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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雪蚕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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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诊商议结果,严广把他能动用到的药物资源全部搜了一遍,只要皇帝那边默许,身为太医局医正的他,可以全权运作太医局。而廖世则回了一趟邢家村,去了他曾经为匿迹而开的药铺子里。

    这间取名“三两”的药铺,廖世只经营了不到五年时间,但廖世在离开铺子去大风岭时,也没有把铺子转手,而是加了租时,一直到现在,租期还有将近三年才上顶。廖世不是商人,但算半个医者,虽然他在离开天牢时,立言此生不再行医治病,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判断药材效用的能力,以及开铺子卖药。

    因为廖世卖药特贵,铺子少有回头客,但也因为廖世从不卖假药,竟又能渐渐培养出一批稳定的客源。有一些不缺钱的门庭,倒不在乎药贵一点,重视的是药材本质,不想一个服药疗程就因为期间出了一次假劣差错,而功效大打折扣。这也是药材生意与其它货品生意最大的不同处,绝不能凑合!

    于是,在价格与质量的两面口碑下,乌棚巷子里的那家药材贵得离谱的“三两药铺”,渐渐的贵名远扬的意义也有了两重。那些嫌贵的人,一般是不会再回来光顾了,而那些信赖三两药铺质量过关的小富人家,则偶尔会差人来看看,看那卖药老头儿回家了没,他租了这个铺面,却不开门做营生,岂不是脑子有问题?所以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说实话,廖世倒没想过还要回来继续卖药。他给铺面续了超长租期,主要是因为林杉和莫叶就住在附近村里。万一那孩子有什么异状,他赶回来,可以很快在药铺里配齐他需要的药材——尽管他以炼药为优胜所长,并且附带着连储备药物的器皿烧制,也算是当世工艺制作界中的另类。但有的药材,真的不适合他总是带在身上,跟着他在山野间风餐露宿、淋雨颠簸。

    例如:雪蚕晶。

    雪蚕也属于蚕的一种,它得名的原因,不是因为它以雪为食,而是因为其毒性。这种蚕在还是幼虫时,碾碎取其体液,可以有很好的止血敛湿效果,但如果直接将其用在人身上,人体是无法抗衡其毒性的。

    廖世在山中游荡寻药时。看见野牛群里,有在搏斗中受伤的野牛喜欢往一种植物上蹭,而在它们蹭过之后。即便身上有外伤在流血,却没有吸血蝇敢近身去汲食。这种依靠动物的感觉来发现新药物的做法,廖世不是第一次干,他跟踪牛群观察了一个多月,终于发现那种野牛爱蹭的植物上。那些通体雪白的毛毛虫。

    廖世有着丰富地炼药经验,眼见那些白虫看起来纯净无暇,他心里却丝毫不敢怠慢,何况牛的耐毒能力,跟人体是有着非常大差异的,这种牲口能用来获益的东西。未必适合人体。

    经过多重试验之后,廖世得出结果,雪蚕幼虫的体液毒素。似乎只有野牛能够承受些许。其它的鸡、猪、犬,甚至是马,都有些难以负担,小一些的家禽将雪蚕幼虫误作昆虫啄食,甚至直接被其毒死。但雪蚕成虫后所产的卵。那些如鱼籽一样、但又远比鱼籽晶莹剔透的小颗粒,在刚刚脱离雪蚕成虫体内后。即刻碾碎成液入药,对人体而言,则毒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种药物与草药最大的优胜处即在于,将其覆盖在伤患处,可以增长药物停留的时间,因为这种药液并非纯水性,而是半油脂性的。

    不过,因为这种药液的取用过程太复杂了,暂时还没找到可以使其即用即取的办法,并且世间药性与雪蚕晶相近的替代药物也已经有不少了,即便遇到有需求的伤患,也没有舍易求难的必要,所以廖世只是将一部分雪蚕晶用特别手法封存起来,不打算再继续研究,差点就此忘却。

    而这一次,因为林杉的伤,廖世倒是第一时间想起了雪蚕晶。

    如果用那种半油脂状的药液涂抹于烫伤处,可以比水性草本药液更接近人体皮肤的特性。雪蚕晶也有很强的止血敛湿作用,并且它的保药性,时间更长,林杉得以每天少换一次药,也十分有利于减少他的伤口感染的危险可能啊!

    没想到曾经的偶尔发现,一时未弃,到了今天,竟可能凭其救人一命,廖世的心情不禁激扬了些。他诊病救人,全凭心情,尽管当年他从天牢里出来时,冷冰冰说过那句话,但如果是在他心情大好之时,偶尔也会顺手为善。然而,对于林杉这个人,廖世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才出手,而是凭生少有的、迫切的因为不想他死,才竭力去救治。

    所以,心中挂念着雪蚕晶的廖世,日夜兼程,从京都跑回了他的那间关门歇业了数年的药铺,只用了一天一夜时间。在赶路的途中,廖世还在不停的祈祷着,希望那涂了两张纸的面积、数量约能逾过万记的雪蚕晶,在存放于药铺数年后,至少还能孵化出千分之一也行啊!希望这种野生昆虫会比家生蚕的生命力要坚韧!

    但……站在自家药铺的门口,廖世却又忽然犯难起来,因为他跑得太急,居然没有把钥匙带在身上!外出在大风岭游荡数年,廖世都快忘了钥匙的用途了,即便他也有需要住店的时候,却少有贼人指望在这个干瘦佝偻的丑老头身上窃得银钱,不过他自己倒是因此落得一身轻松。

    只是,这个轻松的习惯现在倒让他有些发愁。在药铺门口转了几圈,廖世也没有记起铺面原房主住在哪里。又踌躇了几个来回后,廖世在一处屋角找到了一块石头,走回药铺大门处,冲门上的锁头一通狠砸。

    暴力是征服的最直接方式,廖世很快将锁砸开,进入药铺里,也没管身后的门还敞开着,门上的撬锁痕迹太过惹眼,他就只管埋头在落满灰尘的铺子里翻箱倒柜起来。

    他那样子。几乎就跟做贼无疑了,并且还是那种在大白天行窃,需要用“猖獗”来形容其劣行之严重的恶贼。

    所以,在廖世再次动用了暴力,抡起一把椅子将他封存雪蚕晶的匣子砸开时,他两砸药铺闹出的动静,已经吸引来几个或提或举着锄头草叉的村民,堵在门口,并且很快将他绑了送去县衙大堂。

    其实,地域接近边陲的小镇居民。本该没有这么悍勇又懂礼法。这事要是搁在别处,路过见到有人家被盗,贼还未走。只会有两种结果:一为无视、一为就地惩罚。但邢家村这片地方却有些特别了。

    因为临近县城里的两大州级书院的影响,附近的居民,多少都有几户人家的孩子去过书院,学过一些国编学问。即便这些学子大多都只是抱着去书院渡个光彩点的边儿,方便在以后谋生时。脸面上好看一点,并没有晋升正书院从而走上终极的科考入仕之路的大志向,但书院里一些基础的文化知识,还是能通过这种泛传,对民生风气带去一些积极影响。

    因为这一良好风气的间接保护,廖世才免遭一阵痛揍。廖世被押到县衙后不久。租给他铺面的原房主也已闻讯赶来。廖世的形象,在房主心里,真是记起一次就难以淡忘。所以听了邻里的描述,房主就已经明了了,这哪里是贼啊,明明就是那多年不见的租户。

    房主也不想把事情闹太开,毕竟他以后还要继续靠出租屋舍这途径来挣钱。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在亲自跑来县衙为廖世开脱的同时。他还脑子十分灵光的把房契也带来了。虽然廖世没有随身携带他自己的那一份房契,但只要对一下手指纹,此事也便了清了。

    县衙与驻址县城里的礼正书院没有隔多远,县令大人得以常常与几名书院夫子品茶解书,颇受书院影响,是一个非常爱惜官声的人。见堂下那老头被镇民押来,实是一场误会,县令大人也没再弄什么繁复的章程,一拍板,当堂放人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着实让廖世有些着急上火。他丝毫感受不到那位房主在麻烦事了后欣慰的心情,那些误会他的镇民见他一脸不悦,虽然镇民绑他,实是存了见义勇为的好心,但还是有一两个人主动向廖世表达歉意,然而这丝毫也浇灭不了廖世的焦躁心火,因为镇民理解不了他急躁的根源。

    匆忙赶回药铺,幸亏得见装雪蚕晶的盒子还在,廖世抱着它,也不管铺子的门锁不锁了,在原房主惊讶的目光中,一句话也没多说,转身就走。房主自然不会趁廖世不在,将药铺席卷一空。

    虽说铺子里存放的,大部分都是高档药材,有一部分可能搁置时间久了,已失药性,但有一些特别的,例如鹿茸、虎骨、麝香之类的,可以保存很久,而且几乎是重量等同于银价了。但这些东西,在药贩子和懂行的人眼里,才是财富,在本分的寻常百姓眼里,轻易是不会去碰的。这种自觉守法的德行,除了因纯良民风地集体熏陶所致,还因为药这种东西,在民间多少存在点忌讳。

    囤油囤粮,从没有哪家人想过囤药的。

    看着那瘦得像根柴似的佝偻老头,走起路来竟快得像阵风,转瞬间就不见了,房主只迟疑了一下,想追上去也已是来不及了。房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铺子里面,被那老头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房主不禁摇摇头,断绝了帮忙收拾的心意,关上门,捧着被砸坏的锁头,准备去找镇上的锁铺修理。

    这位租客没准还是会回来的,只希望他下一次回来时,记得带钥匙。

    廖世离开自己的药铺后,丝毫不歇,就急着赶回寄放马匹的客栈。看到刚刚才住店的顾客转瞬间就要走,客栈伙计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服侍得不好,得罪了人,忙不迭的道歉,想要留住客人。

    廖世无心解释什么,掏出一锭银子,足有鸡蛋大小,差点没闪坏那伙计的眼。客栈伙计捧着银锭,手微微发抖,看着那其貌不扬、甚至是有点丑陋的瘦老头骑上马风驰电掣般去了,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客人真的不准备住店。而自己好像忘了给他找钱——他也没说要。

    离开小镇后,廖世骑马直奔入一处山涧。他没有立即择路回程,是因为他还需要在山里采集一些雪蚕的食物。步入山林,看着满山绿意,廖世心里稍微松缓了些。幸亏时节已至春末,那种雪蚕爱吃的叶子也应该生长得很丰茂了吧!廖世放慢行进速度,在绿茵中寻找起来。

    然而在寻找了片刻后,他渐渐的皱起眉来。他本来不是急躁的人,只是因为心里担着急躁的事,影响了情绪。而正当他频频皱眉叹息。只能压着性子继续寻找时,他碰上了两个人。因为县城里的县令老爷为官公正,连带着县城周围十里八乡的秩序也都良善稳定起来。附近的山上,并不会存在什么打家劫舍的山寨以及流寇强人了。但当廖世看见这两人,他顿时一摆手中缰绳,就要闪避。

    迎面碰上的,是两个年纪相仿。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而真正让廖世唯恐避之不及的,是左手边那个颇有些书生气的少年人。然而廖世还是避得慢了些,那个书生少年只需要看廖世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准确的说,就是把廖世的形象搁在一个陌生人眼里,也是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了。

    廖世调转马头要跑。身后那少年人已然冲坐骑挥了一鞭子,狂奔追来。

    “药师——”

    听见这年轻而熟悉的声音,廖世只觉得像被人戳骨诅咒了一句。然而。当他想到此次来山涧里的目的,还是正事要紧,他只得又提缰驻马,停止了这场追逐游戏。看着那少年人骑马超到前头,又急转半圈回身凑近过来。廖世却是冷着一张脸,语气有些发硬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两个骑马迎面而来的少年人。右边那位是邢家村猎户之子,其实正是莫叶小时候最好的玩伴:邢风。左边那位则是严广的孙子严行之,在大风岭尾随过廖世几年,跟屁虫之能,令廖世无比头疼。

    这一次如果让他黏上,可能就又不好甩脱了,只是自己这趟行程,他若跟着来,真的合适吗?廖世只在心里略琢磨了一下,顿时一阵烦意又上头了。

    其实,前几年严行之紧追廖世的脚步不放,也不是想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只是十分热情的想拜他为师。但这个送上门的徒弟,廖世却不想要。廖世丝毫不觉得收徒弟有什么好,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继续如此的人生,也乐得逍遥。

    倘若换一个角度来考虑,医界已经不会有人承认他的医术了,而如果这个时候的他收了严广那老家伙唯一的孙儿为徒,不说他严广的脸面没地方搁,就凭自己那已经坏完了的名声,莫把严行之这未来还是崭新一片的年轻人给污了。对于此事,严行之虽然口头上说,他已经求了他的祖父首肯,但廖世自己并不放心,总觉得严广也一定不会甘心,要找他麻烦。

    但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居然在这种难寻人迹的山涧深处,也能碰上他!廖世不禁想问一问天意,严行之真是他命运里必须收之为徒的人选么?

    本来熟人见面,应该互道“幸会”之类的客套之辞,廖世却冷硬的来了这么一句,像是质问一般,语气里明显有着不悦,倒像是见了仇人。

    还好今天与严行之同行的人是邢风,他本性淳朴,在山水书院习武几年,凭着本身苦练积累的扎实功底,在一众习武子弟中,已建起不小的服人声威。但他本人,其实还是不擅长端架子显摆,一切只是本心流露。旁观那陌生老头儿对自己的好友出言不善,邢风心生一丝不悦,不过没有立即发作出来。他沉稳着心性,足下一勾,拍了一下马腹,行至严行之身边。

    观察着廖世的脸孔,邢风仍旧默不作声,目态平静。

    严行之在大风岭追随了廖世几年,对其脾气性格较为了解,早就习惯了他的这种做派。

    像廖世这种人,就是把一切不好的习惯脾气都挂在脸上,所以借此也可见他性格中的恶劣处,顶峰不过是嘴损凉薄,但其实他的内心十分简单。严行之早听过他的爷爷转述,廖世因故曾立言:此生再不治病救人,但在大风岭那几年,他从未见过廖世做害人的事。虽然悬壶济世的事他也极少做,却也没冷漠地做到断绝那个程度。

    面对廖世冷声一问,若旁人仔细琢磨一下,可能就会明白了,他真正想问的不是眼前这人到此为何,而是在赶人,等同于叱令“你怎么还没走”。然而严行之却是微微一笑,温和说道:“我回家来看望母亲,闲来无事,就又与好友一道,在家乡四周山水间转了转。”

    这回答……毫无破绽啊!

    廖世望着严行之,微微愣神,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言语将其驱赶。正当他嗓子卡壳时,他忽然又是眼中一亮,拍头笑道:“差点忘了,你可以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