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狐说魃道(小白的鬼故事系列) > 28第一个故事《嫁衣》

28第一个故事《嫁衣》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不敢去开门,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我的老同学,虽然已经死了而且变成了这种样子。于是隔着门我大声问她:艾桐,你有什么事么?!

    她没回答,只是一下下敲着门。

    眼睛里流出来的都是些黑乎乎的东西,这让她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阴郁得吓人。然后很突然的,她一低头朝屋里直撞了进来!就好像影子在门上忽闪了一下似的,我只眨了下眼,她已经近在支持,两只手伸得笔直,刀似的刺向我的脖子。

    我呆住了,下意识后退,可随即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冰冷冷的,冷的一下子钻进了骨头。

    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艾桐却不过来了,像是我面前有什么东西把她给挡住了,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一边冲我不停张着嘴,好像是在对我发出些无声的尖叫。

    我无暇去理会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全身冷透了,从骨子身处散发出来的寒,冷得我全身不停地哆嗦,于是很快地把手里那件旗袍抖了开来,很快地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角落里响起杰杰的尖叫,它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层琥珀色的光,很亮,带着种从没有过的凶狠。可是不敢过来,它死死瞪着我,然后看向我身后,好像我身后存在着什么让它极度惊骇的东西,这让我抖得更厉害了,一度差点跌坐到了地上。

    这动作让我窒息。

    突然意识到身上被裹得很紧,紧得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及至看到那件破破烂烂包在我身上的旗袍,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我想我怎么把这东西穿到自己身上来了……想脱,可是脱不掉,就像那天发生在艾桐身上的。我看向艾桐,她却不见了,客厅里隐隐飘动着种哭泣似的声音,很压抑,很绝望。

    然后我的脚动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制的,带着我朝楼梯方向走。每走一步步子都重得厉害,好像不是在平地上走,而是在一片埋过自己半个腰的沼泽地里往前游,身体使不出一点力道,软软的,带着点麻痹。

    “杰杰!”我向那只猫妖大叫,杰杰嗷的声逃开了,一直窜到阁楼楼梯口,半蹲着朝我的方向一声嘶叫。

    我朝它走了过去,很慢很艰难,因为整个膝盖都弯不过来。杰杰一看到我接近立刻跳开了,几个纵身消失在楼梯的尽头。那里有道门,是铘住的房间,平时门总关着,今天却微微开启着,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今天一天没见铘出去过,但也没听见他在楼上发出的任何动静。

    然后我踩着楼梯朝上走了过去。走得很累,背上重得让我窒息,肩和膝盖酸疼酸疼的,可控制不住自己往上走,往上走……

    直到快到二楼,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那上面突然出现的一道人影。

    很高,很瘦,苍白的脸上一副细边眼镜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

    他蹲在楼板上,低头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的身后。

    但他眼里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都是血,一低头,血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我感觉自己的腿朝后退了一下,可是很快又继续往上走了起来,因着一股巨大的拉扯力。甚至连胸口那块布都微微朝前顶了出来,好似被一只手抓着朝前拖。

    那力道很大,也很迅速。很快我整个身体都腾空而起了,这刹那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边上的扶手,总算在自己朝那男人飞撞过去的时候把自己死死稳在了原地。

    “张寒!”我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顿了顿,侧头看看我,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张寒!!”我再叫。

    他却不再看我。眼神从我的脸移到了我的手腕上,伸出手想碰它,不知为什么又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头捂住了脸,轻轻抽泣了起来,黑红色的泪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散发出股浓烈的腥。

    我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朝后退,谁知道退得急了,一脚踩空仰天朝下直跌了过去,所幸头没碰地,只肩膀和地板狠撞了一下,疼得我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张寒的身影却是在瞬间跟了过来,轻飘飘的,像只巨大的蝙蝠。

    我疼得没力气继续逃开,只感觉肩膀上那股阴寒和沉重更厉害了,压得我整个上半身近乎麻痹。可是身边除了张寒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头被张寒抓到手里的时候,我憋着劲问他。

    他不答,摘下被血水弄糊的眼镜丢到一边,他把我的头发含进了嘴里。

    突然想起艾桐信里写的那些话,她说她看到张寒在吸她的头发。我一寒。想拼下力站起来,可是手刚一撑地肩膀就裂开似的疼,只能用力去踢他,可是踢上去就像踢到块僵硬的木头,我的脚很疼,他却纹丝不动。

    于是死命用手腕上的链子去砸他,希望能出现点什么奇迹,就像在林默家里发生的。可是什么奇迹都没有,链子被我砸得卡啦啦作响,那男人无动于衷。只大口吞咽着,我抓住头发试图往下拉,他随手一挥差点就把我扇晕过去。

    然后把我头发再次朝上一扯,只觉得整块头皮都要被他扯下来了,这同时耳边突然唰的声轻响,那种纸扇被轻轻摇开的声音。

    一转头看到了狐狸,我几乎认不出他来,因为他的装扮。

    他穿得很奇怪。黑色的长衫,金色团花的马褂,长长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头上还戴了顶可笑的瓜皮帽子。一把纸扇拿在手里轻轻扇着,坐在客堂那把老红木凳子上,乍一看就像个说书先生。

    这模样都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拿扇子掩住了嘴,侧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轻声道:“新娘子,拜堂了。”

    我想不通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开得了这种玩笑。

    可还没等我继续想,我整个人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借助任何的助力。而头发上的钳制也突然松了松,我感觉到自己头发散了下来。

    “新娘子,走好了。”然后听见狐狸又道,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

    这才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支黑蜡烛,蜡烛被扇子扇得明明灭灭,带出一阵阵似香非香的味道,甜腻腻在整个客堂里慢慢盘旋了开来。

    而我肩膀上的重量也一点点卸了开去,就好像一只手在慢慢从那地方撤离,不过身体依旧冰冷的,只是原先冰冷在骨子里,这会儿贴着皮肤一层,在边上缓缓地游移。

    然后我看到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黑黑的一层,在我影子边上蠕动着,一会儿靠近我,一会儿又移到一边,依稀像道人影,细细的,小小的。

    “新娘子,下跪。”突然猛拍一下扇子,狐狸朗声道。

    这同时我影子边上那层东西倏地下不见了,连带那层寒。只是随即脖子被两只僵硬的手猛地卡住,尖锐的指甲横扫过我的喉咙,我看到狐狸原本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朝我的方向横扫一眼。

    然后再次开口:“十八里黄泉魂行道,地门开,莫迟到。新娘子,接新郎回去了。”

    话音未落,我眼前那片空地上忽然响起阵细碎的铃铛般的声音。一下轻,一下重,一下还在桌子那里,一下子已经到了我的边上。

    蜡烛散出的香气更浓了,很陈旧的味道,好像我妈妈年轻时用的胭脂似的香。香里依稀一道人影显了出来,就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距离,个头比我矮,比我瘦小。但看不清楚什么样子,整个人微微佝偻着,好似背着样不堪重负的东西,慢慢的抬起头,它朝我脖子伸过来一只手。

    而我脖子上那两只冰冷的手几乎是同时消失了,我身上紧紧包裹着的那件旗袍也是。刚缓上一大口气就看到狐狸朝我招了招手,我赶紧朝他奔过去,这当口脚下猛然间地震似剧烈抖动了起来。

    我一惊,脚步顿了顿,被狐狸伸手一把拖到了他身边,正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头却被他用扇子一把拍住:“别看。”

    于是我没再动。

    只听着身后一种排山倒海似的声浪从地底直穿而出,地板震得厉害,几乎让人难以站稳,但周围家具纹丝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胶住了似的。

    我抓着狐狸的手,然后抱住了他整条胳膊,然后悄悄抱住了他半个身体。

    他没发觉。

    手里摇着扇子,他始终有条不紊地让那些香腻的味道散发在整个客堂里,衣服上也染满了这样的香,很好闻,好像姥姥那些旧衣裳。

    直到震动和巨大的声浪渐渐消失,他才用扇子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对我说了句话。这句话一出口立刻让我惊蛰似的跳起来离得他远远的,直到看见他一脸猥琐得瑟的笑。

    他说:衣服还不错?刚从老坟里挖出来的,尸体还新鲜呢……

    我想跳起来掐他那对得意得竖起来的耳朵,像往常那样,但没有。只迅速朝身后看了看,身后的客堂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在那样可怕的声音和地震般的抖动过后,它还是安静而整洁地在黑暗里待着,只是张寒不见了,桌子上那支黑蜡烛也不见了,那个烟似的瘦小的人影……也不见了。

    抬头看见铘在阁楼的楼梯下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在那里站了有多久。他抬头看着窗,平静的眼里流动着一丝亮紫色的光。

    他在看什么?我思忖。而我刚才被张寒钳制着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

    忽然窗开了,乒的下把我惊得一呆。窗外无风,连辆过往的车都没有。

    我下意识看向狐狸,他也在朝那方向看,目光闪闪烁烁的,似笑非笑。

    突然感觉手腕疼了起来,那种在林默家走投无路时感觉到的疼。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而铘和狐狸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甚至没人注意到我手腕上那串珠子在隐隐泛红。

    我悄悄握了下拳头以舒张血管,可是疼痛更加厉害了,急剧收紧的链子把我手上的动脉勒得突突直跳,跳得让我太阳穴都胀了起来,我不由自主低哼出声。

    “呵呵……”这同时窗外一阵轻笑荡了进来。随即荡入的,是一把鲜红色的头发。

    红得像火一样张扬的头发。

    在我还没能看得更清楚的时候一道黑影陡然间从窗外滑了进来,轻轻飘飘,像只凭地而起的大鸟。然后风似的一卷,在窗台上消失了。

    只留道话音在客堂里游荡着,就像他出现又消失的身影,很妖娆,很干净。

    他说:老狐狸,结界弱成这样,连那种东西都可以随意出入了么。

    他还说:梵天珠,改天……我们再来会会。

    他是谁,后来每次问起,狐狸总是打着哈哈随口就胡混过去,铘则干脆无视我的话,他总是很清楚怎样能让我最心甘情愿地闭嘴。

    一来二去,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每每想起艾桐,想起张寒,想起那件嫁衣,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有些话我一直没说出口,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自己没有那资格去说。

    我觉得狐狸可能从头到尾都是知道那个蛊的厉害的,甚至艾桐的死,聪明如他,只怕也是早就预料到的。只是为什么在还可能来得及搭救她之前,狐狸不干干脆脆地伸一把援手呢?只那么不咸不淡地教我一些,最终连隔靴搔痒的用处都派不上。

    可是这些话我一直没对狐狸说。

    妖怪没有插手人命运的责任。很早以前他就对我这么说过。生也好死也罢,那不过是浮云一片,看淡也就如此。可是你横加干涉,反倒逆了天的转盘。而同天斗,没个佛法金身,小妖怪锉骨扬灰都担不起那责任。

    所以,狐狸那么做,也是仁至义尽了,我没有权利责怪他些什么,哪怕他早在事情发生前洞察了一切。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看得到一切别人看不到的,却做不了自己想做的。

    有时候想,如果我真是铘嘴里那个神主大人,该多好。千年前,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千年后的现在,他在我这样的人身边,又是怎样的不甘。

    可是我该怎么办。

    这些话我都不能说,只能在心里想。想得有时候心里会隐隐发疼,然后在狐狸每一次“哦呀,你小白”的调侃里嘴硬地顶上一句:你个大白。

    我真的很没用。

    我也真的命犯孤星,克尽身边的人。

    如果艾桐当时不来找我,她会不会能活得更久一点?

    这问题想过一次,以后不再有勇气继续去想。甚至,我没有那个胆量去她的坟前给她上香。

    而这个依旧只能在自己心里想想。

    我能向谁说呢。

    谁能听我说呢。

    而我自己命运的结果又到底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