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黄濑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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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黄濑凉太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数小时。
掉落的天花板，崩坏的阶梯……
奔跑的速度终究没能比过大楼崩塌的速度，他被掩埋在坍塌的教学楼废墟里。
窄小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愈来愈重的呼吸声。
黄濑左手被石块压住，而背后顶着冰冷的水泥，出于求生的本能，他轻轻扭动胳膊，擦破几块皮后，终于将左臂从缝隙中抽了出来。
“小千秋？”他轻轻地呼了一声。他觉得她应该在他的附近。
“嗯？”果然不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女声。
“你没事吧？”黄濑有些焦急地问。
“好……痛……”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千秋一直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模样，曾经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轻易掉泪。听那抑制不住的闷哼声，想必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黄濑记得在天花板坍塌的那时，千秋突然抱住了他，让他没有受到冲击，然而……
想到这里无疑让他一瞬间脸煞白。
“小千秋，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在这窄小的空间里，黄濑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的举动让松动的石块移动，从而改变了他们仅有的生存空间。
“嗯……我暂时还可以……”千秋有气无力地说。
然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
“前几天我去涩谷发现了一家糖果店，他们家的巧克力不错，而且硬糖看起来也非常好吃！”黄濑绞尽脑汁地说着有趣的话，虽然听起来语气非常轻快，然而他的心里却无比焦急。
本来想说下次一起去，然而看这样子不知道这个“下次”会是多久了。
在这个时候故作轻松，不仅是安慰自己，也是为了吸引千秋的注意。
他深深明白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昏迷过去，只有坚持等到救援人员到来的那一刻。
“还有那家配饰点又出新品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各种头饰么？这次后不知道多久开门了呢。”
“那天……”
“你好吵……让我……睡一会吧。”谁知道千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不可以！”黄濑有些惊慌地叫了出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睡过去了，那么很有可能就醒不来了。
“诶，小千秋，刚才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呢？”想到这里黄濑就很难过。
其实以他的反应能力，不出意外是可以躲掉大块掉落的天花板，也许会被一角砸伤，但绝对好比承受一整块的重量好。
“因为以前你也……救过我一次啊，”千秋说起来有些开心，“那之后，大概就在想……一定不要你受伤……”
人类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已知”。临考前紧张，是因为你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一场会决定你假期心情的考试；上台前紧张，是因为你明白接下来将要面对无数观众以及评委。
可是在看到天花板坠落的那一瞬间，明明紧张得一身冷汗的千秋，反而朝着他奔去。在那一刹那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违背生物本能的事。
以往她还会对影视作品里那些舍己为人的举动嗤之以鼻，以为他们也就只能存在于平面世界，在现实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所有人都饱含私心，爱他人更爱自己。
但是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却完全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他受伤。
一开始黄濑还不断地说着话，让两人打起精神，但是后来他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隐约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陌生的男声。
“有人么？救救我们……”他打起仅有的精神叫了出来，随后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这里还有人！”
“准备救援……”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眼便看到了母亲还有姐姐欣喜的眼神。
“凉太你终于醒了！”黄濑凉子惊呼一声，轻轻抱住了他。
“小千秋呢？”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他的青梅的去处。
“暂时还不知道呢，”黄濑凉子叹了口气，“你现在别多想，好好休息吧。”
地震发生之后数小时她都没能联系上家人，电话完全打不通，最后还是焦急地跑回家，看到同样焦急赶回来的父母才算稍微安心。
后来在中学里找到了二妹，似乎是受了一点小伤，不过没有大问题。全家人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最小的黄濑凉太身上，因为迟迟得不到他的消息。
当赶到他的小学时，他们发现学校里好几栋旧校舍倒塌。而当他们得知黄濑凉太地震时所上的实验课正是在一栋倒塌的楼房里，全家人都吓白了脸。
一定不要有事啊，凉太！
她就如同火上的蚂蚁，急得在原地来回走动，甚至冲上前去哭着拜托救援人员。
“凉子，冷静！”黄濑爸爸将她拉回身边，尽管内心也是焦急万分，然而作为一家顶梁柱，为了让妻子和儿女们更安心，他必须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相信救援人员，相信凉太吧。”将激动的女儿揽入怀里，他抚摸着她的背安慰着。
他们陷入了焦急的等待，在一个又一个被抬出来的人中，终于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段时间她一直围绕在黄濑凉太身边。比起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来说，其实他受的伤不算重，医生说过几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一心扑在了自家弟弟身上，对其他的事情没太多关注。不过凭她的记忆，跟着黄濑凉太一起被救出来的绫濑千秋似乎状况不太好。
但是现在是千万不能跟黄濑凉太说任何不好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让他好好静养。
看着姐姐关心的模样，黄濑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现在躺在医院里，那么小千秋也一定也被救了出来。心中的压抑稍微有所好转。
打着石膏在医院里度过了一个月，他终于出院了。
不过出院的第一天，黄濑便随着家人离开宫城县，来到了东京都。以前的房子虽然没有坍塌，但是成了不能住的危房，好在黄濑爸爸本就有去东京的计划，只不过因为地震，这个计划提前了一年罢了。
被迫搬家，尽管住上了新房子，然而黄濑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在饭桌上，黄濑凉太问起了他以前的邻居。
“他们搬到老家去了。”黄濑妈妈叹了口气，然而神色略显哀伤。
“那小千秋呢？”
“她……”黄濑凉子刚想插嘴，就被母亲一个眼神制止。
“她当然是跟着一起走了。”黄濑妈妈赶紧说。
从那一天起，绫濑千秋这个人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在黄濑凉太的世界里消失了。
每当他在家人面前提起对方，全家人都笑着打哈哈，不一会便转移话题。
然而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疑惑便越深。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决定瞒着家人去千秋的老家，然而最后还是被父亲发现。
“他们在那边好好的，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家了。”问起阻止他的理由时，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份迷茫与疑惑持续了三年，直到这个假期，在游乐园前再次与绫濑千秋重逢。
他对她的时而心事重重的模样视而不见，无视了她所有的违和感。
无论如何，能再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新一天的太阳已经升起，灿烂的光芒给海面渡上了一层金色，波光粼粼，耀眼得让人想要流泪。
“我想去神社看看。”他面无表情地对七夜说。
七夜盯着神色漠然的黄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神社在江之岛的顶端，两人这次没再走上去，为了更快地抵达，他们选择了电梯。
再次到达江之岛神社，明明只过了一天，两人的心境已然不同。
七夜还记得昨天，黄濑和千秋还在许愿处嬉戏打闹，而她在远处静静地观望，此时只剩下黄濑和她两人，一股物是人非的忧伤涌上心头。
黄濑仰着脖子，在数千个许愿牌中来回走动着，仔细地一个又一个的查找。
“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急躁，但动作却非常小心翼翼，认真地观看着一个又一个许愿牌上的内容。
当翻到某一个牌子的时候，他不免停下了动作。
七夜瞧见他一脸怔然，像是伫立于天地苍茫中的一只孤鹤，忍不住探过头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木牌上用黑色的马克笔有力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凉太一定一定要幸福。”
而翻过来后，木牌的反面写着——“希望七夜能安好。”
头顶挂满了许愿牌，微风拂过，无数牌间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阳光透过罅隙照射下来，安宁而美好。
两个人原地无言地站了许久，直到腿脚酸麻。
七夜终是下了决心，转过头，嘴唇微启：“黄濑君，你想见千秋一面么？”
那大概是黄濑凉太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数小时。
掉落的天花板，崩坏的阶梯……
奔跑的速度终究没能比过大楼崩塌的速度，他被掩埋在坍塌的教学楼废墟里。
窄小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愈来愈重的呼吸声。
黄濑左手被石块压住，而背后顶着冰冷的水泥，出于求生的本能，他轻轻扭动胳膊，擦破几块皮后，终于将左臂从缝隙中抽了出来。
“小千秋？”他轻轻地呼了一声。他觉得她应该在他的附近。
“嗯？”果然不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女声。
“你没事吧？”黄濑有些焦急地问。
“好……痛……”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千秋一直是一副元气满满的模样，曾经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轻易掉泪。听那抑制不住的闷哼声，想必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黄濑记得在天花板坍塌的那时，千秋突然抱住了他，让他没有受到冲击，然而……
想到这里无疑让他一瞬间脸煞白。
“小千秋，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在这窄小的空间里，黄濑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的举动让松动的石块移动，从而改变了他们仅有的生存空间。
“嗯……我暂时还可以……”千秋有气无力地说。
然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
“前几天我去涩谷发现了一家糖果店，他们家的巧克力不错，而且硬糖看起来也非常好吃！”黄濑绞尽脑汁地说着有趣的话，虽然听起来语气非常轻快，然而他的心里却无比焦急。
本来想说下次一起去，然而看这样子不知道这个“下次”会是多久了。
在这个时候故作轻松，不仅是安慰自己，也是为了吸引千秋的注意。
他深深明白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昏迷过去，只有坚持等到救援人员到来的那一刻。
“还有那家配饰点又出新品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各种头饰么？这次后不知道多久开门了呢。”
“那天……”
“你好吵……让我……睡一会吧。”谁知道千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不可以！”黄濑有些惊慌地叫了出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睡过去了，那么很有可能就醒不来了。
“诶，小千秋，刚才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呢？”想到这里黄濑就很难过。
其实以他的反应能力，不出意外是可以躲掉大块掉落的天花板，也许会被一角砸伤，但绝对好比承受一整块的重量好。
“因为以前你也……救过我一次啊，”千秋说起来有些开心，“那之后，大概就在想……一定不要你受伤……”
人类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已知”。临考前紧张，是因为你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一场会决定你假期心情的考试；上台前紧张，是因为你明白接下来将要面对无数观众以及评委。
可是在看到天花板坠落的那一瞬间，明明紧张得一身冷汗的千秋，反而朝着他奔去。在那一刹那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违背生物本能的事。
以往她还会对影视作品里那些舍己为人的举动嗤之以鼻，以为他们也就只能存在于平面世界，在现实中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所有人都饱含私心，爱他人更爱自己。
但是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却完全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他受伤。
一开始黄濑还不断地说着话，让两人打起精神，但是后来他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隐约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陌生的男声。
“有人么？救救我们……”他打起仅有的精神叫了出来，随后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这里还有人！”
“准备救援……”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眼便看到了母亲还有姐姐欣喜的眼神。
“凉太你终于醒了！”黄濑凉子惊呼一声，轻轻抱住了他。
“小千秋呢？”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他的青梅的去处。
“暂时还不知道呢，”黄濑凉子叹了口气，“你现在别多想，好好休息吧。”
地震发生之后数小时她都没能联系上家人，电话完全打不通，最后还是焦急地跑回家，看到同样焦急赶回来的父母才算稍微安心。
后来在中学里找到了二妹，似乎是受了一点小伤，不过没有大问题。全家人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最小的黄濑凉太身上，因为迟迟得不到他的消息。
当赶到他的小学时，他们发现学校里好几栋旧校舍倒塌。而当他们得知黄濑凉太地震时所上的实验课正是在一栋倒塌的楼房里，全家人都吓白了脸。
一定不要有事啊，凉太！
她就如同火上的蚂蚁，急得在原地来回走动，甚至冲上前去哭着拜托救援人员。
“凉子，冷静！”黄濑爸爸将她拉回身边，尽管内心也是焦急万分，然而作为一家顶梁柱，为了让妻子和儿女们更安心，他必须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相信救援人员，相信凉太吧。”将激动的女儿揽入怀里，他抚摸着她的背安慰着。
他们陷入了焦急的等待，在一个又一个被抬出来的人中，终于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段时间她一直围绕在黄濑凉太身边。比起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来说，其实他受的伤不算重，医生说过几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一心扑在了自家弟弟身上，对其他的事情没太多关注。不过凭她的记忆，跟着黄濑凉太一起被救出来的绫濑千秋似乎状况不太好。
但是现在是千万不能跟黄濑凉太说任何不好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让他好好静养。
看着姐姐关心的模样，黄濑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现在躺在医院里，那么小千秋也一定也被救了出来。心中的压抑稍微有所好转。
打着石膏在医院里度过了一个月，他终于出院了。
不过出院的第一天，黄濑便随着家人离开宫城县，来到了东京都。以前的房子虽然没有坍塌，但是成了不能住的危房，好在黄濑爸爸本就有去东京的计划，只不过因为地震，这个计划提前了一年罢了。
被迫搬家，尽管住上了新房子，然而黄濑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在饭桌上，黄濑凉太问起了他以前的邻居。
“他们搬到老家去了。”黄濑妈妈叹了口气，然而神色略显哀伤。
“那小千秋呢？”
“她……”黄濑凉子刚想插嘴，就被母亲一个眼神制止。
“她当然是跟着一起走了。”黄濑妈妈赶紧说。
从那一天起，绫濑千秋这个人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在黄濑凉太的世界里消失了。
每当他在家人面前提起对方，全家人都笑着打哈哈，不一会便转移话题。
然而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疑惑便越深。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决定瞒着家人去千秋的老家，然而最后还是被父亲发现。
“他们在那边好好的，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家了。”问起阻止他的理由时，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份迷茫与疑惑持续了三年，直到这个假期，在游乐园前再次与绫濑千秋重逢。
他对她的时而心事重重的模样视而不见，无视了她所有的违和感。
无论如何，能再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新一天的太阳已经升起，灿烂的光芒给海面渡上了一层金色，波光粼粼，耀眼得让人想要流泪。
“我想去神社看看。”他面无表情地对七夜说。
七夜盯着神色漠然的黄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神社在江之岛的顶端，两人这次没再走上去，为了更快地抵达，他们选择了电梯。
再次到达江之岛神社，明明只过了一天，两人的心境已然不同。
七夜还记得昨天，黄濑和千秋还在许愿处嬉戏打闹，而她在远处静静地观望，此时只剩下黄濑和她两人，一股物是人非的忧伤涌上心头。
黄濑仰着脖子，在数千个许愿牌中来回走动着，仔细地一个又一个的查找。
“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急躁，但动作却非常小心翼翼，认真地观看着一个又一个许愿牌上的内容。
当翻到某一个牌子的时候，他不免停下了动作。
七夜瞧见他一脸怔然，像是伫立于天地苍茫中的一只孤鹤，忍不住探过头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木牌上用黑色的马克笔有力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凉太一定一定要幸福。”
而翻过来后，木牌的反面写着——“希望七夜能安好。”
头顶挂满了许愿牌，微风拂过，无数牌间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阳光透过罅隙照射下来，安宁而美好。
两个人原地无言地站了许久，直到腿脚酸麻。
七夜终是下了决心，转过头，嘴唇微启：“黄濑君，你想见千秋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