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车辙之前尘 > 第十八章 疯了

第十八章 疯了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沐仁宫

    高丰秀蓬头鬼一般,突然从床上撅起来,大眼睛空洞地看向床帐顶上彩绣的鸳鸯,用力大叫着,两手痉挛地在面前挥舞。

    身边服侍的宫女,已经不似半月前那么殷勤,叫声凄惨到高丰秀的喉管变成沙哑,才奔进来两个揉着眼睛的宫女,口中不住的说:“娘娘,您怎么了。”其实心里都明白,她这是又做噩梦了。

    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高丰秀卸了妆,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个人,喜色盈腮地坐在梳妆镜前,展看自己左手上李立新赏赐的翡翠戒指——水亮圆润的翠色戒面,周围一圈是比针尖大些的五彩金色小球错落有致地密密围绕,在明灯之下闪着相互折射之后的夺目宝彩。所有看过的人都啧啧称赞,如此娇娇欲滴的翡翠、加上这上乘精湛的嵌工,真的是世间罕有的宝物。

    她不喜欢在宫人面前,显露自己复宠之后的喜滋滋,毕竟能复宠也是因为二女儿意外落水过世,而让李立对整日哭泣的高丰秀,产生了更多的怜悯。但是,即便是现在的李立,不比当年那么体贴温存,她能在床笫之间感受到来自李立的敷衍,这也让她介怀而不能尽美,以至于后来好几次,李立就压根儿是冲着她这里的小院落的清净,来睡大头觉的。

    她也不敢再说出,自己因为游隼而寝食难安的抱怨,和李上、胥城沾边的话,她更不敢说,她知道那样做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愚蠢。但是,李立喜欢的,就是她曾经的清澈透明。如果清澈透明里夹杂了李立不喜欢的杂质,那么,那还不如不是清澈透明的本质。

    尽管这几年,她日渐憔悴、确是夜不成寐的日子,越来越多,为此她非但容貌改变了,之前莹润粉白的面容长出了讨厌的斑块、光洁的额头过早的生出抬头纹、头发也不再丰厚柔滑。

    她更加从内心非常后悔,当年听了高量的挑唆,为了泄愤而对上官家的女眷下手。

    因为,看着早起小女儿撒娇地跑过来要梳头的李立,突然连早膳都不用了,便起身离开她这里。临走时,他回头说了一句话,让高丰秀的这种后悔,时常心门发堵、甚至疼痛。

    “上官家的女儿要是还活着,朕倒是也想看着她们梳了头的样子。”

    也因此,高丰秀,更加不能让宫女们查看到自己复宠之后的那不能言说的绝望,她的任何举止都可能影响李立,她知道宫中规矩。而今晚和李立在花园里散步,心情略略被安抚了很多,此刻回到自己宫中的她,只想独处,来体会龙泽里最后留存的疼惜,用翡翠来尽心地赏心悦目一下自己。她也想借此冲淡心中的不悦,因为她没想到李立在散步之后,直接说了句,你早些安寝吧,便离开了。

    但这时候,镜子里恍惚闪过一个黑影,让之后的她,彻底后悔了自己的独处。

    “高贵妃,我疼,好疼啊!”一个凄惨的男音,在她后背响起,声音低沉沙哑,凄楚哀怨。

    因为眼角已经察觉镜子里的异样,让正在把玩翡翠的高丰秀心惊而疑惑,不忍放下喜悦和心安的她,想着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正要放下心思,开口召唤宫人进门,却在脑后听到这凄楚的哀怨。

    她立刻本能跳起身、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浑身血衣、披头散发的人,距离她两三步之遥,悬在房梁下,没有左手的手臂,黑褐色的一团指着她,继续说:“游隼太狠了,我真的,好疼啊。”

    高丰秀,惊惧地放弃了呼吸,只觉得迎面泼来了一盆冰水,完全冻住了,嘴巴张到最大,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时,身后桌上的两盏明灯灭了,偌大的房间里,只角落里一盏长明灯,摇曳着,搅扰着昏暗里死一般的寂静。

    等高丰秀发出凄厉地惨叫时,据后来宫女们回忆,应该是灯熄了之后半盏茶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宫人们,不顾礼数直接推门闯入,只看到浑身颤抖的高贵妃,一脸惨白地立在床边的桌前,一手抓着桌角,一手指着前方,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由于太过用力,小便正顺着双腿流下,打湿了绸缎裙裾和软缎绣鞋。

    值班的太医,跌跌撞撞被拉进高贵妃的宫门前,仍然能听到里面沙哑的叫喊声,时不时地传出。一老一少两名太医不敢怠慢,立刻冲进去施救,半炷香的功夫,才让大惊大惧的高贵妃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在更衣的李立,便听到门外常品常公公急急地禀报。本来大家都亲眼所见的事情,简短地发生了,但一个晚上之后,便会被传的,玄乎出神了一般。

    李立不等常品说完,便不悦地喝到:“大胆!朕的宫中如何能有鬼神邪佞!”他并没有责怪常品怎么不昨晚便来禀报。

    身边服侍的淑妃,心下明白眼下的高丰秀,风光已经不似先前的一半,便继续一丝不乱地继续帮李立系着腰带上的玉佩,口中想把自己的不以为然说出来,但是想想算了,不用她开口惹恼此刻的李立,自然会有人和这个男人说的。

    .

    这两、三年,总听到高贵妃那里,时不时会传来些神神鬼鬼的议论,开始大家都好奇,还悄悄对自己的寝宫内外彻底清检。反复几次之后,连李立都烦了,更别说新皇后,程妍玑。

    程妍玑,因为高丰秀很早便服侍皇上,且本人性情温良、从无失口失德的不当之举而在后宫佳丽中比较倚重她,何况高瞻又是朝中声望颇高的重臣,家风整肃严谨,所以刚开始听宫人们说,半夜高贵妃总是“发癔症”、说胡话或者尖叫,她直接严厉斥责,并杖责了给她传话的宫人,以示警戒。

    但是这样的传言,并没有因为她的杖责而终止,反而一直没有间断地传到她这里,程妍玑明面上正色告诫众妃嫔宫人,休要再言语之中夹傍这些蒲风捉影的鬼怪之事,有伤国体颜面,但内心已经开始,放弃高贵妃,毕竟自始至终,只有高贵妃一人常说半夜有鬼魂出没。

    后宫,都是人精。

    在众人都倾向于高丰秀在借机邀宠的言论日渐弥漫之时,程妍玑也没必要再拿出正宫娘娘一碗水端平的姿态来袒护高丰秀,反渐次对她,也起了厌恶和轻视。毕竟品阶不低但没有儿子做底,在后宫之中的日子,自己多少也有些不安的,想些古怪招数引逗陛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李立肯接受,后宫也不再人人惶恐,她这个已经生下皇子的皇后,何必多嘴讨嫌。

    在后宫日渐势单力薄的高丰秀,转醒之后压根不敢说出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无法说出口,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之前也曾在半夜听到轻轻地叹息声、哀怨不绝地哭声,多半只是半梦半醒之间,等她彻底清醒了,发现自己仍然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外间服侍的宫人们,都说并未听到异样,她便也只好认为,那就是个普通的噩梦。

    但是,这次不同。

    她非但听到,而是真切的看到了,那个断手的男人就在自己对面,那个指着她的断手残端,距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最关键的是,她闻到了,那股随着抬起的断肢而扑面送来的臭味、腐败的尸臭味。

    之后的几年里,直到高丰秀上吊自杀前的那一刻,她仍然清晰地记得,这股臭味。

    .

    游隼确信高丰秀彻底不中用了之后,便难得地放松身心,在家歇着。

    此刻,放下茶盏,示意小俐先端着茶盏离开,他望着对面的上官谦,心里想,长子这样突然辞别,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手段,太毒吗?

    上官谦进门时的一脸微怒,竭力掩饰之后,仍然被父亲察觉。

    看着父亲摸着下巴不打算做答,上官谦知道,这是父亲拒绝别人的一种方式。不过这次,他误解了。

    他二人,就在这一天,出乎意料地同时误解了对方。

    这个时候的上官倾之,是在犹豫,是不是为了留住上官谦而说出高贵妃。但是,他转念想到,眼下宫中正乱,让上官谦此刻远走东北随军,离开帝京这块是非地,也不是件坏事。正好,上官明泊在东北军里呆了五年,上官谦去了也不是形单影只,这也是让上官倾之默许的一个原因。

    他压根没有想到,当年只是听下人们说道过一次的覃英,竟然成了上官府里的一个,“暗雷”。

    父子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竟然沉默良久。

    钱宁拉着儿子上官翼,走进来,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父亲大人,”钱宁温婉的声音,一直是上官府上下最妥帖的安抚。“儿媳说一句,不知道可否妥当的话。”

    端坐正厅的上官倾之,抬手示意她说下去。

    钱宁看看上官谦,好像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夫君希望建功立业,做妻子的不揽着。”她完全避开上官谦下午和她说的,继续说,“做为武侯之子,为国效力也是分内之事,父亲觉得呢?”

    上官谦,看着明月般熠熠华彩的钱宁,内心充满无数地抱歉和悔恨。

    .

    自从那日覃英扭头跑开、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上官谦便将这个白净活泼的女孩子,抛到了脑后,因为当时的他,一心只想家仇,仇恨让他,变形到厌烦一切。

    而三个月前,覃英的突然出现,着实让上官谦,内心紧张到,再次本能的咽了口水。

    那晚,他之后推想应该是覃姐作祟,让覃英来到他的书房。

    听到房门叩响,在书房里看书的上官谦,原以为是丫头送茶水,或者是钱宁派人来催他回去安寝。因前几日,钱宁说自己可能又有孕了,惊喜不已的上官谦,想到前次的事情,便打算,自此开始回避夫妻和合,毕竟现在的上官谦,不再是初婚时的懵懂。

    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等来人进了门,随着吹进房间的微风,他敏感的察觉,来人身上特意的香气。上官谦警觉地抬头,却看到裹着斗篷的覃英,一脸绯红地走近,那面色仍然是几年前的荷花花瓣,娇娇欲滴的稚嫩。

    上官谦吃惊地原地站起,还来不及反应,覃英先开口了。

    “大公子,近日可好?”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上官谦立刻意识到,是她姐姐放她进来的,他不等覃英开口,厉声正色道:“深夜时分,孤男寡女,有违体面!请覃姑娘有事明日再来!”说罢,他直接绕开覃英,走到门口,正打算开门出去。

    谁知,覃英手快,上前拉着上官谦的袍服,“噗通”跪在地上,低声哀求:“求大公子,听我把话说明。大公子!”说完,哭腔里竟然满是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上官谦,听到覃英言语中的痛苦和绝望,回头一看,竟然一时间软了。

    他急忙揪着自己的袍子,甩开覃英,立在门边不动了——算是默许覃英的哀求。

    覃英,跪在原地,急急用手掌抹去眼泪,也不看上官谦,反而盯着地面,说道:“大公子的孩子,今年有四岁了吧?”

    上官谦听她突然柔声说道这里,心里莫名,只看向地上的覃英,仍然不说话。他在学着自己的父亲,用缄默一两次,来处理不悦的开头。

    覃英见他不言语,继续说道:“可是我的孩子,却始终没有!这种苦楚,想是大公子,永远不会体会到的。”

    上官谦,立刻明白,覃英不顾礼法规矩,深夜撒了暖香前来的目的。

    顿时,他一脸涨红,心中那点点怜惜瞬间乌有,无比的厌恶让早年的那段片刻的美好,彻底破灭,就好像是伸手扬起的香灰,在狂风中瞬间消散。

    覃英,不知道上官谦的心理变化,看他红了脸、侧头沉默,以为是在内心疼惜她,便哀怨地继续说道:“为什么我覃英的命,就那么苦啊。已经五年了,每个月我都要看着自己的月信,绝望到想死。大公子,你,,,”

    不等覃英说完,上官谦立了眉毛、厉声呵斥道:“覃姑娘,请自重!”

    上官谦说完,完全不给对方任何时间,矫健地开门跨出,仿佛逃跑一般,提住袍服,疾步奔向自己的卧房。他根本不担心覃英会出不去上官府,因为他确信,她怎么能进来便能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