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蜕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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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9章蜕茧

    “念念!”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就像他叫她名字时的语气,像一针强心剂,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她没有问沈康祺为什么会回来,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么多年兄妹一样的感情,足以让彼此随时出现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就如惊闻他在洪水中失踪,她不顾一切穿越千山万水前去寻他一样,此时,在她如此孤单而茫然的时刻,他会出现在她身边,一点也不稀奇……

    她也没有拒绝他的扶撑,她真的支撑得很累很累了,仿佛下一步就会跌倒一样,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人在低落的时候,似乎这妊娠反应也来得更迅猛些,那种无法言喻的难受劲,让她觉得这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房间里,躺回床上,仍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在云朵上飞。

    沈康祺温柔的声音响起,“丫头,不用害怕了,我回来了,一切有我,你好好休息!其它的我去做!”他说这话的时候,握着童一念的手,感觉到她将自己抓得紧紧的,她的指甲甚至已经掐进他的肉里,生生的疼,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童一念听了他的话,手一用力,更紧地抓住了他,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倏然间睁开,惶惑地看着他,“康祺,你要走?”

    沈康祺眉心微微一蹙,笑道,“我不走,你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童一念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再次闭上眼,手却一直抓着沈康祺的手不放……

    其实,疯完之后的她很清楚,严格地说来,沈康祺并不能帮她什么忙,爸爸还在里面,如果爸爸的罪名属实,公司很可能会被封,也许,连他们家这房子以及名下那些财产都保不住,以后该怎么办,完完全全是个未知数,这一切的一切,谁也帮不了她,包括康祺在内,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此时的她,真的需要一个人在她身边,而且是一个可以掏心掏肺的人,一个亲密无间的人,可以站在她身边,让她缓一口气,让她浮躁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告诉她,她不孤单,就够了……

    所幸,她还有康祺……

    在康祺的注视下,她放软了身体,让自己的意识也随着轻飘飘的身体飘了起来,喧嚣渐渐沉淀,她终于浅浅入梦……

    有人说,如果有人在你的梦里出现,那并不是偶然,在你梦到他的时刻,你也曾去他的梦里到访,只是,我们隔着梦的朦胧,彼此不自知罢了……

    那么,在她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里,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人是谁?与此同时,她也在他的梦里出现吗?

    她眼前,只是一片模糊的景象,雾霭缭绕中,有琴声袅袅传来,是那样欢快的曲调,还有人随着音乐愉快地跟唱:亲亲我的宝贝,我要飞过高山……

    那样的和谐与欢愉,好像这一奏一唱者都对着世间最可爱的天使……

    迷雾渐渐拨开,出现一座房子,房子前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优雅的男子坐在钢琴前,音乐如叮咚清泉从他指尖淌出来,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浅碧色小礼服,微卷的长发,像极了那年那月的她……

    她缓缓走近,想要看清那两人确切的容貌,却在恍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只剩那座孤零零的房子,还有紧闭的房门……

    她的心里,仿佛也有一扇门,在那一个瞬间,倏然合上……

    而后,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念念……念念……”

    是爸爸的声音!是爸爸!

    她猛然一惊,从梦中醒过来,受惊似的,手不由自主抽搐。

    沈康祺立刻将她抓紧了,“念念,我在这,别怕!”

    她怔怔地看着沈康祺,脑子里回旋的还是梦里的景象,琴声,优雅男子,浅碧女子……

    她又开始觉得头痛了……

    那样的景象,终归只能是个梦而已,真正的现实,是爸爸被抓了……

    这梦是什么意思?她险些沉迷在那样的梦境里了,是爸爸把他唤醒……

    对,冥冥之中,爸爸一定是要她回到现实中来……

    只是,不知道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她呆滞的眼珠转了转,稍显活络,看着沈康祺,嘶哑地道,“康祺,我想见见我爸爸,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原则上,此时是见不到的,而那些出事前建立起来的和政法界要人的关系,只怕在此时也不管用了,这是个凉薄的世界,人人都只求自保,唯一的途径,也只能再让康祺去求沈司令了……

    “好,我去想想办法。”沈康祺握着她的手,黑亮的眸子里充满怜惜,“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现在这个样子,虚弱到极致了,让他怎么放心?

    童一念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干涩火辣得疼痛,勉力笑了笑,“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可以的……”

    疯过了,她也就没有力气再疯了……

    结婚两年来,所有的压抑和憋气,都要找个突破口发泄出来的,如今,算是发泄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也伤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那我回去想办法,你自己可要好好呆着,我等会儿就来。”康祺凝视着她,俯下身子来,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道,“不要怕,不管怎么样,到最后你还有我……”

    她热泪盈眶,人在崩溃的边缘,往往一句话,一个动作,便是一颗火星,足以燃起熊熊篝火,温暖整颗心……

    她含泪点头,哑声道,“我知道的,康祺,我一直都知道……”

    “嗯,别胡思乱想,我先回家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什么也别做,就躺着!”他只差说,你什么也不用做,等你们离婚了,有我养着你!

    只是,他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还没到……

    童一念注视着沈康祺的背影隐没在走廊外,此时,凌乱的大脑才开始主动地清理思绪。

    她真的很感激康祺,定是从沈司令那里第一时间知道了她家出事的消息,然后便直接从部队来到她家了……

    她还有康祺……这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人……

    再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心中对所有人事都看透的苍凉感不再那么强烈,她的生命里,还是有美好的……

    思绪随着康祺展开,发现自己忘了杰西,她还有杰西呢,当然,还有颐朵,还有佳眉,还有爸爸……

    和爸爸之间,疙疙瘩瘩了二十年,现在好不容易关系有所松动,却发生这样的事,不管爸爸最后怎样,也不管爸爸曾经是否真的做过犯法的事,但他到底还是自己的爸爸……

    此外,她还有孩子……

    尽管他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既然来到她的肚子里,那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天使,是她的宝贝……

    抚着小腹,她自己也不曾发觉,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缕少见的温柔……

    她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生命,一点也不单薄,不苍白,其实她一直拥有很多很多,只是,从小时候起,她就从来没学会过去数她拥有的,从来,只会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不曾拥有的……

    这样的她,是不是不讨喜?而即便是如此不讨喜的她,还有康祺和杰西宠着护着,她该感激才是,难道不是吗?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活得这么累,是因为,自己一直在追寻自己得不到的,比如,一菱和小妈的爱,明明知道她们不会喜欢自己,可自己偏偏还渴望她们喜欢,渴望她们认可,所以才对她们有怨恨;比如陆向北,明明知道和他的婚姻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她还偏偏固执地想要他的爱,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能驾驭的,自己还偏偏想去驾驭他……

    这些,不都是自己找罪受吗?

    所以,痛苦,是你童一念活该!

    童一念,你该换一个活法……

    她侧过身,从床头柜上拿起台历,用笔在今天的日子下面写了几个词:友谊,兄弟,亲情,宝贝。

    然后在今天这个日子上又画了个圈。

    这,真是个意义重大的日子……

    她有蜕茧的超脱感……

    写完,便把台历扔在一边,决定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做这件事,记下自己所拥有的,再也不为那些得不到的郁郁寡欢……她决定再睡一觉。

    一定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些,然后去见爸爸,然后,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相信康祺,应该是可以想到办法让她见爸爸的……

    当她再一次沉沉睡去,却是被一连串惊天动地的高喊给惊醒。

    她苦笑着醒来,她就知道,这世界不会给她安逸的日子的……

    尖叫声来自保姆,拼命拍着她的门,“大小姐!大小姐!快起来!来了好几个警察!警察!”

    警察这两个字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猛然坐了起来,冲过去打开门。

    保姆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指着楼下,“警察……”

    她张了张嘴,本想问“姑爷也来了吗?”,但是,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只道,“我就来,你先下去吧。”

    眼看保姆答应着离开,她立刻换了衣服下楼,只见楼下客厅里坐着三个警察,没有陆向北,却有公安局戴局长。

    她有点诧异,戴局长不是躲着不见她的吗?这会儿怎么亲自来家里了?所来是为陆向北,还是为爸爸?

    没有时间细想,她加快了脚步下楼,见保姆已经给他们上了茶,小妈和一菱坐在客厅里,两人直瞪瞪地瞪着眼等着童一念下来。

    童一念暗暗苦笑,便直接在他们对面坐下,“戴局长,两位警官,你们好。”

    “陆太太,你好。”

    戴局长倒并没有摆官架子,这更让童一念觉得奇怪,知来者必有用意,干脆点点头,也不多问,等着他们自己说话。

    另两名警官相视一眼,眼神有点奇怪,童一念不禁微眯了红肿的眼睛,探寻的眼光看向他们。

    最后,还是戴局长说了话,“陆太太,我们来是有件事情要向你们家属说的。”

    童一念心里便明白了,一定是关于父亲的,她心口绷得紧紧的,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连接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默默地听着,手指抠紧了沙发。

    “关于你父亲童知行一事……”戴局长看了她一眼,“我们是来通知你,童知行涉嫌为一庞大跨国黑道集团头目,于前日被捕,在审讯过程中……死亡。”

    童一念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双手紧紧抠住沙发,才让自己不致于倒下,耳边只剩一片嗡嗡之声,仿佛世界都不存在了……

    痛,还能来得更猛烈些吗?

    她努力地吞咽着,想说出一句话来,可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都变得那么困难……

    但小妈和一菱却崩溃了,骤然尖声叫起来,“什么?爸爸死了?”

    “老头子死了?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们刑讯逼供了!你们这些凶手!你们还老头子的命来!”

    “是啊!你们对我爸爸做了什么?好好的怎么会死?你们要对这件事情负责!”

    “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把施暴的警察依法处理,我们娘三个就到你们公安局门口绝食去!”

    ……

    童一念被这样的尖声大叫刺着耳膜,只觉得眉心都是痛的,脑袋更是晕晕乎乎,找不着方向……

    戴局长浑厚沉着的声音穿透她俩的尖叫,继续回旋,“童夫人,童二小姐,童知行会是嫌犯我也很痛心,毕竟我们也算得上熟人。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的干警没有刑讯逼供,因为这个案子很大,连公安部都高度重视,所以,整个审讯过程我们都有全程录像,超时收押也有批文,如果三位不信,我们可以出示文件,录像也会作为证据呈交上级部门。至于童知行的死因,法医初步鉴定为心脏病猝发,对于童知行的健康状况,我们之前有所失察,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会承担相关的责任,此外,今日前来,还有件事,此案重大,为进一步确认童知行的死因,我们考虑对童知行遗体进行解剖,希望得到家属的支持。”

    “你们都决定解剖了,还说什么希望不希望的?难道我们不同意你们就不解剖了吗?可怜的老头子,死了还不得安宁……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会做犯法的事,都是他们冤枉你的,一定是……”小妈说着便哭了起来。

    童一念依然没有说话,木木地坐着,身板挺得笔直。

    一菱茫然抱着自己的母亲,一脸无助地看着童一念,“姐,你傻了?说话啊?现在怎么办?”

    小妈也在哭泣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问她,“是啊,念念,你说句话啊,现在可怎么是好?你爸走了,剩下我们几个女人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才能为你爸讨回公道?!”

    怎么办?

    童一念从呆滞的状态苏醒过来,她也想问问,现在她该怎么办?可是,还有谁可以问呢?在这个世界上,独独就只有她和一菱姓童了,眼前这两个一脸茫然的女人,是和她一样属于童家的人,可是,她们却在问她,该怎么办?

    而她呢,前几天也不过是为了爱情而悲秋伤怀的小女人罢了,现在,个个的,却来问她怎么办……

    看着肆意流泪的小妈和一菱,她的心也扭曲了一般难受,其实,她,才是最痛的那一个啊……

    但是,这个时候,真的不是哭一哭就能解决问题的了……

    真的好怀念小时候,无论有多少不愉快,只要哭一哭就能过去,偏偏那时候的自己,还觉得到了世界尽头似的,没爹疼没娘爱,现在想来,那些痛苦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良久,她才从恍恍惚惚地问了一句,“我想知道……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做?”爸爸已经死了,那他真的是黑道集团的头目吗?

    “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无法回答你,案子不会随着童知行的去世而了结。”戴局长自然是打着官腔,不愿给出肯定的回答。

    这也是童一念意料中的,想来这个案子既然是跨国,牵涉的人员必众多,断不会就此了结……

    末了,却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虽然明知不该,但它就是这么蹦出来了,仿佛势不可挡似的。

    “请问……陆向北呢?”

    戴局长脸上微微有点尴尬,但马上给了她回答,“他是国际刑警,协助我们逮捕犯罪嫌疑人后就回北京汇报工作了。”

    童一念听见自己好不容易粘合起来的伤痕累累的心,又在那一刻倾倒下来,化成了粉尘……

    只是,脸上却再也不表露出来,给了戴局长几个简单而僵硬的字,“谢谢,送客。”

    她不知道戴局长为什么要亲自登门来通知她父亲去世的消息,通知一声让她们自己去不就行了吗?是不是看在童家毕竟是名门望族,抑或,看在以往和童家的交情?

    不,这不像……

    否则,当日她去找他的时候,他也不会躲着不见了。

    戴局长和两位警察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场面,自是马上就告辞离开。

    童一念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小妈和一菱两人抱得紧紧的,哭成一团,小妈更是边哭边仰着脸问她,“念念,你爸这么一走,这公司,还有财产是怎么分的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得及立遗嘱,可千万别被陆向北那个白眼狼给霸占了!”

    童一念心里一阵反感,难道财产二字在有的人的世界观里永远占上位吗?还有,这时候叫陆向北白眼狼了,当初是怎么追着捧他拍他马屁?

    原谅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两个唯一和童家有关联的人呆在一起……

    她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往楼上走去。

    财产?她心中冷笑,照目前这形势,只怕这财产真的将不再属于她们了……

    繁华如烟云,这陨落来得好快……

    这一次,她却没有回卧室,而是回到了爸爸的书房,把自己扔进爸爸常坐的那张椅子里。

    双手撑在桌子上,那本影集依然躺在她手侧。

    忽然之间,她竟然不敢再打开来看,她害怕,害怕那些泛黄的照片会再勾起她好不容易冻住的眼泪。

    她真的,不想再流泪了……

    只是,想到爸爸,想到那个已显苍老的背影,就算冻住了眼泪,又如何能冻住心里的痛?

    她想起那日爸爸出去时,她还给他整理了领带,却未曾想到,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给爸爸系领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也想起,自己就在前日,还暗暗下定决心,今后的日子要好好孝顺爸爸,可现在,却连对他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纵观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只有“失败”两个字可以来描述,失败的婚姻暂且不说,还是最失败的女儿……

    其实,归根结底,是她自己害死了爸爸……

    是她答应陆向北的求婚,引“狼”入室;是她明明知道陆向北意图可疑,却一直优柔寡断;是她天真地怀揣着对爱情的梦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陆向北的计划顺利实施……

    一切都是因为她……

    “爸,对不起……”她想哭,却没有泪,整个人仿佛都处于冻结的状态,僵硬,木然,只有心里那一阵一阵的闷痛,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就这样一直在书房呆坐着,书房里似乎还有爸爸的气息,淡淡烟味儿,若有若无。

    她闭上眼呼吸着,让那气息一丝一丝沁入她的肺叶,于是,连肺里也疼痛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鸵鸟症候是不是又犯了,把自己困在书房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把自己连同所有的伤痛都和外界隔离开来,只愿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躲藏起来,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年,妈妈去世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再也不会醒来的妈妈,心里充满了恐惧,她想再多亲近一会儿妈妈,想问问大人们,妈妈到底怎么了,可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忙碌,把她拉过来扯过去的,让她一边玩去,别在这呆着……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恐惧,她一个人傻傻地坐在角落里,紧紧地用双臂拥抱着自己,惊恐地看着这个世界。

    妈妈不会再理她了,于她而言,是整个世界的崩溃,她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感到难过,可是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为什么不让她在妈妈身边多呆一会儿?反而要把她推到这个角落里,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这份崩溃?甚至,连哭着再叫一声妈妈也不敢,唯恐再遭到大人们的驱赶,那她就连这唯一的可以远远望着妈妈的角落也会被剥夺,所以,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喊着妈妈……

    这个场景,是她心里抹不去的伤,只要一遇到挫折,一受到伤害,就会从记忆深处冒出来,控制她的大脑,控制她的思维,让她心里只剩下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呆了多久,只是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时间,静止了,静止在她幼年失去母亲的那一天,她的世界,迎来再一次的崩溃……

    忽的,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她的眼前出现一片迷蒙的幻象,妈妈不见了!他们真的把她唯一可以望见妈妈的角落也剥夺了……

    恐惧,再一次狠狠抓住了她的心,她惊恐地胡乱地叫着,“妈妈——妈妈——别不要念念——念念害怕……”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在而耳边大声喊着,“念念!念念!是我!你看看清楚!”

    她看不清楚!她也听不清楚!她只知道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明明出去的时候还是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剩一个坛子了,据说里面是化成灰的妈妈!

    她恨他们,就是他们这样拉着她拦着她不准跟上车,不然她一定不会允许他们把妈妈给烧了!

    “放开我!不准烧了妈妈!把妈妈还给我!你们把妈妈还给我!”她对来人又打又抓,沉浸在恐惧的往事里醒不过来。

    这双手臂便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温热的柔软在她额角眉心流连,声音在她的暴戾中柔软得像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念念,是我……你好好看看,没人抢妈妈,是我,是我……”

    这个声音好熟悉……

    这个怀抱也好熟悉……

    这种感觉,更熟悉……

    被闷在这个怀抱里,她皱起眉开始恢复思维,疼痛一点一点,从神经末梢开始复苏……

    “大小姐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大半天了,我敲了好几次门,她都不开,我怕她……”

    这是保姆的声音,她想起来了……

    没有妈妈,没有火葬,是爸爸,爸爸去世了……

    “不!不会的!念念不会做傻事……念念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让我们找不到她……念念……不怕……我回来了……”

    她舔了舔唇,认真在记忆里搜索这棉花糖似的声音,蓦地,脑中火光一现……

    是他……

    他回来了!他居然还敢回来!

    所有的力气和斗志都在那一瞬复苏,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眼前出现的,果然是那张堪称倾城的脸……

    就是这张脸,迷惑了她,迷惑了爸爸……

    “陆向北!”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她恨这张脸!一眼瞥到书桌上的剪刀,她抓起来就往他身上捅去……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里纷繁复杂纠结着的是痛楚与歉意,眼见她过于激动,脚不慎勾住凳脚,马上就要摔倒……

    明知她手中有剪刀,还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住了即将摔倒的她,而那把剪刀也顺势插在了他肩头……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血,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衬衣,在一片单纯的白色里,分外刺眼……

    她握着剪刀的手在发抖,眼看着鲜血染上自己的指,她吓得扔了剪刀,倒退一步,空气里弥漫的鲜血味让她觉得作呕,忍不住便在书房里呕吐起来,只是,一天也不曾吃过东西,呕出来的全是黄色的清水……

    “念念!”他顾不得自己流血的肩膀,上来扶住她。

    “滚开!”她挥手推开他,转而喘着气对保姆道,“为什么要让他进来?你忘了吗?我爸怎么死的?他可是崇高英武的国际刑警!我们是嫌犯的家属!我们家这肮脏的黑色地盘别脏了人家的脚!”

    保姆被她一顿抢白,甚是无措,“我没让他进来,可他自己非要进来……再说,我也担心你在里面有什么事……”

    童一念冷笑,斜眼看向陆向北,“我能有什么事?陆警官,是不是来抓我的呢?我爸是嫌犯,那我也是!来吧!来抓我吧!”

    她把双手伸出来,“来铐我啊!”

    陆向北看着她,微微叹息,“念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说……对不起……”

    呵,又是对不起……

    她盯着他肩膀上那一片血红,眼眶刺痛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抬起了下巴,继续用骄傲伪装她的脆弱,“不!你没有对不起谁!你是警察啊!多么崇高的职业!你在执行任务啊!为国为民除害!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怎么能说对不起呢?反而是我,多么不识大体!对不对?我该像莺莺那样,配合你的任务,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我又怎么担当得起你的对不起?那我不是会被社会和舆论的唾沫给淹死吗?你就别折煞我了!”

    面对她的嘲讽,他依然站得笔挺,只那两泓永远也看不清的深瞳凝着显而易见的深痛,他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已觉隔了千里……

    “念念,我知道你现在难过,一时接受不了,不过……”

    “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她抬高了声音,用手指着门外。

    她手所指的方向,恰好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康祺。

    康祺一见这情景,马上冲进来扶住了她,看见陆向北流血的肩,唯恐童一念也受了伤害,上上下下打量她,“要不要紧?怎么回事?”

    童一念眯了眸冷笑,“没什么,只不过我刚才袭警了,让他抓我吧!”

    沈康祺放下心来,瞥向陆向北,“你暂时还是别出现吧,先去看看伤。”

    陆向北看向童一念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舍,但眼前这情况,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无益,对沈康祺点点头,“麻烦你,照顾好她。”

    “这不用你来说!”沈康祺护犊似的护住了童一念。

    陆向北又站了一会儿,见童一念始终是那副绷紧的表情,要赶他走的决心那么坚定,只能默然转身,缓步走出书房,随着他的步伐,血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

    童一念怔怔地望着地面的血滴,脑中依然是刚才她用剪刀扎在他肩膀的画面……

    那一扎,扎中的又何止是他?实实的,是扎在了她的心上……

    流血的,又何止是他?还有她的心,也在一滴一滴的,滴着殷红的血……

    那样的痛楚,驱使着她非得做出点更痛的事来,才能淋漓尽致,才能将这痛发泄出来。

    赶着他的脚步,又追了出去。

    他已经在旋转楼梯上,而小妈和一菱则坐在客厅里,茫然看着他的方向。

    她心中气恼,对小妈和一菱道,“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再放这个人进来!否则,就跟他一起滚出童家!”

    俨然间,她已经是童家的主人,虽然戾气,虽然跋扈,但原谅她,在这样的时候,她就是一只愤怒的小母狮,谁也不要惹她……

    小妈和一菱有些委屈,“又不是我们让他进来的,他自己……”

    说完自己要说的,童一念什么也不想再听,扭头进了书房,她还有话要问康祺……

    康祺的脸色看起来很沉重,试探着问她,“你……都知道了?”

    童一念关上门,无力地让自己陷进椅子里,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康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上前,蹲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上,还有陆向北的血迹,她低头看着,那曾鲜艳的红色已经变成暗褐,她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着,起初只是轻轻的,后来越来越用力,血迹周围的皮肤变得通红,褪了皮,可那疼痛,为什么还盖不过心里的痛?

    “别抠了!”沈康祺大吼一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然,她犹如没有听见,仍然低着头,在有限的范围内,一下一下地抠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的,重复同样的动作,重复着同样的疼痛。明明疼得裂心裂肺,那眼泪,却生生是掉不下来……

    沈康祺看着这样的她,眼眶也红了,伸臂抱住了她,几乎是在哀求,“别抠了好不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伤害自己……”

    她怔怔的,被他抱在怀里,良久,说出一句话来,“康祺,我是不是很坏?”

    “胡说!谁说你坏了?你是我们最可爱的小丫头!”他捧着她的头,纠正着她。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一个方向,瞳孔里却空空的,无一物,尖尖的下巴刻着执拗的倔强,“不,我坏!我害死了莺莺,现在又害死了爸爸……康祺,爸爸是我害死的,是我……”

    再一次面对这个事实,她仿佛崩溃了一般,在康祺怀里哭,只是哭,却没有眼泪……

    康祺紧皱了眉头,眼神里的痛楚不亚于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不是!不是你害的!丫头!伯父那样的情况,迟早是要出事的!就算没有陆向北,还会有别的人来抓他!”

    她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不,那不一样,康祺!对你们来说,他或许只是一个嫌犯,但对我来说,他到底是我爸爸……如果是别人抓走了他,我顶多就是难过,可是,是陆向北啊!你懂不懂?”

    他怎么会不懂?捧着她的脸,想给她拭泪,手指滑过处,却是一片干燥,这样的她让他不习惯,那个在他面前爱哭爱闹的小念念呢?居然连眼泪都没有了?

    “念丫头!”他重重地叫着她的名字,希望把她叫醒过来,这一次,在她面前,连他都失去了寻找最恰当的语言来安慰她的功能……

    “康祺,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这句话本是她一进来就该问的,只是,她手上陆向北的血迹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而现在,也该到了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沈康祺见她突然如此平静,心中更是骇然,首先想到的仍是安慰,如同安慰幼时那个容易受伤容易哭泣的女孩儿一样,“念丫头,别难过……”

    她唇角浮起苦涩的笑,“康祺,我没有时间难过,你也看见童家的状况了,还有很多狠多事等着我善后……”

    短短的几天,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去难过,而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是不是,上天也不允许她难过了?

    而她,也真的不想再继续难过下去……

    康祺慢慢松开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不认识的童一念,疼惜,像潮水一样高涨,他很想说,念丫头,你可以不用这么假装坚强,你可以把自己交给我,我会像小时候一样把你的一切都处理得好好的……

    然而,她木然的眼神里那一抹悄悄蕴起的坚定,她紧抿的薄唇间费力地建筑起来的坚强,让他把这些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的念丫头正在渐渐长大呵……

    “据我所知,伯父和贺家老爷子以及另两个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开公司就是虚,暗地里从事的却是走私等活动,也许,还有贩毒……开公司只是为了洗黑钱而已。这个集团一直很隐秘,公安多年来一直致力打击,却始终只能抓到一些马仔,真正的老大,连是谁都摸不清楚。最近这几年,公安才开始怀疑贺家和你家,却苦于怎么样也没有证据,于是向国际刑警求助,他们便派来了陆向北……”

    “你一开始就知道?”童一念听他说着,不禁怀疑。

    康祺摇摇头,“这些都是公安局内部的一级机密,我怎么知道?也是现在案子破了,我家老爷子才能探听到,不然,就算老爷子是司令,公安也不会把机密随便泄露出来。”

    她微微点头,开始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让她过多过深地插手公司的事,还说公司不适合女孩,非得招个女婿上门,而且,还不准她和贺家的两位少爷来往过多,想来竟是这个原因……

    原来,爸爸真不是不重视她的……

    康祺见她并无异样表情,继续说道,“陆向北很厉害的,还记得贺家老爷子暴毙的事吗?那绝不是偶然,是贺家老爷子有了东西落在陆向北手里,被同伙干掉的……”

    听着这话,童一念心里泛起了酸意,“是吗?确实厉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怎么不厉害?谁知道他获取贺家老爷子的东西又是踩在哪个女人肩膀上才得到的!”

    沈康祺顿了顿,对这件事没有发表看法,只继续道,“据说,你爸爸深宠他,一直考验了他两年,才完完全全信任了他,出事那天,是第一次正式带他去见集团所有叔伯兄弟,正式召开集团会议,甚至打算让他继承集团领导人,也就是在那一次会议上,整个集团被一网打尽。”

    “呵!深宠!信任!”她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直到一缕血腥味涌入嘴里,却感觉不到嘴唇的疼痛,眼前浮现的,是某个人的手指在她总是咬着唇瓣的时候抚过她嘴唇的温暖,还有他的嘲弄,“别咬嘴唇!难看死了!”

    她捏紧了拳头。

    她恨。

    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想起那些伪温情的画面!

    这样,除了在自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扎一刀以外还有什么?

    “念念……”沈康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她好看的五官扭曲着,面目几乎狰狞起来,只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娇嫩而极易受伤的花瓣形唇流着血,诡异而恐惧。

    他的心,随着她扭曲的五官而扭曲成一团,恨不得将她身上心上所承受的所有伤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替她背着,可是,要怎样,才能分担她的苦痛?

    他苦恼而痛苦地皱紧了眉。

    听他这么叫她,她倒是松开了牙齿,朝他挤出一个勉强而苦痛的笑容,露出洁白而细小的门牙,牙缝里,一丝血迹,让人心悸……

    “我没事。”她双手紧紧抠住椅子的背,“你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他难过地扭开脸,为自己亲眼目睹这样狰狞的她却无能为力,“还有……据现在的审讯来看,基本已经有了眉目,你父亲亲口承认了犯罪事实,不日,其他犯罪嫌疑人犯罪事实也证据确凿,将被提起诉讼,法院将会在最短的期限里开庭……”

    她默默地听着,身体挺得笔直,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只有那握着椅背的手指泛白的关节才泄露了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这么笔挺地站着……

    待他说完,她低低地问,“康祺,我该做什么?是不是就等着给父亲收尸,还有,法院对公司的查封和没收?”

    “是……”康祺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字来……

    “好,我知道了。”她仰起了下巴。

    她小巧的脸青白青白的,蒙着一层强加的勇气,小巧的鼻翼翕合间有些急促,显然心里是激动的,却还偏偏装着没事。

    他心里一紧,蒙上她的眼睛,那些说不出口的话语在不面对她眼神的时候溜了出来,“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念丫头,你可以放软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假装坚强!别忘了,我永远是你的康祺!”

    她的眼眶涩涩地痛,康祺的掌心有他的体温,很温暖很温暖,贴在她眼皮之上,她尝试着闭上眼睛,想依赖他掌心的温暖,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抱一抱她,给她巧克力和冰淇淋吃,就会忘记那些烦恼,然而,事实提醒她,他们长大了……

    他的掌心依然温暖,而她的心,却因了岁月的斑驳而不再是旧时的模样,此时她面临的,更不是幼时一个冰淇淋一件漂亮裙子就可以哄好的忧伤,所以,无论康祺的手如何温暖地熨帖着她的眼,那温暖却终穿不透眼皮,眼里的干、涩、痛,依然如此清晰地存在着……

    她一颗心,愈加坚硬起来,挺直的背始终不敢松懈,舔了舔唇,依稀还有血腥的味道,“康祺,谢谢你,我可以的。”

    是的,她可以的,她必须可以……

    康祺身体微微一僵,他真的更喜欢那个看见他便叫着“康祺康祺”,然后扑到他身边来的小丫头;也更喜欢那个一有事就躲在角落里等他去寻找的小丫头,那个只有看见他才会让眼泪留下来的小丫头……

    他的手,还僵持着,覆在她眼睛上不愿意放下来;他仍在思索,要怎样才能帮她走出这个困境,此时,他的手机却响了,在这寂静的时刻,铃声尤其突兀……

    他静静地站着,不想接听。

    反倒是她,退后一步,朝他展颜笑了,“接电话吧。”

    他僵持在空中的手,失去了她的依托,缓缓垂放下来,一看来电,是母亲……

    他稍稍有些不耐,接电话的时候转过身来,背对着童一念,压低了声音,“妈,什么事啊?”

    “康祺啊,妈就是叫你回来吃饭呢!晚上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那端传来妈妈热络的声音。

    沈康祺皱紧了眉,“妈!我都说了晚上不回去吃饭!”

    “臭小子,那你想在哪吃?在童家吃?我跟你说,你关心童家我也不说你什么,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两点你要注意了,第一,别给你爸爸惹麻烦,现在童家闹的事够大了,别让调查组还找上我们家来!第二,人家念念现在是别人老婆,陆向北现在的身份又那么尴尬,你那么热乎粘着不怕给念念惹麻烦?万一别人拿孩子是谁的说事呢……”

    沈夫人的唠叨在那边喋喋不休的,沈康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之前回家那一趟就已经遭了好一顿啰嗦,现在又念经似的,让他的少爷脾气爆发了,忍不住打断道,“说是我的我就认了!”

    “哎!你个臭小子!有你这样的吗?这不是给沈家……”

    沈康祺再也听不下去,立刻掐断了电话,回头,见童一念站在原处,朝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如风残过的花朵,褶皱,凋零,让人不忍以对……

    他不知道,童一念是否听见了刚才母亲的话,他就不明白,这世上的人,怎么就如此善变呢?明明妈妈之前还是喜欢念念的,但自从念念开始闹离婚以后,妈妈的态度就有所变化,而现在,童家出事,妈妈简直就变了一个人,难道,疼爱,也是有前提条件的?世人善变,他可以理解,亦了解,但没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妈妈,那就难以接受了……

    “康祺,你回去吧。”她笑着说。

    他锁紧双眉,“不!我陪你吃饭!走,我们出去吃!好久没出去散心了!”

    “康祺……”她想说,这样不好……

    但他是军营里的男子,一颗铁铮铮的心,又怎么会轻易妥协?果敢地拉了她的手,“我说行就行!走吧!再叫上杰西!我们仨也该聚聚了!怎么说的,天塌下来也只有这么大回事!如果你真的想在我面前表现坚强,就先让我看看,你有勇气迈出这个大门!而不是缩在书房里当鸵鸟!”

    其实,若在往常,康祺必定会拉着童一念回自己家吃饭,他喜欢童一念在他家里娇慵得像沈家女儿的样子,那模样,那情景,仿佛她就是他们沈家的人,但是现在,妈妈有了这样的心,显然是不合适了……

    心中不免更加怜悯童一念……

    沈家是童一念的避难所,甚至可以说,是她另一个家,而现在,她在失去父亲给的家,失去老公给的家同时,也失去了这个他给的家……

    童一念终究被他拉出了书房,一直往楼下走去,经过客厅时,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妈却叫住了她,“念念,你们去哪里?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重要了?

    沈康祺对这小妈和一菱向来不喜欢,直接拉着童一念的手说,“我们出去吃饭!”

    “那……我们也要去……我……怕……”小妈说着,居然还神色忐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沈康祺忍不住嘲讽,“阿姨,你这么惊慌,是怕警察还是怕童伯伯的魂会来找你?你别是做了亏心事吧?”

    “去你的,谁做了亏心事?!我跟我女儿说话,要你来插嘴!”小妈撑着腰,斥责沈康祺。

    他便冷笑,“是吗?这时候说念念是你女儿?我怎么活了这二十几年都不知道?”

    童一念见状,扯了扯他的手,“算了吧,不出去吃了,就在家吃,你也在家吃吧。”

    这个时候,她本来也就不想出去,至于小妈和一菱,她真不知道,爸爸走了,如果她不管,她们俩还能做什么,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童家的人……

    保姆听得要在家吃饭,虽没到吃饭时间,但念着童一念大半天的都没进食,动作很快,弄了一桌的菜,和往常一样的丰盛。

    四人围坐在餐桌边,沈康祺很自然地在童一念身边坐下,一菱斜眼看着,却猛然蹦出一句,“那是我姐夫坐的位置,平时没别人坐的……”

    童一念手一抖,刚刚拿起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

    小妈赶紧在桌子底下扯一菱的衣服,瞪着眼低声训她,“你个拎不清的!”

    童一念假装没看见,重新拾起筷子,轻声却沉稳,“吃饭吧。”

    端起碗,目光落在爸爸常坐的座位上,不禁又觉悲从中来,这餐桌上,平日里总有爸爸和陆向北的相谈甚欢举杯共邀,而今,却是如此一副凄凉的景象……

    一时如哽在喉,扒了一粒饭,却怎么也无法下咽,眼前,又出现那日的最后一顿晚餐,陆向北举着举杯给每一个人敬酒,不止一次地对爸爸说“谢谢”,而爸爸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欣慰……

    晚餐过后,他给她弹琴,给她煮手擀面吃,那琴声仿佛依然还响在耳畔,亲亲我的宝贝……

    想到这里,握筷子的手因用了力而在发抖……

    “念丫头!”

    康祺及时叫她的名字,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再这么握下去,很有可能筷子会被握断……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在想……保姆,下次不用再做这么多菜了,够吃就行……”

    曲终人散,繁华盛宴不过是一场虚幻,人走茶凉,还有谁会回来和她共享这盛宴?父亲?抑或是他……

    父亲,是再无可能,而他,是她再也不愿……

    更何况,童家从此一落千丈,那些奢靡的习惯,只怕通通都要改变……

    “什么啊!姐!这几个菜还叫多?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比这还多呢!不是爸爸走了你就要亏待我们吧?!”一菱第一个就不同意了,立刻变得眼泪汪汪的,“妈,我想爸爸!爸爸绝对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童一念皱了皱眉,逼着自己咽下一口饭,然后对保姆说,“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收碗筷,爱吃不吃!”

    一菱更委屈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了不起!爸爸!爸爸!你回来看看姐姐这么欺负我们的!爸爸,一菱想你!”

    童一念冷眼看着一菱,真的看不出爸爸走了,一菱有多难过,却时不时叫着爸爸的名字哀嚎!爸爸,爸爸,如果你上天有灵,就保佑我们还能有房子住吧!不然我那小公寓怎么养得起你这两个女神!