玉兽,再次打开了密室。

    陈霖跟在他后面进来,说道:“伯父,既然已经暴露了,不如我带人去把东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来不及了。若是那姑娘成功逃脱,只怕他们会在日照峰守株待兔,连人带货一起缴获。”陈崇绪背着手,沉吟道,“既是如此,便给那边下命令。若有敌来犯,把东耳室的引线点了就是。”

    “这……”陈霖心下大骇,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伯父,山脚下全是人。而且,我们的人也会伤亡。”

    “死伤了人,也是苏悦潇头疼,与我何干?”陈崇绪无所谓地说着,好像那些无辜的人命在他心里一文不值。他只是思索着自己的事,说道:“不必担心,如今我们已经有了更先进的火器,日照峰的那些,数量虽大,万不得已弃了也无妨。”

    “是。”陈霖只感觉后背冷风阵阵,艰难地应下了。

    似乎闻到空气中什么气味,陈崇绪突然脸色一变,失了血色。他失态地趴下身去,掀开了盖板,解开密码,飞快地翻看着。

    “伯父?”

    陈霖见他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意识到事态严重,看那盒子里却仍旧整整齐齐码放着铁片和管子,不由道:“没问题呀。”

    陈崇绪随手把盒子扔了回去,也不上锁了,只面色铁青地去了另一处,如法炮制地打开,这一次,脸色愈发漆黑如墨。

    陈霖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盒子里的东西浸泡在黄色粘稠的不明液体里,已经严重变形扭曲,有些甚至已经被腐蚀融化。

    “操他妈的!”陈崇绪一把将盒子摔到地上,彻底失了仪态地破口大骂,整个人就像是头发狂的豹子,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他半跪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抓到你……定让你不得好死!”

    新研发的火器的核心部件,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被泼落到地上。陈霖看了眼那恶心的黄水,又看向地上的伯父,浑身剧烈颤抖。

    遥远的河畔,叶臻猛地打了个喷嚏。不过她觉得自己是落水受了寒。她拨了拨火堆,呵着气搓着手,祈祷着衣服能快点烤干。她本可以用灵力直接把衣服烘干,或者给自己取暖,但鉴于自己随时会有危险,她决定尽量保存力气。

    “见鬼的天气,二月份了还这么冷。”她瑟缩着,看向身边的几具尸体,叹了口气。这些人身手倒是不错,可惜泅水过来,体力与她半斤八两,于是便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她知道陈家必然会疯了一样地追杀她,水路不成,很快就会走陆路来围堵她。比起有点迷失在荒郊野外的她,陈家对这一带更加熟悉,行动也必然更加迅捷。但是她体力消耗过大,又受了伤,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还好早就准备了金疮药,又还好有条河。她在海边长大,海水里都不知道潜游了几次,这点浪的河水和水底的暗礁还不至弄死她。

    但尽管用了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在发烧。伤口被水蛰的疼,脑袋也晕乎乎的。

    叶臻不由低声斥骂那个坏她好事的少女,害她暴露行踪不说,还落得如此凄惨境地。她支着额头,回想起那些被自己的火药炸死炸伤的人,余光又看到身边那几具尸体,心里很不舒服。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那样诗画一般壮美的夜景下,她有些怔然地看着远方,喃喃道:“爹,娘,女儿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啊。”片刻她自嘲一笑,“又不是没杀过人,你在这儿矫情什么。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血活着罢了。”

    她又想起八年前那些为保护她而死或是背叛她被她杀死的人,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既然选择了,就把你泛滥的怜悯收起来吧。”叶臻站起身,眸中已经恢复了冰霜之色。她活动了下身子,一脚一个把那几具尸体踹下了水,目送着他们漂远,又回身踩灭了火堆,披上了还有些潮气的衣服,把枯枝落叶一股脑儿踢进水里。

    她掂了掂那把落了单的柳叶刀,飞身上了树,站在枝头遥望四周,片刻便选定了方向,足尖轻点,沿着树梢向着安宁县城奔去。

    不过片刻,陈家人便来到了她呆过的地方。

    一人领命上前查看,点着火把趴在地上四处仔细查看了半晌,终于确定了,带着喜色站起身来,回禀道:“都尉,她应该刚在这里生过火。这里还有血迹和足迹,可能,老四他们就是在这里与她发生了打斗。”

    都尉按着宝剑听完,面若冰霜:“我不想听废话。人呢?”

    “这……”那人怔住了,脸色难看,低下了头,“消失了。”

    “消失了?”都尉冷哼,“那老四他们呢?也跟着一块儿消失了?我可没见他们回去复命。”

    “或许,或许……”那人冷汗涔涔,“他们打斗到了水里,又往下游去了。”

    “蠢才!照你这么找下去,我们的脑袋得跟你一块儿搬家。”都尉骂道,“庞都尉可是带着马队往下游寻人去了,你不想被他们抢了先机吧?再看!人到底去哪了?”

    “啊……是。”那人是有苦说不出。这没有就是没有啊!要不……他随便说一个方向?反正八成是找不到人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队伍里就有一人谏言道:“都尉息怒。那女人既然会轻功,想来可能是从树上走的。”他指着河边茂密的树林,“不过,她既然受了伤,必然要去城镇。依属下看,都尉不如派人带着画像速去周围城镇的医馆和客栈,或许能抓到那女人。”

    都尉咳了一声,说:“你说得对。来人,按他说的马上进城找人!”

    那献策的人却又说道:“都尉,不止是进城的,也要查昨夜出去未归的。这样即便是找不到人,也能查到线索,好回侯爷的话。”

    “哈!你小子果然聪明。”都尉也知道大概找不到人,回去多半要挨罚,但若能获取线索,倒是能比其他人罚的轻些,顿时大喜,“快,就这么办!”

    无数沉睡中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夜有多少人奔波未眠。

    叶臻绕回到客栈,翻下屋檐,从窗户翻进房间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洗去脸上的伪装,要了热水舒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和硫磺味,换回了原本的鸦青色劲装。正擦头发时,已是天光大亮,便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她听了几句,心中冷笑,陈家这便查到客栈来了。想必还去查了附近的医馆吧?好在她自己会点清创包扎。

    她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招呼一个急匆匆的小二,笑着说道:“要一份牛肉面。”

    小二歉意一笑,指着楼下说:“客官稍等,三清堂来了人,叫我们都去问话呢。小的回完话就给您送来。”

    “好大的威风。”叶臻只做出一副感到新鲜又有些鄙夷的神色,与客栈各处那些依着栏杆看热闹的人没什么不同。

    几个拿着画像的人经过,都没多看她几眼。她看了会儿,便回了房间,耳边隐隐传来客栈老板娘的赔笑:“真没有……昨夜没有客人出去。您要是不信……哎呀,怎么这样粗鲁,小店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呀……”

    叶臻看着昨夜的衣服都在火盆里化为灰烬,夹了一块银丝炭进去,悠悠地烘着手。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外面冲开了她的房门,搜了一圈显然是一无所获,在她惊恐又愤怒的目光中不迭告罪,急忙离开去查隔壁的房间了。

    那样的混乱持续了半上午,客栈里充斥着推拉腾挪磕碰的噪声,夹杂着客人的斥骂、妇孺的哭闹。直到午间那队人才离去,牛肉面也终于送了上来。

    “这般行径,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小二送面来的时候向叶臻诉苦,“他们走了,倒霉的不都是我们家?以后谁还敢住我们店?”

    叶臻其实很想跟他说,现在城里客栈应该都遭了这么一劫。却只做不知,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我看他们拿了画像,是在找人么?”

    “是三清堂……哦,就是我们县里最大的那个陈家,丢了个要紧的宝物,正寻扒手呢。说是找人,跟强盗抢劫一样。”小二愤愤说道,又有些委屈,“别的客人可没有姑娘这般和善,小的都听了一上午的骂了。可这哪能怪我们嘛。”

    叶臻听了,只是略略安抚了几句,递给他一片银叶子,说道:“喏,拿去打点小酒喝吧。”

    小二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多谢姑娘。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叶臻想了想,说道:“可有纸笔?我离家多日,想写封家书回去。”

    “啊,有的,姑娘稍等。”小二方才的郁闷全然不见了,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下楼去,不一会儿就取了纸笔来,又道,“最近的驿站出了门左转走大概两百步就到了。”

    叶臻谢过他好意,待小二关门离去,才严肃了神色。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昨夜在陈家所见所闻,在脑中一一捋顺了,半晌才动笔写了起来。

    *

    入夜,乾元殿。

    碧鸾眼尖地看见了花园里盘旋的灵鸟。她惊诧莫名,走过去召唤。那灵鸟顺从地落在她肩膀上,优雅地抬起一条腿,露出了洁白的羽毛下折叠仔细的信笺。

    碧鸾取下信笺,步履匆匆地奔向寝殿。

    灵鸟是八年前女帝留在叶臻身边的,但向来是女帝传信给叶臻,鲜少见到叶臻主动传信。碧鸾以为叶臻出了什么大事,急得满头是汗。

    女帝只是皱了皱眉,打开了信笺,面无表情地看了下去。但慢慢地眼中却有了些许震惊。她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右手微微握拳。

    碧鸾看女帝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拿起信纸也看了起来。

    却听女帝无奈道:“这孩子,是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碧鸾此时已经大略看完了信,神色复杂:“原来,昨日救了小公主的是小姐。”

    女帝冷哼一声:“兰儿胡闹,险些害死阿臻。也不知阿臻情况如何。”

    她心下微微发疼。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哪里能不担心?被陈崇绪发现,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可叶臻信中字字句句皆是正事,竟只言片语未提自己是否安好。

    女帝暗自叹了一声,自嘲一笑。她不曾开口对叶臻有些关怀,难道还指望叶臻会同寻常女儿一般来和母亲哭诉么?

    不过,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也让女帝暗暗松了口气。

    碧鸾惯会察言观色,也是为了转移女帝的注意力,便说道:“看来,这就是军火库的位置了?”她指着信纸上草草画的那座山的模型。旁边还写了一行小字“疑为栖霞山日照峰原陈梁集中营所在地”。她便问道:“可要属下带人去包围此处?”

    “不。”女帝摇头,“阿臻既已暴露,陈崇绪必然会有所防备。你带人去,正中他下怀。”她想了会儿,说道:“你亲自去挑一个人,让他小心潜入栖霞山,设法控制军火库的中枢,等候指令。”

    碧鸾心下一凛。她自然知道事关重大,人选需得慎之又慎,连忙应下。

    女帝的目光,却落在信纸后面拓印的一个弹簧图样上。她脸色有点难看,碧鸾一看之下,也是震惊,“这是沧渊金家才有的工艺,陈崇绪从哪里得来的?”

    “看来,陈家的火器,比我想象的要更精良。”女帝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铳,手法娴熟地拆卸,从里面取出一枚弹簧来与信纸上画的比较,一边说道,“写封信去问候扬赫舒,怎么家里出了贼都不知道。”

    碧鸾应下,又问:“那么小姐说的那些侍卫形似正规军的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女帝冷冷说道,“你只做不知,万不可打草惊蛇。”

    碧鸾震惊地抬起头,又低了下去。只做不知?天啊,陛下究竟有多大的把握,还是想要一网打尽?却只是恭敬道:“是。”

    碧鸾离去后,女帝目光沉沉,看着信上最后一段话。

    『伯父说的是,也就婉夫人看不穿,非要死心塌地跟着宁寿宫那位。不过好在我们及时抽身。知本堂注定是弃子,既然婉夫人不听劝,咱们也不必上赶着提醒了。』

    叶臻在下面批注道:“不解其意,原话誊抄。”

    女帝修长的指节叩击着桌面,冷笑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